虚情—— by致哈莉特
致哈莉特  发于:2024年04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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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玖年无心的话点醒了他。
倘若娶了高雯倩,他将会得到前所未有地助力,哪怕没有成弘景的认可,未必不能和成彦争一争。
但很显然,成彦对他的心思清楚得很。
他正和高雯倩谈着天,成彦忽然抬手,拿公筷给高雯倩夹了块菜。
“吃这个。”成彦冲高雯倩沉声道,眼神却是看向成灏的,眼里满是挑衅。
“啊?哦,谢谢啊。”高雯倩有些讶异,不过还是礼貌回复道。
莫名其妙地,成箫避之不及的人,成了他兄长的争抢对象。
陆玖年不动声色欣赏着这出两男争一女的戏码,一时间觉得无论是这出戏还是成弘景的脸色,都比这桌上的佳肴要更下饭一点。
成弘景这会儿的确心情不佳。
两个算得上人中龙凤的儿子在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他选定给他们的弟媳和嫂子。
他似乎在遭到所有人的反叛,而这让他不爽。
同样不爽的人还有高雯倩。
她这会儿怎么可能不清楚身边两个男人在干什么。
她报着互惠互利双项合作的念头来,谁知道成箫甩她冷脸,成彦成灏把她当作筹码,谁能抢到,就算是在谁的天平一侧加了重。
一晚上她呆在这里,一点尊重没得到,一点目的也达成不了。
怒火一点点积累,她冷笑了声,按着桌子坐了起来。
“抱歉伯父。”她冲成弘景道,“今晚我还有别的安排,先失陪了。”
她说完,也没管成弘景如何应答,拉开了椅子走了出去。
离开前,高雯倩走到房书婷面前,蹲下来拉了拉她腿上盖着的毯子。
说来也好笑,一场为她而办的生日会,却没人提起她多少,她甚至没有个自己的位子,只坐在轮椅上。
自家人没什么人关注她,反倒高雯倩出于礼节,临走前还记得跟她打个招呼。
“祖母,我走啦,改天再来看你。”
房书婷抓着毯子的一角,头摇摇晃晃看着面前蹲着的人。
事实上,她认不得面前的人是谁,也其实不知道自己坐在这里干什么。
但高雯倩说要走,莫名其妙戳中了房书婷什么,她的反应激烈起来。
“别走……”她伸手拽住了高雯倩的胳膊,“你不能走……”
高雯倩皱了皱眉,站起身来,想把手成就出来。
“祖母,我还会来的,我改天再来看你……”
她努力尝试去掰开房书婷的手,可后者不知哪里来的执念,力气大的可怕。
成灏站起身,想要来帮忙,高雯倩看见他就烦,不悦下,使了大力,猛地一甩自己的手。她倒是挣脱了房书婷,胳膊却打在了从她身后经过的张丽身上。
张丽手上正拿着瓶新的红酒,被她大力一拍,失手摔落在了地上。
打碎的酒瓶溅起酒水,浇湿了高雯倩的裤脚,她大声惊呼了出来。
“我真是……”她有些咬牙切齿,一秒钟也不想在这个是非之地多呆,她强忍着不适,甩手往大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念叨着“晦气”。
“对不起,十分抱歉……”张丽面上惊恐,边道歉边蹲下身子收拾着地上碎掉的玻璃片。
房书婷仍旧不停喃喃着,她见张丽蹲了下来,转而拉着张丽不放。
打碎名贵的酒,张丽本身就十分慌乱,她急着想要补救。
“老夫人您先松一松,我马上就收拾好……”
房书婷摇头,带着沙哑的哭腔道。
“容容,是妈妈错了,你别走……”
哐当一声,蒋曼妮将筷子摔在了桌子上。
“你能不能动作快点?!”
“天天不是闯这个祸就是闯那个祸,你知不知道这一瓶酒多贵啊?”
张丽嘴唇颤了颤,她极小声道:“恁从我的工资里扣吧,我会赔偿的夫人。”
“你想的倒美,”蒋曼妮厉声道,“还从你工资里扣?那是不是代表我还得多聘你几年好让你还债啊?”
“饭饭做的慢,酒酒倒不好,你有一点用处吗?我还留着你干什么?”
“这个月干完,下个月你就给我滚蛋!”
