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温寻顺着对方躯干的弧度,一点点从头到尾摸寻到了它前端最为细长的尖儿时,他渐渐在心中勾勒出了一种极具代表性的特征——
那是两列圆圆的,整齐地排成列的盘状结构。
有了猜测,温寻的手重新反向摸回到粗长的那一端,发现那里似乎的确还有几条须状带盘的东西,只比不过他怀里这根的粗长。
这令温寻不得发出有些疑惑的呢喃。
“所以是一条……章鱼?”还是只发育不良的章鱼?
为什么他没摸到头冠?
温寻歪着头,脸上的表情迷茫不已。
而他并没有注意到,当自己将手中的生物碰到自己面前仔细摸索时,自己胸口上挂着的那条挂坠似乎像磁铁被吸住了似的,一点点从领口浮了起来。
堪堪就要与那生物粗长的触足贴在一起。
温寻还在继续探索。
且不论为什么一种明显只应当存活在海洋中的软体动物会出现在他家,至少温寻不认为正常的“章鱼”能听懂人类讲话。
但他面前这只显然“不正常”。
因为下一秒温寻的掌心就感觉到了一股撞击。
像是手中的生物再度在不满他的发言。
“额,不是章鱼吗?”
温寻连忙换了个猜测,“那就是……鱿鱼?”
鱿鱼也是头足纲腕目属的。
与此同时,温寻在脑海中不可避免地回忆起自己最近能够和这类生物打交道的途径。毕竟不管什么生物,出现在他家中总是有缘由的。
而因此,一个让人有些不可置信、却又好似在逻辑之中的答案随着记忆从他闹钟冒了出来。
“你——不会是上回我外卖……买到的鱿鱼吧?”
他手指捏了捏掌中软趴趴的粗长生物,有些磕巴地说道。
“不好意思……我好像还吃了几根你的……”须。
温寻的手背忽然一疼。
他脑海里不知怎么地,忽然浮现出一只长着触手的奇怪生物正气鼓鼓甩尾的模样。
好吧,估计他又猜错了。
温寻好脾气地笑了笑,“对不起啊,我不胡乱猜了。”
一直保持蹲抱的姿势有些累,温寻干脆坐在了厨房地板上。
然后将怀里不轻的家伙托在了腿间。
他睁着双眼,用黑凌干净却没有光泽的眼睛直视着面前的生物,用带着试探的轻柔口吻问道。
“那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狭长的厨房空间里,一个清瘦的青年席地而坐。
他有一张称得上好看的脸,嘴角似乎天生带笑,微微朝上勾起。只是他的脸色比之常人却苍白了许多,且一双眼睛如墨般漆黑,被苍白的脸衬托着,更显得幽深若渊海。
这样的反差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诡异。
至少正常人看到他这副专注盯着自己的样子,怕是会骇得后退几步,然后下意识避开那双似乎反射不了任何光亮的眼睛。
但青年此刻面前的并不是什么正常人,甚至不是一个人类。
他正捧着一只触手。
准确地说,是一只拥有好几条触手的生物。
那生物的主体不知道是什么,此时它在青年面前的模样倒是比青年本身诡异得更加过分。
像一株巨大却又发育不良的佛手柑,其中一只根长茎茂,长得大而壮,另几只则蔫巴巴地缩在一旁,看起来都快被那只大的根部吸收了。
只是当青年用手指轻轻抚摸它的时候,所有的根茎都直起了躯体,它们的顶端更是忍不住地朝着温寻指尖的方向贴去。
若不是最大的那一根抽了其他根须好几下,温寻的手怕是都没有空隙再继续探寻。
直到温寻问话,它才稍微安静了下来。
其他的触足乖乖地蜷缩在温寻的手掌上,而那只最粗长、最活跃、也是最黏温寻的触手,则将自己的躯体慢慢竖起,朝着温寻面庞的方向贴去。
【寻寻。是我啊。】
它将腕柄轻轻地贴在了温寻的脸颊上,吸盘微微收缩,发出人类无法听到的委屈声音。
作者有话说:
触手日记⑨
~寻寻摸得我好**!
~不是泥鳅!
~不是章鱼!
~不是鱿鱼!
