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伴侣,这个反派也可以不当—— by照夜喜
照夜喜  发于:2024年04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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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存知发觉他的修为远超自己的预料,但他的心底一片平静。
从十几岁最初下山除魔,他早就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死在魔修手中。现在,也没有区别。
于乐没用修为压人,应对起来也不像看起来那么轻松。
他这大师兄看起来是真想杀他,剑势从未有过的凌厉,连自己身上的伤都顾不得,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一个拼命的顶尖魔修,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不过,于乐发现了他的小破绽。
有两次,就要攻击到他的腹部时,他这大师兄下意识就收住了势。
察觉到这一点,于乐噗嗤笑了,也懒得再和他比剑,身上魔气涌出,用魔修的方法压制住了这个难缠的剑修。
“大师兄,我看你好像不敢打我的肚子,可你都知道我一直在骗你了,难道还以为我肚子里所谓的孩子是真的吗?”
莫存知被紫黑魔气凝成的绳索捆住双手,被按在树上,闻言闭了闭眼睛。
他已经猜到了,满口谎言,一直不肯让孟卿知晓,自然是怕露出破绽。
“我骗你的,没什么孩子。”
于乐凑到他耳边,声音轻快带笑,像个丝毫不知道自己做了坏事的天真又无辜的孩童。
“男人怎么可能会怀孕,当然是骗你的,大师兄,你也太好骗了点。”
莫存知想起自己这几个月来的种种,咽下喉中腥气。
“为什么,做到这种地步,难道只是为了耍弄我?”
他说话时,唇边溢出鲜血。
于乐:“……这么生气吗,都气吐血了。”
他眨眨眼,伸手擦掉莫存知唇边的血。
莫存知神色冷冷看他,再没有一丝温情。
“我输了,你要杀便杀。我不会再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
于乐瞧着他,笑容微敛:“大师兄这话就让我不太高兴了。”
“大师兄,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他忽然像从前一样,趴到莫存知肩头,轻声对他说,“其实,你是一个天生魔族。”
“大师兄难道没怀疑过吗?为什么你好像很容易生出所谓心魔,控制不住自己的嗜杀欲。”
“为什么,别人都看不出魔修的伪装,你却能感应到?因为天生魔族的魔丹,越强,就越能感知魔气。”
“你的好友谢集,他说你住过的房间困魔阵被魔气侵蚀,大师兄没想过为什么?大师兄在里面住的时候,一定觉得难受吧?困魔阵,只有魔在里面才会难受啊。”
随着于乐的话,莫存知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你又在骗我。”他咬牙说。
莫存知对这些真的没有觉察吗?
“噗。”于乐靠在他肩上,仿佛在看他垂死挣扎。
“大师兄是不是还想说,如果你是魔族,掌门不会看不出来。”
于乐捧着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的脸,一字一句说:“因为,正是你的掌门师父为你隐瞒了身份。”
“因为,你是他最疼爱的师妹,与当初的魔道之主所生的孩子。”
“所以他从小将你养大,却又在细微处表现出对你的厌恶与冷漠。”
“所以他不允许你和同门亲近,时时刻刻让你牢记身份和责任,怕你有朝一日失控,杀害无辜之人。”
“所以他昨日听到谢集要求验明你的身份时不敢开口答应。”
于乐一句又一句,打碎了莫存知所有的怀疑和侥幸。
最后,他怜惜地贴了贴莫存知惨白的脸,说:“大师兄,你是个魔族啊。”

莫存知仿佛凝固了一般。
他的眼珠子漆黑, 里面流动着浓稠如浆的墨色,那是长久被封印的魔气。
是他天生魔族的本能,是他激荡又被压抑的所有情绪。
“不可能, 你在骗我。”他仍是这么一字一句, 徒劳说着, 说服不了任何人。
于乐嘴角微翘,只那样看着他,感受着掌下他一颗心脏的狂跳, 不再火上浇油。
天色阴沉, 狂风卷起山林的老叶, 卷过莫存知无力的话语。
他喃喃着, 轻的像在说给自己听:
“荒谬,我怎么会是魔族,我杀过那么多的魔。”
在生出怀疑的时刻, 过去几十年的人生与信仰变得摇摇欲坠,稳固的大山也能在霹雳中轰然崩塌。
“师父知道,我要去问他,问清楚……”
莫存知胸膛剧烈起伏,突然抬头看向身前的于乐,嗓音嘶哑道:“滚开!”
