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是温寻生命中难得兴奋的时刻。
温寻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样的,但他以前曾经想过,至少不是平淡如水的。
——但现在他觉得这个说法错了。
错得离谱。
水里的世界那样丰富多彩,水中的生物那样有趣可爱,水见证了无数人出生,也滋养了无数片土地。
水所蕴含的力量那样浩大磅礴,可以在眨眼之间侵没一切,却又能温柔而宽容地挽救无数生命。
水在他一无所知时就大方地向他掀开了这个世界奇妙瑰丽的一角,将他最好的伙伴送到他身边,救活了他和家人。
而后尽管他忘记了那些美好,它却依旧豁达而平静地存续在那里,亘古亘今,在无限延伸的流动中包容所有,又在他需要时出现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消融掉一切可能的伤害,只留下轻柔的,安稳的, 无害的庇佑。
温寻现在觉得。
喜欢应当就是这样的。
像水一样。
恍惚间温寻像是又回到了幼年时偶然落下的那个沟壑中,跌坠入藏在地底的深海里,身体悬空。
冰凉的海水转瞬将他包裹,但如今的他并不再像曾经那样害怕,反而放松了身体,安心地任由流动的浮力将他托起。
仿佛身后存在着一个无形的神明,令他安心,将他拥抱。
在失明之后,温寻每一天的生活几乎都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
这种状态是不自主的,是与外界各式各样的交互而不得不出现的。他需要绷紧神经去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惊吓或是磕碰,只有当安静地待在属于自己的狭小空间时,他才能有片刻的安宁。
但这种安宁是流淌在黑暗中的。不可避免地会沾染上曾经温寻少有的烦躁,抑郁和焦虑。
这种情况在家中出现一只奇怪生物之后得到了改善。
温寻身体拧紧的弦被一只触手小心翼翼地拨松了,然后他所担心的那些意外、惊吓和磕碰全部都被那个离谱却灵活的大家伙挡在了身体之外,留给温寻的只剩下轻快的安宁。
蓝色的。
在黑暗中闪烁着明蓝色亮光的安宁。
如今,那抹蓝色再度在温寻的眼前浮现了。
海水变得有些温热,像是凝固了一整个寒潮的风被搏动的躯肢所融化。
鲜活的色彩,浓烈的渴望,不属于人类的情感以不亚于人类的复杂波动搅乱了水,来到了温寻的面前。
【寻寻……】
【好喜欢……】
【想要……】
【寻寻……】
缥缈的,含混又急切的震颤穿过动荡的水,蜂拥着挤进温寻的毛孔,贴在他的皮肤上四处游走,企图钻进更深处的地方。
温寻感觉有些痒。
他伸出手,按住了吸在腿间的触腕。在困倦的迷蒙中,用一种毫无威慑力的纵容对调皮的家伙说。
“别闹,乐乐。”
黑暗中,青年的手贴在湿滑的表皮上。
这久违的,真实的触碰令偷偷钻进床榻间的触手兴奋地溢出了更多的水液,顺着青年的指节淌落,滴染在米色的床单上,氤氲出几条古怪四散的湿痕。
温寻感觉涌入眼里的蓝色更深了。
水中的生物用最为粗长的触足卷住了他的腰,另外几根辅腕则攀在了他的四肢,用细密的吸盘一收一缩地吸在他的皮肉上,并没有因为他的“警告”而松离。
而后,他的双腿就被分开了。
软濡的触感沿着大腿内侧的皮肤向内游渗,峭拔的肢干钻进自然合拢的腿缝里。
原本包裹着主人的宽松睡裤宽绰到可以漏风,可现在却鼓囊得不成样子,凸起出拱涨的弧度。
有不属于使用者的东西将它撑满了。
粗壮的根部仍在朝着敞开的裤口拱动,顶端的触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先一步攀附在了被三角布料包裹的隐秘之上。
它侵袭而上的动作极快,可当贴上了这片部位后,那灵活的触尖却好似宕机了一般,直愣愣地趴在微微隆起的山丘上。
但要是有人在黑暗视物而观,就能发现它浑身上下的表皮都在不停地变换着色彩,时蓝时红,时紫时绿,且触手上无数颤动的吸盘正同频地收缩着,仿佛在做最后的克制。
作者有话说:
触手日记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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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ˉ﹃ˉ)~
都说潜意识是内心最真实的体现,而梦境则是潜意识的折射。
在经历过那么多次围绕着回忆而展开的梦境之后,温寻本以为自己能很清楚地区分开梦中的真实和幻想了。
可现如今,感受到身体因为一只熟悉的家伙而产生的变化,他有些不确定了。
是……梦吧?
