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钰并未多想,他见陆颐主动请缨心下也很是慰贴,心道涉及这样的事也只有女子能感同身受。他笑道:“既如此,便请陆卿家主张此事。你又在户部任职,便调任户籍司正七品录事,也好方便你安抚她们。”
王常鸣微微蹙眉想要驳回去,但又想起自己入阁在即,不好在这会儿与陛下唱反调。况且一群烟花女子,他们这些男人去了也是瓜田李下,倒不如就按陛下说的。
陆颐听到要将自己调任心中一喜,但旁人却都炸开了锅。一个小小的七品官自然碍不到他们什么,可直接从正八品蹦到正七品,陆颐凭什么!
当即便有不少人出言反驳,赵钰同柳安对视一眼。
柳安上前道:“众位大人莫要忘了,陆检校,不,现在是陆录事了。陆录事整理葭州卷宗,如今已然传来好消息,陆大人可谓功不可没。这也只是近处而已,长远来看,陆大人虽未曾亲至葭州却也活人无数,自是功劳甚大。”
他面上带着三分笑意道:“如此大功,升任也是应该的。若换了王大人,焉知不能直接入阁呢?”
这话说得众人心头一跳,不着痕迹的看向王常鸣。这柳安可是陛下的亲信,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至少也证明陛下当真如此说过。
如今内阁只剩王治仪,而众望所归的王常鸣却迟迟不能入阁,是否还真有这番原由。
赵钰佯装斥责道:“大殿之上怎能说笑,还不退下。”
王常鸣面色有些僵硬,陛下说是玩笑话,他可不敢真当玩笑话。可他也没给陆颐使绊子,陛下难道还计较他们互相推诿的事吗?但这会儿显然没有他说话的余地,他也只能先闭口不言。
刑部尚书见此事勉强有了结果也松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便要回到自己的位置。赵钰却叫住他,问道:“连坐一事,你们商议的如何?”
刑部尚书道:“要修改国朝律法须得慎重,臣以为...略卖人口主犯应斩立决,其子孙因身家不清白已然三代之内无法出仕,而略卖人口并非正道,应当收缴贩人者全家银钱。若论连坐应当轻一等,臣以为其左右前后四户当二代之内无法出仕,收缴一半家财。其方圆十户应当一代之内无法出仕,收缴其四分之一家财。”
堂上百官霎时间议论纷纷,可也想不出更好的对策。柳安略一想,前几日的事给了他些许灵感,他出列道:“陛下,但凡出了人贩子的宗族,不妨在其祠堂中立一道碑。若无祠堂,便在村口设碑,也好震慑胆敢犯上作乱者。”
但凡拍花子都不会是一人作案,往往会拉上亲近的族人或同村人,这样一来也有人能掩藏行迹。柳安本身被宗族排斥,自然明白宗族在族人中的地位。若非他深受宠信,柳家早就动用宗法处置他了。
都说皇权不下乡,族长、村长们对自己族中、村里的人更是掌控的严严实实,若是发现不了才是怪事。可发现后没能及时报官处置,就是族里的错了。
众人听了都深觉柳安此人心狠,如此一来,若家族中真出了个人贩子,那就丢人丢到祖宗和后世子孙跟前了。
刑部尚书抹了把汗,又道:“但若族中、村里、亦或邻里及时发现未曾造成什么损害,这连坐之罪也当免去,反而有功。”
赵钰抚掌笑道:“好!爱卿说的这般有理,朕也不得不佩服。诸位卿家可有意见?”
众人左右看看,躬身道:“臣等并无异议。”
“那爱卿下朝后就呈上折子,再细化一番。此事关乎天下百姓,爱卿定不能轻忽大意。”
“是,臣明白。”
赵钰见无人奏事便想着退朝,可有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刘康悄悄附耳上去道:“陛下,工部的图纸被打回去一次还没有再交。”
江利本是无所事事的站着,大朝会上除了哪地突然有了灾情,他这个工部尚书基本是隐形一般的存在。忽然感到上首赵钰看过来的目光,他不由得悄悄掀起眼皮,就见皇帝身边的总管刘康在说什么。
赵钰听刘康的话下意识看向工部的方向,却与江利的眼神对个正着。他微微颔首,便对江利道:“元宵节前你呈上的图纸不成,可又改好了?”