过于强烈的情绪突然间爆发,困着他身体的魔气像被挣断的绳索, 发出尖利刺耳的爆响,接连断裂。
他的衣服鼓荡, 连束发的发带都被绷断。
皮肤上,因为强行冲破禁锢而裂开无数纹路似的伤口, 通红双眼里带着控制不住的戾气与狂乱。
于乐退开前手掌在莫存知胸膛轻轻一勾,一缕魔气引动, 他体内早就控制不住的封印黯淡,魔气决堤破体而出。
紫黑色的魔气瞬间席卷莫存知的身体,将他月光般的脸庞遮掩。
乌云遮月啊。
于乐站在莫存知几步之外,看他魔怔一般往前走,口中竟还说着什么“问清楚”,便好心提醒道:
“大师兄,那你看看你现在身上这些是什么?”
莫存知沉重的脚步停下,目光触及那些魔气,好似猛然惊醒。
这样一个在风雪中如黑岩不动的男人,在看到自己浑身上下遍布魔气后,身形晃动起来,眼睛里碎裂的情绪更加明显。
“……魔气。”
从身体里涌出的魔气,莫存知甚至第一次感觉到了胸膛处,心脏里那颗魔丹的存在。
他从未主动修过魔,但那颗魔丹却比他修出的内丹更加强大。
这太可笑了。
他真的是魔族。
从小师父就教导他,魔道之中魔修乃堕落者,满手血腥自然该死。
天生魔族更是罪大恶极,他们天生就有罪,带着恶孽降生于世。
魔族喜欢死亡,喜欢杀戮,放纵欲望,会祸乱世间……看到就该杀死。
他也是魔族。
就像于乐所说,莫存知终于明白了师父那些年看似严厉的惩罚之下,藏着多么深的厌恶与忌惮。
莫存知才显露片刻的愤怒与狂乱,又像大火被暴雨淋刷,浇熄成一片狼藉的灰烬。
黑色的岩石与白色的雪,最后变成灰烬的灰白。
他忽然抬起手,狠狠插向自己的心口。
却又在最后一刻被另一只手拦住。
属于于乐的手柔软白皙,修长又美丽,并不能看出内里蕴藏的力量多么可怖。
“你这是做什么,知道自己是魔族,想要自尽?恐怕没那么容易。”
于乐的手稳稳钳着莫存知那只带着无数伤痕的大掌。
语气漫不经心。
莫存知木然看他,垂落的黑发粘在颊边:
“魔族有天生魔丹,我拿出来看一看它究竟是何等模样……何况你也想要它不是吗?”
他也终于想明白面前的小师弟,为何会委曲求全,委身于他,无非就是为了他身体里这一颗魔丹。
就为这一颗魔丹,他不论做得多好也不可能得到师父的喜爱,他守护多年的宗门也会视他为仇。
就为这一颗魔丹,厌恶他的小师弟不惜寻机与他双修,营造了这一段令他心旌动摇的假象。
莫存知一瞬想要大笑,但他的躯壳已僵硬成石块,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而大哭……他这一生,从不知哭的滋味。
幼年会因为痛苦伤心而哭泣的时光他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师父冰冷无情的目光。
他该如何做?在得知这颠覆的一切之后?
酝酿许久的厚重乌云,哪怕到这种时候,仍然压抑着没有下坠碎成一片倾盆大雨,而是源源不断聚集着,挤压着。
“放开。”莫存知语气不稳,身上魔气涌出更多。
不同于刚才那一场比剑的干脆利落,魔气与魔气之间的抗衡更加无声而胶着。
这本来同源的魔气,在抵抗之中互相吞噬,更加分不清你我。
于乐眯起眼睛,他的力道很重,但莫存知更加顽固,他甚至不去管于乐抓着他的手,带着于乐的手就要一同捅进胸口。
于乐袍袖一振,打断了莫存知这疯狂的动作。
猛然撞到树上,莫存知吐出一口污黑的血。
他的胸口有一道不深的伤口,于乐的手指上也沾着他的血,上前粗鲁地拽着他,抓着他的脸强行抬起。
“你发疯的样子真好看,我喜欢。”
于乐脸上的笑容很大,但眼神很冷,带着审视与失望,“但是,这样就崩溃了吗,我还以为你能更顽强一点呢。”
莫存知抬眼看他,那一瞬间,一滴雨从压低的黑云中垂下,砸在他的脸颊,缓缓流下。
混着于乐手中的血,好像那双破碎的眼睛里流出的血泪,让人心惊。
但他这样难得一见的模样,别有一番惊心动魄的美丽,实在叫人心动。
于乐拇指擦过他的脸,声音低而暧昧:“这就心死了?什么都不在乎了?我不信。”
他手指往下,轻巧地挑开了莫存知的衣衫,居高临下而挑衅看着他。
莫存知想起那些如今会刺痛他的回忆,无光的眼神随着他的动作聚集起火焰。
他愤怒地抓住于乐的手,将他从自己身上挥开。
于乐笑道:“若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又何必反抗,你连魔丹都可以挖,却忍不了我用你修炼?”