~寻寻还是没认出我呜呜呜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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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手图鉴(节选)
该生物触手数量较多,大小不一,超过章鱼属的八腕足及乌贼属的十腕足,具体数量因难以观测而尚未确定。而其吸盘中似有角质环或勾状结构,并非无柄肉柱,更偏向乌贼属的吸盘特性。
初步观察该生物体型与储水量成正相关,其触手数量与肢干能量储备成正相关。
该生物能够在一定程度下脱水和断肢维生,具体原理存疑。
“寻寻,寻寻!人呢?吃饭了唷,别玩了!”
在遍布枯草和黄土的乡间小道上,一个面容和善的年轻妇人正拿着搪瓷碗四处张望,口中呼唤着儿子。
“妈妈,我在这里!”
从小道尽头的一处破瓦房里,冒出了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妈妈!我想喝水啦!”小脑袋像小火炮似的冲出来,又在临到头时乖巧地刹了车,只扬起一张小花脸看向妇人。
“慢点慢点。”
妇人撩起围裙摆替儿子擦了擦他脸上的泥巴印,将手中的搪瓷碗喂到他嘴边。
小男孩捧着掉了漆的搪瓷碗就咕嘟嘟往嗓子里咽,喝到最后才咂摸出嘴里的味道和平常不一样。
““哇,甜的!”
”嘘——”妇人冲儿子竖起食指,低声说道,“你爸前两天和你老叔上山掏了个蜂窝。蜜没多少,你嚷嚷给大家伙都听见了,到时候就没你的份了。”
“喔喔!嘘~”小男孩连忙学着嘘了一声,又有些扭捏地问,“一点也不能分给别人吗?石头他昨儿还分了我糖呢。”
“那明天妈妈给你兑进小壶里,你自己分给小伙伴喝,好不好?”
“嗯嗯!”小男孩高兴了,又睁着好奇的眼睛问妈妈,“那以后我们家就都可以不再喝苦苦的水了吗?”
“……”
天真的童声让妇人一时失言,隔了一会儿才牵起儿子的手,往家宅走。
“等下雨了,水就不苦了。”
“爸爸上回还说,等下雨了,就能吃饱饭了呢。”
“是啊。下雨了……草会变绿,河里会有鱼,咱们寻寻也能吃更多好吃的。”
“那隔壁家的小黄也能长大吗?”
“可以的。到时候小黄变成大黄了,说不定还能帮我们寻寻逮鱼吃呢。”
“妈妈,鱼是什么味道的呀?”
“鱼呀……就是香香的,嫩嫩的,一口咬下去和我们寻寻的脸蛋儿一样软乎。”
“呜哇!我才不要被妈妈吃!”
小男孩连忙用双手捂住被妈妈揪了一把的小脸,抛下她一个人率先撒腿跑回不远处的泥瓦房里了。从隔壁人家的门缝里窜出来一只小奶狗,冲小男孩“汪汪”了两声,摇着尾巴跟着他一起进了房子。
“小黄?你又来啦!”
“爷爷说,今天吃馍馍,没有骨头给你哦。”
妇人含笑注视着儿子跑远,但她抬眼看向四周,那笑又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担忧和焦虑。
放眼望去周围,不大的村落里全是这样灰扑扑的泥瓦房,和草木。
明明是午饭时分了,村子里却安静得过分。鲜有几家的屋顶能看到炊烟,大多数人家都冷冷清清的,连院坝里的水缸,都空荡荡的。
只有干枯的树叶顺着风飘进缸底,积出了一层浅浅的灰尘和碎屑。
“小黄……唔,别舔,没骨头给你吃……”
温寻这一夜难得没有再做关于车祸的噩梦。而是梦到了小时候,和父母在老家生活的日子。
他记得老屋隔壁有一只非常可爱的小土狗,总爱围着他打转。只不过后来……
后来怎么了呢?
温寻一时间想不起来了,只感觉脸颊有软软的东西在蹭动。
他嘟哝着呢喃了一句,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可当他这话说出口,脸颊上那轻柔的触感就变味了,像是泄愤般地咬住他的腮肉狠狠嘬了一口。
“嘶……”
温寻这下清醒了。
他捂住脸,也摸到了在自己脸上作怪的始作俑者。
“你这是……在叫我起床吗?”
温寻捏住了贴在脸侧细软的触手尖尖,有些哭笑不得,“下次可不能这种方式了啊。我万一把你当成食物咬了怎么办?”
那触手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卷住他的指尖蹭了两下。
好像在说:不怕!
