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刷了一整天,刷到最后已经神思恍惚,以至于费列莱找他一块儿去打游戏的时候,他直接拽着小卷毛不让人走了。
“打什么游戏?”他问,“你今天学习了么?写脚本了么?剪视频了么?工作做完了么?啥也没干就想着打游戏,玩物丧志啊莱兄。”
费列莱被他拽得动不了,瞪大了眼盯着他,半晌,冲门外喊:“老板,你员工被工作搞傻了,你过来看看!”
沈问津伸手就想捂人嘴,但小卷毛即便被拽着仍旧身姿敏捷,躲开了他的手,愣是一口气也不喘地把这句话完完整整喊了一遍。
……草,怎么又在那人面前丢面子了。
沈问津松开了手,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有点想死。
费列莱在旁边“嗤”了一声:“你好怂。”
“你在老板面前你不怂?”沈问津抬起头问。
“当然不怂。”
“呵,说得好听。”沈问津站起来道,“你有本事,去老板面前认亲,说‘我是你爸爸’。”
“打个赌?老规矩。”
“赌!”
俩人说话间,齐客已经被费列莱的那一嗓子喊到了现场。费列莱反身搭上了沈问津的肩,笑得很猖獗:“我是你爸爸。”
“跟老板说,又不是跟我说。”沈问津拽了下椅子,往上边瘫了上去。
“你又没说跟谁讲。”费列莱振振有词,“你只是说在老板面前把这句话讲出来。”
“你他爹的这也算?!”沈问津被气笑了,“诶我发现你是真不要脸。”
“玩不起是不是,咋还骂人呢?”费列莱朝他伸出手,“一周午饭,啥时候兑现。”
“你俩又赌呢?”向之从隔壁过来看热闹,从门框旁边探出了一个头,问,“谁赢了?”
费列莱骄傲地举起了一只胳膊,被沈问津摁下去了。
“你这人咋这样,真玩不起啊?”费列莱不满地嚷嚷。
他四处环顾了一圈,准备找个人评评理,一扭头看到了好整以暇倚在门框上看热闹的齐客。
“齐哥你说,津哥他是是不是不讲理?”费列莱理所当然地拉了全公司权威最高的人来当裁判,“说好了赌,我赢了,他又不兑现承诺。”
“你那算赢?”沈问津瘫在椅子上懒洋洋地说,“钻文字漏洞,和哥们儿耍心机呢。”
齐客猝不及防被拉入战局,又到了那熟悉的二选一环节。
“赌个屁。”他有些心累,“再赌给你俩送戒赌中心去。”
费列莱脸上的笑凝固了,沈问津笑瘫了。
“欸老板。”他拖着椅子往前挪了一小点,说,“你知道不,你真的很像那种npc,来来回回只有这么一句台词。”
齐客睨他一眼,不接这话,走进房间,去看他的电脑屏幕。
沈问津此刻的电脑屏幕上正是几个月前松下客主账号上四人玩桌游的视频。
“这期视频挺早的。”费列莱觑着眼看了会儿,说,“我记得这期视频评论区争议还挺大。松下客一直有自己的一套音效,这么些年没变过。这期视频里,因为素材丢失,音效替换掉了一部分。有人不习惯,就问松下客的剪辑是不是换人了,传闻愈演愈烈,逼得齐哥发微博澄清,说这个账号的剪辑一直是自己一个人。”
向之接话说:“做咱们这行的,特别是咱们这种一开始就是独立创作的,假如剪辑外包,就会有人质疑是不是初心变了,背后有资本了,想要商业化了。嗐,其实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很多时候真的就是纯粹的忙不过来。齐哥有段时间工作强度大,手腕……”
向之话还没说完,忽听齐客咳了一声,后半截“老是疼”在舌尖转了一圈,被他咽了回去。
“齐哥咋啦?”他问,“嗓子不舒服?”
齐客摇摇头,说:“没事。”
……没有不舒服,咳什么?
向之有点迷茫,准备再随便扯点什么就告辞离开。他正要开口,却见位置上好整以暇瘫着的沈问津忽地直起身,冲着齐客硬邦邦丢话:
“你是不是腱鞘炎老犯?”
