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何容易—— by云川倾
云川倾  发于:2024年04月14日

关灯
护眼

过了一会儿,何谙妥协地说了一声“抱歉”,温和又无奈,好像又回到了最初他们之间的状态,茗了也回答了一句“没关系”。
茗了拎着衣服袋子回到公寓,正在打游戏的星冉分出神看他:“你怎么换了一套衣服?我记得你出门穿的不是这一件。你这次出去还去逛街啦?”
茗了不想聊这些事,开口就跟星冉说:“冉冉,他向我表白了。”
星冉“哦”了一声,低头玩手机,姿态别扭:“意料之中的事情。看你怎么想。反正我最难过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说是不在乎,可是心里到底还是有根刺。
说实在的,倘若最初何谙找对人了,他没准还会站在一线给茗了出谋划策,撮合他们在一起。世事难料。
茗了坐下来,讲了今天的事情。他的性格温润,讲故事从来不惊心动魄,包括自己掉水里的事情,也是简简单单带过。
星冉手机都不玩了,问道:“你那时候怎么想的?你看见他眼眶都红了。不许瞒我,要跟我说实话。”
茗了想了想,犹豫再三,才说:“好想欺负他哭。他越哭我可能越兴奋。”
“哈哈哈哈李茗了,你有毒吗?”星冉笑得直拍大腿。
“这可是冰山帅哥。”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有不为人知的小癖好,谁能想到茗了的点在这里,欺负人家哭。
他的骨子里也许是强势的。
星冉说:“那要不谈一下?”
茗了从果盘里拿了一颗龙眼,剥开外壳:“谈一下?我为了你明确拒绝他,现在反悔算怎么回事,我太没有原则了吧。我要是何谙都看不起我自己,太cheap了。”
星冉开心极了:“你真是太好了。我请你吃晚饭,然后吃甜点。那家全国连锁的乐醒开到这附近了。”
“那家甜品店价格挺贵,我怕吃穷你。”
“开玩笑。随便买。”
两个人相伴出门去了。
谈何在容澈的公寓里喝酒。
谈休是陪着何谙过来的,他说想喝,于是坐在沙发上,拿着透明杯子,一杯一杯地喝酒,一句话都不说。
何谙的气场很低,谈休坐在他身边都能感受到他的低情绪。他这个人从来没遇到过挫折,家境优渥,长相卓越,成绩优异,一路顺风顺水,这是他第一次受到打击……
不对,不是第一次,茗了拒绝他不止一次。
谈休拍拍他的肩膀,仗义地说道:“老何,想哭就哭出来吧,不丢人。哥们儿又不会笑话你。”
何谙还是不说话,哐哐喝了几瓶,容澈都吐槽说他要把自己珍藏的酒都喝完了。
最后何谙说:“可能就是没有缘分吧。我认命了。”听得谈休心酸。
从604出来,两个人准备回房间了。
这时,电梯门打开来,茗了和星冉走了出来,走向606的门口。
八目相对,谈休不敢置信,声音都拔高了一个度:“李星冉,你他妈的住这里?你就住我们隔壁?”
住在这里?!那他之前那么大费周章,枉费心机做什么?!他明明每天开门左转就能见到他喜欢的人。神经病啊!
星冉不耐烦地捂住右耳:“这么大声干嘛?我们也不知道你们住隔壁啊。又不是故意瞒着你们的。”
茗了低头开锁,星冉站在他身后等,不太想搭理他们,主要是不想搭理何谙,顺带看谈休不顺眼了。
谈休走过去一把将星冉打横抱起,往房间里走。星冉被吓到了,板着脸往他身上捶。茗了开了灯,谈休把他放到沙发上。
星冉骂道:“狗东西。”
“再骂?”谈休把他压在沙发上,攥着他的两只手腕,压在沙发顶上,眼里都是笑意。
星冉蹬起双腿踹他,他岿然不动。
谈休一把握住他的后颈,说道:“这么凶,吃错药了?你小子还挺辣,不是认哥哥的时候了?”