温寻觉得眼盲可能真的有些后遗症。
要不然自己怎么连闯进家里的奇怪生物都能如此轻易地接受了?
温寻仍旧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出现,以及出现在他家的意图是什么。
但通过昨天他们俩在厨房的“友好”交流——好吧是他单方面的自言自语——温寻觉得,对方大抵对他是没有恶意的。
甚至这东西好像还有些害羞怕生,之前才会那样装作不存在地躲着他,被他捉住还会吓得吐水。
这让温寻想到了他养的那些可爱鱼儿。
那些小家伙也是这样。到了一个陌生环境往往会非常警惕,被人碰也会吓得乱窜。只有耐心地照料它们,让它们慢慢放下戒心,给它们营造一个舒适的环境,它们才会将你纳入它们的世界,开始期盼你的出现。
此时此刻的温寻显然忽略了一件事。
他身旁的可不是什么“小家伙”。
那是一只吸满水直立起来能跟他一样高的大东西。
甚至这个大东西的本体都还没有完全合体显现,此时出现在他面前的不过是它的冰山一角而已。
但就如同常人总是会选择看到自己愿意看到的东西一般。
作为一个陷入黑暗的盲人,温寻此刻对于出现在自己荒芜世界中的新生物,在惊讶之外,是混杂着一丝丝惊喜的。
就仿佛是在漆黑一片的永冥中,突然冒出了一点微光。
纵然那光的颜色有些诡异,有些骇人,有些突兀,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
但那也是光。
温寻现在……太需要光了。
起床拉开窗帘,铺面一股带着雨气的潮意。
温寻手伸到外面探了探,没有下雨,但感觉也快下了。
这些天俞城一直淅淅沥沥有雨水,天气在回暖之后又变冷了不少,像是在倒春寒。温寻转身去衣柜里翻出件毛衣套在身上,防止自己在好不容易病好后再次中招。
关衣柜时,温寻摸到了前几天发烧时换下的被子。这才想起自己把它忘在了衣柜里。
他后知后觉地捏着依旧感觉湿潮潮的被角,冲面前的空气问道。
“这是不是你弄湿的?”
亏他那天迷蒙中还以为是自己发烧出汗太多了。后来想想,他再怎么出汗,也不至于透过棉被芯把被套打湿吧?
所以罪魁祸首只能是家中的另一个生物了。
果不其然,温寻感觉到手边凑上来一只软乎乎的触手。
那触手贴着他的手臂往前挪动,直到贴住他捏着被角的指尖。
然后温寻就感觉,手里的被子一点点变干了。
当触手重新将顶端卷在他指节上时,温寻都觉得被子干燥得仿佛才从烘干机里拿出来了。
——原来,这家伙不止能吸头发上的水哦?
温寻不禁失笑。
看样子他家里倒像是进了一只活体吸湿器。
“下次不许了啊。”温寻捏了捏盘在手指上的柔软触尖,没有追究知错就改的家伙。
“不过就算你吸干了,我也还是得拿去洗衣机洗一下。”他有些遗憾地耸耸肩,“毕竟我现在还不确定你是什么生物。为了让我这条得来不易的命活得更长,还是要谨慎一点。”
早餐依旧是之前外卖屯的饼干牛奶。
不过这次温寻拿了两个盘子。
一个给自己,另一个嘛——“唔,今天好像是香草味的。你吃吗?”
他放了两块饼干在盘碟里,推到了自己身侧的位置上。
“嗒。”
有什么拍打在桌面上,发出宛若回应的轻响。
等温寻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餐,他才伸出手朝旁边摸了摸。
盘子里刚刚他放的两块饼干已经消失了,瓷盘表面光滑如新,干净得像是从来没放置过东西。
温寻拿过来和自己的餐具重叠在一起,心里有些遗憾地想,原来不挑食啊。
他还以为上次自己故意掉落的碎屑被打理得那么干净,是因为这家伙喜欢巧克力味儿的呢。
此时温寻突然侧耳。
他听见厨房传来了一点响动。
像是水龙头被拨开了,水流下来打在槽壁上,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但这声音只存续了极端的时间,就被一种更低频的闷声给取代了。仿佛水不再落在水槽里,而是浇灌在了什么软弹的物体之上。
温寻突然笑了。
原来,还是挑食的嘛。
作者有话说:
触手日记⑩
~小黄阴魂不散!≡ ◎`Д′◎≡
~饼干,好干。
~吨吨吨!
