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只是……”
蔺阡忍慌乱抬头,想要为自己辩解,可事实摆在那里,他的确做出了抛弃行为,根本辩解不了一点。
“瞧给你紧张的。”年听雨弯了眉眼,轻抚蔺阡忍脸上那道被他砸出来的红痕:“我就是逗逗你。”
蔺阡忍不放心的问:“你真的不生气吗?要不你在给我一拳?打个对称。”
“你这个人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呢。”年听雨拍了拍蔺阡忍的脸:“我要是生气了,便不会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和你说我的过去,只会一走了之。而且,在我看来,这是你作为君主理应具备的心性,如果你是一个遇事就跑、毫无担当的人我才会生气,我也不允许自己的伴侣是一个乌龟王八蛋。”
能说出这样的话,足以证明年听雨在那边的身份非同一般。
蔺阡忍调整了一下呼吸:“年年,能不能给我透个底,你在那边的身份地位有多高?”
认真思索了一下,年听雨道:“这么比喻吧,我没被燕丞拉下来前,你这种身份地位的人见了我也得客客气气的说话,不得造次。”
蔺阡忍不禁发出一声喟叹:“我到底捡了个什么宝贝!”
“身份地位高又如何,”年听雨轻嗤一声:“最后不还是被自己最好的朋友给拉了下来、然后再被他踩在脚底下,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失败者,甚至可以被任何人唾弃。”
果然和他预料的一样,就是因为这个人的背叛,年听雨才会变成现今这幅模样,小心翼翼封锁自我。
蔺阡忍的手一点点握了起来:“有朝一日,若是我去了你生活的地方,我一定替你出气,把他按到你面前,跪着道歉。”
“你这份心意收下了,但是……”
年听雨的声音顿了一下:“不可能回去的,我没有老师那么强大的能力,可以撕裂空间、穿越时空。”
蔺阡忍:“老师?这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他是抚养我长大的人,于我而言,他是老师也是父亲。”
提及老师,年听雨的心止不住的下沉,他将额头抵在蔺阡忍的心口处,完全袒露自己的心声。
“你知道吗,你跳下城墙那一刻,我对“生离死别”这个四个字有了新的认知。我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意识也几乎被恐惧吞噬,我明明没受伤,却疼的呼吸不上来。你尚且没事我都难受成这样,更何况老师经历了两次这种事……”
年听雨抓住了蔺阡忍的胳膊,声音喑哑:“我真的好想再见老师一面,郑重的和老师说一声对不起,再跟老师好好道个别,告诉他我并不后悔自己做出的赴死抉择。但我知道,这件事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了。”
“赴死?”蔺阡忍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你在那边难道已经……”
“是的,已经死了,死的时候直接灰飞烟灭,渣都剩不了。”年听雨说着,仰头看向蔺阡忍,含泪露出一抹笑:“但也正是因为我在那边灰飞烟灭了,才有了来到这里的可能,然后……”年听雨吻上去:“遇见你。”
怪不得他的年年这么惜命,原来是因为真切的体会过死亡。
窥见了自己从未窥见过的世界,蔺阡忍心中最多的情绪竟然不是震惊,而是苦涩与心疼。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年听雨经历过这么多事,若是他能再早一点卸下年听雨的防备该多好……
可惜,时间不会倒退,一切都没有如果,他能做的唯有回应年听雨的索求和声音,让年听雨知道,他就在这里,哪里也不会去。
年听雨以为自己压制住了那翻腾的情绪,可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他根本压制不了这股错综复杂的情绪,只能将其宣泄出来,不然他会疯的。
不知何时起,蔺阡忍竟然在他的心里占据了这么重要的位置,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没有割舍的可能了。
他松不开,放不下,整个心都为之颤抖。
所以……
所以……
年听雨抓紧了蔺阡忍的衣襟,在唇齿相依的缝隙间发出微弱的声音:“求求你,不要再抛弃我了,不要了。”
我只身来到这个世界,除了你,我一无所有。
所以,求求你,永远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哪怕是死也请带上我。
不然,我会怕的……
“不会了。”
蔺阡忍轻抚年听雨的背脊,吻去他眼尾的泪,任由苦涩在口中蔓延:“再也不会了,我保证。”
“我不信,我不信。”
年听雨就像那被压缩到了极限的弹簧,一旦弹开就是失控,任由情绪操纵他的一言一行。
他摇头道:“我感受不到你的存在,我不信……”
疼痛永远都是最真实的触感,蔺阡忍在俯首咬了下去,看着那个极深的咬痕,他问:“感受到我的存在了吗?年年。”
年听雨将脸埋进蔺阡忍的颈窝,闷声道:“感受到了,但这还不够,完全不够。”
蔺阡忍柔声问:“那我该怎么做呢?”