星冉在他结实的手臂上吭哧了一口,谈休吃痛,“啊”了一声,松开了他:“李星冉,你才是属狗的。”
手臂上留了一个浅浅的牙印。
茗了在一旁弯着嘴角,一脸嗑到了的表情,把手里的甜品袋子放桌上。
他回头看了眼挨着门框的何谙,说道:“你们随便坐,我们买了甜点回来,你们吃几个吧。”
这会儿他还没觉得何谙有什么不一样,除了看起来稍微有点呆,墨黑的眼瞳一直盯着他看。
他坐下来看着何谙,何谙就乖乖过来,挨着他坐下。
何谙、茗了、星冉三个人并排坐在长沙发上,谈休坐在短沙发上,几个人商量录歌的事情,毕竟BGM也很重要。
星冉说:“理理已经把歌词和台词都给我了。”
知理这个双休几乎都在做这件事,把歌词修了又修,最后保存了最满意的版本,先给cos社那边看了,然后把定版发给星冉。
星冉原本没指望他能写多好,可是拿到词的时候,还是有被感动到,这个词写得不仅贴合曲境,还很唯美。
星冉拿着手机播放伴奏,清唱给谈休听,他改了几个音。
谈休听了一遍,说道:“挺好听的,但是你的情绪不对,这是一首很悲情的歌,你唱得太少年意气了……我记得你没录过什么悲情的歌。”
谈休问:“你有没有比较伤情的经历,录歌的时候想一想,比如长这么大有没有什么失恋的经历,等一下,你有过失恋吗?”
最后一句话说出口,他觉得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能提失恋呢,何谙就在这里坐着呢,还嫌不够吗?他赶紧说:“哦,没事,不用说了。”
幸好李星冉没有发作。
星冉打算下周回家录,谈休说:“去我那边录吧,高级配置。”
“也行吧,那你有空陪我录个音吗?短片需要后期配音,这里就我们两个懂这些东西。我配画师,你配医师。”
“没问题,以你为主。”
何谙提出疑问:“那为什么不干脆让我陪了了录?我跟他的声线不是最适合吗?”
星冉解释:“你们不混圈的,很难把握戏感,还不如我们录了,节省时间。我可以模仿了了的声线。”
何谙说:“你怎么模仿的,我听听?了了声线很特别的。”
茗了从刚才就闻到特别的味道,转过头看着他微醺的状态:“学长,你怎么一身酒味。你喝醉了?”
“我没醉啊,我现在很清醒。”何谙缓缓伸出一只素白的手,轻抚他的脸部轮廓,“这不是了了嘛。”
接下来,他望着茗了的桃花眼眸说:“没良心的,你还管我醉不醉。哼,我回去再吹三瓶。”
那一声冷哼让星冉目瞪口呆,这是何谙?
谈休假意咳了两声,站起来把他扶起来,朝门外走:“老何,要不我们回去吧,别在这里丢人了,等你明天清醒过来会想杀人的。”
何谙不愿意回去,几次想越过阻碍,伸出尔康手看着茗了说:“了了,了了!谈休你别推我,了了!”
谈休就像是挡在他们之间的一堵高墙,谈休大力地把何谙推出去,不让他在这儿撒酒疯,说了句“明天见”。
茗了客气地说了句:“学长晚安。”谈休就把公寓门关上了。
关了门还能听到走廊里的一句“我要和茗了在一起”。
关门之后,星冉看着茗了平淡无常的脸色,轻飘飘地说:“想笑就别憋着了。”
茗了想,星冉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懂他的人。自己都是面无表情的了,他还能看出来自己想笑。
茗了发自肺腑地说:“他好可爱。”
星冉在沙发上坐下,拽过甜食袋子,拿出一份提拉米苏,打开包装盒,享用了几口,然后说道:“我发现了,你比较喜欢看他不正常的状态,比如哭,比如发疯,就是不爱看他对你笑,对你好。因为这样的他很特别。我觉得你马上要被他攻略了。”
“你这么想?”
“哎呀,我无所谓了,你们真谈恋爱我难道能破坏你们不成。你啊,找个台阶就下了吧。不要给自己立什么flag。”

第34章 好恋爱脑
茗了不再辩论什么,去厨房里洗了两个苹果,根据网上的配方做了一杯清香的苹果醒酒茶,送到隔壁。
好歹是救他一命的恩人。
开门的是谈休,他把茶杯交给人家,说道:“醒酒茶,别告诉他是我煮的。”
谈休满口答应,关上门走到何谙的床边,把侧躺着的人叫醒:“老何,快起来喝醒酒茶。”
“什么醒酒茶,我不喝,我又没醉。”
“你们家了了为你煮的,你就宝贝着喝吧。”谈休把杯子靠近他唇边,“啧啧啧,看不出来他还挺心疼你。”
谈休毫不犹豫地卖了茗了,开玩笑,何谙才是他的兄弟。
何谙睁开双眼,清醒了几分,把茶杯塞给谈休,宝贝地说:“不喝了,放冰箱里冻起来,留作纪念。”
“你脑子有毛病吧,明天不用把茶杯还给人家的?”
