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世间—— by楚氏十六戒 CP
楚氏十六戒  发于:2024年04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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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窈窕的身影,被烛光映照在血红的窗纸上。
那是一个长发女人的影子,坐在窗边,手中握着针线,在做女红。她影子的轮廓在不停颤抖,边绣边哭泣着,却又绣得认真细密,一针一线,在手中的刺绣上倾注了所有心血。
苍行衣轻轻敲门:“三姑娘,我进来了?”
屋中没有人应声。
苍行衣把不见寒放下,从香囊中取出钥匙,比对了一下钥匙和门锁上的纹路。果然是一致的兰花纹。他将钥匙抵进锁孔中,轻易将这扇门打开了。
门后房间内,空无一人。
“咦,刚刚窗户上还有人影的。”不见寒一边说,一边跟着跳进房内。
房间里的布置,令两人都意外了一下。这不是他们想象中王府姑娘的闺房,而是一间婚房。
刚才他们在房外看见的红光,是龙凤喜烛燃烧发出的烛光。屋中家具都是崭新的,刷了红漆,无数红绳红线从上方垂下来,红线像瀑布,红绳的末端都打着一个圈,仿佛屋顶在流血。
屋子正中央,摆着一张桌案,桌子后面用衣架撑起一件红嫁衣。桌子上放着一个被红线缠住的金匣子,一把染血的金剪刀,剪刀底下压着一张被剪碎的桃花笺。
而桌子后面的红嫁衣,正面绣着象征青羽王府的族徽青鸾纹,却只绣到一半。剩下半边没有绣上纹饰的地方,已经被鲜血浸透了。
苍行衣先拿起放在桌案正中央的金匣子,翻转观察,没有找到能开启的匣子的地方。从屋顶垂下来的红线将匣子缠得很紧,结扣也凌乱复杂,根本无法用解结的方式打开。
看来这是需要解密才能打开的。
他放下匣子,去看其他东西。他将金色的小剪刀挪开,把底下的桃花笺碎片清出来,一片片整理复原,重新拼合。
在他拼图的同时,不见寒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确定房间内没有其他有效线索之后,蹦回来问他:“你发现什么了?”
“这张桃花笺上,写的是一首闺怨诗。”苍行衣若有所思地对着被他拼回原样的笺纸说,“整首诗字迹很凌乱,唯独两句写的比较工整。一句是五月石榴红似火,另一句是郎呀郎,恨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等一下,我有一种猜想,不会这么刺激吧。”
不见寒:“你又想到什么了?”
“你看这个香囊,绣工和嫁衣很像,明显是三姑娘绣的。上面有是个鸳鸯图纹,应该是绣给情郎的。”苍行衣蹲下来,把香囊上的绣纹翻出来给不见寒看,“这个三姑娘有一个心上人,但是礼物没有送出去。要么就是心上人辜负了她,要么就是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所以她把香囊和桃花笺全都剪了。现在问题来了,她这个心上人是谁?”
不见寒有种不妙的预感。
“可能是青羽王府的五少爷。”苍行衣揭晓了答案,“这首诗,原诗全文是一首数字诗,从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一直列到百千万亿,她唯独写清楚了带‘五’的这一句。五少爷是她的弟弟,所以是不该爱的人;而六少爷说过,五少爷生性风流,辜负少女芳心,也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啊这……”不见寒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怎么感觉我今天一天,已经目睹不止一场家庭伦理惨剧了?”
“也说不准。因为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三姑娘和五少爷,他们之中有一人,并不是青羽王府亲生的孩子。”苍行衣说,“总之,如果我的推测没错,和三姑娘有关的事件已经有一个大致的轮廓了。”
他指了指剪碎的香囊和屋顶那一排末端结成环的的红绳:“三姑娘心慕五少爷,但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五少爷天性风流,心思不在她身上。闺房布置成了婚房,嫁衣已经绣到一半,说明她离成亲只有一步之遥……可能是她即将成亲的时候,五少爷仍然在流连花楼,让她心生绝望,最终悬梁自尽。”
“好惨啊,漂亮姑娘怎么总是会遇到渣男。”不见寒不由得联想到了鹤城美术馆剧本中花魁和画家的故事,感慨的同时看了苍行衣一眼,“但是我们还是没有找到开启这个匣子的方法啊……呃,这里放着的剪刀,是要用剪刀把上面的红线剪断?”
