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钰摇摇头,有些无奈道:“任他们去吧, 左右该流放的该抄家的一个也少不了。纵然能剩下些许家财, 依着他们骄奢淫逸的性子也不能长久。”
说着便也不曾再问,打发走前来报信的龙威卫后便径自揽着柳安一同回宁寝宫去。
柳安微微微拧着眉道:“先前不曾料到谢首辅会突发意外, 现下却不知可找谁补上阁臣的空。”
谢宁一死, 空出的阁臣之位自然就是个香饽饽。可他们先前做事都因着谢宁顺水推舟而极为顺利,此番换上的人定不如谢宁能弹压群臣, 只怕会徒生波折。
赵钰沉思片刻,忽然道:“提王常鸣入内阁吧。他原是户部尚书, 虽家世一般却与严尚交好, 又极有能为。阁臣中若说资历, 待谢宁去后首推裴远, 想必不敢贸然与我作对。”
“裴大人?我恍惚记得他的子侄曾和人争长短将人打残, 正是大理寺卿家的堂侄。他下手也没个分寸,人家在卧床休养了几个月才好。”
赵钰笑着点头道:“正是他。大理寺卿和刑部亲近,正好给王常鸣些许助力。”
王常鸣能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一做几年,已然是手段了得,既如此推他上位于自己也有利。只是裴家等应如何料理他还没想好,也怨他手下没几个有资历的能臣,苏家也早被毁了,不然他还能多几个帮手。
幸好王常鸣和严尚、刘闻均偏向自己,这样一来倒也不算被动。
柳安见赵钰心里有了主意便不曾多说,待内侍送来洗漱的热水后两人收拾一番便沉沉睡去。但此时才刚刚入夜,外面仍旧很是热闹。
赵钰吩咐的事苏化彦记在心中,只是此事并非解决的好时机。他提脚进了龙威卫大营的牢房,里面的龙威卫脚步匆匆的带着医者出来,见苏化彦回来后忙道:“大人,出事了。”
苏化彦面色一厉,见他从马道婆的牢房里出来,忙拔腿跑过去。那龙威卫面色有些苍白,一边跟着苏化彦的脚步往里跑一边道:“马道婆死了。”
苏化彦并没有去听手下的话,因为他已经看到了。
马道婆原被绑在木桩上,此时她的七窍不断向外溢血。从外面只能看到她脸上原本完好的皮肤碎成一块儿一块儿的被剥落下来,浑身被血浸染,显然已经死了。
追上来的龙威卫有些发抖,补充道:“医者说救不了。兄弟们动刑时有分寸,没有伤到马道婆的命脉,正在审问时忽然就没气了。”
苏化彦定定的看着马道婆的尸身,沉声道:“把马道婆放下来,再将刑部的仵作请来验尸。”
说着又看向自己的长随,“拿着我的帖子去城东把孙大师请来,只说有要紧事要办,尽快。”
“是。”
苏化彦上前翻看,这并不是动刑弄出来的伤口,倒像是被咒术反噬一样的场景。他年轻时也见过一次,那位被反噬的术师比马道婆的形状更凄惨些。
马道婆的死因究竟如何还需要一个交代,苏化彦也没想把这件事瞒着。相反,他还要尽力把事情闹大,让人都来看看用压胜之术害人的下场。
原还打算依着柳安的建议凌迟,只是没想到马道婆先一步被反噬而死,也算她的造化了。
这事发生在龙威卫大营,自然不会轻易传出风声。但大晚上的又是刑部仵作,又是东城的孙大师及其弟子,又有苏化彦的有意放纵,此事想不闹大也难。
第二日一早,此时便疯传出去,大臣们早起便听管家说起此事。
旁人或许半信半疑,礼部的大臣们则是想起昨日求见被拒的事,反而越发笃定。陛下表现的极为重视此次殿试,还特意让人将答卷送去,怎会在他们带着试卷求见时将他们拒之门外。
一时间,原本殿试后稍显平静的京城骤然混乱起来。赵钰第二日一早起来便没来得及看密折,便要迎接一波又一波慰问自己的臣子。
赵钰:“......”