张丽的脸色发白。
她的指尖被玻璃划伤渗出血珠,紧张与内疚下她正拽着衣角,血便又尽数抹在了衣服上。
成弘景本就正烦躁,右耳边是房书婷喋喋不休喊着从前人的名字,左耳朵是蒋曼妮咄咄逼人的谩骂。
不耐下,他抬眼看了看已经畏缩到角落里,满手是血的人,随口道。
“你差不多得了啊。乐然,去把医药箱拿过来,让小丽处理下手。”
成乐然没回话,蒋曼妮却先炸了毛。
“你什么意思成弘景?你觉得我无理取闹是吧?是我故意欺负她是吧?”
“我是你老婆,你不向着我向着个外人?”
她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眼神恶狠狠。
“好好好,我算知道了。”
“原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要换保姆,还找来个没什么经验的,原来原因在这儿啊。”
她站起身,指着张丽道:“因为她年轻还长得好看是不是?”
成弘景皱着眉:“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成弘景明显已经有了不满情绪,可蒋曼妮却没打算退让。
她早该看明白的。
哪怕她花再多的钱,再多的精力保养,拼了命地往自己身上堆漂亮衣服和名牌包,努力想保持成弘景喜欢她的样子,不计一切地挽留青春,也一样阻挡不了成弘景有二心。
她从前从不觉得身边的这个保姆好看。总是遮着脸,低着头,温顺又维诺。就是看中了她这点,即便她年轻,蒋曼妮也让她留了下来。
直到她从厨房经过,听到了陆玖年和张丽的对话,她才意识到她自己从来没认真看过张丽的脸。
那个她天天支使的没什么存在感的女人并不普通。相反,张丽长相清秀,眉眼温柔,性格也好。
最重要的是,张丽和蒋曼容,有三分相似。
这么多年来成弘景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那么多,她权当没看见,全都不在乎。她知道她们对成弘景来说就是一个个消遣品,永远是过去式。
但唯独只有一个女人,明明也是过去式,却令她那样忌惮而恐惧。
蒋曼容轻而易举地夺走自己生活的全部,她在蒋曼容的身边没有了全部存在感,变得不起眼。
蒋曼容死了,她终于能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可一个长相肖似的人却轻易把她拽回了那段过往。
她不允许,她不接受。
“当初蒋曼容那个女人要来照顾我,我不同意。是你一再要求之下,我才点了头。”
“成弘景,你是对偷情情有独钟啊,还是对长得跟蒋曼容一样的女人欲罢不能啊?”
“闭嘴!“
成弘景震怒,狠狠拍了下桌子。
“你现在是越来越疯了蒋曼妮。”他扶着额,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冷声道,“你回楼上去冷静冷静再下来。”
他扭头看向成乐然:“乐然,扶你妈妈上去。”
成乐然依旧静默不语。
成弘景不悦道:“成乐然,我没教过你,大人跟问你话要的吗?”
成乐然忽然抬头,大声喊了回去。
“大人大人……我说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快成年了!”
成弘景手肘撑着桌子,长舒了口气,疲惫道:“你又闹什么脾气。”
成乐然眼眶红红的,气得话也说得断断续续。
“之前也是,现在也是。我说个什么做个什么永远都说我是小孩子!我明明已经长大了……”
“永远都把我排除在外,重要的事情只跟他们几个说,给这个安排结婚给那个分公司股份,那我呢!”
“只有拿个东西关个灯跑个腿的时候想起我,别的时候就当没我这个人!”
他哭着冲成弘景喊:“你都记得让保姆准备他们三个喜欢吃的菜,为什么不准备我的!你根本就不记得我喜欢吃什么!你不是说你最喜欢我的吗!”
他狠狠擦了把眼泪,猛地站起了身。
“我讨厌你……我讨厌成箫我讨厌成灏我也讨厌妈妈!我讨厌你们所有人!”
说完,他飞奔着跑回了楼上的卧室。
蒋曼妮本来还在气头上,被成乐然这么一打岔,气没撒出来,心里憋的直难受。
“小神经。“她翻了个白眼,“不愧是他爹的儿子。“
她甩甩手,头也不扭,也迈步上了楼。

成箫和陆玖年对这场闹剧恍若未闻。
陆玖年正舀着汤往嘴里送,成箫则百无聊赖地戳着盘子里的豆腐块。
成弘景静静地看了两个人片刻,随即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起身,也上了楼。
等他消失在视野内,陆玖年抬起头,问面前的人道:“我们也上楼么?”