江利身旁的侍郎负责此事,他上前一步道:“回陛下,图纸已经制好,只待下朝后请陛下过目。”
他说着便作势要取出图纸,赵钰笑道:“罢了,下朝后命人送来也就是了。倒是图纸定下即可开工,齐志,你代朕多多留意进度。”
谢齐志是礼部尚书之子,对各类礼制最为熟悉,若是图纸或建造时出了什么岔子也能及时改正。
谢齐志闻言遥遥的与工部侍郎对视一眼,他出列谢恩后便退回原处。工部侍郎心里有些不安,但又觉得谢齐志一个黄口小儿没什么本事,不必担忧他会出什么幺蛾子。
浑然忘了柳安也不过弱冠就带人查抄当朝阁臣的府邸,甚至将隐藏极深的贩卖人口的证据找到。大抵有些阅历的人都爱半瓶水晃荡,总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实则井底之蛙是谁还不清楚。
下朝后工部侍郎便将图纸送上,赵钰见其内有山有水,又舒朗开阔,心中已然有了几分满意。工部第一次送上的图简直不能看,只是面积都比太学小了一大圈,更别提干巴巴毫无美感的亭台楼阁,让赵钰很是怀疑工部的水平。
赵钰将图纸递给一同进来的谢齐志,笑道:“这次的图纸朕看已经差不多成形了,你看看若有不好的让他们改动一二。”
谢齐志接过后仔细看去,西南方倒像是缺了什么似的,只是从图纸上看并没有不对。他蹙眉道:“这图纸倒是不错,只是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感。我并不大精通建筑风水,不如请钦天监的大人过来?”
西南方属坤,天乾地坤,正是女子所处方位。论理既然是女学,西南方是要大做文章,以此助女子一臂之力。可这图纸上西南方是一片空旷,也不知晓是用作什么,他也不好下论断。
赵钰闻言冷笑一声道:“我就说,他们轻易是不会这么老实的。你多盯着些,我记得陆云府上和你家不远,没事也可请人一起去看看。”
“我记下了。”谢齐志心中有数,况且他妹子早就缠着他要去女学读书,他自然对女学上心。
元宵过后本该再热闹几天,可京中先是在元宵当晚发现拍花子,随即牵扯出两位一品的大人。而陛下更是雷厉风行的处置了他们,虽说深得民心,但冲天的血气还是让京城的热闹淡了几分。
前几日宫里圣人发下圣旨晓谕地方,要严查略卖人口案,更要细查烟花之地的女子籍贯,看是否有异常的。
“啧啧啧,有些事一查,那简直没法看了。”
茶馆的说书人摆开场子,一拍惊堂木,将那晚胡同里查籍贯的情形说得活像亲眼看见一样。
“五城兵马司的官爷一进去,就抓着个来嫖的官儿,两人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该咋办。楼子里也都不敢吭声,谁见了这场面敢吭声啊。还得是那春香楼的妈妈,上去就是一扑,抱着人年纪轻轻的官爷就亲,把人官爷吓得脸都绿了!”
“......结果官爷接过那小倡优的籍贯一看,诶,怎么不对啊?明明一嘴的北地口音,怎么籍贯是南边儿的呢?那倡优早就不想活了,这会儿见有人问起家世就全抖搂出来了。春香楼的那老妈妈脸上擦着三层红粉都盖不住铁青的脸啊,她哪儿能想到原以为打服的人还有骨头哇?”
“......最后把春香楼里的姑娘们都查一遍,竟然只有几个粗使的丫头不是被拐来的!那浩浩荡荡的拉着一群倡优,官府要挨个登记了送回乡里呢!”
下面听的百姓们喝倒彩,不服道:“你说这话自己能信?送回去,不干不净的人送回去干嘛,沉塘吗?还不如留下来...哈哈哈!”
他说着就饶有深意的笑起来,却见周围没人应和,不免尴尬的收住。一旁的街坊捣捣他,啐了一口道:“积点口德吧你,人家被拐走就够可怜了。”
“诶,你这不是,跟你说不通。”
说书人没在意下面的骚动,好容易将官兵夜查春香楼说完后才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等说书的间隙有人喊道:“说说前儿厚德街的事儿呗?我昨天才从外头回来,还不知道京城啥时候多了这么一条街呢!”