过了一夜而已,发生了什么?
赵钰听着面前滔滔不绝的王常鸣,有些头疼的按了按额角,出言道:“朕已然知道了,王卿家不必再劝。”
王常鸣这才住口,似乎在考量什么,随即才道:“四海万民、天下安危均系于陛下,又无皇嗣,还望陛下保重自身。”
赵钰看了眼王常鸣,不确定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只笑道:“这是自然,皇嗣也急不来。朕之皇嗣定然降生于昌明太平盛世,王卿家为人父母,想来也明白朕之所想。”
王常鸣暗自翻了个白眼,断袖就断袖,找什么借口呢。他管着户部,历来与各部多有联系,时日久了自然能看出些许端倪。
寻常富贵人家孩子开荤早的十二三就有了通房,陛下年已二十却连个身边人都没有,定然是有猫腻的。就连人选他都在心里拟好了,定然是内务府的柳安。
不过他们做的也太隐秘了些,若非他在太医院有点关系也猜不到这层面上。
王常鸣今日也与谢宁有关。谢宁的病情虽捂得严严实实的,可他素来与王常鸣有些交情,自然也透出口风。他见有这样的好机会,自然也要时不时在赵钰面前露面,免得陛下把他给忘了。
想到这儿,王常鸣忽然道:“臣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还望陛下恕罪。”
赵钰还当王常鸣要告退,一大早的听这些话也听烦了。见王常鸣如此说,直接顶回去道:“既不当讲便不必说,扭捏什么?”
王常鸣:“...是臣唐突了。前人曾言:君贵明,不贵察。臣昨日听谢大人言说陛下亲为所有贡生批阅抽查,并非人君所为正事。陛下当正其纲纪,治其法度,居中调和。偶有探查为正,过犹不及。”
赵钰闻言一愣,心中揣摩一二,正是这个道理。当即大悦道:“王爱卿所言甚是,令朕收获良多。”
说着便让刘康将御膳房刚送来的点心给王常鸣装好,言语间也亲近许多。王常鸣见赵钰从善如流并无不悦,心下松了口气的同时也颇为激动,连连谢过赵钰的点心后才脚步轻快的回了户部衙门。
到了他这个地位,那些金银财宝的赏赐已然落入俗套,点心却不然。皇帝将爱吃的点心赏给臣子本就表现亲近之意,怎能不让王常鸣动容。
至于他方才所说,也是老早就有进谏的想法。只是皇帝虽接受他的投诚,平日里却也不见有多亲近,所以不敢贸然进谏。
今日不过是仗着有机会升入内阁,拼着露脸的想法才大胆进谏。如今来看这步棋是走对了,陛下也并无不悦之意。
作者有话说:
君贵明,不贵察出自程颢、程颐《二程集·畅潜道录》,意思是君王以明白事理为贵,并不在于事事审查。
君子为国,正其纲纪,治其法度出自苏辙《新论下》,意思是君子治理国家,整顿纲常纪律,制定法令制度。
其实就是说赵钰应该做个总揽大局的人,委婉的建议有关审查的事可以让监察部门去做。
晚安宝子们~
第92章
赵钰将王常鸣的话听进心中, 虽有些尴尬,却也不得不承认王常鸣是对的。只是他手上可用之人太少,殿试事关重大,他一时也顾不得太多。
此外他凡事都爱用龙威卫, 对都察院多有冷落, 未免也令百官生疑。