成箫扭头看了眼旁边神智不太清楚的房书婷。
“把她送上去吧。”他小声道,“然后我们回家。不在这个地方呆。”
陆玖年笑了笑:“嗯。”
他们一个去推房书婷,一个去帮手伤着的张丽找急救包、收拾餐桌。
无言干完手头的活,他们把人送进房里。成箫刚走出门,就被陆玖年连拉带推塞进了他的旧屋里。
没开灯,两个人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相视着,片刻后没忍住,一齐笑了起来。
陆玖年环着成箫的脖子,弯着眼睛问道:“我厉不厉害?”
成箫眼里都是喜欢,他捧着陆玖年的脸亲了两口。
“怎么那么聪明呢。”
一顿饭就能把整个成家吃得鸡飞狗跳,怎么他只会天天受成家饭局的气呢?
陆玖年闻言撒开手,到成箫床边坐了下来。
“你也聪明,不还是被他们气?”
他拍了拍硬硬的床板,成箫便走过去,靠着他坐了下来。
“做事风格不一样。你喜欢明着下狠手,他们却喜欢玩儿阴的。”
他抬头和成箫对视,眼底闪过狡黠。
“所以对付阴的人,你就也得玩儿阴的。”
别人陆玖年不知道,可成家这一大家子,他可太好分析了。
成箫把他们每个人看得都很透彻,哪怕拆成只言片语讲给他听,他都能清晰看出成家的人谁在乎什么,谁想要什么。
蒋曼妮在乎姣好容颜,在乎蒋曼容,他就故意让蒋曼妮听见自己和张丽的谈话;成灏和成彦在乎权力,他端菜时刻意换了位置,又给成灏有关高雯倩的暗示,制造新的权柄象征供他们争执,顺便替成箫解决掉高雯倩这么个麻烦;成乐然在乎周围人对他的态度,他就想办法让成乐然在群体中感受到落差。
成弘景在意对事和人的掌控……
那他就让他所掌控的人和事,全部失控。
或许这些人里面没有一个人好被拿捏,可人性却容易被支配利用,又极其相似。
陆玖年有时会感谢程裕景,给了他洞悉人的本质的能力,让他变得比从前更加敏感,也更加精于计算,能帮成箫出这一口恶气。
成箫笑着拽着他的手腕贴在手心,低声道:“那我是不是得庆幸最后跟你是一家,没成对家啊。”
他还没等着陆玖年回复,手就先摸到了陆玖年手上的手链。
那是他许久前在这间屋子送给陆玖年的礼物。
他诧异道:“我记得你不是收进保险柜了?怎么带着来了?”
陆玖年笑了笑,冲他晃了晃手。
“因为想告诉你,你的‘好朋友’哪怕跨越时空,也会来帮你出气。”
推开书房的门,成箫走上前,静静站在坐着的人的面前。
成弘景把头从商报上抬起,淡淡问道:“要走了?怎么过来了?“
成箫面无表情:“你有话跟我说,不是吗?”
成弘景笑道:“我说过,你像我。我没看错。”
“到底有事没?我们要回家了。”成箫冷声道。
成弘景只是无声看着他,片刻后,不经意道:“你带回家的这个小明星,倒是挺聪明的。”
“四两拨千斤,他懂怎么利用人心,这点你要跟他学学。”
成箫的眼神一暗,他一只手插兜,笑道:“有些人有心机,就当所有人都满肚子坏水。”
“和我结婚的人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他和你们这群人不一样。”
“是么?”成弘景笑了笑,“那当我没说。”
成箫懒得再奉陪,扭过头,朝门外迈去,成弘景便是在这时再次开了口。
“我知道你大哥在筹划什么,实话说,你暂时还斗不过他。”
“他背后有我的助力。”
成弘景扶着桌子起身,缓缓走向窗边,看向窗外无边景色。
“总有一天你会接过成氏,自愿的最好,不自愿也没关系,我不介意人为干预你的意愿。”
“你或许准备好了应对的代价,但那个小明星呢?他准备好了么?”