莫存知一言不发,带着满身狼狈的血迹,双眼恨得像是要杀了他,哪里还有当初端庄肃然大师兄的风范。
他欺身而来,于乐抵挡了数百下。
天上雨终于倾泻而下,顷刻间就将两人淋湿。
莫存知一手抓向他脖子时,于乐没有反抗,任由他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甚至对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莫存知的虎口处有粗厚的茧,在很多次,他都亲昵地向身上的人抱怨过,他手掌太过粗糙,扶着腰时腰痛,擦着后背,后背也痛。
莫存知站在雨中,溺水一般呼吸艰难。
他欲要收紧手掌发泄心中杀欲,但明知这人不可能这样死去,手掌还是在不断颤抖,违背了自身意志地僵持着。
泼天雨水冲刷了他脸上血迹,莫存知眼前浮起一片朦胧的水雾。
他闭了闭眼,终究是松开了手,无力垂在身侧。
茫茫的雨中,他感觉到于乐靠近过来,随即在他脸上错觉似地落下一个轻吻。
耳边传来似叹似怜的一句:“回去吧,回去好好地当你的大师兄。”
门中上下,除了掌门师父,无人知晓他的魔族身份。
所以他还可以回到五岳仙门,继续做他人人仰望的大师兄,走出去也是前途光明的五岳仙门首徒……真的可以吗?
不可以了。从他知晓自己魔族身份的那一刻就不可能了。
茫茫天地中,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下他一个人。
但他本就是一个人。
久久立在雨中的黑衣人影消失不见,大雨不断冲刷着地上瑟瑟枯草,冲刷着地上一枚孤零零的宝蓝色剑穗。
莫存知回到五岳仙门时,仍穿着那一身被雨淋湿过的黑衣。
虽然身形仍然挺拔,但披头散发,毫无血色的脸上神情灰白,胸口处还能看到一点森森翻卷的皮肉。
当他提着剑走上山门阶梯,衣摆处有水滴落在石阶上。
白玉石阶上低落的“水”是红色的,混了鲜血的淡红。
路上的同门弟子见到他如此形貌,都畏惧地停在一边,不敢搭话。
于是莫存知就这样一步步,没有理会任何人,走上了掌门所在的取星峰。
白霏霜得知大师兄回来时,立刻赶向取星峰。
掌门师父所在,向来威严森然,但今日那座华美大殿倒塌了一半,石阶栏杆都毁了。
往日在山间扫洒的童子都神情惶惶,见她赶来,向她诉说方才掌门与大师兄在此大打出手的场景。
“我还听到大师兄说,他要离开宗门……掌门大怒……”
白霏霜愕然不敢相信。
她大师兄最是尊敬师父,怎么会与师父出手?他又怎么会想要离开宗门?
殿内已不见了大师兄踪迹,只有师父站在殿中。
“师父!大师兄他……”白霏霜急问。
“没什么大师兄了。”掌门冷声打断她,“莫存知已被我逐出门庭,他犯下大错,今后只能被囚禁于后山禁地,终身不能出!”