~人家不挑食,只挑人!╭(╯^╰)╮
“就后山下头!那片河滩,他们说魏哥在挖泥鳅!”
“哇!可是,可是那边土不是都裂了吗,还有泥鳅呢?”
“不知道。走去看看呗!魏哥懂得多,你忘了他上回还解剖青蛙给我们看吗?”
“那……那你等等我,我把小淼也叫上。”
对话发生没一会儿,三个小男孩就从村子里跑了出来。其中两个男孩看上去五六岁的样子,另一个小不点约莫只有两三岁,被自家堂哥牵在手里带着。
他们蹦蹦跳跳地翻过村落旁的小山丘,来到了一片干涸的河床边上。
河床中央,此时围了一圈小孩。
而两边是裸露出来的岸堤,以及因为长久缺水而龟裂的大片泥土。
那里原本有一条蜿蜒绵长的河流。
听老一辈的说,在更深处的大山里,藏着一片非常大非常深的地下湖泊。那里有数不清的黑暗洞穴,钟乳石积攒了上千年,最深处谁也不知道是什么。
多年来,有无数关于那里或恐怖或诡异的传闻,被村里的大人们代代相传,吓得孩童们都不敢靠近那边。
因此对于村里的小孩来说,他们玩可以,但能抵达的最远处就只能是这处河床。
河床在几年前还是河滩的。再往前的年代听说这里是一条汹涌的大河,水多的时候能涌上村里。后来不知怎么的水就渐渐少了,到这几年,更是干得露出了河床,底下泥土也开裂成了嶙峋枯涸的模样。
木船渐渐在岸边腐朽,妇人们也不再到这里来洗衣打水,只有一些喜欢溜猫逗狗上蹿下跳的小孩子,愿意来到这里玩耍,试图从龟裂的土地里挖出一些“宝藏”。
温寻不是很喜欢来这里。
他觉得这里太……让人不开心了。
干干的,沉沉的,灰扑扑的。
就像隔壁石头家的祖奶奶,每天从早到晚都躺在院子里的竹椅上,用浑浊的眼睛看着远方。祖奶奶全身的皮肤都是皱皱的,还有大大小小的灰点点。祖奶奶的嘴总是半张着,里面已经没了牙齿,任凭温寻怎么叫唤都不会应一声。
温寻觉得好难受。
但除了他,其他村里的小伙伴都喜欢到这里来玩。
因为隔壁村有个大哥哥,是城里人。大哥哥每次回乡下都喜欢在河滩这里呼朋唤友,还给他们带来很多新鲜有趣的玩意儿。
大家都叫他魏哥。温寻听别人说,魏哥都读六年级了,会英文,还是自然课代表,可厉害了。
温寻还没上小学,不知道什么是自然课。
但年幼的他挤在一群小伙伴中间,听这个城里来的大哥哥给他们讲什么蜜蜂授粉,看对方捉住螳螂从螳螂肚子里逼出黑黑长长的虫子,又觉得新奇。
这一次听到魏哥来,温寻第一反应就是肯定又有什么有意思的“实验”了。
“实验”这个词也是从魏哥嘴里讲出来的。魏哥说,他未来要当一个大科学家,要做各种实验研究各种厉害的东西,把天上地下的全都弄懂,什么都难不倒他。
魏哥说完自己的志向之后,又问他们的。
结果围着他那一圈还留着清鼻涕的农村小孩面面相觑,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只有温寻举起手,大声说:“我想让老天下雨,让河里有水,让大家都能有水喝!让庄稼也能有水喝!”
他听爷爷说,田里的庄稼没水,都死了。
如果再不下雨,人也要死了。
温寻话头一开,也激起了其他小孩的表达欲。大家纷纷开口,有的想以后能天天吃肉,有的想阿妈能多回家看他,更多的则是和温寻一样的愿望,希望能下雨,希望田里的菜能活,希望家里能吃饱饭。
而时常跟在温寻屁股后面玩的小堂弟温淼也咬着手指,含混地参与发言,“吃、吃奶内……”
被围在中心位的十岁男孩饶有兴致地听完了所有人的发言,到最后忍不住笑了。
他先是从身穿的小马甲兜里掏出一颗奶糖,塞给温寻身边还在咬手指流口水的小不点,然后才对着其他人说道:“你们这不叫志向,你们这是白日做梦!”
