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触手—— by鸦鸦吃素也吃肉/鸦豆
鸦鸦吃素也吃肉/鸦豆  发于:2024年04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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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立马又落下来,扑回床边。
两相冲撞的任务让它们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所有触手表皮的颜色都变得跳跃起来,像一万个路灯在纷繁闪烁。
最终,还是那只被温寻抱在怀里的那只触足动了。
它原本卷曲的顶端像是被空气中什么无形的利刃切了一刀似的,突然有一小块就从身体上断了下来,落在了温寻的腿间。
对于人类而言,肢体任何一个部位受创都是非常难受的一件事。
但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温寻家中的奇怪生物而言,这样的行为好似并不能引起它一点痛感。那掉落的顶端反而非常享受地在屋主人的腿上蹭了蹭。
它仿佛是一只缩小版的触手,不过只有温寻手掌的长度。
和此时通体深蓝色的其他触足比起来,它的表皮呈现一种淡淡的湖蓝色,透着盈润的光泽感。
仿佛整个儿都吸满了水汽似的。
随着床上人的呢喃低语,它从温寻的腿间直起躯体,像一股流动的水花般朝声音的来处游去。
它看起来毫无威胁性。
柔软的,乖巧的,和周围那些张牙舞爪粗壮凶猛的触手大相径庭。
屋中唯一的人类依旧在无意识的催促着水源。
巨大而诡谲的条状生物盘踞在他身边,数只粗长的触手吸在天花板和床体间,阴影几乎将他整张床都覆盖。
而其中最袖珍的那只触手此刻直起躯干,沿着被单攀爬至了卧房主人的枕边。
淡蓝色的触须朝着仰躺的人探去,用它的尖端悄悄打量着青年。
床上的年轻男人紧闭双目,脸颊绯红。
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笑的嘴唇干燥得起了皮,微微张开,露出粉红的舌尖。看起来像是在烈日下曝晒了太久的花朵,干枯得令人怜惜。
那触须悬停在空中好一会儿,像是犹豫,又像是在酝酿什么。
直到青年一口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它的触角上,整个触手体表的淡蓝都像被加热了似的,变成了更深的靛色。
而它终于也将自己的整只足肢,一股脑塞进了温寻的口中。
作者有话说:
触手日记③
~寻寻冷,给寻寻盖被被。
~寻寻好像不喜欢我贴贴,扯我ToT
~寻寻抱了我!OvO
~挤水挤水挤水,给寻寻喝!

但嘴里却有一股淡淡的甜味。
他抬起手背摸了摸额头,还是有点烫。好歹手脚都有点力气了,他便掀开被子起了床。
手机播报现在的时间已经临近晚上七点,温寻是没想到,自己这一觉竟然从天黑又睡到了天黑。
不过对于一个瞎子而言,白天黑夜其实都没什么影响。
反正他如今的世界里,天一直是黑的。
温寻走到客厅接了一壶水烧,等水开的间隙,他开口呼唤智能音箱,“小乐小乐。“
“我在呢。”
智能音箱发出一贯的机械音,只不过听起来好像有些闷。
“帮我……”温寻没注意这点声线的不同,继续说道,“帮我打电话给……”
温寻在这座城市生活其实已经很多年了。但如今让他立马想一个能毫无顾忌打电话寻求帮助的人,一时半会儿他还真想不到谁。
他倒也不是一个朋友都没有。
但大家都是打工人,这时间说不定别人还在加班,亦或是刚结束一天疲劳的工作回到家里。
他不想麻烦别人。
这座城市里还有一个小他几岁的远房堂弟,本和温寻这些年都没怎么联系的,却在他们一家出车祸后帮着忙前忙后,令温寻感激之余,也十分不好意思。
没到特别需要求助人的时候,温寻同样也不想再麻烦他。
因此温寻对着智能音箱刚说了半句话,就没了下文。这时一股痒痛刚好堵塞了他的喉咙,“咳、咳咳——”
温寻连忙扶住沙发,弯下腰重重地咳嗽出声。
等一连串汹涌的咳嗽过去之后,他也只剩下力气喘息了。
“小乐……”
温寻还想再开口,可也许是他声音太虚弱了,机器人根本没有反应。
算了吧。
温寻不禁苦笑一声,干脆闭嘴。
却看不到就在他对面不远的电视柜上,立着的白色音箱已经被几只长长的墨色触手所缠绕,几乎没有声孔和表层露出在外。
自然也接收不到他说话的声音。
温寻回卧室将手机拿了出来,然后安静地靠着沙发等水烧开。
他的对面,盘踞在音箱上的多足生物有些不解地歪了歪触须前端的腕肉,像是不明白屋主人为什么不再开口说话叫它。
它试探着将触角朝着青年的方向探去,前肢上那些宛如眼睛的斑点也随之聚焦在了坐在沙发的人影上。
那人又在做它看不懂的事。
比如拿起那个总是握在手中四四方方的板砖,按了下去。
“嘟——嘟——”
手机里传来了连线接通的声音。
“喂,您好?”