后山有几座山头都被划分为禁地,但真正能称为禁地的只有一片被阵法包围的区域。
许多弟子都不知晓那里有什么,他们连后山都不能靠近。
真正的禁地里,没有掌门或峰主手令,弟子连进都进不去。
禁地里并不可怕,那里其实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也没有活物。
重伤的莫存知被丢进禁地里时,在那片割人的青草叶上躺了许久,身上各处新伤里流下的血将这片草叶浸润。
他双眼紧闭,已经陷入昏迷。
过了许久,有一个人走近他,黑靴踩着他的血,蹲在他身旁端详他的脸。
“真可怜呐。”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少年说道。

于乐其实并没有准备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回五岳仙门。
但是, 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系统在他的脑子里疯狂提醒,带着和大师兄一样逐渐崩溃的情绪,发出和大师兄不一样的尖锐暴鸣。
他好心告知大师兄真实身份, 让他自己注意隐藏, 然后就准备去魔道大显身手先占个地盘的时候, 系统提醒他,反派就要死了。
是“原反派”就要死了。
于乐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按照道理来说,莫存知不愿意走的原剧情反派路线都被他代劳了, 莫存知大可以继续当他的大师兄, 又怎么会死?
因为系统的吵闹, 或许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和天性里的好奇, 于乐还是来了。
在禁地里看到昏迷的莫存知,于乐就明白了,他之所以濒死, 是因为他在求死。
于乐大致上能明白莫存知的想法,感情上却不能理解。
原剧情里他被冤枉,亲手杀死了师父和好友,这刺激不比现在大?也没见原剧情里他想要自毁。
总不会是因为他的原因?
于乐最后将之归结于莫存知没有堕魔。
他的魔气都被他吸取疏导了,心性没有大变,说到底还是个负责又正直的好人。
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好人总是容易被自己逼死。
于乐将地上这个大师兄拉起来, 将他放进了禁地里唯一那座小竹屋里。
禁地里除了满地野草,就是那片小竹林和一栋竹屋最显眼。
这座小竹屋显见从前是住过人的, 而且打理非常仔细,屋内放置了什么洁净的阵法, 这么久无人居住仍然整洁无垢。
于乐在这狭小屋子里看过一圈,就猜到了这是谁人曾经的居处。
莫存知的亲生母亲, 那个被魔道之主欺骗怀上孩子的,掌门徐病酒的亲亲师妹。
在她诞育孩子的那段时间,因为胎儿的魔气无法收敛,怕被人发现,掌门应该是将她安排藏在此处。
最后她应该也是因为艰难产子死在了这里。
或许,莫存知现在躺着的这张床,就是他曾经出生的地方呢。
于乐站在床边,端详着莫存知的脸庞。
他这位大师兄长得是格外出色好看的,伤成这样又接连遭受打击,那张脸还是如同满月洒清辉。
身上那股凛冽气势弱了几分后,难得有种可以令人为所欲为的脆弱感。
于乐心说,便是他不脆弱的时候,只要我想,也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因为这个人浑身是破绽,简直太好对付了。
这么好对付,怪不得别人都欺负他。
他如此想着,将人身上的衣物除去,给他处理了一番伤势,最后往他淡色的唇中塞了一枚丹药。
昏迷中的莫存知无力侧头,黑发垂落,于乐捏着他的脸扶正,又笑眯眯地给他塞了另一枚丹药。
莫存知将醒未醒时,听到了竹叶在风中轻声窸窣的声音,仿如什么人在耳边的低语,温柔慈爱的语调。
他闻到了一股陌生又淡淡的竹香和草香,似乎在很久远的过去,他也曾嗅过这样的气味。
隐隐约约有种安心的感觉。
随后,他才察觉到身体上的疼痛,他的眼前一片黑暗,看不见任何东西。
以及……他的身边坐着一个人。
在下意识的警惕过后,脑海中关于昏迷前的一切记忆也同时复苏,莫存知便没有动。
他想起自己大逆不道,与师父大打了一架,被逐出宗门,又被关进禁地。
禁地周围有封禁阵法,在这里修为不可用。
谁会在这种情况,这种境地,还来探望他?
恐怕也就只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了。
“师妹?”莫存知嗓音嘶哑,他想说尽快离开禁地,不必再来。
但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脸,柔软的指腹调皮地点过他的眼睑。
莫存知一僵。
他不愿承认自己在这瞬间,仅凭这一点触碰就认出了那人真正的身份。
小师弟身上其实没有特殊的气味,他的皮肤好像也没什么不同,但莫存知就是因为这一点触碰里蕴含的意味而认出了他。
于是他不由自主就紧绷起来。
“你好大的胆子,暴露魔修身份之后还敢潜入五岳仙门禁地。”
于乐瞧着他那双因为障目丹而看不见的空茫眼睛,故作失望地一叹:“哎呀,我都没说话,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不论你想做什么,都速速离去。”莫存知说。
他不愿意发觉自己竟对他熟悉到如此地步。
于乐忽然问:“你都这个样子了,怎么样,要不要随我去魔道?”