“我不知道,不知道。”
年听雨呢喃出声:“弄疼我、弄哭我……随你怎么做都行,让我知道你在这里就好。”
打过一场胜仗, 将士们重新找回了士气。
夷狄人受到这遭暗创后,一时半刻也不会有所动作,等清扫完战场将士们都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可问题是, 年听雨带来的东西虽然能够扭转一时的战局,却不能直接奠定胜局, 毕竟人数的差距实在难以抹平。
一旦年听雨带来的东西用完, 城门依旧守不住。
如果东西多出来一倍,或者人数可以达到五万, 颜左都有绝对的把握打赢这场仗。
人数颜左不指望了, 盛京城乱成那个样子,不可能派兵支援,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年听雨的身上。
如果不是年听雨有交代, 他一定现在就冲去蔺阡忍的营帐,和年听雨好好聊一聊这个问题,但眼下他只能等。
不过年听雨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在晚上的时候过来, 差不多正午的时候年听雨就到了, 身边跟着蔺阡忍和一个大白天将自己捂的严严实实的怪人。
颜左一直以来都不喜欢皇室的人, 打心底里不愿意年听雨和蔺阡忍在一起,但有些事终归不是他能干预的,只能顺其自然。
年听雨和蔺阡忍坐下后, 简单见了一个礼, 颜左便打算直入正题,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年听雨就先一步开口了。
“颜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年听雨道:“我这次带来没火弹勉强够用, 同时也给你带了兵过来, 只是这些人你愿不愿意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颜左道:“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愿意和不愿意, 只要能击退夷狄人就行。”
“既然如此,”年听雨看了那怪人一眼:“叔叔就坐下一起说吧。”
话音落下,年战西将斗篷脱了,坐在了年听雨的另一边。
看见年战西那张脸,颜左瞬间陷入了震惊,回过神来,他赶快将年听雨拉到了自己的身后,警惕的看着年战西。
颜左道:“君上,你疯了,你忘了他之前是怎么对你的吗?!”
“颜叔我没忘,”年听雨道:“但这是我们唯一能用的兵。”
颜左不得不承认年听雨说的是事实,禁军和长缨骑调不来,年战西这支叛逃的队伍确实是唯一能用的兵了。
可年战西对年听雨有杀意,之前也和卫离假扮的苏海成有往来,谁也无法保证他和华容昭有没有勾结。
来北境的路上,年战西从年听雨口中得知了盛京城现在的局势,也知道华容昭和夷狄人有所勾结,所以他明白颜左在担心什么。
年战西侧着身道:“我手里的人你们爱用不用,反正打夷狄人的时候不许拦着我就行。”
“不拦着你?”颜左冷哼:“你不是华容昭派来的奸细我就谢天谢地了。”
年战西一听就不乐意了:“我要是华容昭派来的奸细,北境的城门昨晚就破开了,你们都得死在夷狄人的马蹄下。”
“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颜左皱了一下眉:“别在这跟我打哑迷,我没空猜。”
年战西朝年听雨抬了抬下巴:“自己问他去,别问我。”
对上两人疑惑的视线,年听雨道:“我昨晚带着火弹进城的时候,华容昭的人正在悄悄向你们靠近,准备和夷狄人一起动手夹击你们,是叔叔带人将他们给拦了下来,并助我把火弹送进城的。”
颜左狐疑的看向年战西:“你能这么好心?”
“当然没有。”年战西道:“我不过是不想夷狄人入主长原,去奴役我的妻儿罢了,等把夷狄人打走,我还是会想办法吞并你。”
颜左算是看出来了,年战西并没有太多的坏心,满脑子只有统一年家军,做任何事都以此为出发点。
“你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固执。”颜左道:“为了得到我和我手底下人的认可,真是不留余力啊。”
年战西瞪向颜左:“我不需要你的认可,我只想吞并你们!”