可他怎么会做这样荒诞离谱的梦?
酥麻的痒意随着吸盘的吸吮传递到神经末梢,而当那吸吮的罪魁祸首不止一个,而是遍布在赤裸的腰背和四肢,成百上千地贴在他皮肤之上时,事情就变得更棘手了。
细密的,轻柔又急促的啜动如牛毛般挠在温寻的身体间,顺着毛孔钻进骨肉,令从未有过亲密接触的温寻感受到了一阵发颤的难耐。
不,也不是从未有过。
小时候,乃至失明重新遇见触手之后,温寻是被这样啜吸过的。
粘人的家伙喜欢跟在他身侧,只要一有机会就游上他的腿,缠在他腰间。
大多数时间它会安静地在外侧当一个老实的“挂件”,但调皮的时候,温寻不注意的时候,或是衣摆的弧度足以令它活动的时候,温寻的皮肤就会感受到毫无阻隔的吸吮。
软肉被含在孔中,一串儿的麻痒接连不断地,此起彼伏地在吸盘的收缩中迸开,一直钻进骨头缝里。
温寻在身体产生不对劲的反应之前及时制止了触手这样的行为。
那个时候,温寻并没有意识到这代表什么。
如同触手在家中造成的许多乌龙一样,温寻并没有觉得这是乐乐有意为之的。
乐乐只是很多东西都不懂。
于是温寻像教一个无知的小朋友一样,耐心而温柔地告诉触手不能这样,不能那样,一点点让一只非人生物懂得了人类的习惯与规则。
温寻下意识地将彼时身体所产生的那一点古怪给抛在了脑后。
他觉得也许是身体和灵魂寂寞久了而导致的一刹短路吧,就像偶尔早晨苏醒时的不自主反应,没有什么因果缘由,也不值得在意。
但真的是这样吗?
温寻现在混沌的脑中充斥着怀疑。
他感觉自己仍旧漂浮在海之间。
就像回到了幼年时那处深邃的地底水域,安宁地被他最亲密的伙伴托举着缠绕着,享受着令人安心的流淌。
但这一次来自触手的缠绕并没有在贴上他之后就停止,而是继续攀援,盘结,收束。
像是要将他紧紧地禁锢在密不透风的裹缠中一般,数条粗长的触手游走在他的身体四周,和无数丝缕的纤毛一并交织缠绕,试图将他整个人,连同每一颗毛孔,每一缕呼吸,都包裹起来。
不让出一分一毫。
这样的举动和温寻印象中乖巧听话的触手乐乐是全然不相符的。
但那股粘人和痴缠却如出一辙。
温寻伸出手,想要制止那个调皮到竟然朝着自己隐秘部位侵扰的家伙。可他的手不过是刚刚触碰到一只柔软的触尖,手腕就被反客为主地圈住了。
灵巧的细肢一根根分开他的指缝,如同人类一般和他交叠相握。
而后温寻的手就被拉开了。
缠着他的那根触足轻柔地将他的手臂拉扯往上,而还有其他的触手接过了刚才那只未完成的接力棒,继续朝着它们觊觎渴望的地方攀探。
彻底乱了。
静谧的海洋掀起了波涛,一个接一个的浪花打在温寻身上,让温寻头晕眼花。
浑身的酥麻像乱窜的电流一样此起彼伏,而最为严重的胯骨间,短路已经令原本蛰居的软茎渐渐挺立,像是回应一般,精神抖擞地顶在了趴伏在它上方的腕肉上。
“唔!”