莫存知以冷漠拒绝。
他语气疏离无情:“你若想要魔丹,大可以自己取。”
“我如果想要你的魔丹,在愁影山大雨中就取了,还用追到这来?”于乐搓着竹床上的竹节,观察莫存知的表情。
这也是莫存知不明白的:“那你此来所为何事,我身上难道还有你可以图谋之处?”
好像没有了,但于乐做事并不是那么讲道理,他还图有趣。
“大师兄,其实我是修合欢之道的,我要的是你的魔气。”于乐神神秘秘凑近说。
见莫存知冷漠的表情变化,好像预料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坏事似的,露出了抗拒的神色,他更是忍笑。
“所以我一想,大师兄身上这么多魔气,不采补真是可惜了,所以啊,我又来了,我还要大采特采!”
他往莫存知耳下吹了一口气,清楚看见他脖子和耳下浮起一片浅红。
从前他们做那档子事,莫存知也容易红这些地方。
但眼下这红色当然不是羞涩,更可能是恼怒。
重伤在身的莫存知伸手要将他推开,因为看不见,抗拒的动作就有几分狼狈。
看他这样子,于乐更加来劲了,架着腿坐在床边,衣衫整齐,嘴里说的话却不怎么像样。
“大师兄,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勉强人,看到你越不乐意,我就越想要。”
“大师兄都知道我这人的性子,还摆出这幅模样,岂不是在勾引我?”
莫存知被他厚颜无耻的话气得身形都晃了晃,捏着拳头放在身侧,不再理他。
于乐听到他压抑着喘息的声音,又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大师兄一点都不反抗吗?正道仙门大师兄怎么能和魔修暗通款曲,魔修都要躺到你的床上了,还无动于衷。”
莫存知霍然起身,摸到床边的长剑就要往外走,被于乐抬脚一拦,又挡回了床上。
“大师兄从前听我喊一声都要下意识解腰带,如今却避如蛇蝎,啧啧。”
莫存知脸色乍红乍白,握剑的手紧了又紧,“你究竟想做什么?”
于乐:“我自己都还没想好要做什么,怎么告诉你?”
这倒是句真话,他不过逗弄两句撩撩闲罢了。
“等你养好伤再说吧。”
莫存知伤得太重,被迫躺回床上,幸好于乐没再气他,脚步轻巧地往外走了。
莫存知闭目想,他或许就是想来看看他的下场,嘲笑一番而已,看完终于满意,所以离开了。
没过多久,莫存知感觉浑浑噩噩时,脸颊被人捏了一下,随即一枚散发清香的丹药滑进他的口中。
莫存知又惊醒过来。
“……你还未走?”他察觉到身体里的痛因为愈伤的丹药逐渐平复。
“本来准备喂完药就走的,但看你这么想我走,又改主意了,准备多留几天。”于乐故意说。
“……”莫存知总算学乖了点,没和他比较口舌之利,只侧头闭目不做理会。
于乐一瞧,抬手就扒他衣物,莫存知仍是一动不动,随他去。
果然,于乐失望地丢开手,拨弄他胸前的长发,问他:“你怎么不挣扎?”
“你以我挣扎为乐。”莫存知的语气冷冽如冰。
于乐仿佛不曾察觉,语气轻快:“是啊,大师兄最初不愿和我肌肤之亲,但又碍于责任与我成事的时候,那种情绪的挣扎非常好。”
“可惜,后来大师兄好像就逐渐乐在其中,不再抗拒。”
莫存知听着他遗憾的语气,深深呼吸。
这次昏睡,他可能是被于乐气晕过去的。
再睁开眼,眼前仍然是黑暗。
他看不见了,或许是师父的惩罚,也或许是这个捉摸不透的小师弟搞的鬼,莫存知没问,他也无动于衷。
他能感知到,此刻是夜晚,温度有些低,带着夜晚的寒凉之气。
但身边依靠的一团温热身躯,让他没办法再无动于衷。
少年人模样的小师弟依靠着他,呼吸轻缓地洒在他的胸口。在寒崖峰上的日日夜夜,他都是如此入睡。
因此,莫存知刚醒来时,因为太过习惯,甚至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这个场景无论如何都是不对的。
为什么这种时候,他还能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地躺在他身侧?