赵钰心下琢磨着,只是现下局势不稳, 龙威卫留着也能震慑一二。不过也是时候多多提拔些都察院的人, 免得他们以为自己的活儿被龙威卫抢完了, 日日尸位素餐。
他有了主意便唤喜春来,却听喜春道:“陛下, 左副都御史求见。”
赵钰一愣,敛眉道:“请他进来。”
左副都御史刘修正是吏部尚书的兄弟,二人关系亲密。只是他察觉到自己不是很信任都察院后便谨言慎行,寻常极少主动求见。
马道婆的死状刘康一大早就来回, 赵钰也知马道婆被反噬后死状凄惨。论理, 被反噬的越是凄惨,便知其施下的咒法有多邪恶。
旁人不知内情, 自然觉得皇帝现下仍旧虚弱着, 定要亲眼见着才能安心。毕竟赵钰待臣子虽称不上和善,却也是明事理的仁君, 若真因此折损,他们这些臣子也无处可依。
赵钰不知他们的想法, 虽觉得他们来得太过勤快有些烦了, 可心中未尝不有些慰贴。
“臣参见陛下。”
“刘卿家请起。”
刘修倒未曾像王常鸣一般长篇大论, 那些话想来他的同僚都已说过, 便直言道:“举天下之人皆慕陛下, 臣等皆惟陛下之教。然陛下无子嗣,一出不虞则天下动荡,还望陛下珍重身体为上。”
赵钰见他又暗示自己子嗣一事心下不快,可偏偏说得又是实情,赵钰也不好苛责。
再加上他和吏部尚书刘闻的关系也渐渐亲密,不好翻脸斥责刘修,便只道:“皇嗣之事休要再提,时机成熟自然会降生。朕听闻朝内外对马道婆一事议论纷纷,刘卿家可知情?”
刘修道:“死状凄惨,听闻苏指挥使将其松绑时已然不成人形了。臣斗胆一言,尽管妖婆已死,也该将其曝尸城门以示警戒。陛下八字众人皆知,当尽早防范。”
他作为臣子,原不曾想到能利用八字咒害陛下还能心安。可如今骤然出事,怎能不让他心惊胆战。若皇帝有个万一,只恐忠宁郡王和忠顺郡王便要相争。
赵钰的面色缓了缓,只是他对八字一事早已有了安排,便不曾多说。只沉声道:“便依刘卿家所言。只是都说御史闻风奏事,为何朕平日并不见你们的折子?”
刘修心下一喜,知道赵钰是有心缓和与都察院的关系,忙赔罪道:“是臣未曾督促之过,竟让他们懈怠至此,还望陛下恕罪。”
他把这个消息带回去后,院里的人定然都十分欢喜。他们倒也并非没有可奏之事,只是皇帝刚登基就设立龙威卫,做的都是刺探情报之事,难免让他们脸上挂不住。再加上皇帝平日的苛刻都对着勋贵权臣去了,他们也未曾被皇帝斥责过,便都梗着脖子不肯低头。
如今陛下这一句话可算是给了台阶,他们也不用心惊胆战的待在都察院了。
赵钰不痛不痒的斥责两句后又赞了几句御史们直言进谏,君臣间的氛围莫名好上许多。刘修见好就收,没有继续在皇嗣的问题上纠缠,只说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便告辞。
赵钰心道可算能清净会儿,下一刻喜春又进殿道:“陛下,内务府总管求见。”
赵钰:“...宣。”
他还是头一次发现他这么受欢迎,难不成被马道婆给自己下的是什么特殊的咒?
施举来此虽是为了慰问,却也有正事要回。他见赵钰心情似乎不错,便道:“上次陛下说的书斋一事,臣已命工匠将陛下指定的各色书籍印刷百本,不知陛下何时要用?”
赵钰面带喜色站起身道:“果真如此?”