“天下不下雨,河里有没有水,都是大自然的事,我们人类是改变不了的。”他站起来跺跺脚,指着脚底下干得起壳的泥巴,说,“要想喝水吃肉想活下去,就得进城。城里什么都有。”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
像他们身处的这片无情土地。
像整个世界的物竞天择。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做了关于童年的梦,温寻脑海里忽然浮出一些幼时的记忆片段。
屋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水砸在窗玻璃上,发出一种叮叮咚咚的悦耳旋律。
许多人不爱下雨天。
无论是冒雨出行,还是淋湿衣服鞋袜,都不是令人舒适的事情。
但温寻却一直很喜欢雨。
如今想来,也许是和小时候的经历有关吧。只有经历过干旱,才能更体会到雨水的珍惜可贵。
温寻侧耳听了一会儿雨声,感觉有什么蹭到了自己腿边,轻轻地贴着他的脚。
“你也应该喜欢雨吧?”
他弯腰伸出手,摸到了蜷缩在他脚边的触手。
触手的表皮有些湿粘,沾在手上,有一种贴在水面的凉意。
“叽。”
触手用足肢与自己光滑的身体上摩擦了一下,发出了回应般的声音。
温寻听到了,笑了。
“谢谢你啊,这么认真回答我。”
他勾起手指尖,将主动搭在他指节上的触须带到面前,连带着它那富有重量的粗长肢体一并拖在了手臂间。
“所以,大家伙。”
“你能不能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温寻似是诱哄地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
【嗞——】
雨水哗啦啦地下落,变大的雨势让叮咚的轻快旋律陡然转为急切,柔板加高了音,回旋的奏乐带着渴盼。
“瞧我,又问傻话了。”
安静的屋子里,只有温寻的自言自语。
温寻明知道不会有人回答他——如果面前这个长着触手的生物真的说话了,那他离发疯也不远了——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话。
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好像是内心隐隐笃定,会有声音会回答他一般。
但现实情况是除了雨声,面前的生物并没有给他任何答复。只有仿佛电器发出的滋滋电流声在客厅里响起,令温寻不禁扭头侧耳朝向那方。
没等他找到电流声的源头,温寻就感到有长长的东西卷住他的腰,像是要朝他怀里钻一样。
“哎哟,怎么跟小狗似的?”温寻摸到了盘上他腰间的触手。
这还是这生物第一次完完全全地贴近他。
温寻被尖尖的触须顶端戳到了腰窝,忍住痒靠在沙发上躲闪。触手却好像找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一般,开始追着温寻围卷堵截,专盯着他细白的腰戳弄。
“好了好了,不许了!”
温寻被挠得止不住笑,到后来还是喘着气制住了触手灵活调皮的举动。
“不管怎么样,既然你到我家来了,好像也没有想走的打算,那咱们也算是要在同个屋檐下相处了。”
等平缓了呼吸,温寻捏住手里的柔软足肢,用一种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口吻说道。
“既然要相处,那就得彼此先认识一下。”
他捉住触腕的前端,像与人握手似的左右晃了晃。
“我叫温寻。你也得有个名字吧?本来想叫你大章鱼的,又怕你生气。明明这触须是挺像章鱼的呀……”
温寻故意这么说,换来足肢不满地扭动。
他笑着换了个说法,“那不然就叫你小触手了?唔……也不对,你这触手可不小了……”温寻的手轻轻柔柔地朝触手粗壮的躯干摸去,摸到了其他几条正偷偷圈在他周围的触须根部,这令那几根触须突然僵住了躯干。
“唔,那不然,叫你触手怪?”
这稍显难听的名字让温寻忍不住又笑了。
笑容中带着些许的戏谑。
温寻在想,若是早一些遇到这个家伙,也许他会在自己设计的游戏中给它一席之地?