温寻无意识地挺起了腰。
腰身与床榻之间的空隙在喘息间就被一只触腕给填满了。
原本在海中总是懒散游动的家伙如今倒是眼疾手快,可是它却忽略了自己今夜过于粗壮的体积。就连一只辅肢都比得上人类手臂粗长的家伙,撑在青年的腰后,将他笔挺纤瘦的腰肢拱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只可惜黑暗之中,这样的美景无人看见。
但非人的生物向来不是靠眼睛来视物的。
又或者说,它那长着无数触手的身体本身,就是它的眼睛,它的耳朵,它的鼻子。是它感受和品尝美好、快乐、鲜艳、漂亮、兴奋、甘甜的渠道和通路。
此时此刻。
这些通路向触手传递着发情的气息。
来自它心心念念喜欢了许多年的人类。
于是蓝色炸开了。
漆黑的房间里闪烁出五彩斑斓的荧光。
交叠遍布在床上的触手表皮散发出一种极具侵略性和挑逗意味的彩色图案。
那是由无数纷杂的线条绘制成的,无数几近纠缠交媾的,无人能懂却一旦看见就会深陷其中的充斥着疯狂与迷乱的诡异画面。
那是触手的种族只有在求偶时才会暴露的鲜亮绮丽。
如同孔雀开屏一般,试图将自己最强大,最光彩夺目的一面,展现给它心意的对象,取悦他,诱惑他,征服他。
只可惜它爱上的对象有些特别。
一个失明的人类。
也许这个人类既不能理解它,也不能看见它,甚至那些它所有在同类看来赤裸坦诚到一览无余的爱意都抵不过被人类视为怪异的隔阂。
但触手毫不介意。
只要它知道就好了。
是这个人发现了它,是这个人救活了它,是这个人让它存在,是这个人让它懂得了生命的意义。
是一个叫温寻的人类。
是寻寻。
是乐乐的寻寻!
触手急切地扯下了挡在它和心上人之间的最后一层阻隔,迫不及待地缠卷上那充斥着温寻气味的地方。
像伊甸里的蛇,它窸窸窣窣地,攀缠上了挺立的树干,啜吻住园内最饱满的果实。
绞缠,挤压,吸吮,厮磨。
它咬食了果子。
在汁液的流淌和交融间,向无知无觉的人类传递去来自于它的,简单而深刻的喜欢。
作者有话说:
浅尝一点前菜,快了~
晨光微熹,温寻从浮沉了一整夜的混沌与迷乱中清醒了过来。
身下有些空荡且黏腻,但被子却好端端地盖在身上,令温寻一时间有些发愣。
脑海中隐约闪过的荒诞感受让温寻缓缓将手臂放进棉被里,一双手摸索着来到腰间。
睡衣,好好的,扣子都没有散开一颗。
睡裤,也尚在,挂在胯骨间。
所以……昨晚的确是场乱七八糟的梦吧。
温寻心情复杂地松了一口气。
他此时不敢去深想自己心情复杂的原因,只庆幸这是一场梦,而不是真实发生了什么。否则,他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乐乐。
可,为什么会做这种梦呢?
竟然、竟然会梦到和一只非人的家伙做那种事情……竟然会任由几根触手把自己给……
温寻觉得太荒谬了,荒谬到他都不知道该有什么想法。
他感觉有什么想法都是错的。
无论是自己生理上太缺少纾解了,还是心理上无意识地渴望什么触碰陪伴,都不能解释他会在梦境中想象被一只触手给弄得勃起,甚至——被抚慰到释放了!
温寻光是想到这个情形,就觉得荒唐无稽。而胯下冰凉湿粘的触感又让他在这种百思不解的状态下更加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疯了吧,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一个梦。
温寻一双黑目无神地望向天花板。纵然目之所及依旧是一片黑暗,但他总觉得那漆黑的幕布上闪烁着荧蓝的光丝。
一鼓一鼓的,像极了无辜的触须轻轻摇摆,又仿佛是饱食一顿的家伙在慵懒的酣眠。
温寻此时此刻并没有意识到也许不是他自己的问题。
也没有意识到。
自己的反应里面,有不解,有荒诞,有羞窘。
却唯独没有厌恶和害怕。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缓过了神,温寻便不打算再纠结于昨晚离谱的梦了。
梦就是梦,不都说梦跟现实是反的吗?可能他只是因为之前劝乐乐远离人类而心中有不舍吧,温寻这样告诉自己。
他爬起床,走向浴室,觉得赶紧冲个澡去上班才是正事。
“小乐小乐,几点了?”