“嗯?”齐客看着他。
“你别装。”沈问津轻轻蹙起眉,“你每次都这样,好像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但你其实比谁都清楚。”
他这句话半轻不重地落下后,室内很安静。
总觉得气氛似乎有哪里不对。向之心说。
他盯着天花板想了会儿,想起了cp剪辑视频中常出现的一句短语——
不同寻常的、过分的在意。
但……老同学之间会对对方的状态过分在意一点……应该也挺正常……吧?
齐客和沈问津离得极近,甚至就半倚在他椅子的扶手上。男人的眸光从电脑屏幕轻轻转到沈问津的脸上,半晌,忽然开口:
“老毛病,没大碍。”
“我知道是老毛病。”沈问津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我暂时还没能力帮你剪视频。所以我挺难受的。”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难受?”齐客问。
“没法帮到好哥们儿,不是一件令人难受的事么?”沈问津垂着眼,右手握上了鼠标,“所以你等我一会儿。”
“嗯?”
沈问津抬起头,对上了齐客微微眯起的眼。
“我总有一天能帮上你的。”
在被窗外夜色围起来的几盏灯火里,他轻声说。
这俩老同学感情真好。向之这么想着,听得热泪盈眶。
……说起来,自己的高中同学已经许久没联系了。
向之被老板和津渡深厚的同学情谊打动了,当即翻起了备忘录,决定回房后就拜访一下他的高中老同桌。
三更半夜接到向之电话,并听他哭了一个小时高中友谊的老同桌:……不是,他有病吧?!
刷了一个周末的视频,沈问津浑浑噩噩,两眼发直,看得费列莱给他的背来了充满力量的一巴掌:
“清醒点,等会儿就要去录视频了。”
这回松下客并没有集体上阵,仅有齐客、沈问津和费列莱三人被岐真邀请去录一期联动视频,共同参与此次联动的还有月优和其他几个生活区的博主。
联动的主题依旧是开着位置共享躲猫猫。
“咋还是这个?”月优在群里飞语音,语气黏黏糊糊,可能正在敷面膜,“上回喜音录综艺,也拍了这个。”
岐真憨憨一笑,说:“这个最近火嘛,观众爱看。你们可以带点道具来伪装啊,节目效果多整一点。”
因着岐真的这句话,费列莱背着所有人悄悄搞了套“饿了么”的工作服来,装进了一个大包里,打算到时临场换衣服,伪装外卖小哥。
沈问津则扛了辆自行车,打算采取藏不住就跑的策略,只要跑的速度够快,就永远没法被抓。
至于齐客……
齐客两手空空,至少沈问津和费列莱没看见他带了什么道具。
“你啥也不带?”费列莱绕着齐客转了一圈,把他的口袋摸了个遍,“真就啥也没有。那你到时候咋办?靠跑?”
齐客拿着相机拍摄花絮,一面指了下沈问津吭哧吭哧推出来的自行车。
“啥意思?”沈问津把车停稳,抬头问他,“你要抢我车?”
“没。”齐客说,“我有别的方法。”
他又指了下自行车:“载我。”
“你想得美。”沈问津笑道,“凭啥?你是老板就能空手套白狼?”
齐客盯了他一会儿,说:“要不咱俩结盟。”
“怎么结?”沈问津问。
“一块儿行动。”齐客说,“假如一方开局是鬼,那另一方也变成鬼,一起抓人。”
“那我有啥好处?”
“我那方法你也能用。”齐客信誓旦旦,“你亏不了。”
这回躲猫猫和喜音综艺的那回略有不同。此次开始时仅有一人为抓捕者,也就是齐客口中的“鬼”。其余玩家被抓后也会变成鬼。若最终鬼的数量大于幸存的人,则鬼阵营胜利;反之则幸存者阵营胜利。
沈问津思索一阵,同意了齐客的组队邀约。一旁的费列莱看得眼热,插到俩人中间说:“你俩要不再加我一个?”
“你?”沈问津睨了一眼他手中的大包,“你啥道具能给咱仨人使?再说,我这自行车后座儿最多坐一人。”
费列莱惨遭拒绝,很沮丧。
沮丧的费列莱直接抓起手机,在群里举报俩人结党营私的情况。
“注意注意。”他说,“齐客津渡已经结盟,小心他二人,他俩已经一荣俱荣一损皆损,只要一个是鬼,另一个也必定是鬼。”
“不是你虎啊。”沈问津瞪大了眼,“举报我俩对你有啥好处?我俩要是鬼,第一个去抓你。”
“我费某人,做事全凭良心。”费列莱拍了拍胸脯,“你俩行苟且之事,作为新时代热心市民,我有义务举报这种不良之风!”