至少凭借对方来到他家之后的种种表现,它值得被套上一层神秘而诡谲的外衣,成为主角游历过程中又一次奇妙的境遇。
只不过这样的玩笑太过于“人性化”,温寻面前的生物还无法理解。
它在听到温寻取的‘昵称’后显然有些破防了。仿若被触怒了般,所有的触手在一瞬间全都腾空,在空中有些狂乱地舞动起来。
硕大的足肢悬在温寻的头顶上。凶猛狰狞,钩爪锯牙,仿佛要将屋中的青年尽数笼罩圈踞,而后吞食入腹。
可惜这样的动作太过于虚张声势。
因为无论那些触手再怎么凶狂地摆动伸展,都没有触碰到沙发上的青年一丝一毫。
而当它发现,它想‘凶’的对象根本看不到自己的身姿之后,它所有的触手就如同电影断片似的,暂停了狂乱的动作。
而后偃旗息鼓般的全部掉落了下来。
蔫蔫儿地重新趴回了温寻的身边。
与此同时,温寻发觉刚才自己听到的那种高频率的电流声音再度出现在房间里,穿透耳朵。
这一次,随之一并响起的,是放置在电视柜上那台智能音箱发出的机械电音。
“嗞——”
“乐——、小乐——”
“——在。”
作者有话说:
触手日记11
~不是触手怪!~~o`Д′o ~~
~是乐乐!OvO
~是寻寻的小乐!(〃'▽'〃)
~小乐来咯!
第12章 尾巴
温寻一直知道,如今的科技发展水平还停留在人工智能人工智障的阶段,他家这个智能音箱偶尔也会卡顿或者答非所问。
但他确实没想到,“智障”的“抽风”也能这么卡点,阴差阳错答上了他问触手的问题。
这样的巧合新鲜又有趣,温寻忍不住睁大眼。尽管他眼前依旧什么都看不见。
但他还是弯起眉眼,笑着举起触手的前肢。
“喔,你也想叫小乐吗?”
明明知道是智能语音识别错误而闹出的乌龙,温寻还是拿着这话去逗面前的生物了。
“可是,我家里已经有了一个‘小乐’了诶。”
他做出有些发愁的表情,伤脑筋地说道,“它能操控扫地机,能播报天气预报,还能替我拨电话……看起来,好像比你有用很多哦?”
手中的触手又开始扭动起来,触尖不停地朝温寻的掌心和指缝戳去。
温寻被戳得又有些痒,缩手去躲,那触手干脆顺着他的手腕朝上游走,没一会儿竟然爬到了他的头上。
咕叽咕叽的。
朝他的头发里拱了两下。
温寻反应了一下,忍俊不禁。
“是哦,你还能吸水的哦?”
他也没把头上趴着的触手扒下来,只是若有其事地顶着它点点头,“看来你也很有用啊。”
“那怎么办呢?两个都叫小乐的话,我可要弄混的。”
温寻故作发愁。
回应他的是头顶继续蛄蛹扭动的触须,简直就像是个小孩子在耍赖嚷嚷——我不干,我就要叫这个!
“唔,那好吧。”
温寻摸着下巴,经过了在触手看来非常漫长又挣扎的思考之后,终于说。
“那叫你‘乐乐’好不好?”
他伸手将趴在头顶的小触手摘下来,托在掌心颠了颠。
“乐于助人。”
“知足常乐。”
“比小乐还要厉害的乐乐。”
“挖到泥鳅了!泥鳅!”
“快快快,拿个笼子来,别让它跑了!”
“哇,里面还有,还有好几条!快堵住那个缝!”
干枯嶙峋的河床正中央,十几个孩童此时全都低着头往一个下陷深槽里探,七嘴八舌地发出阵阵惊呼。
原本那里是河道中常年被水淹没的深处,如今因为干旱缺水,早已露出了抵,泥沙的碎屑和冲刷堆积起来的石头构成了高低不平的槽谷,远远看去像一只巨兽大张的嘴巴。
围观挖泥鳅的小孩太多,温寻带着弟弟只能站在最外层,踮着脚也看不到里面的场景。
到后来踮脚踮累了,温寻干脆和堂弟一块儿坐在了不远处的泥巴块上,拿着一根木头棍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玩起河槽里散落的鹅卵石。
“小淼,你看,这个像不像一条鱼?!”
在一片灰扑扑的碎石粒中,温寻翻到了一块透着红的梭形石头。他有些新奇地拿起来在衣服上蹭了蹭,发现这石头的模样很像一条游动的小红鱼。
温寻连忙拿给弟弟看,可是小他三岁的弟弟只是睁着茫然的眼睛,问他,“森么是鱼?”
温寻想起妈妈给他画过的画和讲过的故事,对弟弟说,“鱼呀,就是可以在水里一直游一直游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