他等这个消息已经好久了,支线任务一直在哪儿挂着,一直无法完成让他心中不痛快。况且又有玻璃方子在前面吊着...据系统所说,这玻璃还可用作建暖房,用处极大。
施举见此便道:“皇家印刷坊就定在内务府衙门旁,书籍都分箱装订成册,陛下若有意,不妨一同前去。”
他白胖的脸上满是笑意,铆足了劲儿要让赵钰满意。要知道,先前许多事都是皇帝绕过他这个总管直接吩咐给柳安,怨不得他担心头上的乌纱帽。
便是如今柳安看似皇宠淡了,他也不敢轻易动他。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上面皇帝对柳安的宠爱,那可比亲兄弟还亲。
一事的失意算不得什么,单看柳安如今还管着皇庄上的事就知晓他不可小觑。如今的皇庄可不比从前,上面的牛羊多着呢,每日的产出卖出去都是好大一笔钱,看得他也眼馋的紧。
赵钰没想到他心里的弯弯绕绕,闻言便和施举一同前去。待要命人拆箱查验时忽然想到王常鸣的话,便只随手捡起身旁的一本看起来。
先前施举也将样书给他瞧过,他现下再看也极为满意。因着用的是铜活字,字迹很是清晰,并未晕染。封面上也盖着皇家印刷坊的大印,背面还有印刷的书号。
施举见赵钰看向书号,笑道:“宫外的书斋为了防盗印都有自己的书号,臣便请工部的大人排了一个,各类书籍均有自己的书号。在书号后又额外添上印刷的日期、顺序,只要拿着咱们皇家印刷坊的书来,定能查到各类信息。既如此,旁人若拿着仿造的书本来,咱们也是不怕的。”
赵钰有些惊讶的看着施举,随即赞道:“你这主意极好。宫外的书斋业已修好,今日便将这些书送出去吧。辛苦施爱卿了。”
怨不得父皇喜欢施举,这份机变灵活就能给他省下多少事来。他原不喜施举太过圆滑,不曾想办正事倒也很能拿得出手。
施举满面红光,当即笑着奉承几句,当着赵钰的面让人将这些都送出去。
正巧柳安从内务府衙门里出来,一身青色的官府让他显得更加挺拔,眉目间的冷静浑然不似与赵钰独处时的模样。
跟在柳安身后的长随见赵钰在此,连忙拉拉柳安的衣角,提醒道:“陛下在那边。”
柳安抬头看过去,见果真是赵钰,连忙上前请安。眉目间的冷静也悄然化作一丝柔意,见衙役们将装好的箱子抬到车上,笑道:“这样的天气,陛下昨日受惊,当好生修养才是,怎么出来了?”
赵钰虚扶一下,拍了拍他的手道:“听施爱卿说书都印好了便来瞧瞧,不妨事。你可是要出门?”
柳安和施举对视一眼,垂头道:“正是这事呢,书斋是臣和施大人一同负责,如今自然要去将如何摆放分说清楚。”
赵钰拉着柳安的手夸赞一二便放他离去,柳安转身握了下拳,掌心微妙的剐蹭感还在,略有些痒痒的。
而此时京中,凡是路过书斋的人都忍不住抬头看上几眼,只觉得这书斋气派极了。上面的牌匾甚至还是赵钰亲自写下,还盖着赵钰的私印。
大来书斋。
作者有话说:
突然带上万人迷光环的赵钰:???
大来:《易.泰》:小往大来﹐吉﹐亨。指阴暗面逐渐消逝﹐光明面逐渐增长。
晚安呀宝子们~
柳安打马走过, 身后还跟着装着满满货物的板车,另有两列内务府衙役护持。
沿途百姓纷纷避让,有好事者还特意跟上去瞧热闹。现下已非先帝在时的情形,各家的纨绔子弟均忌惮新帝不敢胡闹, 京中百姓生活也顺当许多。
他们见纨绔子弟们不敢随意草芥人命, 去衙门伸冤也容易许多,自然胆子比寻常大些。尤其柳郎中是新帝宠臣, 常往来于皇庄与皇宫, 从不在城内纵马, 风评极好,他们更是打心底觉得亲近。
柳安见到了大来书斋, 利落的翻身下马后一挥手道:“先把第一辆车的书抬到柜台边儿上。”
“是。”
书斋的掌柜是从刘记商行中调过来的,他笑着迎上来道:“柳大人,可是书都送来了?”
