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做什么?”沈修然不解。
黑暗中方亦初的声音怯生生的,带着青涩的蛊惑,“我喝醉了,你不过来扶着我吗?”
沈修然不太想搭理方亦初的小把戏,他找到另一处双控开关,把灯按亮。
啪的一下,方亦初又按灭了。
“我真喝醉了……”
“行行行,就扶一下是吧,扶到哪?”
“这里……”
“唔。”
昏暗的房间中响起一道隐约的水声。
沈修然的声音沉下一个度,他问:“不是喝醉了吗,我怎么没尝到酒精味,倒是像橙子?”
“嗯……是橙子鸡尾酒,好喝的。”
“是吗?”
方亦初是被卫诀打来的电话吵醒的,昨天睡得太晚,他迷迷糊糊按下接听键又闭上了眼睛。
“昨晚度过得怎么样啊宝?”隔着话筒方亦初都能感受到卫诀那股兴奋劲。
他勉强打起精神,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后,声音带着说不出的餍足,“怎么说呢……”
方亦初拉长话音回忆着昨晚,“房间里的特色设施都没浪费。”
“哦哟~”卫诀发出搞怪的声音,“看来离你追人成功不远啦!”
“还是要多谢你的助攻啦。”方亦初嘿嘿笑道。
“不过以你们这个频率要注意身体啊。”卫诀又说:“我认识个学中医的,用不用帮你们搞点滋补身体的药方。”
“不用!”
两人没聊几句,方亦初就抵不过身体的疲惫,又睡了过去。
待他彻底醒来的时候沈修然已经去公司了,床头边贴着沈修然写的便利贴,提醒他醒了记得吃早饭。
方亦初将便利贴取下,盯着上面的话语看了又看,结果完全忘了要吃饭的事。
他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整个人轻飘飘的,退房后回家陪椰椰玩了一下午。
椰椰则受宠若惊地感受着主人突如其来的热情。
这股好心情一直持续了好几天。
方亦初发现沈修然对他的行为愈发的纵容,甚至到了他晚上可以赖在沈修然房里睡觉的地步。
方亦初自己也觉得这样的发展有一点快,但他又实在控制不住对沈修然的亲近。
忍不住一次次试探沈修然的底线。
又一天早上,方亦初比沈修然早醒来几分钟。
他听着身边平稳的呼吸声,悄悄抓住沈修然的手,感受那份安心。
突然,他摸到一处微微凸起触感怪异的皮肤。
方亦初朝那处瞄了一眼。
啊,是那道疤。
方亦初忍不住在疤痕上摩挲着,眼神中流露出丝落寞与怀念。
这是沈修然因为他留的疤。
六年前高中时期的最后一场秋游。
“你看论坛上那个帖子了吗,听说我们这次去的山上有一种灵草,采到了就能实现愿望!”
“灵草?你修仙文看多了吧,是不是又熬夜看小说了?快快,把书单分享一下!”
方亦初意识昏沉间打了个哈欠,前座女生的聊天有一句没一句地传进他耳朵里。
“不是小说,我在咱们校论坛旧贴里翻到的,下面有人回复说靠这个法子跟上届校草告白成功了呢!”
“真的假的?那草长什么样,给我看看。”
“喏,就是这个。说是叫青仙草,长得跟四叶草差不多,就是比四叶草更有灵气。”
那玩意是用眼睛能看到的吗,方亦初不禁想。
客车这时开过一个陡坡,车上的乘客也跟着身子一颠。方亦初一头磕到沈修然的肩膀上,彻底醒了。
“醒了?”沈修然问,“正好,车子快到地方了。”
方亦初迷糊着揉了揉头,刚才磕到的地方隐隐作痛,真不知道沈修然的肩膀怎么这么硬。
窗外绿意盎然的景色飞驰而过,客车正开在前往莫峰景区的山路上。
“磕疼了?”沈修然侧头看过来。
方亦初可怜巴巴点点头,向沈修然展示着并不存在的伤口。
沈修然低叹一声娇气,随即伸手覆上方亦初墨色的发丝,不轻不重地按揉着。
“干嘛呢这是?”班长从后座站起身探了个脑袋过来,开玩笑道:“真好啊,我也想享受沈哥的按摩!”