说书人哈哈一笑,说道:“什么厚德街,就是那个张屠子在的那条街。你不知道,就是元宵那晚,山高的张屠子家那生得玉团儿一样的姑娘差点儿给人拐走,幸好被张屠子发现了。”
“话说那些拍花子可有十来个人,张屠子大喊一声,街坊们都出来帮忙,把抱走人姑娘的拍花子当场打成肉酱。那血啊,流的到处都是,十来个人都被打得走不动道儿,诶呦诶呦直喊疼。”
“结果把人送到官府去,嘿嘿,宫里头的圣人竟然也在,还亲自见了他们!圣人还夸他们说壮士们有大功,要重赏。竟直接在他们街前面树了块儿碑,上头还有几个人的姓名呢!那个街就趁势改成厚德街了,如今那儿的人走到哪儿都是笑的。”
......
说书人噼里啪啦一通说,终于得空出来方便方便。他心里自得的想,得亏他前些日子一直宣扬人姑娘们从虎狼窝出来的不容易,今儿才少了那些鄙夷挑刺儿的话,不然让上头人听见了该怪罪自己不尽心了。
还有那个厚德街,也不知道上头人让宣传这个有啥用,要他说百姓们忘性大,指不定过几日就抛到脑后去了。
不过这样也好,前几日那午门的场景算是把不少百姓都给吓到了,能转移一番注意力也是大功一件。
忽然,一个小厮探出头,喊道:“先生先生,快过来,上头来信了!”
说书人忙小跑过去,见果真是上头的信,还没等他高兴钱来了,一看里面的内容却有些犯难。
作者有话说:
晚安宝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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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上头传下令来, 要他将那日陛下在京兆尹衙门所说的“贞节”一说宣扬出去。他有些犯难的将书信烧了,背着手来回走动。
小厮见他这般,纳罕道:“先生,这回的任务难?”
说书人摇摇头, 感慨道:“不难, 可又太难了。”
他能吃上说书人这碗饭,见识也绝非寻常百姓所比, 根据那些细枝末节也能猜到自己头顶的是谁。可他身处市井, 也不免觉得那位太过天真。
如今这世上, 土地才是安身立命的本钱。这别说过一百年,就是过上一千年也是这样。可男子能犁百亩地的时候女子早就累瘫了, 本就不对等,再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也不成。
他摇摇头,不过这事说给下面百姓听也就说个热闹。毕竟近年没什么战乱,男子可比女子多得多, 总有打光棍的汉子。
而女子为了生计改嫁的也多得是, 非要把人扣在夫家的那是乡绅富贵人家。再不济也是村里的大族,他们这群小老百姓可没那么多讲究。
说书人是赵钰放在民间的喉舌, 自然也不止一人, 但也唯有此人最有能耐,故而最受重用。他果真很快将赵钰当日所说的话传扬出去, 不料却不像他想的那样平平淡淡,反而引起百姓极大的兴趣。
妇人们便不说了, 她们去洗衣时也爱聚在一起说笑聊天, 好解解烦闷。这几日走到哪儿都有人说这个的, 她们喜上眉梢的模样也刺得不少男人心里不痛快, 有些喝着酒还要说几句家里的恶婆娘。
这些市井中的粗话自然不会传到贵族阶层去, 但他们惯来喜欢揣测上意,爱将赵钰的话翻来覆去的理解,那些话也是听进耳中的。
李家自然也不例外。
尤其他们家有个嫁到贾府守寡的姑娘,如今陛下这般说,他们也是犹豫着要不要把姑娘接回来。当初李纨刚刚守寡李纨的娘就多次提出把女儿接回来,如今陛下开了金口,李纨的娘早就与丈夫闹了好几场,催着他把自家姑娘接回来。
可李家也是仕宦读书人家,向来是最守礼的。李纨的父亲怕这件事给李家的清白形象抹黑,愣是不肯松口,把她娘气得日日以泪洗面。这事被李纨知晓还特意去信,希望母亲不要再为她与父亲起争执。
贾家如今家道中落,也不算是从前高不可攀的勋爵人家,李纨这样的女眷也多了一丝丝自由。自贾家败落以来,李纨也多次与娘家通信,这才得以知晓此事。
她形如枯槁的看着信上父亲对自己多年守寡保全家族名誉的沾沾自喜,再三申饬自己不要听从母亲的浅薄见识,微微一叹继续做着手上的活计。
如今各人身边的丫头们都只留了一个,也就宝玉仗着会撒娇,元春又是他的亲姐姐,这才将房中大丫头都留下。她的兰儿要常去念书,若穿着旧衣去免不了被人耻笑,也只有她每日带着丫鬟多做些。
如今家里是负担不起她原先的月银了,可前几日消息出来时老太太特意将她寻去,命凤哥儿还是按着老太太的月银给她。这是家里向她示好,也是老太太的警告。
至于元春一个姑娘能光明正大的出入朝堂,老太太反倒得意教养出这样一个好孙女儿。她到底是外头嫁进来的,比不得人家家里的姑娘。
“奶奶,你的手。”丫鬟做着自己手里的针线,也要随时注意着李纨的情况,若要添水续茶也要及时服侍。
她乍一见李纨失手扎到手指头,忙去将纸张拿来,又用水冲了包好。手上动作着,心下也不无纳罕,奶奶素来是做惯了针线活的,怎么今儿就这样?