温寻脚踩上地面,一边寻找拖鞋一边问向家里的智能音箱。
“主人早上好,现在七点十分了哟。”
回答他的是早已听习惯的机械男音,但不知道是温寻今天容易多想还是怎么的,总感觉那平日里刻板的音调多了一丝雀跃和鲜活。不像‘小乐’,倒像‘乐乐’。
温寻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
乐乐那家伙现在怕是还在虚拟空间里吧。也不知道它到底是怎么进去的,温寻心想,还是得跟堂弟旁敲侧击打听一下,到底什么情况才能让一只非人的家伙钻进虚拟世界里。
洗了个战斗澡,温寻将睡衣裤放进脏衣篓里,顺便打算将内裤顺手洗了。
可他在脏衣篓里找了半天,连浴室的地面也摸寻了一遍,都没有翻出他的内裤。
等等,他刚才脱的时候……有脱内裤吗?
还是说,他昨晚换睡衣的时候就没穿?
温寻一方面觉得自己不可能忘性这么大,另一方面又觉得是不是早上脑子不清醒,自己扔落下在哪儿了。毕竟在失明之后,他找不到东西是常态。
但凡温寻把几件异常的事情连在一起想一想,都能想出另一种答案。
比如某只惦记他的家伙重新跟在他屁股后面回了家,比如昨天晚上的梦可能不只是梦,比如他的贴身衣物被某个总喜欢往自己身体里藏东西的家伙给“私吞”了。
但温寻还是在以一个正常人的思维想事情。
尽管他已经在生活中经历了那么多奇异的事,尽管他已经知道触手的本体来自何方,又有什么样厉害的本事,但温寻还是下意识地将乐乐和那些不寻常分割开。
就像童年时一样。
乐乐只是他的好伙伴。它是无害的,是乖巧的,是温暖可爱的。
铃铃铃——
手机忽然响了,温寻暂时将这件事连同早上的梦一并抛到脑后,接起电话。
来电人是堂弟温淼,说是一会儿过来接他去医院,还有几件事要和他说。于是温寻赶忙把自己拾掇干净了,带上自己的证件到楼下,没等一会儿便上了弟弟的车。
温寻不知道,造成他今早一堆困惑的家伙也偷偷跟着他上了车,藏在了座椅缝隙里。
昨晚的现身似乎耗费了触手挺大的精力,此刻它又恢复了迷你的模样,但好歹比最开始被魏天明夺去力量时长大了不少。
“怎么要过来?我自己也可以一个人去医院的。”
温寻知道这段时间温淼都在忙新产品上市的事情,所以一直没去打扰他。今天没想到弟弟主动找上来了,他上车便问了原因。
“我听研究员说,重建视觉感知的试验进展不错,你这边也有不少反馈,就打算带你去医院复诊一下。”
温淼侧头看了眼温润如玉的哥哥,有些歉意,“结果前段时间太忙了,一直拖到现在。”
“这有什么的,你本来就该忙正事。”温寻笑。
“哥,你的事也很重要。”温淼不赞同道,“钱随时可以挣,治疗必须越早越好。”
“好好好,都听你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温淼想起早晨接到的律师电话,脸色沉了下来。
“那个造成车祸的狗东西,申请精神鉴定了。”
温家出车祸之后,温父去世,温母昏迷,温寻送医失明,是温淼一直跑前跑后处理整件事情。
因此也是他第一时间跟警局对接,找了律师全权处理这个案子,跟进对犯罪嫌疑人的处置进程。
整个车祸的发生就是人为造成的惨案。
一个飙车的富家子弟为了寻求刺激,别车超车,影响了本来在路上开得好好的其他车辆,又导致对向行驶的卡车躲闪,压在了温家的车上。
这是一整个三死四伤的连环车祸。除了温寻家,被富家子别车的那一辆社会车辆里也坐着一家人,是一对年轻的夫妻带着一个仅几岁的孩子。夫妻都没有抢救过来,好在孩子被他们护得好好的,现在养在亲戚家。
而对向倾翻的大卡车,车上是一对打工的师徒。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是一家人的挣钱主力,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刚刚怀抱着赚钱的梦想进城务工,却落得一个双腿残疾一个手骨折,现在都还在医院治疗。
就这么因为一个人的一时之快,硬生生将几个家庭带向了深渊。
纵使几个受害者家庭在车祸后都收到了来自富二代家中的赔偿,但温寻并没有半点谅解的打算。
在温淼和温寻兄弟俩看来,那个为了一时刺激根本不把别人的命当命的富家子弟,就该自己拿命抵罪,死不足惜。
可现在却得知对方试图通过精神疾病为由躲避刑事追责,不仅是温淼,温寻听到这个消息,脸也冷下来了。
“他倒打的一手好算盘。”
之前忙着照顾自己和母亲,还有处理父亲的丧事,温寻并没有追着肇事者闹。因为他也知道,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他能做的就是等待司法部门的公平裁决。
但这不代表他不在意结果。
给再多的钱他的父亲也回不来了,他现在只想要杀人者偿命,血债血偿。
“哥你也不用操心,总有办法治他的。”
温淼握着方向盘,释放出属于上位者的气势,目光沉沉。
“真要是鉴定出不负刑事责任或者限制刑事责任,我们……再想其他办法。这世上没有让恶人逍遥法外的道理。”
温寻被弟弟语气中的深意吓了一跳,连忙道,“还是走法律程序,实在不行我们就慢慢打官司。那种人可不值当我们脏自己的手!”