等待了一会儿后,一个陌生男声从扬声器中飘出。
温寻松了口气,反倒是趴在音箱上的生物惊得立刻将触手直立了起来。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陌生人类的声音从板砖里飘出。
“您好。咳咳。”
温寻将手机拿远了些,对准自己的脸,朝摄像头的方向礼貌地笑了笑,“我想请您帮忙给我看一下药名,可以吗?”
“当然可以。”
那头的人语气很友好,甚至主动关心道,“你看上去脸很红,还咳嗽,是发烧了吗?”
温寻点点头,“对的。”
温寻现在用的是一个视障人士帮助软件。
这个软件的用户有两类人,视障者和志愿者。当视障者在生活中遇到需要帮助的情况——比如分辨衣服的颜色、识别银行卡的卡号、找到货架上想买的东西等等,都可以拨打视频电话连线志愿者,让视力健全的人帮助他们看清想要看到的东西。
温寻是住院时在护士的帮助下下载了这个软件的。不过出院好几周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迫不得已使用它。
好在的确有好心人接线帮忙了。
“你先把手机对准药箱,我帮你看看有哪些药。”那边听声音也是个年轻男人,说话语气沉稳,平易近人。
“镜头太上面了,往下挪一点。“
“左边,对,先别动,对个焦。这个是治胃疼的。你手往旁边移,靠近一点。摸到了吗,这个是降烧的。一次两粒。”
“右边角落里有止咳糖浆,你也拿出来喝吧。”
“右下,对,你的手再往右边挪,还要挪。这是创口贴,还要往右。下方有剪刀,你小心别碰到了。”
“对了,我再帮你看看日期。这个视频效果有点差,你转瓶身慢一点,我看看日期喷码。”
找药的过程比温寻想象的还要漫长。
他本以为只需要拿手机给对方看一看药箱就好。从里面找出一瓶药而已的事,不是几句话就能搞定?
但事实上没有了眼睛的帮助,一切都变得困难无比。
他像是走进了一座黑暗迷宫,左右上下都是他不认识的障碍物。而他对迷宫的空间和距离感知也失去了作用,必须一点点靠手去丈量,靠别人的指导去摸索,才能够走在正确的路上。
等找到需要的感冒药,视频电话已经持续了快十分钟。
在这个过程里,温寻也说了不下十次的“不好意思”和“抱歉对不起”。
“没有关系的,”电话那头的声音十分善解人意,“我也有过一段时间无法视物的经历,所以非常能理解你。”
“是吗,那挺巧的。”温寻闻言,找药期间一直皱起的眉头总算松了下来,“不过还是耽误你这么久的时间了。”
“没事,我自由时间挺多的。”那边的人听上去似乎在户外,背景能听到隐约的起伏海浪声,和间或的鸟鸣。
男人的语气平和有礼,让人心生亲近,“如果你需要的话,咱们可以加个联系方式,以后要找什么东西,你直接给我打视讯就行。”
温寻第一反应是想拒绝。
他一向是不愿意麻烦别人的性格。
但转念又想到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以后说不定会常有发生,他又觉得交一个能够理解他处境的新朋友也不错。
“那看是您把联系方式给我,还是辛苦加一下我的……”
温寻正说着话,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水腥气味。
与此同时,他发现视频那头忽然没了声响。无论是男人的说话声还是其他背景音,一下全都从扩音器里消失了。
“喂?”
温寻将手机听筒靠近耳边,“喂,您还在吗?”