“那就假装忘了,或者说不小心打碎了,把钱赔给他。”
人么明显醉了,脑子倒是转得快。
谈休接过茶杯,走向厨房说:“你有病,还病得不轻。”
茗了下了课,跟随人潮走出艺术楼。
他一眼看到何谙站在门口,身穿白衬衫短袖和黑色长裤,戴了银丝眼镜,依旧是冰山般的气质,俊秀得酷似明星的脸毫无表情。
身材真是挺拔修长,又宽肩窄腰的,身材比例完美得可以做模特。
如果用一个词形容何谙,茗了觉得,绝对是“肃杀”,这种气质很特别。
过路的学生都忍不住看他,他的目光丝毫不动,就落在茗了身上,只盯着茗了一个人。
茗了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在经历了溺水被救和看到醉酒版的何谙学长后,他这颗心有点动摇了。他知道自己常常是个口不应心的人,什么乖巧都不过是伪装。
茗了在心里想,好帅,这也太帅了,却还要若无其事地走到他身前,说了句“学长找我”。他心里暗骂自己可真够装的。
何谙的目光柔和下来:“了了,一起吃午饭吗?”
茗了说:“不了,我要等冉冉。”
“你等不到他了,他被谈休接走了,说是吃法国大餐。”何谙的脸上第一次浮现运筹帷幄的笑容,意气风发,“上次不还说请我吃饭吗?走吧。”
茗了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生动的表情,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末了,单肩背着自己橙色的书包,乖乖跟着他去食堂。
他们决定去吃麻辣烫。何谙的饮食本不该这么不健康的,但是这家麻辣烫是学校的招牌,很多校友都爱吃。而且,何谙也不希望茗了出太多钱,意思意思就够了。
他们先在铺子前选了食材,何谙一直关注着茗了选了哪些食材,爱吃什么。听到叫号后,他们把两个碗端到桌子上,坐下来准备开吃。
低头时,热气扑到了何谙的眼镜上,蒙上一层薄雾,什么都看不清了,他才后知后觉地摘下,淡淡解释:“下完课忙着来见你,忘了摘眼镜。”
“我以为你是故意戴的,为了耍帅。”茗了从微辣的油汤中捞起油条,咬了一口。
何谙笑了笑:“那你承认我帅了?”
何谙看着茗了躲闪的眼神,没有否认的意思,却也没有承认的意思。
何谙正襟危坐,像是法庭上的律师,阐述己方观点:“茗了,我跟你分析一下跟我在一起的利端。第一,我觉得你很难在这个学校找到一个与你各方面旗鼓相当的人,谈休和容澈都已经有喜欢的对象了;第二,你们家将会拥有我们家族的医学人脉,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开口;第三,我这个人没别的好处,特别专情,我以前没有别人,以后也不会有别人。”
茗了低着头,舀动勺子,长睫颤动:“学长,我以为我昨天都把话都说绝了。”
“抱歉,我放不下你,你当我死缠烂打吧。”
“你不怕我去表白墙上挂你吗?K大某校草对大一艺术生学弟死缠烂打。”
谁料何谙说:“你立刻挂,全校都会知道我喜欢你。我巴不得昭告天下。”
三招两招,茗了有些招架不住,但还是淡定地吃烫里的方便面:“你好恋爱脑。以前没看出来。”
“了了,”何谙认真地说,“没有你我会死的。”
何谙很少说这样绝对的话,这种无稽之谈,荒谬之语,一般出自谈休口中。出现在何谙口中,其实是动人的。
可是茗了没见过美满的感情,他爸妈就离婚了,亲戚里也没有感情和睦的。
茗了直截了当地说:“我不相信,学长,我不是不谙世事的,你说两句甜的,我就会赴汤蹈火,甘之若饴。”
“你的意思是,我不够打动你?”