成弘景转过身来,看向成箫。
“小箫,你身体里流着的,终归是成家的血。”
“回来,或付出代价,你自己选。”
成箫静静看着他,片刻后吐出几个字来。
“我哪个都不选。”
他转身,走出去,将门关在了身后。
看着等在门外的陆玖年,他想。
他只选择走向有光的地方。

成箫从没觉得哪一次的分别比这一次更难应对。
或许是因为这几天他跟陆玖年都腻在一起,又或许是陆玖年这次要去的拍摄地离他真的很远,成箫的不舍强烈地快要溢了出来。
“就不能不去么?”
坐在沙发上,他不知道第几次抬头对四处收拾屋子的陆玖年道。
“不能。“陆玖年一边给花浇水,一边无情道。
“再忍忍,拍完这个电影捞完最后一桶金我就撒手不干了,回来专心准备考试。”
“到时候你想不见到我都难,我还怕你烦我呢。”
“我知道。”成箫闷声道,“但三个月也太久了点,等你回来都大夏天了。”
陆玖年笑道:“讲讲道理吧,这么大制作的电影,只要我三个月的拍摄期,这已经是特别高效运转的剧组了。”
成箫按了按眉头,有些犯愁。
“那……我到机场送行,这总可以了吧?”
陆玖年把手上拿着的水壶掂回阳台上,闻言转身,毫不留情否决道。
“不可以。”
他靠着墙,好整以暇看向成箫:“让你留在家里,你说想到机场送我。你猜猜我要是同意了你去机场送我,你会不会买张机票,然后说想把我送到地方了你再走?“
成箫“嘶”了声,不悦道:“怎么你说着感觉我这么缺爱呢。”
“你不缺吗少爷?”
成箫还真停下来想了想,从少年时期追溯到长大成年,最后得出的结论倒是连他自己也不怎么吃惊。
“好像是挺缺的。”
“是吧。”陆玖年笑道,“所以我来爱你了嘛。”
来接陆玖年的车到了,他拖着东西走到门口,边走还不忘嘱咐成箫家里的事情。
“你别老忘了给饭饭准备粮食的。你上班去一走就是一整天,我不在家你更是回都不回来了,你一忘他一天都吃不上东西。”
“除了猫家里活着的东西还有花草,也别忘记浇水,等我回来要是都蔫了,我就跟你算账。”
“还有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陆玖年说着,忽然顿了顿,放缓了语速,“别让自己太累。”
“也要记得喂自己吃饭,定期给自己浇浇水。我会打视频检查。”
“行了,保证完成任务。”成箫笑了笑,推着人往外走,“走吧,再不走我真忍不住要留人了。”
陆玖年三步路一回头往外走,边走边道:“不管什么事儿都记得先跟我讲啊。”
成箫连连应声,等真把人送出去了,他又跑阳台上去等着,目送着陆玖年拉着箱子往小区门口走。
等到注视的身影消失不见,成箫将视线收回,挪向阳台上陆玖年精心料理的一排排花草。
有些冒了绿芽,有些已然开着鲜艳的花。
他脚边,正打着滚的饭饭忽然坐了起来,仔仔细细舔着背上的毛。
成箫靠在栏杆上,呼吸着晨间微冷又清新的空气,想。
春天已经到了,他无比期待夏日的烈阳。
陆玖年状态调整的很快。
前段时间他躲懒不怎么接戏拍,但重新上手后效率又高的惊人。拍哪条哪条顺,几乎都是一条就过,比老戏骨们的拍摄进度还要快些。
剧组里有些新人演员,抽空便会找他来请教演技相关的问题,陆玖年有些头疼,不知道该不该去为这些年轻人解答。最后也只能向他们引荐同组更德高望重的前辈。
一次晚间他跟成箫诉苦水说难做人,成箫说他就是太谦虚。
“我觉得你就挺够格教他们的,“成箫大半夜才想起来吃晚饭,边嚼边跟陆玖年道,“你自己不也说吗?你拍戏很顺,导演评价也好。”
陆玖年人躺在床上,闻言翻了个身坐了起来,冲成箫解释道。
“那都是别人看见的,我自己知道不是那回事。”
他裹着被子,缓缓道:“从小到大,身边的人总会说我比别人更聪明些,似乎什么都能做得好。但其实不是。”
“什么东西的运行都有规律,我只是比一般人善于找到那些规律,再总结出一套适用于这个东西的公式而已。”
“数理化是这样,演戏也是这样。”
“区别在于,这样的方法用在做数理化的研究上,会更有利于我类比着一个已知结论,推进新的研究。可放到文学艺术、演绎创作上,只是耍小聪明而已。”
“我对所有角色的解读都套用一个公式,演绎时也会采取更有利于展现我自己个人特色的方式。所以我的拍摄才会顺利,我的诠释导演虽然会觉得有偏差,但也会觉得无伤大雅。”
他抱着膝,琢磨了琢磨道:“硬要说的话,其实有点像工业生产和手工打磨的差别。”
“虽然我自己并不热爱这个行业,但我最难熬的时候是靠它才养活了自己,我盼着它好,希望多一点能够仔细打磨每一个角色,热爱这份事业的人,少一点我这样得过且过的人。”
“我让新人和真正优秀的行业前辈交流,也是在离开这个行业前,给自己最后攒点人品。”
成箫静静地听着,片刻后问道:“想好了?真的不干了?”