“不行,不能用剪刀剪。你知道什么是姑娘家的情丝吗,情丝就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东西。”苍行衣摇头,“你信不信这一剪刀下去,立马触发高能?”
“那怎么办?”
“其实剧本已经把线索给齐了。”苍行衣站起身,轻轻拍平旗袍上的皱褶,“接下来怎么操作,就要看玩家的个人发挥了。”
“来,让我给你演示一下,什么叫做嘴炮开箱。”

楚静渊说完,步子扎稳,双手扣在棺材盖的边缘。
棺材用楠木打制,结实,厚重,棺盖上用彩漆绘制了青羽王府的青鸾族徽,托在掌中沉甸甸的。楚静渊用力往上一掀,轰隆一声巨响,棺材盖被他整个掀起,砸在一边。
一股浓郁的腐烂尸臭顿时涌出来,扩散至整个演武场。唐申驱使轮椅后退,并且用袖子掩住了口鼻,而楚静渊在一阵皱眉之后,也勉强抵御住了这种令人作呕的滋味,上前探看。
棺材里是一具魁梧的成年男尸。
尸首已经腐坏,但衣饰体格依稀还能和窗前的黑影对上号。尸身上插有很多箭矢,其中命中脖颈与心脏要害处的,显然就是致死原因。箭杆有些被折断,只有一截断杆露在外头——不难想象,如果不是为了装棺将这些箭杆折断,那么这具尸体,足以被箭杆装饰成刺猬。
真正可谓是万箭穿心。
奇怪的是,这具尸体是趴着放置的。
也就是说,这具尸体上多如牛毛的箭矢,大半是从背后命中的。
这不像一个迎敌死战者应有的姿态。
楚静渊忍着恶心,捂住口鼻,用自己的唐刀在烂成一滩肉泥和脓浆、不断翻滚着白蛆的尸体中戳刺翻找,还真让他找到一把钥匙。他将钥匙挑出来,拿出一张手帕擦干净,隔着手帕拎得离自己远远的。
开箱扫荡结束之后,他又将棺材盖搬起来,盖了回去。
“里面除了可能是青羽府大少爷的尸体和一把钥匙,就没有别的了。我去武库里面看看吧。”楚静渊说着,走回唐申面前,拿走唐申在客房里捡来的匕首,“你要不喜欢那个味道,就在这里等我。反正武库就在前面,我看完马上回来。”
唐申轻轻点头。
楚静渊将轮椅推到演武场边缘放好,自己单枪匹马,拿着刚刚找到的钥匙,去打开武库门。
他刚踏入武库,身后门扉便轰然一声巨响,迫不及待地将他锁在了里面。
“叛徒——”
楚静渊猛然回头:“谁?”
武库里没有窗,其中一片噬人的深黑,声音回音重重,不知从何而来。
楚静渊身处黑暗中央,像没入一片浓郁沉重的腥气,被浸泡在浓稠的血水中。
他拿出一支手电筒,打亮,照在墙壁上。
白色的光圈骤亮,照明出四五把兵器,刃上寒光一闪而过。兵架上有些空处,对应的墙面上,有一些颜色稍浅的兵器剪影。看起来这些地方是曾经放置有武器的,但是放在这里的武器已经不知所踪。
楚静渊一一对比这些剪影的形状,最终找到了唐申带来的那把匕首,原本应该在的位置。
“该不会要叫我回去把其他兵器都带过来,一一归位吧。”楚静渊把匕首放回原位,嘀咕道,“我哪有那么好的耐性?”
他放下匕首的手刚刚松开,身后的黑暗中,忽然传来此起彼伏的絮语。
“叛徒……”
“叛徒……”
“叛徒……”
楚静渊回首,却见刚才被他电筒光圈照亮的几把兵器正震颤不已,刃上渗出黑红的血水。
“叛徒!”