他问了几声,才意识到电话已经挂断了。也许是对方在野外没了信号,又或许刚才对方只是跟他随便客气一下。
温寻耸耸肩,略表遗憾。
本来还以为能交上一个新朋友呢,看来没什么缘分。
他也没有再试图去联系对方。毕竟两个人只是萍水相逢,他自己的日子还是得自己过。
温寻放下手机准备吃药。
当大拇指划过手机下方时,他摸到了一点湿润。
温寻有些疑惑地用指腹在机框周围蹭了蹭,发现水痕是从底部的麦克风筒那里渗出的。
“进水了?”
他连忙抽了张纸巾,仔细将整个手机都擦拭了一遍,又将纸张搓成细条戳进手机边框的几个孔隙里,一一吸干里面的水分。
等尝试了好些个手机功能发现都没问题之后,温寻才松了口气。
现如今他这情况,要是手机坏了,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但直到温寻接了水吃了药,他脑子里还是在思索一个问题——
他一整天手机都没有靠近过水源。
那他现在摸到的水,是从哪里来的呢?
作者有话说:
触手日记④
~有人想和我抢寻寻!不准!
~板砖孔好小!jio疼~

温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他最近总觉得家里到处都能摸到水渍。
客厅里,茶几上,浴室的墙面,厨房的灶台……甚至某一天他在从衣柜里找衣服时,都感觉好几件自己常穿的T恤有一股湿润的触感。
温寻琢磨着如今也不是梅雨季,不理解为什么到处都感觉潮乎乎的。
他有些无奈地将几件衣服拿去阳台晾上了,又洗了一缸衣服,才摸着瓷砖回到屋内。
不过在返回的时候,温寻注意了一下。当他抬起手触及墙面时,手指刻意摸向自己来时触碰过的高度位置。
干燥的。
没有水汽。
温寻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又很快松开了。
看来是他想多了。
如果温寻这时候将指尖再向上摸个两寸,他就能摸到一道粘稠到几乎挂在瓷砖上的液痕,从他来的客厅方向,一直延伸到他停下脚步的洗衣机旁。
而液痕的尽头,是一条细长的触手。正卷着弯曲的弧度将触须从他晾晒的衣角处收回。
今天外间的天气并不晴朗,天空灰扑扑的,似有下雨的征兆。但刚刚才被温寻从洗衣机里拿出来晾晒的睡衣,此时已经没有了任何湿意,只剩下洗衣机涡轮滚卷形成的皱褶。
被风一吹,这皱褶就轻松地铺散开了。
只剩下干爽又平整的衣服安静地挂在衣架上,无声飘荡。
回到客厅,温寻从置物柜的底部抽屉里拿出一袋东西,摸索着来到了沙发侧面的角落。
这里靠着公寓的落地窗,本来是原房东摆放书架的位置,被他这个没什么文学细胞的人搬进来之后,换成了一缸鱼。
鱼缸不大,一米不到的长度,养了七八条观赏鱼。
鱼不贵,但都是温寻精挑细选的品种,看起来都色彩斑斓,很是养眼。温寻有时候加班累了,就喜欢坐在沙发上看鱼。
看它们慢悠悠的在水波里游曳,咕嘟嘟的吃食吐泡,好像整个人心情都宁静了下来。
温寻这个爱好不算大众。以前他发在朋友圈里分享过几次,却没什么人懂欣赏,同学同事们只会夸他‘老干部’,温寻觉得没意思也就不发了。
倒是有几个幼时的玩伴,留言说他还像小时候那么爱玩水爱这些小动物。
温寻跟他们很久没联系过了,看到这样的评论也只是疑惑地笑笑,没有再追问下去。