李纨有些恍惚的看着手指的血珠,听丫头道:“可惜了这衣裳,小少爷怕也穿不出去了。”
她笑着抚上精致的刺绣,眼中却含泪道:“是啊,好容易做出来的,便是后面补上也失了颜色。你去瞧瞧,兰哥儿放学没?”
“诶。”
待丫头出去,她也不敢声张,压抑着哭声泪流满面的去了屏风后头,借着洗脸的功夫遮掩行迹。丫鬟回来后发现李纨在洗脸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妥,心里却在想从前奶奶洗脸也是好多人伺候,如今也只有奶奶自己去,不由得心中钝痛。
王夫人近来也怕李纨心思浮动,行动间常要打听她的动向,听她在给兰哥儿做衣裳后也松了口气。但还是叮嘱道:“市井的那些粗话、外头来的信都不是什么干净的,你可莫要让你们奶奶接触了,反而坏了德行。”
“是,奴婢知道了。”
赵钰并不知外头发生的事,他同柳安还在商议葭州的事。王子腾他们还是碰上了硬骨头,逼不得已直接抄家,果真抄出许多不合礼制的东西,甚至还有强逼他们买卖田地、杖杀良民的证据。
这下白金虹、王子腾他们憋了几个月火气可有了发泄的地方,哗啦啦把人拉出来打一通,该招的不该招的就都说了。
赵钰的龙案上也堆满了或是求情,或是攻讦葭州三人太过残暴,亦或是闻风奏事说三人不修德行。人生在世哪有不犯错的,可都察院的那伙人不敢得罪刘修,又不敢得罪身为帝王腹心的白金虹,便集中参起王子腾来。
王子腾身上的一点瑕疵也被放大成天大的错,仿佛这个人身在官场就一无是处一般。柳安连续看了折磨多天的奏折,便是再不喜王子腾也不由得同情他一二。
他苦笑着将手边厚厚一摞折子推过去,几乎占了他这一早上批阅的一半折子。说道:“这儿全都是参王子腾的,我看三分真七分假。也不知王子腾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那群人到底又有多大的本事,竟有颠倒黑白的能为。”
赵钰揽住柳安的肩膀,附在他耳边笑道:“这有什么好猜的,左不过金钱开道罢了。况且葭州的事名义上与他们不相干,但却处处与他们相干,自然不想我再深挖下去。”
自从派钦差到葭州去,他身边奏请中断葭州的言语就没有停过。眼看着钦差终于开始下死手,他们也开始到处钻营,希望赵钰主动停下。
但这是赵钰要拿来树立态度的,一旦开始决不能中断,他不会为了息事宁人就终止。他笑道:“不仅不能停,还要全力支持他们才对。王子腾纵然有天大的过错,若此事成了,前情一笔勾销。”
柳安想到什么,轻声道:“是指...太上皇?”
赵钰摇摇头,漫不经心道:“当然不止。谋害宗室,这个罪名足够他满门抄斩了,也是他主动递来的把柄。”
“义忠亲王?”
柳安心里忽然一寒,追问道:“可那王家不是同义忠亲王交往密切吗,就算站队站错了,没闹到明面上陛下也不至于直接处置了,怎么就要下手杀害宗室呢?”
他确实没有想到,他们都知晓王家明面上没有动作,可却是偏向义忠亲王的。昔日里甄家鼎盛,他们在江南的许多便利也都是借着王家的。
谁成想悄无声息的,王子腾远在葭州竟还能将义忠亲王置于死地。他自言自语道:“那这王家,是要留下?”