“哥,你想哪里去了。”温淼好笑,“我就是个商人,能有什么大本事做什么脏事?”他敲了敲方向盘,“只是如果那狗东西真的要走精神病的路子,那就用精神病的方式让他知道什么叫一报还一报。”
“精神病的方式?”温寻好奇了。
“嗯。哥你也知道,Miracle主业走的是健康辅助的路子。但其实,我们还在跟政府和医疗机构探索其他业务合作。”
温淼谈及自家产品,语气里充满自信,“比如说帮助医院跟踪渐冻症、植物人等特殊病人的身体状况,比如配合外科医生开展高精度高难度的手术,又比如辅助心理医师进行心理健康评估……”
温淼举了几个例子,让温寻连连点头。
“再比如,Miracle精准的神经捕捉和信号映射功能完全可以应用在刑侦上,不仅能够更加快速地帮助警方找到嫌疑人,还能针对犯罪嫌疑人测谎、监察、绘制犯罪心理,甚至判罪后的处罚……也有可能能够展开应用。”
温寻脑中一时间滑过许多科幻片的场景,不禁喃喃道,“就像……《黑镜》里的那样?”
将意识体关进虚拟监狱?
重新演绎犯罪现场?
又或是让犯罪者切身实际地感受受害者的痛苦绝望经历?
“谁知道呢。”
温淼并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只道,“科技始终是服务人类发展的。如果人类有需要,它就会存在。就像曾经人们信仰神明的时候……”
温寻接过弟弟的话,“当人类需要神明,神明才会出现。”
“对。”
听温淼提起这个话题,温寻也想起之前就想和弟弟确认的一件事。
“小淼……你还记得多少小时候的事情?”他试探道,“小时候,咱们村子里好像也供奉了什么神……”
“哥说的是九江神吧。”
没想到温淼非常自然地回答了他,“那时候我太小了,都只剩下模糊的记忆。但我还记得当时我们走散就是因为村子里祭祀九江神祈雨,后来真求下了雨,我们也得救了,奶奶还硬拉着我去叩谢九江神。”
温淼说到这儿嗤笑了一声,“要是真有神,为什么村子又会旱那么多年呢?要是神真的有用,现在还搞什么人工降雨呢?都去杀猪宰牛跪拜上苍好了。”
温淼是个典型的无神论者。纵使生命中偶有一些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发生,他也会通过科学的手段将之合理化。
幼年时被困洞穴,看到了光怪陆离的海底世界,那是因为饿极进食了毒蘑菇,才会产生的幻想。
记忆里和大哥一起玩耍的古怪家伙,是尚未被生物界命名的稀少动物,只是长得奇形怪状了一点,也不可能会说话。想象中的交流是对方身体拟人的震颤声,只是被年幼无知的自己当做是对话过家家。
长大后时常做梦,梦中总是有个恶心古怪的触手缠住他作弄他,那是他潜意识对幼时所见的折射,通过一个讨厌的具象物体将自己阴暗面的另一种合理化。
而最近一个认识多年的人变得越来越古怪,则是对方过于沉浸于荒诞的科学实验中,试图改造身体而导致的发疯。
一切都有理可循,一切都充满科学依据。
而随着对Miracle越发深入的研发,温淼越发认为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人类的意识是复杂而又深不可测的,也许只是多年前不经意的擦身而过,在意识中却留下一道深邃的印记,又在某时某刻突然投射放大,成为你某个无意识选择的推手。
意识是比身体更有力量的东西。温淼甚至觉得,在某种层面上,一个人的意识甚至就是他所期盼的神明本身。
“哥,神明不会保佑人类。”
温淼笃定道。
“只有人类自己可以。”
车停在了医院的停车场,温淼停住话头,替自家大哥解开安全带。
温寻感受到了弟弟对于神异事件的排斥,便也打消了提及乐乐的想法,和弟弟说起了游戏方面的事。
在两个人下车之后,狭小的座位缝隙里钻出了一只小触手,迷你得仿佛一只宠物蛇。
它先是将头端朝向温寻离去的方向转动,似乎想要追上去。但它犹豫了一会儿,又扭转了方向,从门缝钻出,朝着一旁的小沟渠游去。
虽然很想陪在寻寻身边,可江乐觉得,更重要的还是先努力恢复身体。
不然怎么替寻寻报仇?