在他记忆里,自己幼年在老家的小山村里待过好几年时间。但老家那里四面环山,并没有什么河流水源,他怎么会爱玩水呢?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自己忘记了。但对于成年的温寻而言,他的确挺喜欢水和水生动物的。就连很多人惧怕不喜的乌贼章鱼软体动物,他都没有丝毫反感。
后来温寻所工作的游戏公司开始开发一款新的游戏,游戏主角是各种海洋生物,温寻的这个爱好才又被人发掘了出来。
公司的同事将他当做了专家,还让他买了不少鱼虫虾龟,养在了公司的设计部,作为灵感的源泉。
好几个月没去公司了,温寻也不知道同事们有没有记得喂它们。
那些小东西有的好养活,有的却娇气得很,稍不注意肚皮就翻白了。
但如今温寻自身都难保,他也没有精力去关心其他。
还记得给家里水缸里的小家伙们喂食和换水,已经算的上是他心态上没被失明拖垮的难得佐证了。
他拆开手里的鱼饲料,打算像以往一样撒进水中让鱼儿自由抢食。如今他看不见,只能凭借感觉去喂,也不知道这些小家伙瘦了没。
之前在公司里,有不懂的同事想拿手直接伸进鱼缸里摸鱼,被温寻勒令制止过。
因为有的鱼会咬人,还有的身上会有隐藏的棘刺,刺上附着有神经毒素。如果让它们受惊了,那有时候可不仅仅是受点小伤的问题。
因此温寻自己也鲜少去触碰家里鱼缸里的鱼。
可想起刚才洗衣服时脑中冒出的荒谬猜测,温寻今天在喂完鱼食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缸边犹豫了好一会儿。
最终,他还是将睡衣的袖口挽到了手肘上方,然后将一只手慢慢地伸进了鱼缸里。
如同人类生存环境的复杂多样,在水中,也不仅仅只有鱼儿存活。
温寻之前为了省事,往鱼缸里添置了不少水草和小螺小虾,这样整个鱼缸能够形成一个自循环的生态系统,他也省去了频繁换水过滤的折腾。
如今回想起来,这个决定还真是英明。否则他住院那段时间,家里的这些小家伙怕早就弹尽粮绝饿死了。
今天他伸手下水,不是去亲手检查鱼儿长得怎么样。
他是想看看,这鱼缸里有没有什么东西跑掉了。比如说总是爱“越狱”的斑马螺,他没失明前,他就隔三差五能在客厅地板或者厨房里发现它的踪迹。
温寻回忆了一下自己最近在家中摸到的水渍,黏糊糊的,倒挺像这家伙行经时留下的痕迹。
他一边伸手下水,一边琢磨着要不找个时间把鱼缸卖了。毕竟自己眼睛不再看得见,也没有办法再对这一缸子的小生命负责。
但这个想法刚刚浮现,就被温寻抛到了脑后。
因为此时此刻,有另外一件令他震惊不已的事在他手底下发生了——
他满满一鱼缸的水!
什么时候只剩下一层底了?!
他已经摸到委屈巴巴窝在水草中的虎鱼了!还有喜欢啄一下他手指就跑开的帝王灯,怎么今天全都贴在他手上了?
他缸里的水呢?
作者有话说:
触手日记⑤
~咕咚,咕咚,咕咚。
~吨。吨。吨。
-----
《触手图鉴》(节选)
该生物具有趋水性,喜欢湿润环境。同时该生物体也具备较强的耐旱性,能够持续一段时间脱水生存。
其头足和肢体为了保持生存活性会相应收缩,体表通过释放透明黏液减少水分蒸发,黏液粘稠程度受体内多种因素作用。
初步观察,温度、水分、情绪、信息素均为影响因子,但具体其相关性和效用值仍有待进一步记录测算。

并且脑子约莫有些烧糊涂了。
否则怎么刚刚他还感觉已经濒临干涸的水缸,一个恍惚间水又没过了他的手肘?