沈修然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继续手上的动作,力道不轻不重,舒服得方亦初直想哼哼。
“不过初哥这阵子做兼职那么辛苦,是该好好放松下。”班长又道。
听到这个方亦初面上一热,他扭头道:“你就别打趣我了。”
他也不想把事情变成那样的。
原本方亦初只是想在沈修然打工的地方做个兼职,怎料上班第一天就和客人起了冲突。他爸不知道从哪得知这件事,怕自己的宝贝儿子再受委屈,直接把整条小吃街都买下来了。
搞得在那条街打过零工的同学见了他,都管他叫小方老板。
明明是为了证明自己可以独立才去打工的,反而把有钱人家的傻少爷这个身份给坐实了。
工作内容就更不容说,店里人哪敢让小老板上手干活,一个个巴结着献殷勤还来不及呢。
最后演变成了小少爷舒舒服服呆坐在休息区,看着沈修然工作。
班长:“嗐也不算是打趣,听说方氏接管那条美食街之后,员工工资和福利待遇好了不少,他们可都吵着说要谢谢你!”
“但我本来以为我能借这个机会独立点呢,我也想像你们一样不靠家里。”方亦初恹恹道。
班长不理解:“你家这么有钱,你干嘛非得要独立啊?”
“因为沈……”方亦初说着下意识想看向沈修然,头刚抬起一点又被按了下去。
沈修然手下力道稍稍加重,语气带着面对方亦初时特有的无奈,“你好像误会我那天话的意思了。”
方亦初迷茫着眨眨眼。
“什么话?”班长胳膊搭在方亦初座椅靠背上,好奇道:“你们两个有小秘密呀?”
“后面同学坐好!”前排带队老师冲着班长说:“马上到地方了,前面有几个坡,都坐稳了注意安全。”
班长叹了口气,乖乖坐了回去,小声叨咕着:“就是颠起来才有意思啊。”
座位另一端传来体委的劝导声:“你还得注意点安全吧……”
被这么一打岔,沈修然原本要说的解释没能说出口,他顺手摸了把方亦初丝绸般柔顺的发丝作为收尾,问:“这下不疼了吧。”
方亦初被按摩得正舒服,哪舍得让沈修然停手,他在家跟哥哥撒娇惯了,这会儿直接往沈修然肩上一靠,头贴着肩膀蹭了蹭,“还疼的,你再……”
话未讲完,客车越过陡坡又是一阵颠簸,方亦初的头结结实实又磕了上去。
沈修然:……
这回比刚才磕得还狠,方亦初疼得一时说不出话,眼尾泛出一抹生理性的红意,看着可怜极了。
“你可真是……”沈修然一阵失语,他撩起方亦初的头发,确认没磕出鼓包后认命地又按摩起来。
几分钟后车子驶进一片平坦的空地,随即车速渐缓,空地上还停着几辆车型相近的客车,里面坐着其它学年的学生。
“等会儿车停了都别急着动,乖乖坐着,等领导通知再下车!”前排带队老师高声叮嘱着。
“我倒是想动,可带着这么多东西想动也动不了啊。”后座传来班长小声的抱怨,他担忧道:“不会爬山的时候也要让咱们背着这些吧?”
体委:“不会的,我听参与过的学长说,下车后会有缆车帮我们把东西运到露营的地方。”
班长闻言松了一口气。
方亦初则是眼睛一亮,他本不想参与爬山这种耗费体力的郊游活动,唯一打动他的点就是这次郊游是两天一夜。
他们今晚会在山里住一晚上,而且在他的软磨硬泡下,沈修然已经答应了和他睡一个帐篷!
想到着方亦初心底跃出股小欣喜,还有一丝小得意。
H市刚刚步入初秋,秋高气爽,正是秋游的好时候。
这是十一中高三生的最后一次秋游,也是紧张备考期间难得的放松日子,所以高三一班的学生们一个个热情高涨得很。
‘啪’的一声,方亦初又拍死一只落在身上的蚊虫,他嫌弃地用消毒湿巾擦拭着与蚊虫接触过的皮肤。
“这都第几只了,初哥你可真受蚊子欢迎。”班长感慨道。
方亦初哭丧着脸,“我可不想要这种欢迎。”
班长:“哈哈估计是初哥太香了,不是说某种血型特别吸引蚊子来着。”
的确是挺香的,方亦初心想,他都快被防虫喷雾的香气给熏入味了。
怎料还是有蚊虫不惧艰险、克服困难来叮他。
“要不要再喷一层?”沈修然翻出背包中的防虫喷雾,问。
方亦初难得拒绝了沈修然,他疯狂摇头,墨色的发丝都甩飞了起来,“不了,这个味道熏得我有点反胃。”
“方同志再坚持坚持!”班长煞有其事拍了拍方亦初的肩,“革命根据地就在前方,等到地方好好休息下。”
现在的确只能这样,方亦初实在不好意思和痛经的女生一起挤缆车,只能克服克服蚊虫的侵扰了。
几人跟着班级队伍走在山路上,班长闲聊着问:“你以前没和家里人爬过山吗?”