陆玖年笑着点头:“嗯。”
“我一直记得呢,你说让我做能让我自己开心的事。”
“回到从前开始的地方,才真正让我觉得快乐。”
成箫有几瞬的静默,再出声时,他声音低沉。
“我突然明白我为什么喜欢你了。”
陆玖年愣了愣,道:“为什么?”
成箫轻声道:“因为好像无论生活崩坏到什么地步,你都有足够强大且清醒的人格,支撑你重新找回方向。“
看似虚伪又多面逢源,实则比谁都更有原则和清楚的底线。
陆玖年像成箫的盔甲,又像成箫的锚。
世人厌弃怀疑他时,陆玖年说懂他。他厌弃怀疑自己时,陆玖年说爱他。
这场虚假开始,假戏真做,入戏沉沦的爱慕下,陆玖年改变了自己,也改变了他。
电话结束前,成箫和陆玖年讲了这几天公司遇到的一个个麻烦,一桩桩烦恼,讲着讲着自己也犯了愁,丢下饭盒对陆玖年抱怨,说觉得自己公司要完。
陆玖年会骂他没出息,也会帮他想办法。
等挂了电话,成箫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再自以为是的,用蒙蔽去保护陆玖年。
他向陆玖年袒露脆弱,将自己的、也是他们共同的危机摆在陆玖年面前。
因为他终于明白,他的恋人软弱而强大:“软弱”到会因他的隐瞒而伤心害怕,却又强大到会用尽自己所有的办法来帮助他。
他的信任和爱,对陆玖年来说,才是最大的庇护。
办公桌上摆着陆玖年和他的合照,成箫拿起来看了看,往自己面前放了放。
夏天啊夏天。
快点到来吧。

陆玖年进剧组拍戏一个月时,成箫接到了陆玖年指派的任务。
“你代我,回去跟我妈过个生日。”
成箫听了愣了愣:“我自己吗?”
“恐怕是了。”陆玖年无奈道,“电影这边最近都在拍我的镜头,又因为部分演员变动,要补拍好几个镜头,我走不开。”
“先前不怎么红还好,火了以后更没什么时间了。一年到头也只有过年那两天能回趟家,我妈的生日我都好几年没陪着过了。”
他苦笑了声:“今年也一样。”
“原先家里就我一个儿子,我不能陪,她身边就没人。今年不太一样,我想着你或许可以……”
他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收了声,再开口时,语气里多了几分抱歉。
“对不起,我其实应该先问问你的意见的。”
“你……介意吗?”
成箫握着电话,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介意吗?