黑暗的世界本就让温寻对周遭的一切充满不确定和陌生感。
而当这样的不确定与一些脱离自己认知范围的事情相碰撞,所产生的陌生就演化成了更加让人难以接受的不安和惶恐。
将湿漉漉的手臂从鱼缸中拿出来,温寻有些僵直地坐在沙发上。
一时间他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种猜想,荒诞的,恐怖的,离奇的……但最终,在他侧耳倾听了许久都没有捕捉到家里有任何奇怪的声响之后,温寻还是努力压下了剧烈跳动的心跳。
如果是有人偷偷闯进他家,想对他恶作剧的话。那么温寻很想对那人说一句,你成功了。
温寻自知自己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如果那人想拿走任何看上的,他都想说‘请便’。
但如果并没有人进入他家。
如果家里这几天他感知到的奇怪事情都不是来自于人,而是来自于什么……鬼东西,温寻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就算瞎了,也还是个人。
能对抗同类,可对抗不了另一个维度的生物。
黑暗中,温寻头一次后悔自己以往傻大胆地看过那么多灵异恐怖的小说电影。
如今,那些片段正无孔不入地涌进他的脑海里。
“嗒,嗒,嗒。”
伴随着不知道哪里出现的滴水声,温寻浑身汗毛竖立。
哐啷——
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直接撞倒了面前茶几上的摆件。
“小乐小乐!”温寻语气有些急促地呼叫智能机器人。
“我在呢。”
机械音一如既往地从电视柜的位置传来。
以往听着冰凉无波的声调,此时却令温寻觉得十分悦耳。
“有没有……”
温寻张嘴,很想问它有没有驱鬼的歌或者心经可以播放。
但转念想到那东西可能也在屋中,他立马又改口道,“有没有……比较振奋人心,阳气重一点的歌?”
不知道是不是温寻的这个要求比较刁钻,智能音箱反应了一会儿,才回答道——
“好的,小乐为您找到了[阳气冲天]歌单。”
一阵欢快又熟悉的曲调响起,温寻听见机器人神气十足地说,“现在为您播放,[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鲜艳的红领巾飘扬在前胸。不怕困难,不怕敌人,顽强学习,坚决斗争!”
青春飞扬的童声像春天突然落下的甘霖,直接冲垮了温寻紧绷起来的心神。
温寻哭笑不得地打断音箱,“小乐,切歌。”
这歌的确充满朝气,但他已经脱离少先队多少年了,小朋友怕是也镇不住家里的东西。
“大河向东流呀,天上的星星……”
“切歌。”
“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
“切歌。”
“现在开始做第八套广播体操,原地踏步……”
“切歌!”
“做人一地肝胆,做人何惧艰险,豪情不变年复一年……看铁蹄铮铮,踏遍万里河山……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耳边充斥着一堆熟悉怀念又令人上头的旋律,温寻现在已经一点儿没有害怕的感觉了。
他叹了一口气,肚子此时也发出了抗议。
算了,管他家里有什么东西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现在的头等大事是先填饱肚子,否则他会不会被吓死不知道,先就被饿死了。
于是温寻没有再叫停音乐,就这么伴随着激昂的旋律走向厨房。
以前眼睛看得见的时候,温寻还是挺喜欢做饭的。
对他来说,将一样样寻常的食材经过自己的手制作成美味的食物,一是项有趣又有很成就感的事情。
可在失明之后,他每天的进食就成了果腹维生的必要选项,饭菜也是以简单为主——虽然他也知道很多盲人能够自己做出和寻常人没什么区别的丰盛大餐,切菜炒菜都不在话下——但对于现阶段的他而言,显然这些技能还是需要时间修炼的。
病还没完全痊愈,加之刚才撞上的奇奇怪怪事件,温寻今天并没有心思自己做饭。
他简单地将自热菜用微波炉加热了,便和白饭一起端上饭桌。
上回超市下单的外卖里温寻买了不少预制菜品,什么红烧肉、糖醋排骨、泡椒鸡杂之类的,解冻后加热就能吃。不过再详细就没有了,温寻如今每次吃的时候都跟开盲盒似的,入嘴前都不知道自己今天开的是什么菜色。
今天是辣味盲盒,炒鸡杂。
温寻夹了几筷子之后就有点受不住,起身拿着杯子去饮水机处接水。
摸索到放置饮水机的台架时,温寻才发觉自己之前听到的“嗒嗒”滴水声是从这里传来的。他用手指触碰到出水钮,发现凹陷进去了一点。
也许是年久失修了吧。
温寻给自己找了个科学合理的解释,将按钮复位之后,才接了一大杯水回饭桌。
但这件事显然给温寻本就有诸多猜测的脑海里又新添了一抹怪异。
在之后的进食过程,他都刻意没有再去碰那杯水。
一直到碗中的饭吃完,温寻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有些僵硬地抬起手臂,控制着自己的手指去触摸杯壁。
荒诞,却又在意料之中的。
他举起了一只空空如也的杯子。
寻常人遇到无法理解的离奇事情时,会是什么反应?