更何况王家更让人眼馋的东西可不是什么能力,而是他们王家的海船。如今王家能有这般决心,他们也不必另外考量什么,王家确实可用。至于心狠背主,这反倒不算什么,王子腾纵然有天大的胆子,断然不敢背刺赵钰。
赵钰点头,笑道:“王子腾的夫人借着姑母的手将义忠亲王当初科举舞弊的证据交上来,不管昔日如何,现在能为我所用也是一回。况且王家的海船可是让人眼馋的紧,又有那些现成的船员,总比我们费心费力的再培养起来容易。”
当初王家单管各国朝贡的事,借着职务之便弄了不少海船。纵然如今挪了地方,可那些造船的工匠、船上的船员却是现成的。
他先前还想着干脆拿了证据处理王家,但这样一来也有坏处。虽说处理王家是罪证确凿,可他急着用海船,落在旁人眼里就是为了一己私利借题发挥。
再加上王子腾当初虽跟着赵乘干了不少恶事,但放眼全朝也是少有的能耐人,他心里再膈应也舍不得真把王子腾给杀了。
如今王子腾知情识趣,私底下献上海船以及工匠,他原本要拿王家开刀的心思也淡了。
柳安还不知海船的事,他有些疑惑的看过来。赵钰面上有些尴尬,轻声道:“上午姑母来时顺便带来的,还未与你说呢。此外姑母又要了几个人,说要提前编些书出来,待女学建成后正好用上。”
他不提这便罢,提起这个柳安面色也有些不好看。长公主今日过来时他还在内务府,谁知道就听说长公主直接带了不少京中待嫁女子的画像进宫。
赵钰见了长公主后刚说完正事,长公主留下一大堆画像便走了,说是别人托她送的。正巧她刚走,柳安就回来了,看见一大堆画像虽不至于愤怒,但也有些难过。
毕竟他和赵钰年岁渐涨,多得是人盯着他们两个。他虽相信赵钰不会变心,但每每见他们变着花样的给赵钰塞人还是难过。
赵钰见他这样心里也不好受,抱住他正要安慰,却听柳安道:“既然这样岂不正好,等船员们再熟悉一点就能出海去了。”
柳安见赵钰仍是有些抱歉的看着自己,莞尔一笑道:“玄泽何必如此作态,先办正事要紧。”
要想获得更多的话语权,自然还是得有功绩。只有他和玄泽的位置更稳固,才不会有人敢轻易置喙他们之间的事。
他猜长公主也有所察觉,不然以她万事不管的性子恐怕不会亲自送画像。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又短又晚QAQ
晚安宝子们
第134章
赵钰见柳安不再说什么也松了口气, 保证道:“我已经与姑母说过了,这些事不必她操心。即便日后我们没有亲生孩子,从宗室过继一个也就是了,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柳安闻言垂眸一笑, 两人并未在此事上纠缠, 很快商议起正事。
出海事宜还要从长计宜,赵钰也还未曾与百官讨论放开海禁。倒是另有一事也很是重要, 如今也算是小有成果。
柳安道:“户部司农部的郎中章荣奉旨研制爪哇薯, 先前也请来了爪哇国人。昨儿见他兴高采烈的, 怕是有什么进展。”
虽说先前因为天气寒冷暂停了爪哇薯的研究,但因着十一月份的时候从荷兰返回的人带回种植爪哇薯的老农, 赵钰便命户部批下炭火以供暖房。
即便是后来建州雪灾,赵钰也未曾停了暖房的木炭。
赵钰心里也一直惦记此事,闻言也点头道:“先时呈上来的册子我看就已经有了雏形,这会儿出了成果也正常。但还没有报上来, 究竟如何还不知晓。”
柳安闻言沉思片刻, 说道:“说来,玄泽可曾听说‘番薯’?此物在南方等地种植, 亩产极高, 广东等地的百姓不少都种。”
赵钰道:“自然听过。只是那些地方人迹罕稀,便是有了番薯也只是在书上略提一嘴。我曾在京郊见过有百姓种植, 但也就是一小块儿地,百姓们似乎不大喜欢。”
如今民间主流便是看不上番薯, 百姓们招待客人也爱用上好的白面、精米。况且番薯的亩产大, 略种个一亩以备不患也就是了, 百姓要卖粮食还是以稻谷、小麦为主。
柳安说道:“自从番薯传入我朝也很久了, 只是都是百姓自发种植, 从上到下的各级官员都不曾下令推广。说来,玄泽可曾吃过番薯?”