方亦初摇摇头,随后想到什么又点了点头,“前几年爸爸哥哥倒是带我去过山里,但我走了没多久就去坐缆车了……”
他羞赧道:“我在山顶玩了几个小时游戏机又睡了一觉,等他们爬上去会合来着。说起来,我好像还没完整爬过一座山。”
班长慈爱地拍了拍方亦初的头,“那我劝你明天还是坐缆车下山吧,肌肉酸痛有你受的。”
“来来来,拍合照啦!”前方有女生呼喊着在后方走得慢悠悠的几人。
拍照的背景是莫峰的标志性石碑,上面刻着笔锋凌厉、气势恢宏的莫峰两个字。
这是来这里的游客必打卡的地方。
方亦初听从摄影师的指挥站位,待合照拍完之后他才后知后觉问:“这种东西不是一般出现在景点的入口吗?”
“对啊!”班长答得理所应当,“这不就是莫峰的入口吗?”
方亦初惊了,一脸的不可置信,“也就是说,咱们现在才刚开始爬山吗?”
那他们方才走的那几公里算什么!
班长被方亦初这副小表情逗笑了,他宽慰道:“没事儿,等爬起来就不觉得远了。”
方亦初扁扁嘴角,小脸憋屈得圆鼓鼓的,他习惯性看向沈修然,恰巧捕捉到对方眸中尚未散去的笑意。
“啊!”方亦初当即走过去道:“你看着冷冰冰一人,竟然在心里嘲笑我?”
“我没有。”沈修然嘴上否认得痛快,却心虚地错开了视线。
“就是有,你刚才明明笑了!”小少爷不依不饶,眯起眼睛两个胳膊搭在一起,一副非要讨个说法的架势。
沈修然拍拍方亦初的头,“快走吧,别离大部队太远。”说着迈步踏上台阶。
“又转移话题。”方亦初小声念叨着,随即跟了上去。
两人身后的班长迷茫地摸摸下巴,他问身边的体委,“你刚才看见沈哥笑了吗?”
“没有。”体委摇摇头,“从来就没看见过。”
莫峰整体海拔不高,修建出来的山路也坡度较缓,不仅安全系数高,也能节省不少体力。
方亦初起初还嚷嚷着累,待沉浸到郊游的乐趣中后,真如班长所说,整个人都轻快不少,山间的花草树木也看着顺眼起来。
山路进程三分之一处有一个岔路口,分别通往两种不同的景观:一边通往莫峰的游玩项目,另一边则是纯观赏区。
带队老师把学生带到这里就算是完成任务,到晚上六点为止都是学生的自由活动时间。
毕竟高三的学生基本算是半个成年人,不需要像小孩儿似的被全程看管。
几人走到岔路口前,体委问:“咱们怎么走?”
“那还用选吗,肯定是去玩索道啊,要不然不白来了!”班长热情高涨道。
一旁其它几组学生也在嚷嚷着景色有什么好看的,还是游乐设施好玩。
方亦初也对山间景色不太感冒,于是点点头赞同了班长的选择。
沈修然见状提醒道:“这里的游乐设施都是耗费体力的,你别玩一半挂在上面下不来。”
方亦初还惦记着沈修然方才嘲笑他的事,小手一背硬气道:“我才不会!”
不要小瞧人好不好!