“不,后面还有第二批。”柳安笑着虚扶一把, “可都洒扫干净了?”
“小子们一早起来弄了好几遍, 湿的地方也都扇干了,就等着你们过来了。”掌柜的说着便招呼衙役们往里面搬东西, 柳安抬脚进去亲自查验。
书金贵的很, 也不能在潮湿的地方放,若是他松懈了一点半点, 指不定又要麻烦印刷坊了。这还是小事,玄泽这样重视书斋, 若让他知道书斋刚开门便不顺, 心里想必也不痛快。
他大致看过一遍, 见都是干燥的心下满意, 却未曾直言。只佯装要看书斋对各色书籍的分区, 对身边的掌柜道:“这样是宽敞,只是太大了,一时也让人找不到。你去命人打几个木牌,经史子集等都一一归类钉在柜子侧边上。”
掌柜应下,转身便吩咐活计去木匠铺用上号的木材打十几个木牌来。这些书要依着经史子集分,每一项下面又要细分,恐怕十几个木牌才够。
柳安又指着迎门的的大书柜,“四书五经以及前人今人的注解按着先后收进这个柜子,不与其他经书混杂。”
毕竟往来书斋的大多都是身负功名的读书人,自然更想看四书五经。柳安便将其设在最显眼的位置,也省得他们四处搜寻。他也是自求功名的阶段过来的,很清楚他们的想法。
除却真正爱书之人,多是为了求取功名而读的,旁的书放在他们眼前只怕和没有一样。
掌柜乃是皇帝手下的人,也知皇帝将此事交予柳安,便依言命活计去单打一块儿四书五经的牌子。
外面的百姓都围在书斋门口看热闹,挤挤攘攘的却也不肯离去。他们大多连斗大的字也不认得,心中却很是仰慕读书人,这书斋又是皇帝办的,他们寻思着离书近些也能沾点儿龙气文气。
“嘿,你别说,这么几大车的书,也不知道要卖到啥子时候。”
他身旁另一人翻了个白眼,嘲道:“那可是圣人经手的东西,我瞧见上面还盖着印呢。卖不出去?恐怕一上书架子就要被抢光了。”
“咱们泥腿子就别想了,走走走喝酒去。”
“这你可就不地道了,我可知道你家都起大房子,你媳妇儿都在外头打听私塾了。”
“诶,这不是在外头赚了点儿钱吗。她在那国公府的贾琏的作坊里干了快半年,回来就非得送狗剩上私塾。上啥私塾啊,要我说攒点钱再买地娶媳妇才是正事。”
两人勾肩搭背走了,柳安远远看了一眼并未说什么。掌柜的年纪略大,不曾听见他们的话,也未曾注意到。
外面围着看热闹的几个婆子见柳安出来,便有胆子大的上前攀谈道:“柳大人,这书斋可是不日便要开业了?”
柳安回过神,笑道:“待印刷坊将第二批书送来便可开业。婶子也爱看书不成?”
那婶子将双手在衣摆处擦擦,连连摆手道:“我一个粗人可不会看那些。”说着面上带出些许骄傲,“我拿不成器的儿子已有了童生的功名,我替他问两句。”
周围的婆子媳妇们都欣羡的看过去,嘴上不免也酸了两句。那婶子的神色却越发得意,嘴上却谦虚道:“当着柳大人这样的才俊面前,我儿子就成了地上的泥了。”
柳安顺势道:“婶子这话折煞了,我不过荫生辈而已,反倒羡慕令郎能考取功名。劳烦婶子转告令郎,若是闲来无事,这大来书斋是极欢迎读书人过来看书的。”
那婶子知晓这书斋是圣人所办,倒也不怀疑,眼前一亮道:“只要是读书人都能进去?架上的所有书都能看?”