无视年战西的反驳,颜左道:“年战西,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口是心非,不过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认可你吗。”
“……”
沉吟片刻,年战西问:“为什么?”
颜左走到年战西面前,戳了戳他的心窝子:“因为你的心胸太过狭隘,容不得人。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要是我当年没有将公子带来边关扶养,他到底能不能长大。”
毫无疑问,如果当年颜左没有将年听雨带去边关,年听雨绝无半点长大的机会。
年战西的牙根一点点咬了起来,垂在身侧的手也握了起来,反驳道:“你们都是兄长带出来的兵,而年听雨是兄长唯一的儿子,我若是不杀了他又如何能彻底继承年家。所以于我而言,年听雨在这个世上存在一天,我就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年家家主,因此我别无选择,哪怕我是他的亲叔叔。”
“你这样就是容不得人!”颜左怒道:“公子他当年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成为威胁你的地位。”
“那不一样!”年战西喊道:“他是兄长的儿子,一旦他长大,你们肯定会不留余力的拥护他,夺走我拥有的一切!”
肉眼可见,颜左的怒火蹭蹭的往上飙,落在蔺阡忍眼里就是实体的大火。
在颜左即将动手揍人的前一刻,年听雨抓住了颜左的手,对颜左摇了摇头:“颜叔,我跟叔叔说几句吧。”
颜左火大道:“他这样了,你还叫他叔叔,他配吗!”
年听雨温声道:“颜叔,如果从家人的角度来看,他确实不配这声称呼,但如果从仁义的角度来看,他是配的。在这种生死难测的情况下,第一个来支援你的,不正是叔叔吗?”
“哼。”颜左转了个身,背对着年战西:“要不是这个原因,我早就把他给砍了。”
说实话,颜左现在看起来就像个闹别扭的老小孩。
年听雨颔首轻笑,转眼看向年战西:“叔叔,你有这样的顾虑无可厚非,但您忽略了几件事,以至于您一直在钻牛角尖,觉得自己坐不稳年家的家主之位,甚至被有心之人利用。”
与年听雨的大度相比,他的斤斤计较怎么看都有点不入流。
年战西别开视线,扬了扬下巴:“你看的这么透,不如说说我忽略了什么,要是说服我,我考虑不杀你。”
“在我解释前,叔叔你必须明白一点,”年听雨道:“你根本就杀不了我,而我忌惮你不过是不希望兵戈相向罢了,所以叔叔你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不得不承认,年听雨说的对,年战西露出不服气的神色:“少废话,说正事,我到底忽略了什么?”
“那我就不客气了。”年听雨站在符合身份的角度直言:“首先,年家军是年家建立起来的军队,隶属年家,并不隶属我父亲。虽说颜叔效忠的人是我父亲,但不代表将士们效忠的人也是我父亲,他们真正效忠的只有年家。其次,叔叔你也是年家的嫡系血脉,没有谁比你更有资格做年家的家主,统帅年家军。再次,你忽略了我的意愿,我并没有半点继承年家的意思,又何必如此互不放过呢。”
前两点确实是年战西忽略了,但第三点年战西想过,他只是不敢去做这个赌。
如今年听雨这样说了,是不是就意味着年听雨确实对年家无意呢。
可是......
年战西迟疑道:“你要是对年家的家主之位没兴趣,当年为什么要返回盛京城,好好和颜左在边关呆着不好吗?!”
“叔叔,你就不觉得我父亲死的蹊跷吗。”年听雨道:“虽说我父亲患有头风症,但一直控制的很好,他每次出阵的时候也会提前喝药,以前也从未出现过任何意外,怎么就那次出了意外,最终落得个万箭穿心的下场,叔叔你就真的没怀疑过什么吗?”
年战西之前确实没有怀疑过这件事,可年听雨这么一说确实太巧了一点,所以年听雨回盛京城......