这时,两个学生走过来,叫了声“何谙学长”,身上清澈单纯的气质,一看就是大一新生,脸上还挂着笑。
这是医学院的学弟,何谙带的班的班长和学委,他们说有个学校的文件他们有疑惑,刚好路过遇到何谙。
何谙打开手机看了,说他会解决的,让学弟们不用管了,冰冷疏远,但又耐心地帮学弟解决问题。
学弟们说:“那就不打扰学长吃饭了。”很识相地离开了。
茗了说:“学长,你变脸好快,你对学弟们都没有笑脸。他们都很怕你,在你面前很拘谨。”
何谙说:“我不是一直都是这个性格吗,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好亲近。”
“为什么?”茗了不解。
何谙的答案很任性:“因为我是i人,我不喜欢社交,只想保持简单的关系。遇见你之前,从来都是别人追我。”
茗了直到下午才见到弟弟,星冉和谈休吃完午餐,直接回学校上下午的课了。茗了问他怎么跟谈休走了。
“我想着不打扰你们啊……”星冉窝在沙发里用平板电脑看电影,还是那种,淡淡不开心又不想表现的别扭姿态。
“我拜托,你先抛下我,我才跟他去吃饭的。你少跟我矫情,如果你不喜欢我跟他接触,我就让他彻底心死。不管他用什么理由,我都不会再见他。”
茗了向来果断,就希望他给一句准话,他如果这样漂浮不定,他的心也会随之而动。现在是什么情况,愿意主动为他们创造机会了吗?
星冉说:“你们俩怎么样,跟我没关系。你想谈就谈,我不干涉你,也不会生气。哼,我早就知道你招架不住。”
“这是你的心里话吗?”
“是我的心里话,我只是现在有点看他不顺眼而已,以后我会改变的。你都那么替我着想了,我怎么能不为你让一步呢……那你准备立刻答应他吗?”
茗了冷静地想一想:“不,那就让他再追一追,太容易得到的,不会珍惜。要知道我李茗了,从来都难追。”
星冉乐出声,笑得直拍大腿:“你真的好坏啊。搞死他,让他崩溃。”
周五中午,知理在食堂等男朋友,坐在一张空桌上玩手机。往来人声喧沸。
一个长相清秀,身穿浅色T恤的男生,目光紧紧盯住他,穿越人群,到他的对面坐下:“你就是容澈的现男友?长得确实不错。”
知理抬头看他,感到来者不善,冷淡道:“你是什么人?要你来评判我长得怎么样?搞笑。”
男生生得白皙,右眼底下有一颗泪痣,身上自带一股盛气凌人的傲意:“我是容澈的前男友,今年六月结束前他还是我的男朋友。而且我是你中文系的学长。他没有提过我吗?”
哦,原来是前男友不死心,上门来挑衅。他那个态度好像他才是容澈的正牌男友。知理心里不太舒服,却没表现出来。
知理把背靠在椅背上:“一句话都没提过,想必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吧。”
说话间,知理已经打开手机,拨通了容澈微信的语音电话。
知理听到一声“喂”,就说:“哥哥,你前男友在食堂堵我呢,他说是六月份刚分手的那一个。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快过来看看好不好?”