沈问津:……
沈问津的自行车被折叠起来,塞进了汽车后备箱。一行三人一块儿前往拍摄场地。
此次拍摄有九名博主参与,规模庞大。大家聚在一块儿录了一个开头后,就自行分开寻找躲藏场地,三分钟后出抽签结果。
抽签抽的是数字,而各自的数字仅有自己知道。换言之,除了鬼本人,其余人都不知道鬼的皮下究竟是哪位博主。
但由于费列莱事先的“举报”,大伙儿已经开始警惕沈问津和齐客俩人。在抽签结果出来前的那三分钟内,所有人时刻关注地图上的定位情况,离齐客和沈问津俩人远得像是怕被传染瘟疫。
于是沈问津和齐客蜗居地图一角,四周空空荡荡,倒是十分舒坦。
“诶。”沈问津把车立住,在倒计时剩余半分钟时拍了下齐客的肩,“这会儿咱俩算是真的绑一块儿了。终于可以告诉我你的方法了吧?”
齐客的目光落在他的自行车垫上,嗫嚅一阵,吐出一个字:“跑。”
“跑?”沈问津的眼瞪大了,“是我想的那个跑吗?单纯的跑,没有别的?”
“嗯。”
“跑算啥方法?你告诉我这谁不会?!”
“虽然是笨方法。”齐客语重心长地说,“但是很重要。”
沈问津:……
草,又被坑了。
原来这人真有脸空手套白狼!
第62章
相机是齐客举着,他说话的时候先看着镜头,接着眸光又轻轻往旁边转过去,飘在沈问津身上。
最后一个字轻轻落下,倒计时恰好结束,俩人的手机同时响起消息提示音。
“鬼是3号。”沈问津瞥了眼手机,转过身问齐客,“我6号,不是鬼。你是几号?”
齐客比了个一。
“可惜了。”沈问津叉着腰环顾四周,咂咂嘴说,“还挺想体验一把抓人的。”
齐客一只手举着相机,一只手翻看位置共享的地图。
游戏刚刚开始,大家都挺谨慎,没什么人轻举妄动,除了一个人……
费列莱开始在地图上四处飘。
“莱哥很可疑啊。”沈问津凑过去看齐客手机上的地图,嘟囔了一嘴,“他这就沉不住气,想抓人了?”
“确实可疑。”齐客也说。
“那咱们动吗?”沈问津问,“还是原地休息一下?再或者找个地方躲起来?”
“等等再看。”齐客道。
沈问津并不满足于“等”这个回复,转着眼珠找起了可以藏身的地方。
这是一条不宽不窄的小街,此时正是工作日午后,行人不多。街道两旁开了几家店,沈问一一掠过去,眼忽地一亮。
“诶。”他搭上了齐客的肩,指着右前方一家牌匾花里胡哨的店铺说,“要不咱去做美甲吧。”
齐客没说话,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他,满脸挂着六个字:你是不是疯了。
沈问津一看他那表情就笑瘫了,笑半天才好不容易想起来他们还在玩游戏,随时可能被抓。他于是指向了美甲店旁边的那家服装店,迅速解释说:
“不是真的做美甲。咱们先去买套衣服换起来,然后去美甲店里角色扮演一下。一个扮美甲师一个扮顾客,口罩一戴,完美。”
齐客的表情看起来仍旧不是很乐意,沈问津继续游说吹枕头风:“你想啊,那扮鬼的就算跟着定位进了美甲店,也肯定猜不到咱真会在位置上做美甲吧,毕竟做美甲这事太不符合咱俩的调性了。我这计划,天衣无缝。”
齐客盯了他一会儿,从牙缝里蹦出了一句话:“你上一次说天衣无缝的计划是上周二晚上的整蛊。”
沈问津:……
可能是考虑到节目效果吧,齐客犹豫了一阵,还是同意了沈问津的计划。
俩人在出发前先看了眼地图。
费列莱的头像仍在地图的另一个角落徘徊,看起来短时间内构不成威胁。
俩人正准备前往服装店买衣服,却见那头像在地图上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几圈后,倏然锁定了一个方向,朝那边猛冲过去。
“草。”沈问津爆了一声粗口,“好像在往我们的方向来。他速度怎么这么快?!”