“你当初该不会怀疑到我头上了吧。”年战西敏感道。
“从受益最大化的角度分析,我确实怀疑过你。”年听雨直言不讳:“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我发现你做不出这种事,便去考虑第二受益者。”
第二受益者无异于是皇室,年战北当年战功赫赫,隐隐有功高盖主的意味,他死了年家军的主心骨就没了,皇室对年家军的忌惮也会减少很多。
不过,这只是原主当年的想法,谁又能想到年战北的死因仅仅是因为他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呢。
年战西还不知道这些事,但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什么叫我做不出这种事?我要是想做肯定能做到!”
年听雨不客气道:“你要是真能想到这些弯弯绕绕的手段,就不会被人利用了,甚至把我送进宫的想法都是别人提出来以后你才想到的,你只会玩不入流的暗杀罢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和苏海成有合作的?!”
年战西自认为隐藏的很好,结果还是功亏一篑。
年听雨道:“叔叔你确实隐藏的很好,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件事的,乃至所有的一切。”
“其中......”年战西别扭的问:“也包括你父亲的死吗?”
“嗯。”
年听雨点了一下头,将盛京城内发生的事尽数告知。
听到最后,年战西的脸上明显出现了皲裂的痕迹,问出了几个字:“你在跟我讲鬼故事吗?”
营帐内陷入了短暂的平静,然后颜左爆发出了哄堂的笑声,年战西的脸都绿了。
短暂的小插曲过后,营帐内的低压气氛消散了,但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
颜左提醒道:“兵的问题解决了,但我们的粮草所剩不多,撑不了多久。”
“这个不用担心。”年听雨道:“我已经命影卫往过送粮草了,最晚后天就能到。”
闻言,颜左的脸上露出大喜之色,年战西朝年听雨投去好奇的目光:“你哪来的这么多粮草?影卫又是什么人?”
“影卫是我自己养的人,很大一部分都在宫外帮我做事。”年听雨道:“其中有三个影卫明面上的身份是商人,经营着粮店、酒楼和珠宝,买一买凑一凑,至少能解决半个月的粮草问题。”
颜左还以为能支撑很久,结果就半个月,时间一到,他们还是要面临断粮的问题。
看出颜左的担忧,蔺阡忍道:“颜将军放心,我和年年商量过了,我们即刻返回盛京城,等拿到华容昭手里的调令后,就派禁军和长缨骑前来支援,将大乾的损失降到最低。”
“这样行的通吗?”颜左问:“万一华容昭不把调令拿出来呢。”
年听雨笃定道:“不!她一定会拿出调令。”
年战西不解:“你为何如此确定她一定会拿出调令?”
年听雨道:“华容昭的人动的太突然了,她比任何人都在乎自己的名声和地位,总是不断为自己寻找生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会心甘情愿的去死。所以我猜这绝杀的调令并不是她下的,而是有人在模仿她,想要逼她拿出调令,从而帮我和骁肆重掌大局。”
颜左和年战西同时震惊:“还有人能算计的了华容昭的人?”
“当然。”年听雨道:“眼下我和骁肆必须尽快启程返回盛京城,那个帮我们的人没法主持大局,阿冶太小坐不住镇,赢夙虽然有主持大局的能力,可他被囚禁在聆天台出不来,只能我和骁肆来奔波。”
这样的命令让年听雨不得不改变自己的计划,他原本的打算是暂时离开盛京城,用火弹助力颜左扭转战局,然后再将华容昭的所作所为广布天下而告知,充分激起民愤军怒。
届时,就算他和蔺阡忍只身返回盛京城也不会有任何顾虑,他不相信长缨骑会助纣为虐,这样既保住了他和蔺阡忍的性命,也保住了大乾,同时也避免了自相残杀。
至于为何不一出城就散布消息,因为那样不利于边关战局,也有可能暴露运输火弹行踪,致使火弹无法及时送往边关,造成不可逆的后果。可战局扭转过来就不一样了,一旦边关的局势稳定住,他就可以不顾一切的和华容昭叫板。
但有了这样一个绝杀令,一切就都变得简单起来了,他们只需要回去取调令就好了。