“定好了那就快走吧!”班长一锤定音,左胳膊揽着体委右胳膊揽着方亦初,带着他们快步往前走,“晚了可要排长队了。”
事实证明班长的确很有远见,几人来到游玩项目入口时,里面已经排起了长龙,不过比起他们身后的游玩大军,只能说小巫见大巫。
第一个项目是铁索桥,工作人员耐心地检查了他们每个人身上的安全措施后才放他们过去。
铁索桥位于半山腰处,两边都是险峻的高山,脚下的山谷也是深不见底,踩在上面的确有几分惊险的意味。
“怕吗?”沈修然见方亦初盯着脚下的山谷瞧,问道。
“还好。”说一点不怕是假的,但更多的是刺激,有一种挑战极限的兴奋感。
方亦初话音刚落,前方的铁索桥上不知谁使坏地把桥摇了起来。
脚下的木板也跟着晃动,他一瞬间失去身体重心显然摔倒,手下意识紧紧拽住桥上的防护网。
失重的带来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谁啊这么讨人厌!”桥上传来不知谁的抱怨声。
始作俑者没有再继续动作,晃动的桥却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要是桥断了,我们在入口拍的那张合照就成遗照了吧。”班长抓着防护网打趣道,“不知道摄影师有没有拍出我的三分帅气!”
体委腾出手敲了下他的头,“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方亦初刚才还觉得不怕,这会儿桥一晃起来,整个变成地狱难度,他抓着防护网半晌没挪动一步。
好在桥身够宽,他停在这里也不影响后面的人前进。
沈修然往前走了几步,一回头才发现方亦初待在原地没动。
学校为了方便管理,即便是郊游也让大家统一穿了校服,宽大的校服将少年少女的身材掩盖得死死的,很难看出不同。
而方亦初的不一样,他嫌弃校服材质粗糙,特意在家里常光顾的手工服装店定制了几套。
不仅布料昂贵亲肤,版型上也稍微做了修改,将少年颀长的身形勾勒得淋漓尽致。
桥身还在幅度不小的晃动着,铁索相互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小少爷双手紧紧抓着防护网,身体随着桥身一晃一晃,小表情可怜又无辜。
但小少爷样貌太过出众,即便衣服蹭得脏兮兮的也像是灾难片的男主,一眼就攫住人的视线。
沈修然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得过去解救可怜的小少爷。
“不要急,等桥稳了我们再走。”沈修然几步跨到方亦初身边站定道。
方亦初点点头,片刻后又觉得有点丢人,他小声道:“其实我也没有很怕,我就是累了在这歇歇。”
他们刚才走了好几公里,腿早就发酸了,在这里歇一歇什么的,听上去就很合理。
沈修然瞄了眼方亦初紧皱的眉头,忽觉心痒,他说:“那我们现在就走?等下了桥到附近的休息区好好歇会儿,那有坐的地方,比在这站着强。”
“不了不了。”方亦初头摇得像拨浪鼓,抓着防护网的手又紧了一分,像是生怕离开这似的,他认真道:“在这休息就挺好。”
沈修然面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静静地陪方亦初等桥身平稳。
他古井无波的眼神看向身前的山谷,突然发觉这里的景色其实也不错。
待桥身彻底平稳下来已是几分钟后,正是上一批游客下了桥,新一批游客还没检查完安全措施的时候。
沈修然说:“我们走。”
方亦初克服着恐惧乖乖跟在沈修然身后,前面几米走得还算稳当,到后半程有新游客上桥后,桥身又开始摇晃。
方亦初呼吸愈发急促,脚下的步伐也逐渐虚浮,越靠近对岸越紧张。
“没几步了,坚持下。”沈修然宽慰道。
“嗯。”方亦初嘴上应着,心里慌成一团,他从小平衡感就差,桥身一晃他就开始抓不住身体重心。
好不容易走到最后两块桥板,后面不知哪位游客又将铁索桥大力晃了起来,方亦初脚下一滑,小腿卡进了桥板间的缝隙。
“啊!”他不自觉发出一声惊呼,伴随着身体砸到桥面上,尾音戛然而止。
沈修然只见身边人身体骤然下落,瞳孔猛得一缩,回过神才发现方亦初跌坐在桥面上,身子坐得稳稳的,只有小腿在桥板间晃荡着。
——也是,他们身上的安全设施都是经过多次检验的,景区不可能这么疏忽,让学生在景区出事。
“别乱动。”沈修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声音不似平时那么沉稳,受到惊吓的方亦初更没发现这一点。
“好像卡住了。”方亦初苦着脸道,他试了几下,都没能把小腿从间隙里抽出来。
“你别动,我来。”沈修然蹲下身,仔细查看着方亦初小腿卡进去的角度,他伸手握住靠近膝盖窝位置微微施力,找准角度把小腿抽了出来。
白皙的脚踝处有一道约十厘米的红痕,是刚才摔倒时擦伤的。
距离终点只有几步,沈修然索性直接将方亦初抱了起来,大步走下铁索桥。
下了桥沈修然步伐未停,抱着方亦初走进了不远处一片树林。
“这是去哪?”方亦初不禁问。
“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擦药。”沈修然道。
他就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所以随身携带了几种药膏。
走出去几十米,待耳边同学们的游玩声不再那么嘈杂,沈修然才把方亦初放到一棵树旁,让他扶着树站稳。
方亦初扯扯裤腿,瞄了眼小腿,红痕看着吓人,但好在没出血,所以也不是很疼。
他刚想说要不别涂药膏了,有的药膏刺激性强,涂上去反而很痛。
他尚未开口,只听隔着几棵树的位置传来隐约的水声。
方亦初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声音,就听到一道男声推拒道:“别在这,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回答他的也是一道男声:“外面不是更刺激,放心我不会做到最后的。”
方亦初:!?