以那速度,要不了两分钟,就会到达俩人所在之处,俩人根本来不及买衣服换装布置现场。
藏不住怎么办?只能跑。
眼下俩人无心纠结“费列莱速度为什么会这么快”这个问题。沈问津抓着齐客摁上了后座,蹬车就想走,却见齐客又从后座上站起来了。
“咋了?”沈问津很急。
“你下来。”齐客言简意赅,“我骑。”
齐客日常锻炼,力气自然比自己大。沈问津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俩人调换座位,齐客猛地一蹬踏板,车子弹射了出去。
齐客似乎说了一句什么,但即刻消散在风里了,是故沈问津没听清。
“你说什么?”他对着齐客的背问。
“我说。”齐客放响了一点声音,“你抓紧我,要加速了。”
这一声被风吹过来,又被更大的风打散,只留下平铺直叙的尾音。
沈问津缩在袖子里的手蜷了一下。
他下意识想伸出右手,但视线扫了一下齐客宽厚的脊背,又扫到左手拿着的相机上,愣了半秒,回复说:“我没手抓。”
“什么?”齐客没听明白。
“左手拿着相机,右手要看地图,我没手能抓你。”沈问津补充了一句,“没事,你只管骑,我坐得稳。哦对,前方左转。”
齐客的速度陡然慢下来了。
“说了没事了。”沈问津盯着手机屏幕,嘴上念叨着,“你只管骑去,不用管我。”
齐客不赞同:“摔了怎么办?”
“摔就摔了。”沈问津头也不抬地说,“又摔不死。”
“你摔不死,相机呢?”
“相机……”沈问津又是一愣,随即猛地抬起头笑道,“你他爹的,我还以为你关心兄弟呢,原来是心疼相机。果然,人有钱了都会变成黑心资本家。”
齐客不知是被这话呛着了,还是看见了前头的什么东西,蓦地来了个急刹车。
沈问津被刹得没坐稳,脑袋撞了一下他的脊背,右手本能地往前伸,想去找个支点。
这一刹颇有些人仰马翻的味道,于是情急之下,他扶上了齐客的腰。
大概是因为刚运动过,那人的气有些喘,腰上的肌肉有节奏地起伏着,温热的体温渗过薄薄的布料,轻轻巧巧地往沈问津掌心里钻。
温度不高,但他不知怎的,像是被火燎了一下,倏然松开了手。
这一松就没控制好平衡,往后跌去,被回过头的齐客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了。
即将摔个大马趴带来的尴尬冲淡了方才某刻莫名无所适从的惶然。问津举着相机,从后座跨下地。
“刹那么急干嘛?想谋杀我?”可能是想浇灭某些没有来由的心虚吧,他的污蔑张口就来,“这把要是相机摔了,得赖你。”
齐客一只脚踩在地上,另一只脚还没从踏板上下来。他没接这话,而是打开手机看地图,随即拎着手机举到了沈问津面前:“你怎么看的地图?”
“什么?”沈问津没反应过来。
“月优就在咱们前边,你没在地图上看着?”齐客说。
地图上,月优的头像赫然立在他俩前方,由于头像颜色花纹和地图底色有点像,沈问津一时竟没注意到。
“草,赖我。光盯费列莱了,没关注其他人。”
沈问津瞪大了眼,连忙往前看,正看见月优杵在不远处的转角。见青年往这儿瞥,她笑眯眯地抬手打了个招呼。
“她啥意思?”沈问津压低声音说,“难道费列莱不是鬼,她才是?或者她已经被费列莱感染了,也变成了鬼,站在那边守株待兔?”
“不像。”齐客轻声道,“不是月优的作风。”
月优确实不是鬼,来这儿只为近距离嗑cp。
这俩人从游戏开始时定位就一直粘一块儿,月优想去现场一观的心情在看见地图上俩人的头像开始飞速移动(说明俩人骑上了自行车)时达到了顶峰。
此后又恰巧目睹了费列莱抓人。这小姑娘飞奔离开“凶杀现场”后,认定齐津俩人不是鬼,遂兴冲冲地找他们俩来了。
“我不是鬼。”月优举着相机,一步步朝他俩走去,“费列莱是,我看见他抓了岐真。”
“你怎么证明你不是?”沈问津问,“万一你被他感染了呢?”