温寻不知道。
对他而言,也只不过是手抖了一下,将杯子摔到地上而已。
并不是他不震惊不害怕了,而是当一件事情以常理无法解释的角度突然像他展开时,他如今充斥着黑暗的大脑短时间内无法反应,只能身体条件反射地一松手。
哐嚓——
玻璃的碎裂声像是打破了周遭凝固了的空气,让温寻从屏息中重新恢复呼吸。
他再度回想刚才自己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答案是否定的。
他没有感觉到身旁有任何人的存在。
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没有听到任何声响,没有察觉到任何光影在眼前变换。
就像这个家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在一样。
是这样吗?
在今天之前,温寻可以给出无比肯定的回答。
但现在,他不敢确定。
隐约之中,温寻觉得自己好像听见“啵”的一声轻响。
就像是水里咕嘟嘟冒出了气泡,在空气的压强下一不小心破开了一样。
温寻此刻很想睁大眼看看自己家里到底进入了什么鬼玩意儿,可他再怎么努力抬起眼皮,他也看不见任何物体。
他能做的只有伸出手在自己的周围划拉了一圈,像一个滑稽的傻子在瞎打转。
毫无意外,他的手没有触碰到任何实物。
反而是脚往外迈了两步就踢到了碎裂的玻璃,清醒地告诉他他仍旧处在物理的世界中。
温寻苦笑一声,蹲下了身。
罢了罢了,那东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不就是吸干了他的鱼缸,喝光了他的水吗?
如果需要,他还有满冰箱的食物供TA选择。
再往严重了说,大不了就是他自己这条命也被对方取走,还能有什么更坏的事情吗?
没有了。
当得过且过的心情再度浮上心头之后,温寻一下就散去恐惧了。
他开始认真捡起玻璃渣子。
一点点,在地面摸索着,将碎片归拢到一起。
按道理这些迸溅开来的碎渣应该飞出去了很大范围,但温寻发现它们好像全都集中在了自己脚下,只要伸手一摸,就能摸到。
于是很快他便全部拾掇好了,倒进垃圾桶里。
为了确保地面没有残留,温寻又弯着腰往四周摸索了一圈。的确干干净净的。只在最后他摸到餐桌一脚的时候,发现有一粒玻璃屑似乎卡在了脚缝里。
温寻一个没注意,手指被尖锐的碎片划到了。
“嘶……”
他连忙缩回手,鼻尖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真的是……什么都做不好啊。”
温寻叹了口气,对自己如今的无能又有了新的认识。
上回通过视障帮助软件让人找过药,这次温寻不想再麻烦人。
他记性还算不错,还记得上次那位好心人给他指明的药箱中各类药的大致方位,便打开箱盒自己拿手摸索起来。
“创口贴……创口贴……”
他嘴里喃喃,手一样样的分辨指下的东西。
不是这个盒子。
也不是这个圆圆的铁罐。
明明只是一包方方正正的创口贴,那么有辨识度,怎么就摸不到呢?
温寻皱着眉头,手下摸索的力度也变得有些重。
他忘记了上回自己找药时,为了不耽误别人,又想快点找到想要的东西,将挡事的创口贴顺手塞在了药箱的侧面。
此刻他在上方摸索,当然什么都摸不到。
好在此时在药箱中的不只他一只手。
还有一只肥嘟嘟的触手也从地面游动到了药箱边上,身上两排长长的环形吸盘轻松地吸附在了药箱的外沿。
它先是竖起顶端朝温寻的方向倾斜,在听到温寻低声念叨的内容之后,须尖摇摆了几下,立刻就找到了嵌在侧壁上的扁扁药包。
触手的足腕顺着缝隙钻进了药箱侧面,吸住了那一板创口贴。
如同磁铁能轻松吸住比自身重百倍的物质一般,那些小小的吸盘轻松地将创口贴从药盒与药盒的压叠中解救出来,递到了温寻的手边。
温寻被玻璃碎渣割破的手指还在流血。
而放下了创口贴的触手悬空绕着那只手指转了好几圈,动作显得有些焦急。
当温寻的伤口凝出一滴血往下坠落时,它毫不犹豫地伸出前足接住了那滴鲜红的血液。
它那尖尖的顶端也忍耐不住地伸出,悄无声息地触碰到了温寻那道细微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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