掌柜的笑着接话道:“不光是读书人,凡是在前面登基籍贯姓名住址、仪容整洁者均可入内。只是入斋后不得大声喧哗、不得擅自在书籍上涂划、不得擅自将书籍带出。”
说着朝皇城的方向拱手,“此乃皇恩浩荡,念天下藏书众多,顾诸多学子无以观之,特立此大来书斋。”
柳安也朝着皇城的方向一拜,百姓虽不解其中深意,却也知晓照猫画虎,连忙跟着行礼。周围看热闹的学子们却一下兴奋起来,忙上前问道:“敢问柳大人,果真如此?”
柳安爽朗一笑,扬声道:“自然如此。过两日书斋开张,你们过来瞧便知晓了。”
在场的学子心中虽然激动,却也有些怀疑。既说是藏书,自然是藏在豪门世家中,寻常读书人便是见也不得见的。
况且...这书斋又是圣人亲自办的,有些脑子灵活的已然猜到一鳞半爪,眼睛闪了闪悄然离开。
柳安见此掩住嘴角的笑意,见衙役们将书摆得差不多便带着人回宫。
赵钰见书斋的事有柳安盯着便放下心,只一心将今日的折子批复,尚不知晓柳安在宫外帮他扬名的事。近来原没有大事,赵钰心情也颇为放松,不想忽然就见着南安郡王上奏的折子。
南安郡王不知是早有异心还是因着北静郡王的事心中怀恨,虽说不曾断了请安折子,却也从未说过其他杂事。今日却忽然上折子请求让家眷回京探亲,特意提及为独女寻门亲事。
赵钰有些疑心,却又觉得自己摆明了要处置勋贵,总不能南安郡王还想着要将女儿送入宫中。
不对,赵钰心中一凛。
北静郡王尚且没有正妃。可北静郡王膝下却已然有子,甚至还封了一位侧妃,难不成南安郡王舍得他女儿嫁过去?
赵钰沉思片刻便在折子上批下准字,左右兵来将挡,想回京便回京吧。男女婚嫁乃人生大事,赵钰总不至于拦着郡主回京成婚。
探子倒是说北静郡王如今安分得很,正巧用此事试探一二。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又是阴间的一天QAQ
第94章
“陛下, 前去探查葭州的龙威卫回来了。”喜秋接过送来的密折后进殿呈递,将折子放在赵钰手边。
赵钰的神色微动,拿起密折阅览。这折子比寻常的厚多了,瞧着便令赵钰心觉不妙。
“嘶, ”赵钰只看了第一页便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会这样!”
葭州土地,仅六分之一归属百姓, 六分之二归属官府, 余者二分之一则尽归当地豪强。
赵钰为了方便, 特命龙威卫上折子时要先将此次调查事件的总结写在最醒目的第一句,而后再将各项凭据或调查时的情况一一列出。
这是个好习惯, 却让猛然看见的赵钰险些心悸,头脑都木了一瞬。
大乾的国库不丰众所周知,赵钰原还在奇怪本朝的人丁、田亩并不少,交上来的赋税自账目来看也并无差错, 为何年年的总数这般稀少。
国库收不进钱便意味着发生灾祸时国库无法抽调出钱财赈灾, 更别说本就依靠朝廷拨款的各种修路、修桥,到最严重时甚至连官员的俸禄都拿不出来。
百姓无田可种自然无法上交赋税, 而掌握着绝大多数土地的勋贵权贵家中却又可免税, 自然也用不着交税。若真到了这种程度,只怕离天下大乱也不远了。
赵钰想着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再看向密折时已然变了神情。
二十多年前的葭州,依照官府的记载百姓手中的土地约占十分之六, 官府所占十分之三, 剩余的当地望族所占十分之一。