这个方法看起来或许有点折腾,却是最优解。当时的情况硬刚虽然可以行得通,但边关的城池绝对会沦陷,他必须想办法将损失降到最低。
而华容昭之所以敢放他走,应该是觉得他手里的人影响不了战局,亦或者觉得他无法逃脱她的监视。
只可惜,华容昭低估影卫潜伏能力,也错算了他的底牌。
他确实没有多少人,可他有钱,最不怕的就是战争。
蔺阡忍出事后,他为了防范夷狄人大肆进攻,命影卫在民间雇工匠做了不少火弹,藏在各个城池和地界,以备不时之需。
五天后,盛京城。
华容昭收到了格桑热娜的来信,里面字字句句都充斥愤怒两个字,但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
【年听雨和蔺阡忍没有死在战场上,甚至还弄来了威力巨大的武器将他们打退了,而她的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手。】
看到最后一个字,华容昭的呼吸急促,最终猛烈的咳嗽了起来,一口血吐在了帕子上。
她的人没动手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死绝了。
她早该预料到的,那两个人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赴死,她就应该在路上派人动手。
可问题是年听雨和蔺阡忍的身手都不错,万一没杀成逃跑了,一切就都完了,只能盯着他们前往边关。而且谁也无法保证他们死于非命的消息会不会泄露,最终毁了她的名誉。
因此,唯有让他们死在战场上,被无数将士看到他们的死是夷狄人造成的,于她而言才是最有利的。
可她终究还是低估了年听雨的底牌,他的手里竟然捏着杀伤力如此恐怖的东西,他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
华容昭抓紧了扶手,苍老感和疲惫感激增,乔莺莺替她顺气:“祖母,别动气,这样不利于你伤口的恢复。”
“哀家如何能不气!”华容昭咬牙道:“哀家费劲一生心血得到的东西就这样毁了,等那两个人回来,一切就付之东流了啊!”
“他们也不一定能从战场上回来。”乔莺莺宽心道:“夷狄人倾巢而出,派了十万大军压境,颜左屈屈两万多人,就算有年听雨的助力,也不可能完全抵挡住的。”
“你还年轻,你不懂。”华容昭道:“颜左手底下那批年家军是年家军最精锐的存在,不然怎么可能挡住夷狄人那么多年,再加上年听雨那批东西的助力,结局很难说。”
乔莺莺失色:“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如果他们不死……”
华容昭手里的亲兵其实很有限,如果她手里的人真有那么多,何至于和夷狄人联手,亲自出兵把人压下来就是。
至于长缨骑,虽然只听从调令,可谁也无法保证,长缨骑的人知道真相后会不会背叛调令,她不愿意如此冒险。
可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她别无选择,必须动用长缨骑的力量,将那两人彻底封死在边关。
华容昭屏退屋内的人,只留乔莺莺一人,道:“莺莺你去一趟铅华堂,把佛像的头拿下来取出里面的调令,立即调遣长缨骑出兵夹击颜左,就说颜左因不满年战北的事叛变了。我也会给夷狄人写信,让他们配合出兵,搅乱战场,叫颜左没有开口解释的机会,同时派人趁乱去解决年听雨和蔺阡忍,至于大乾最后能不能守住就听天由命吧,毁了也就只能毁了。”
怪不得她在长寿宫找不到调令的所在,原来被藏在了铅华堂。
拿到了调令,确认了真假,也就没有必要再和华容昭虚与委蛇下去了。
华容昭埋头写信,并没有注意到乔莺莺脸上转冷的神情,等她意识到的时候,银针已经刺进了她的身体,将她的疼痛感瞬间放大了无数数倍,连笔都拿不住了。
人老了,伤口愈合的速度非常慢,华容昭背后的伤至今都没有完全痊愈,甚至有恶化的迹象,要不是乔莺莺及时动手控制住了,她大概已经坚持不住了。
就算如此,她的伤口也经常隐隐作痛,而乔莺莺这一下,差点要了她的命。
华容昭意识到了什么,面目狰狞道:“你背叛我!你竟然敢背叛我!”
“我从始至终都没有效忠过你,何来背叛。”乔莺莺居高临下的看着华容昭:“我对你只有恨。”
华容昭咬着牙,忍着疼痛道:“你最好想清楚了,我死了你也别想活!蛊虫你解不了!”