其实并不。
陆玖年愿意将他视作重要的家人,愿意让他参与到阖家团圆的场面中去,他欣喜,甚至有些感动。
可问题也就存在于此。
很长一段时间里,成箫对“家”都没什么概念,更对如何和家人相处一无所知。
和蒋曼容在一起的日子里他有过短暂的无忧无虑的孩童时光,可没过多久这段时光便离他而去,只剩下一地鸡毛和支离破碎。
“母亲”的角色从他生命里消失的太早,而“父亲”角色的扮演者失败又可怖,致使他从来不知道真正健康的家庭相处起来该是什么样的。
其实他和陆玖年的父母一直保持着联系,经常问候身体,偶尔也会寄送礼物或者登门拜访,但这一次的性质不太一样。
这一次,他是以另一个“儿子”的身份陪在父亲母亲的身边。
他担心自己会搞砸。
或者说,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搞砸。
就想想成氏家宴,对着一帮和自己有血脉联系的人,他甚至都说不出一句好话。
如果需要面对的是别人,成箫铁定不带怕的。他这辈子最不耸的就是搞砸事情,事情越砸,他反倒越理智越轻松。
可他要面对的,是陆玖年的父母。他怕,他怕死了。
怕伤了陆氏夫妇的心,怕他这样不懂亲情和家庭的人,让陆氏夫妇觉得他还不够格和陆玖年组建一个家庭。
惊惧与自我怀疑逐渐盖过了被认同的喜悦,成箫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开口拒绝,可他还没说上话,陆玖年的声音便再度响了起来。
“其实不应该让你办这个差事的,太推卸责任了我。“陆玖年轻呼出口气,有些疲倦道,“陪父母这事明明就该是子女自己的责任,推给其他任何人都不应该。“
他笑了笑,冲成箫道:“算了,等明年我肯定就有空了,到时候你再陪我一块儿。”
“我也就是有些操心过度了。我爸妈就我这么一个孩子,一年也不说回来看看他们,我总担心别人会说他们闲话。但现在想想,没有人会一直关注别人的生活,这点我爸我妈比我看得开多了。”
陆玖年想通了理一身轻松,轻快对成箫道:“没事儿,这次算了,你早点睡,以后再……”
“我去吧。”成箫忽然道。
陆玖年有些怔愣。
“怎么突然……”
“明明家里还有人呢,可别真让谁觉得咱爸咱妈没人靠着了。”成箫如是说。
多少年的生日他都是自己一个人静悄悄地过,长久以来他找不到真正重要到能陪自己庆祝这个特别日子的人,于是在遇到陆玖年后格外珍惜。
他明白这样的人意味着什么,即便缺失一个,都能让原本快乐的时光变得黯淡。
也正因为明白,所以他才看不得。
“放心吧。”他小声对陆玖年道,“我准时到。”
站定在陆家门口,成箫又看了看自己的衣着,确认得体后,才敢按下门铃。
门开了,成箫抬眼看见了陆父。
“爸。”成箫道。
“来了就进来吧。”陆父冲他点了点头,再转身时,冲屋内喊道,“孩他妈!成箫来了!”
“哦!小箫来了啊。”陆母端着烧水壶从客厅走出来,探身看他。
她见成箫手里掂着不少东西,有些惊讶。
“不是前几天才送过来好多礼盒吗?怎么又拿这么多。”
成箫笑了笑,有些拘谨:“应该的。”
陆父见状,弯下腰想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成箫却忽然慌张起来,连忙摆手。
“不用不用,您说放哪儿,我拿过去就行。”
陆父不依,陆母却看穿了一切,边倒水泡茶,边打趣道:“你就让他自己放吧,你帮忙他不自在。”
成箫不太好意思地点头,在陆父的指示下放好了东西。
他不自在这一点是真的。
往常他来拜访的时候,通常放下东西就走了。这是他第一次需要留这么久的时间,他这会儿脑子里正打着草稿一会儿走回客厅该先迈哪个脚,先说什么话,甚至连话的哪个间隙笑一笑都编排好了。
直起身,他按照打好的腹稿准备开口,迎面便撞上了端着水果从厨房里出来的陆母。
“吃桃子吗小箫?”
脑子里的一套流程被打乱,成箫的胸有成竹再度变成了手足无措。脑袋不再运转,就只有身体作出反应。
他下意识干脆回道。
“不吃。”
陆母愣住了,成箫回过神来看到陆母怔愣的神色,连忙解释。
“那个……不是,妈,我的意思是我想吃但没法吃。我黄桃过敏。”
陆母这回成惊讶了:“过敏?那不吃了不吃了,妈给你洗别的。”
“草莓能吃吗?”
成箫怔怔道:“哦……那个,能。”
“那洗手去吧,我给你洗草莓啊。”
“要不还是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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