赵钰闻言也道:“说来惭愧,我是从来没有吃过番薯的。就是去东海平叛那会儿,虽说是与将士们同吃同住,但也不会吃得太差,吃粗粮就是极限了。”
军营中将士们吃饭也是以粗粮为主,若非缺粮是断不会将番薯送上餐桌。
赵钰并不奇怪,番薯到底是外头传来的。百姓们自出生起就随着父辈村人耕种,全是种从前熟悉的粮食的。已经熟悉的粮食,和全然陌生的番薯,再怎么对比都是熟悉的粮食好。
况且百姓们恐怕也有看不起番薯的心思,每每见了洋人都觉其茹毛饮血,要种外头传来的粮食自然不乐意。就是穷到吃番薯,也定要背着人吃。这种轻视并非单独一人,上至朝廷命官,下至贩夫走卒恐怕都有。
柳安一笑,看向赵钰道:“番薯我在西北偶然吃过一次,与咱们常日吃的大不相同。民间以番薯为主食的百姓都觉得番薯口感有些甜,吃多了像是克化不动似的,但也能饱腹。”
他这话并非胡诌,若隔三差五的吃上几顿番薯还行,吃多了总觉得胸闷、胃里发酸。可别管番薯到底好不好,这些症状也是当正经粮食顿顿吃才会有,若是遇到灾年,能有口吃的活着就不错了。
赵钰也明白柳安的意思,他思忖片刻道:“不管如何,到底外邦传来的东西,咱们不知底里。不如让人在皇庄里试着种上一亩,摸清楚其生长规律。再让太医仔细研究一番,说不准另有收获。”
柳安笑道:“那皇庄可有得忙了。谷雨前后要种棉花,又要种红薯,若还有什么你一并说了,可别事到临头又安排我去。”
前年种下的棉花都有了去处,今年农户们也熟悉棉花了,更要种才对。他们早就将收来的棉花种子发往河南、湖广、南京等地,就等着今年试着再种下一茬。
若是这些地方都能种,那日后冬天百姓们也就不怕了。
赵钰一听这话,忙笑道:“那多好啊,有得忙才好呢。不过说到章荣,他若真把爪哇薯种出来,皇庄上定然又是一桩事。”
说着正经作揖道:“还拜托柳郎中帮忙,不然我可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我在这儿先行谢过,先行谢过。”
柳安“噗嗤”一笑,扬眉道:“既然陛下这么说,那我也定当尽心竭力才是啊。”
两人说了片刻,喜春道:“陛下,户农司章荣求见。”
“哦?”两人对视一眼,柳安道:“可见人是不经说的,一说啊人就来了。”
赵钰笑道:“从此我再也不敢说你了,万一说你坏话被撞个现行,那可没脸了。”
柳安哼了一声就转身进了屏风后,若他所料不错,章荣定是来说爪哇薯的事情的。昨日还见章荣和那洋人欢天喜地的从户部衙门出来,不想今日就来回话,也不知王常鸣心里是否清楚。
这边赵钰见柳安躲好,便命人进来。他抬头一看,却见章荣面色红润,眼角眉梢都透露着一股喜意,显然是有喜事汇报。
章荣在殿外时确实听到里头的说话声,如今见里头只有陛下一人也不敢多说,拜道:“臣章荣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赵钰沉声道:“是章卿家,起吧。如今过来可是有要事禀报?”
章荣面色通红道:“陛下,臣奉命种植爪哇薯已经有了成果。”说着从怀里掏出文书递上,赵钰示意喜春接过来。
他躬身道:“自那爪哇国农户来此,陛下又特批暖房,进度一日千里。先是将爪哇薯分为块茎生芽,随后种在土里,试种时一亩可达两千斤!”
赵钰正观览文书的手一抖,险些将手边的茶盏打翻。他唰的一下站起身,呼吸有些急促的看向章荣,不可置信道:“当真?”
“千真万确,臣若有半句虚言,此生不得好死。”
章荣见赵钰果真极为重视,心中越发激动起来,不惜发下毒誓。在这世道,随意发毒誓也是不吉利的,足以可见章荣的真诚。
因为这个消息一旦传扬出去,恐怕天下顷刻间便要沸腾。又有朝廷作保,百姓们定然蜂拥而至要种爪哇薯。
赵钰背着手来回踱步,干脆道:“走吧,朕要亲眼看看才放心。喜春,备辇。稍后去请柳郎中过来,商议一番在皇庄试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