人睡着了,没有故意挑衅调笑和激怒,可莫存知更加无法冷静。
他摸索着从床上坐起来——忽然有人从背后抓住他的一把长发,将他拽了回去。
于乐刚醒时略带沙哑的声音含着抱怨:“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好好休息吗?”
莫存知觉得荒谬:“你可曾让我好好休息?”
难道不是他几次三番故意折腾?
于乐理直气壮:“我没有照顾你吗?我还和你聊天陪你解闷。”
莫存知不愿听他狡言诡辩,待要起身,又被他死死压住,下意识抵抗。
于乐的声音清醒了一点,带着不高兴的森然和威胁:“你再动,我就强迫你双修。”
“不信你可以试试,我能不能做到。”
莫存知没有再动。
这一夜他也没再睡着,睁着看不见的眼睛等到天亮。
身旁躺着的人终于清醒了,他伸着懒腰放开他,语气朝气又愉悦:“早啊,大师兄,今天天气真不错。”
“哦,我忘了,大师兄看不到。”
莫存知听到这个小师弟语气甜甜的,下巴在他肩上蹭了蹭,“不过大师兄可能不想看到我,所以我就暂时不给你解药了,我是不是很贴心?”
莫存知:“……”

莫存知再一次问。
这几日,小师弟在禁地里,唯一做的事, 就是将他气到哑口无言, 然后再给他喂疗伤的丹药。
莫存知几乎要认为他并不是来看自己笑话, 也不是来做什么坏事,只是为了陪伴他。
眼前看不见,莫存知空茫的眼只大概转向于乐的位置, 等着他回答。
“我给自己改了个名字, 以后不叫羽瑞, 叫于乐。”
小师弟的方向传来这样一句。
“回答我。”莫存知说。
“伤才好一点, 有精神了是吗?”被追问烦了,于乐抬手折了一根竹子,劈手朝莫存知面上刺去。
风声凌厉袭来, 莫存知多年的经验,立刻将竹枝打开。
但于乐剑势绵绵,哪怕用的是普通竹枝,也要慎重对待,对比上次他们过招,他的进步快到可怕。
莫存知不再说话,用不离身的剑柄与他缠斗。
他看不见, 身上有伤,最初并不习惯, 被身形轻灵的于乐拿竹枝戏弄。
渐渐的他沉浸其中,习惯了眼前的黑暗, 仔细聆听着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从中捕捉于乐的动静。
旁边的竹林飒飒, 莫存知好像进入了一种奇特的境界,他突然能“看”见了。
竹枝舞动的轨迹,于乐的动作。
修炼是枯燥辛苦的,唯有剑,是莫存知真正喜欢的,哪怕辛苦也愿意坚持。
察觉到重伤的男人迟滞的动作,突然间变得游刃有余,于乐意外,手下又多用了两分力道。
莫存知也很快跟了上来,并且逐渐将他剑势压制。
发现他身上气势一节节攀升,于乐微笑。
不错,这才像话。
莫存知从那种玄妙的体悟中醒来,忽然感觉到脸颊边上细微的痒意。
于乐在用竹叶的叶尖轻轻挠他的脸。
莫存知侧了侧脸,听到于乐说:“恭喜大师兄,又有突破了。”
莫存知不再躺在床上,就算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在痛,他也要起身走到外面的竹林,就如同在寒崖峰上时,每日练剑。
偶尔于乐会突然从各个方向用竹枝攻击他,但更多时候,他在周围百无聊赖地逛着。
莫存知在黑暗中重新和手中的剑以及这个世界磨合,就像是重建曾经崩塌的自己。
身体到了临界点,莫存知缓缓收剑,立在原地,缓缓走回小竹屋前坐下。
竹叶在风声中摩擦的声音最响,他身体里血液流淌,灵气魔气纠缠的声音最细微,介于两者之间的是这里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那个人在荒草丛中走,踩着那些草茎。
他摘下草叶,不知道在做什么,草叶翻来覆去地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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