毕竟葭州穷苦, 纵然百姓都留恋故土, 可但凡略有家财的都要离开葭州, 以至于葭州本地的望族并不多。可一场持续三年的大旱让原本就徘徊在危险边缘的葭州百姓疯了一般的卖地卖人,正巧让苦苦支撑的当地望族大肆购入土地。
那是已然是大旱的第三年,百姓的存粮耗尽,官府赈灾的粮食也被吃完。当时的葭州知州原要阻止,却被百姓堵在衙门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险些造成暴动,为了安抚百姓才大开方便之门。他倒也知晓其中的厉害,将衙门预留出赈灾的钱用于购买土地,好歹减少了一些损失。
可葭州穷苦,衙门自然也富不到哪里去,只买了一些就被出价更高的望族给比下去。百姓们拿着地契登门,望族也将绝大多数土地收入囊中。
百姓不傻,当然知晓土地留着才能活下来。可土地贫瘠,种粮又要时间,一家卖地得了银子去买粮,其他人家看了自然也眼馋。
就这样被裹挟着,为了活下来,他们将手上的土地卖光。可不过几月光景,突然天降大雨,百姓们却傻了。
百姓们团团围住望族的大门要求买回自己的土地,可吃到嘴里的肉哪有被吐出来的道理。葭州知州亲自登门奉劝,却被当地望族联合起来勒死,朝廷来问也只说暴病。
随后接任的官员明哲保身,熬过三年后平调离开葭州。当地望族已成气候,又相互联络有亲,联合起来做空官府不成问题。而百姓们大多要租种望族的土地,为了能有口吃的也不敢乱说。
就这样,葭州成为官场中人人避之不及的“恶地”,再有能为的人去了哪儿也只能当个泥塑菩萨。
赵钰被气笑了,勉强压下火气道:“让刘闻和王常鸣给朕滚过来。”
殿内奉茶的两个内侍见帝王发怒,连忙跪在原地不敢言语。往常跟在帝王身边的刘康总管正巧病了,旁人寻常不敢近皇帝的身,现下自然也不敢上前劝慰。
喜秋常日跟暗卫打交道,为人也寡言少语,闻言便只干巴巴的说了句“请陛下息怒”。说着又道:“去葭州的龙威卫在外头候着,陛下可要传召?”
赵钰沉声道:“不必,让他先回大营歇着吧。”
在殿门口管着传话的内侍见赵钰要传两部尚书忙悄悄退出去,喜春听见殿内的动静问道:“里面怎么了?”
内侍苦着脸道:“喜秋大人不知递了什么,陛下看了正生气呢,说要传吏部、户部两位尚书大人过去。也不知柳大人去哪儿了,他在还能劝劝陛下。”
喜春厉声道:“慎言。有差事还不快去,在这儿嚼舌根。”
在宫里最要不得的就是话多,他们有幸在陛下身边伺候便更要学会闭嘴。如今柳大人和陛下并未有公开的意思,若从他们这里走漏消息被人猜出来,以后也不用活了。
只是这些日子陛下心情都不错,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让一向儒雅的陛下都开始骂人了。
内侍面色一白,忙打嘴道:“多谢干爹教导,儿子这就去办差。”
“去吧,动作快点。”
喜春怕赵钰气大伤身,连忙给喜夏使个眼色道:“寻个嘴巴严的请柳大人来,等两位尚书走了让柳大人劝劝。”
说完便进殿去,干爹昨儿病了正好不在,他得赶紧顶上。待瞧见喜秋和陛下一来一回说正事他心里便提了口气,陛下总爱把事情窝心里,这会儿看着没大事,心里指不定如何生气呢。
两个在殿内奉茶的内侍见喜春过来也松了口气,喜春示意他们去沏茶来。
被内侍传召的王常鸣和刘闻两人紧赶慢赶往宣政殿去。他们先前见内侍催促他们便觉不妙,待王常鸣笑着塞过去个扁扁的荷包后,内侍才压低声音道:“陛下正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