月优瞥他一眼,一句话喊出了地动山摇的架势:“我要是鬼,今年年底挣不着钱!”
“不至于优姐,不至于。”沈问津即刻上前和月优握手,“我信了。”
月优今儿穿了身水蓝色的长裙,蹬了双带了点跟的皮鞋。可能是刚经历一场死里逃生,她气息还未完全平复,看得沈问津由不得好奇起来,关心了一嘴。
“优姐。”他问,“您这穿着小高跟,能跑步?”
“我当然不是靠跑的。”月优撑着腰,喘了口气说,“你们莱哥长本事,弄了电瓶车来,靠跑能跑得过?”
“你说看着了他抓岐真,说明你也在现场。”沈问津问,“那你咋躲过的?”
月优的表情神神秘秘,片刻即答:“我说让他放我一马,回去给他介绍对象。”
沈问津:……
月优和沈问津正寒暄,忽听齐客在后头咳了一小声。俩人回头看去,就见齐客举起手机晃了晃,略显急促地说:“岐真正往这儿来。”
俩人:!!!
沈问津当机立断把车丢给了月优:“你穿小高跟跑不了。”
“那你俩咋办?”月优问。
“我俩……”沈问津拱了一下齐客,“用这人刚说的方法。”
“啥方法?”月优问。
他们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跑!”
话音刚落,俩人蹭地蹿了出去,行止间带起了一阵风,吹得月优微微眯了一下眼。
街头巷尾不知哪儿蹿来了一声猫叫,她看见俩人肩并着肩跑在沥青路上,阳光被错杂的枝桠切得七零八落,他们在光斑里飞似的向前冲。
道路尽头分出了两条岔道。一人刚往右迈了半步,就被另一个人拽了一把,俩人一同往左跑去,消失在了转角。
速度快得像是秋天里的黄浦江上,白鹭点水的那一小下。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眼尾瞥见岐真朝自己奔跑而来。
月优恍然回神。
不知是因为被追而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她的心跳得飞快。
回过头,她冲岐真丢下一句“再见”,而后蹬上了沈问津的自行车,头也不回地扬长而走。
分岔口近在眼前,她犹豫片刻,往右骑去了。
不能让岐真追上他们。她在心里说。
而且莫名地,她也不太想再去……打扰他俩了。
第63章
沈问津的跑步姿势很帅,可惜帅不过一分钟。马力全开地跑了一段后,他骤然停下了,撑着膝盖开始喘气。
“不行了。”他摆摆手说,“被抓就被抓吧,再跑我就累死在这儿了。”
齐客站在他身旁,眸光从他垂着的脑袋上落到了他起伏的背上。
“才跑了一分多钟。”他挑了一下眉,“你就累了?”
单听内容像是单纯的疑惑,但是配合上齐客冰冷又没什么波澜的语气,嘲讽意味就很浓了。
沈问津“嗤”了一声,抬起头,忽地绕到了齐客身后,勾住了他的脖子。
“我虽然跑累了。”他的手稍稍用了点力,说,“制裁你的力气还是有的。”
他感受到小臂下的喉结滚了滚,接着便听见了从里边闷出的一声笑。
齐客没挣开他,而是就着这个姿势拖着他往前走。
俩人走到了分岔路口,收着了月优发来的语音。
“你俩当心点。”月优说,“拜哥和老福也变成鬼了。”
地图上的费列莱正四处乱窜,岐真应该是坐在费列莱电瓶车后座,俩人的头像叠到了一块儿。
月优口中的拜哥和老福一个直奔西北角而去,一个看样子正往南面,也就是沈问津和齐客所在之处奔来。
“咋办?”沈问津问齐客,“你跑得动,我是跑不动了。”
齐客看他一眼,不说话,抬脚往左边走,不一会儿便拐进了一个广场。
沈问津自觉跟了上去。
广场不大,正中央立着一堆高大的铜质雕像。齐客径直向其中一个走去,伸出手一拉,那雕像被拉开了一扇门,里边赫然是空心的。
沈问津的下巴差点被惊掉了:“你这早有准备啊。这雕像和旁边的完全融为一体了,谁看得出来?”