“生又如何,死又何妨。”乔莺莺点住了华容昭的麻穴,让她坐在椅子上动不了:“只要你死了,我怎样都无所谓。”
华容昭脸上露出了恐惧:“不,你不能杀我!我是你祖母!你不能杀我!”
“祖母?”乔莺莺掐住了华容昭的脖子:“我恨不得自己和你没有半点关系,如果不是你,我也能像平常女子那般生活,然后嫁一个好郎君。可就是因为你的存在,我变成了今日这幅模样——和你一样不择手段。”
华容昭仰着头,拼命的呼吸:“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啊!可如果你坐上了我这个位置,你就知道我也是有很多的身不由己,我要为自己的孩子铺路,我也要稳定后宫,我必须那样做啊!”
“你少给自己找借口了,”乔莺莺甩开了她:“你就是放不下所谓的权势和富贵罢了,甘愿沦为了它们的奴隶。”
“不,不是的。我也想过放下,可我一旦松手就会没命,所以我不能松。”华容昭道:“我只有将这些东西牢牢的攥在自己的手里,才能活命!”
“保命的方法有很多,但你选择了最不值得同情和原谅的方法。”乔莺莺滑出袖中的银针,捏在指尖摆弄:“你最开始被卫忠当成工具送进宫的时候确实值得同情,但你后来所走的每一步都不值得同情。你明明可以只杀了卫忠一人,可你为了自己那不愿意承认的私欲杀了一个又一个人,其中或许有人欺辱过你,但无辜之人更是不在少数。”
乔莺莺将银针对准了华容昭的死穴:“从你动手杀死第一个无辜之人开始,你的结局就注定不得善终了,我非常愿意替你结束这一切。”
华容昭的指甲扣进了软木:“不!你不能这样做!来人!来人!”
“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乔莺莺道:“刚刚拿调令回来的路上,我顺手解决了外面的人,他们对我没有防备,银针往死穴里一拍,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就没命了呢。”
“你怎么敢!”华容昭呼吸急促:“你怎么敢!”
“我为什么不敢呢。”乔莺莺死死的按住华容昭的肩膀,将抵住她死穴的银针一点点刺了进去,一字一句的道:“其实我很早就想动手了,早到我刚刚进宫的时候,但你死了就没有人能帮我制约我那位好父亲了,所以我只能忍,忍到最合适的时机动手。其实苏海成劫狱那次的机会就不错,如果不是他想折磨你,只叫人让你尝尝苦头,何至于惹出后面这些乱子呢,所以有的时候,必须当断则断!”
“不!不!!!”
华容昭拼尽一切挣扎、反抗,可伤口带来的疼痛令她根本反抗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乔莺莺将银针刺进她的死穴。
在针还有一截的时候,乔莺莺的手顿住了,豆大的泪珠却不受控的落了下来,喃喃道:“你说,我为什么偏偏和你有关系呢,你这几年又为何要对我这么好呢,让我的每一步都走的这么痛苦……”
华容昭以为乔莺莺心软了,眼神闪过几分希冀,可下一刻银针直接齐根没入了她的死穴!
华容昭的眼睛瞪的比任何时候都大,瞳孔疯狂颤抖,然后一点点归于平静……她死不瞑目。
乔莺莺跪坐在地上, 手里握着调令趴在华容昭的膝盖上,望着门的方向。
本以为华容昭死了,她就可以获得真正的解脱。
可事实却告诉她, 结果全然相反,她感觉自己身上背负的东西更多了, 罪孽感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她生来最讨厌虚伪的人, 也憎恨那些不忠不义不孝之徒,但谁又能想到, 她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呢。
不过没关系, 她这样的人注定活不了多久,华容昭给她种下的蛊虫已经开始发作了。
她不知道华容昭是怎么得到的蛊虫,也不知道这蛊虫叫什么, 但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蛊虫在啃食她的骨头、吸食她的骨髓、甚至是撕咬她的五脏六腑,这样疼痛让她的负罪感减轻了很多。
而从这个发作的程度来看,不出半个时辰她就会被蛊虫由内到外吞噬至死, 但愿年听雨和蔺阡忍能在她死前赶回来, 由她亲手将调令交出去。
当然赶不回也没关系, 反正调令就在她的手里,拿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