男生装不了淡定了,一整个破防:“你这小子真够茶的,打电话告状,还叫哥哥。真想抽你。”
知理冷笑一声:“你想打我?你以为校园霸凌的事情我没有经历过?我从来没有惧怕过。”
五分钟后,容澈来到这边。
容澈一开口就是警告:“白意,你离我男朋友远一点。”
好像这不是他前男友,是他情敌,他得防着,而且没有半点留情面,往日的情分烟消云散,一点不存。
白意瞪大眼睛:“我什么都没做,你就这么对待我?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男朋友面慈心软,心地纯善。你什么性格我还不了解,少挑事,我老婆受一点委屈,我不会放过你的。”容澈不想跟他多说。牵起知理的手说,“走吧理理,去吃午餐。”
白意说:“你喜欢他不就是因为心里还忘不了我吗?不然你为什么又找一个中文系的。”
容澈懒散地将手臂搭在知理的肩上,一个环抱的姿态,不耐烦地说:“他是你的替身?小说看多了吧你。你跟我前三任差不多,他是最不像你们的一个。”
容澈说完就拉着他走了,头也不回,看不出一点留恋旧情的痕迹。这是什么爽文情节,知理边走边笑,又不敢让自己太嚣张。
吃饭的时候,容澈主动说,那个白意是文学社的,当时为了校报来采访他这个作家问题,后来白意就追他了,他们谈了两个月而已,感情不深,分手之后再也没有联系过,他可以给知理看聊天记录。
知理自然是相信他的,说道:“今天表现得不错,我很开心。”
“那好,那你跟我出去。”
“你一天天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知理把头埋下去,两分埋怨。
“你说我在想什么。”容澈握住他放在桌子上的手,轻声说,“我一个一米九的大男人天天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你还问我在想什么。”
不过终究是如愿以偿了。知理心软,三言两语的就被劝去了。
容澈这个人性子野,追求征服感,总是折腾得他无一丝余力,然后把他圈抱在怀里。
这晚,容澈亲亲他的额头:“别回去了吧,今天是周五,明天早上再走。”
知理想到忘了带药过来,脸上浮现出纠结,又觉得少吃一顿没关系,而后点了点头,闭上双眼,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离婚后,林芬每次来前夫家,其实都不受欢迎,她为了看孩子不吭声罢了。
坐在沙发上,前夫和他的现任妻子的表情都是淡漠的,假装客气地给她倒了杯热水,连茶叶都不舍得放。
了了和冉冉跟在奶奶身边,奶奶欢喜得不得了,让他们吃糕点和水果。知理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听他们说话。
林芬跟夫妻俩尬聊了会儿,就说:“我过来也就是看看理理,给理理送点东西,家里还有事情,我就先走了。”
林芬站起来,带着两个孩子走向门口。
知理跟出去,一直跟到楼下,正是夜里,外边的天地银装素裹,到处是薄雪。他穿着单薄的棉袄,说:“妈!我想回家,我不要待在这里。”
那时候也才十三岁。他很少渴求过什么,爸妈离婚第一年,他开始渴望跟母亲一起生活。
林芬回头看他,眼里有不舍,还是说道:“理理是个乖孩子,留在爸爸家好不好?快回家吧,天太冷了。去吧。”
她说话都呵着热气,做了一个“快去”的手势:“你看,你奶奶来接你了。”
他回头一看。原来奶奶跟着下楼了,站在知理的身后,扯着他的手臂,说外面冷,可以回家了。奶奶执意要他跟母亲告别回家去。
林芬说:“我们理理最乖了,等过年了,妈妈给你包个大红包啊。妈妈先走了。”
知理看着林芬带着两个哥哥远去的背影,在心里说:“这里不是我的家。”
知理在梦里抽噎,容澈以为他醒了,唤了两声他的名字,没得到回应,他就抽了两张纸巾,轻柔地给他拭泪。
知理向左边侧躺着睡,容澈伸出手臂圈住他的腰。

第35章 小葵
知理和父亲积怨已久,他高二的时候终于爆发了,因为他在学校长期遭受孤立,并且怀疑自己得抑郁症,他爸却一直说他脑子里胡思乱想,非要惹得家宅不宁,两个人大吵了一架。
知理说:“你以为我愿意待在这个家里吗?你以为我愿意跟你生活吗?”
他爸坐在沙发上喝酒,脸红脖子粗,指着他说:“不愿意你就滚出去,别在老子跟前碍眼!”
知理当晚收拾了行李箱,走出了小区,天地广阔,他却不知道去哪儿。
最终他走了几公里的路,来到公园的湖边,坐在长椅上给覆辙发了条微博私信:“覆辙老师,我觉得活着好痛苦,我现在坐在水边,一直在想,我是不是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正是十二月,坐在这里不免瑟缩,南方的夜风湿冷,又如刀子一般锋利,拂过水面的风尤其如此,他感觉自己的脸一片冰凉。
他想自己是懦弱的,没有离开世界的勇气。还没到走上绝境的那一步,谁又甘心这样离开呢?