不然怎么保护寻寻?
不然怎么像昨晚那样让寻寻开心快乐?
江乐操纵着足肢钻进渠水,一边汲水,一边游向连通的俞江深处。
与此同时,被它藏在身体里携带的智能设备也再度亮起了绿光。数百条由神经元连接串成的丝线顺着电流钻进设备,而许多使用者的虚拟空间内,出现了能够满足他们渴望的‘智能助手’。
九江神虽然已经不再为人们所记起了。
但江乐还在。
也许神明不会保佑人类。
但江乐会尽自己最大的本事,一直保护一个名叫温寻的人类。
~饿了,想寻寻~
作者有话说:
触手日记89
~讨厌鬼弟弟又给我上眼药!
~嗝,昨晚吃得太饱,游几百里消化一下!
来到医院,温寻先是去眼科进行了复诊。
眼科医生做了一系列检查之后,摇头道,“你这个是不可逆的视神经损伤,之前做颅外伤手术是有进行抢救性减压,但效果不好,视功能丧失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今天检测的结果和之前一样,视觉诱发电位依旧无变化,也没有光感反应。”
“麻烦您再仔细查查。我哥说之前有过一点视觉感受的,只是视物非常模糊,但也是感光了的。”
“什么时候?在哪里?看到了什么?你确定是患者的真实感受,还是产生的幻觉?”医生冷静地质疑。
按照专业知识来评判,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
“你!”
“好了小淼,就这样吧。”
温寻拉住弟弟的手,没有再向医生解释更具体的细节。
解释什么呢?说他是通过一台虚拟设备感受到的?说他不是用真实的眼睛再看,而是意识里的感知?
这话他自己听着都觉得不靠谱。
“温先生,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你和你的家人还是要放低期待,接受现实,努力去适应新的生活。”
医生放缓声音,说道。他见过许多这样的病人,非常理解眼前的兄弟俩。
没有一个来到这里的人不是抱着康复痊愈的心态来的。也没有一个病人会在一开始就认为自己治不好了,能坦然接受黑暗的世界。
他从医这么多年,一直努力在帮助患者治疗疾病,但有的病症并不是当代医学能够解决的。
这个世上还有很多人力无法匹敌的事情。
他们能做的只有接纳。
“谢谢医生了,我们知道的。”
温寻礼貌地冲医生道了谢,拉着弟弟走出诊疗间。
“哥,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详细一点?说不定他知道了Miracle的原理,可以从新的角度去研究你的病情。”
温淼只有在温寻面前才变得有点小时候的样子,皱着眉,心情不愉。
“本来Miracle的研究就是革新性的,也没有到人体治疗通过审批的阶段。”温寻拍拍弟弟的胳膊,安抚他,“我们自己摸索就好了,别再多添麻烦。反正现在已经是最坏的情况了,再差也不过是维持原状对不对?倒不如像医生说的,放低期待,其他都是赚的。”
“……那回去我就给研究员加工资。”温淼觉得,靠别人不行,只能靠自己了。怎么的也要把大哥的眼睛治好!
温寻笑着哄弟弟,“好好好,那你帮我把我的工资也划一部分给研究员吧,我也希望希望他们再努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