青天白日,几十米外就是前来郊游的学生,竟然在这种地方做这事,胆子也太大了!
“沈修然,我们换个地方吧。”方亦初眼睛盯着几棵树外树叶轻微的摇曳,小声建议道。
他本以为沈修然会当即应下,然后带他换个地点涂药,可实际上沈修然久久没有回应。
“怎么了?”方亦初迷惑着转过头,猝不及防撞进抹带着强烈憎恶的眼神中。
方亦初不明白沈修然怎么会用这样看那两人,他从未见沈修然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恶意,他身子一颤,起了层鸡皮疙瘩,突然有了个想法。
“沈修然。”方亦初咽了下口水,尽可能装出开玩笑的语气,他问道:“你不会恐同吧?”
对方几乎在他话音未落的时候就给出了答案。
“两个男人在一起,你不觉得恶心吗?”沈修然沉声道。
不需细品就能发现说话人语气中对同性恋群体的鄙夷。
沈修然这话说的是躲在不远处树后的那两人,方亦初却是感同身受地被狠狠刺到了。
他想过沈修然可能是直男,掰弯需要很长的时间和耐心,但如果恐同的话,那难度就不是一个纬度的了。
而且为什么呢,沈修然平日表现得对任何事物都不在意,班长经常调侃他是情情爱爱绝缘体,既然如此为何独独对同性恋群体如此厌恶?
方亦初心里装着事,后面的路程走得恍恍惚惚,像个木偶似的跟在沈修然身侧。
沈修然以为他方才在桥上摔倒时吓到了,遂没多问。
直到两人在临近山顶的地方和班长体委会和,方亦初一把拉住班长的胳膊,语速飞快道:“我突然想去趟卫生间,班长你陪我去吧!”
班长一句‘上厕所还要人陪’刚说了一半就被方亦初拽出去几米。
“嘿初哥你力气还挺大!”班长正要再调笑几句,低头对上方亦初严肃的面容,连忙也正经起来。
“出什么事了?”班长问。
方亦初摇摇头,“没出事,我就是有件事想跟你了解下,你……”
这会儿两人正站在山路旁,方亦初拉着班长往更隐蔽的地方走了几步,才放下心问:“你知道沈修然恐同吗?”
班长先是有一瞬诧异,又很快镇定下来,他吸了口气道:“我以前还真不知道,不过仔细一想倒也合理。”
方亦初皱眉,“什么意思?”
“这事儿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班长摸摸头发,问:“沈哥跟你说过他家里的事没有?”