本没有期待覆辙很快回复,这次覆辙及时看到了消息,说道:“回家吧,今后的日子还长远。你还没过过期待的生活,怎么能停留在这里。人固有一死,你该想想如何度过这一生。人活着总是办法比困难多。”
覆辙说:“天太冷了,小葵,到家给我报个平安。”
知理一直都不曾流泪,被妈妈放弃,被父亲冷暴力,遭受校园暴力,从未有一次哭过,看到最后一句话,哭得像个小孩。
他无视过路人的目光,压抑住哭声,泪流满面,只是滚烫的泪水也很快变得冰冷。
过了一会儿,他接到父亲的电话,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本以为会听到父亲焦急的声音,父亲劈头盖脸地把他骂了一顿,说奶奶因为他离家出走,脑溢血进医院了。
他连忙打车去医院,一家人都赶到医院。
那天知理在手术室外无数次焦心地祈求:“求求老天爷,希望奶奶没事。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最后手术室的门开了,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走出来:“很不幸,病人已离世,我们已经尽力了。”
一瞬间,知理的大脑一片空白。
接着,他的梦境变得一片混乱,颠倒黑白。
父亲怒骂他:“要不是你闹离家出走,你奶奶怎么会突发脑溢血!都是你害的,你这个孽障!”他爸怒不可遏,而知理坐在沙发上,已经心冷到麻木了,一动不动。
家里在办白事,邻居家的奶奶指着知理说:“你看哟,他奶奶平时那么疼他,奶奶去世了,他一点都不哭。”
茗了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别听他们的。那些大人就喜欢嚼舌根。”
茗了是不可能在人前哭的,因为显得软弱,倒是星冉哭得不能自已,好不可怜,时不时拿纸巾擦脸,眼睛都哭肿了。
茗了转过去安慰他:“好了好了,节哀顺变。”
星冉说:“我们学业太忙了,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奶奶会突然离开,原本想以后带奶奶出去旅游,她从来没离开过K市。”
也许星冉更招人疼,茗了的注意力被吸引走了,妈妈走过来,也只是安慰星冉。
可能是因为他没有哭,他看起来太冷静了,可是时至今日,他只觉得活在这世间很是疲倦恍惚,已分不清自己有没有活着。
他后来有很多次想,要是那天他不离家出走就好了,奶奶也许就不会出意外了。在那个家里,奶奶是最疼他的人,只是他的后妈又生了一个弟弟,奶奶那时候的重心总是在弟弟身上。
容澈醒来时,知理不在身边。
他推开浴室的玻璃门,知理匆忙地用手臂蹭了一下脸上的泪水,转过头不看他。
容澈走到他身边说:“怎么了,理理?”伸手握住男朋友的肩,轻轻地想要掰正过来,让他看向自己。
知理无法控制地情绪失落,感觉整个天都快塌了,此刻陷在一片悲伤的汪洋之中,不得自拔。
“你不要看我,太丑了暔讽。”知理低着头吧嗒吧嗒掉眼泪,从洗手台上抽出两张纸巾擦眼睛,“我要回学校吃药。我现在头好痛。”
“抑郁症是不是?你跟我说实话。”容澈看着他半晌,他才掉着眼泪点点头,容澈说,“那你应该早跟我说啊,抑郁症现在很常见,十个创作者有八个都是抑郁症,剩下两个是躁郁症。我又不会看不起你,干嘛不告诉我?”
“可是我的家人觉得很丢人,他们还觉得也许是我臆想出来的。”
“靠,他们都是些什么家人,配做家人吗?能不能有点好!”容澈气愤地说道。
知理伸手抱住容澈:“哥,为什么我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是处在边缘地带,我爱的人,心里最爱的往往不是我。我以前总是做梦,梦到我妈牵着我的两个哥哥,她从来都没有回过头。”
“没事,我也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在我心目里,我们理理是第一位。”容澈拍拍他的背说,“我没想过你一晚上不吃药反应就这么大。抑郁症挺麻烦的,需要按时看病吃药回诊,我会陪着你。”
我们理理,好亲昵的称呼。容澈用这几个字显得特别宠溺。
“你高中的时候为什么被霸凌?”
“因为我的性格会被说很装,还有我的长相,女生都愿意跟我玩,但我其实跟女生关系不亲近。有一个女孩的暗恋者就看我不爽,带头让全班男生孤立我。”
容澈摸摸他的后脑勺:“你错在太不凡庸了。理理,生于世上,出挑本就是一桩罪过。以后有我陪着你。”
已经十一点多,十二点前要退房。所以他们准备回去了,两个人把睡衣换成日常穿的衣物。
知理坐在大床边上,容澈单膝叩地,给他穿白色运动鞋,握着他的白到莹亮的脚踝放进鞋里。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