“进去么?”齐客问。
“里边闷不闷?”沈问津不忘自己的金贵人设。
“留了排气孔。”齐客说。
雕像里头的空间不大,容纳俩成年男性有点勉强。沈问津于是让齐客先杵里头,自己站在外头把风,等人快到了,再进去躲躲。
“诶。”他一只脚踩在雕像的底座上,胳膊懒洋洋地搭着凹槽,问,“你这哪儿来的?”
“曾经有拍城市捉迷藏的想法,那时候定制的。”齐客说。
“那你平常放哪儿了?”沈问津嘀咕了一句,“我咋从来没见过。”
“仓库里。”齐客说,“等回头带你看看。”
沈问津放风究竟也放不了多久,俩人刚说了几句话,老福的头像就已然到达了路口。
沈问津赶忙把齐客往里赶了一点,自己扒着门,脚一蹬,也挤了进去。
他拽着里头的把手把门合上,街区嘈杂的风声和人声即刻被隔绝在外,安静得几乎能听到呼吸声。
他们俩离得极近,胳膊贴在一起,木质香盈满了狭窄而逼仄的空间,沈问津能感受到那人隔着两层布料透过来的、温热的气息。
他忽然就有点不知道腿该往哪儿放了。
不仅安静,而且黑暗。
唯一的光源是齐客手里握着的手机的屏幕。
光自下而上打来,角度刁钻,照得齐客的脸略显诡异。
沈问津正因为闭塞空间内的肢体接触而有点不自在,想说点什么来缓解尴尬,遂逮着这个由头念了一番。
“这光从下往上打。”沈问津轻轻说,“打得你怪瘆人的。”
齐客没抬眼,注视着屏幕,声音轻而低。
“那你害怕么?”他问。
可能是因为雕像内过于狭小了,以至于即便齐客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冷淡,在室内转了几圈,落到沈问津耳朵里时,那点冷恹的特质被四周的铜壁吞掉了不少,竟显得亲切了许多。
亲切到甚至有点……暧昧。
沈问津能听见尾音落下后,那人清清浅浅的呼吸声。
那点没来由的心虚感又浮上来了,迫使他不得不说点什么来缓释。
“我?”可能是想急于冲破那点暧昧吧,沈问津举着相机,提着嗓子,说得一身正气,“我这种将马克思主义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新时代公民,会怕这些?”
齐客不吭声,仍旧没抬眼,低垂着眸子注视着屏幕。
片刻后,他轻轻“嘘”了一声:
“来了。安静。”
广场是一个开放的空间,行人来来往往。沈问津彻底安静下来后,很容易就能听到远方亭子里飘过来的笛声和婴儿车里的孩童时不时的啼哭。
有放学很早的低年级小学生从雕像旁边跑过,拍了拍其中一个,发出“砰啪”的声响。
这一声离他们实在很近,来得猝不及防。
沈问津的心颤了一下,回过神来时,又有些恍然。
无数人漫不经心地从他们身旁经过,然而没有一个人觉察到他们的存在。
这里足够隐蔽,就好像……
即便是在熙熙攘攘的大庭广众之下,也始终无人能窥见他俩的影子。
他们在黑暗中偏安一隅。
沈问津的睫毛在微光里颤了颤,视线往斜下方瞥去,正看见齐客的手机屏幕上,老福的头像在广场正中打着转,和他们的头像近乎交叠在了一块儿。
他甚至听见了老福略带疑惑的嘟囔声:“这都叠一块儿了,他俩藏哪儿去了?”
大概是因为距离被抓仅隔着一层薄薄的铜壁,沈问津的心在刺激之下跳得飞快,以至于老福念着“定位出错”而远去时,他的腿一软,险些撞上内壁。
他被身边人撑了一下。
齐客的声音低沉而清晰,近在咫尺:“快结束了,坚持一会儿。”
沈问津心如擂鼓,半晌,闷然“嗯”了一声。
十分钟的倒计时像是走了一个小时,沈问津脑子一片空白,记不太清自己在十分钟里生出了哪些念头,只知道再次看见蓝天白云时,他竟有恍如隔日的感觉。
背上汗湿了一片,不知是因为雕像内部过于闷,还是因为差点被抓而紧张。
或是别的什么缘故。
费列莱举着相机绕着广场转悠,一转头看见他俩人从雕像里边出来,嘴差点合不上。
“我靠你俩这个……”他嚷嚷着跑过来,边跑边说,“太作弊了吧。”
沈问津被这一嗓子喊回了神,眯着眼睛往那边看,就瞅见那一群人全围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