“从没提过。”方亦初沮丧道。
他和沈修然大多时间都是他在倾诉,对方默默听着。
沈修然连自己的事都很少提及,更不要说他家里的事 。
“也是,沈哥本来话就少。我其实也是在去年跟着老张去家访的时候,从他邻居口中听到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你就这么一听,别往外传。”
老张是高三一班的班任,班长跟他去过不少同学的家,其中让他印象最深的就是沈修然的家。
因为他的家里没有大人,整场家访是沈修然自己接待的。班长跟着班任离开沈修然家时恰好碰到了买菜回来的邻居,邻居是个热心肠,经过一番交谈,班任总算对班上成绩最优秀的学生有了些了解。
“邻居说沈哥从小就住在那,她算是看着沈哥长大的,沈哥妈妈生他的时候难产,没几天就走了,沈哥从小就只有爸爸带着。”
啊,跟自己一样。
方亦初生出丝同病相怜的心情。
“虽然这么说不太礼貌,但沈哥他爸的确不是个东西,经常把沈哥随便往哪个亲戚家一丢,直到沈哥到了上学的年纪才算是在家里长住,但是这也是另一个让人恼火的点。”
班长说到这叹了口气,“听说沈哥他爸是双性恋,经常把人带回家里乱搞,还被沈哥碰见过几次。沈哥小的时候就当没看见,直到高一的时候他爸在家里乱搞又被沈哥撞见了,沈哥直接把家给砸了,当时动静挺大左邻右舍都听见了,他爸那之后就没再往家里带人,不过外面的关系还是很乱,听说他爸的病就是因为关系混乱被传染的。”
“所以你一说沈哥恐同我就觉得可以理解,毕竟有他爸那样的人在,这事搁我身上我也得恐同。”班长最后道:“而且你知道沈哥理科那么好为什么最后学文了吗,是他爸不让他学理。他爸觉得理科发展前景广,怕沈哥以后有出息了他就掌控不了了,多可笑,沈哥小时候他都没管过,现在倒怕沈哥以后不尽孝了。”
“不过说实话,听说他爸那个病撑不了几年,能不能活到沈哥高考都不好说,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报应……”
后面的话方亦初没听进去,他心底一阵翻江倒海,想不到沈修然的成长经历竟然这么坎坷,难怪他会因为自己不独立而恨铁不成钢。
在他因为母亲早逝而被爸爸哥哥加倍宠爱的时候,沈修然像个拖油瓶的似的被亲戚们嫌弃来嫌弃去。
在他享受着父辈的荫庇,过着富足的生活的时候,沈修然已经在为自己的生计奔波了。
方亦初想象着几岁大的沈修然,小小的个子穿着破旧的衣服在亲戚家讨生活的画面,心都要碎了。
谈话结束后,方亦初浑浑噩噩跟着班长回到班级划分好的露营地点,沈修然和体委已经搭好了他们今晚要睡的帐篷。
“还在害怕吗?”沈修然忽然走近问。
方亦初看着骤然放大的俊脸,他还沉浸在脑补的小沈修然受苦的画面中,满眼的怜惜藏也藏不住,他没明白沈修然的话,“害怕什么?”
沈修然没回话,他伸出手摸了摸方亦初的额头,“你是不是生病了,眼神好怪。”
“咳。”班长重重咳了声,示意方亦初收敛点,毕竟沈修然并不希望他家里的事被别人知道。
“没事,我就是有点累了。”方亦初连忙回神道。
“是吗,从你下了铁索桥就见你魂不守舍的。“沈修然说:“累了进帐篷休息下,晚上班级还有活动。”
方亦初说累本是借口,但情绪经过几番大起大落,这会儿平静下来还真觉出疲惫来,他点点头,乖乖钻进帐篷。
帐篷是方亦初拜托管家帮忙购置的双人帐篷,用的都是极为昂贵的材料,舒适性一流。
帐篷内摆着充好气的气垫床,方亦初睡不习惯睡袋,这是管家特意为他们准备的,铺上床品看上去和正常的床没有区别。
方亦初换好衣服躺在气垫床上,想着沈修然做事真的干脆利落,他和班长聊了那么一会儿功夫,沈修然就搭好了帐篷,还把内里布置得井井有条。
帐篷外时不时传来几句其他组同学的交谈声,声音隔了段距离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方亦初听得昏昏沉沉,很快陷入沉睡。
睡梦中似乎有谁来过他的床边,但他实在困倦得厉害,挣扎了下没能醒来,索性继续睡了下去。
待方亦初再次醒来,天空已从残阳换做了星幕,帐篷里点了个昏黄的小夜灯,暖色灯光装点着帐篷,显出几分温馨。
方亦初揉揉眼睛看了眼手机,发现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他这一觉睡得有够久。
他掀开薄毯走下床,发现沈修然正靠坐在夜灯下做英语卷子,从漏音的耳机中传出些英文对话。
出来郊游还惦记着学习,方亦初不禁钦佩沈修然强大的自制力,他要是有沈修然半分自律也不至于考班级倒数。
同年级的学生都说沈修然是个天才,成天在外面打工还能稳居年级第一,但天天跟在他身后的方亦初却知道他在学习上付出了多少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