虚空中传来一声厉喝,渗血的兵器竟然凌空腾起,朝他激飞刺来!
习武者直觉敏锐,楚静渊几乎是立刻闪身,扬刀将飞刃击落。但接连十数把兵刃错落袭来,他又没有做足防备,虽然不至受伤,手中的电筒却被偷袭击落。
武库再度陷入一片寂静。
楚静渊觉得蹊跷。他凭借电筒滚落的声音,在黑暗中找到了它的位置,将它再次拾起来打开。
果不其然,那些兵器一旦被光线照亮,就会开始嗡鸣渗血,然后在袭击他,直到将他手中的电筒打落,黑暗重临为止。
“……规则是必须在黑暗中行动,对吗。”
楚静渊放弃了捡回手电筒。
他双手持刀,两脚微微错开站稳,深深呼吸,沉下气来。
“但我最讨厌的,就是受制于人,循规蹈矩!”
赤色唐刀横挥而出。
他手中这把从刀柄、刀刃到刀鞘,都是通体血红的唐刀,名字叫“龙牙”,是他个人情节剧本的奖励道具。这把刀的持有者受祝融神的眷顾,有斩煞破敌之用。
当龙牙刀斩破邪煞时,祝融的赐福将被激活,刀身上燃起熊熊烈焰!
以左脚为轴心,楚静渊单足点地,在武库中央挥刀旋身。赤色衣袖飞扬,宛如朱凰振羽,烈火在他身周扬起一圈煌煌焰环,瞬间将武库照得透亮!
黑暗荡尽,武库四壁在火光中展露真容。墙上悬挂的成百上千把神兵利器同时被照亮,渗出乌红的血液,仿佛上千只死不瞑目的眼,凶狠盯视着中央的青年,流出怨毒的血泪。
“叛徒……”
“叛徒,叛徒……”
“叛徒!”
支离破碎的唾骂声,像浪潮一样涌来。四面八方,声音重重叠叠,汇聚在一起,最终凝成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叛徒!!!”
“吵死了,”楚静渊撤步扬刀,冷笑,“全部一起上吧。”
所有刀剑兵戟在墙上嗡鸣震动,血污在震颤中飞溅出去。它们同时从悬挂武器的架子上飞出,锋刃对准楚静渊刺来,在忽闪的火光中,竟然绽开成一朵铁瓣莲花的形状。
烈焰闪烁,成为这朵盛开的铁莲花灿烂的花蕊。楚静渊长刀势如破竹,残影在半空中带出耀眼的轮廓,将飞来的兵刃一击斩落于火光!
身份卡【楚静渊】的技能【迎神曲】,技能效果:提升玩家攻击力。当玩家持有武器唐刀“龙牙”时,受祝融神眷顾,被龙牙击伤的伤口将无法愈合。对敌含超自然力量的目标时,所造成的伤害翻倍。
他确实不擅长动脑,遇到要解谜的剧本就想绕道走。
但是涉及到战斗环节的剧本,碰见他,就只剩下一句话。
现在跑还来得及!
短短几息时间,武库里所有的兵器,就已经被报废成了一堆破铜烂铁。楚静渊神清气爽地捡回自己的手电筒,再也不用担心使用照明的时候被偷袭了。
他在武库的角落里找到了唯一一把插在刀鞘中,没有飞出来袭击他的匕首。
这把匕首精巧玲珑,适合给女性或者小孩做防身用。匕首的刀鞘是麂皮制的,做了雕花装饰,中央还镶嵌着宝石。
匕首下压着一封信,似乎是家书。信纸上字迹刚劲有力,大概内容是说,这把匕首是写信人亲手打造的,准备送给青羽王府的小少爷,希望小少爷收到这把匕首,能好好习武、健康成长,继承青羽王府忠君报国之志。但是他出征在即,来不及将匕首亲手交给小少爷,假如他未能凯旋而归亲自赠刀,就请看到信笺的人代他交给小少爷。
落款是青羽王府大少爷。
楚静渊收起匕首,一脚踹开武库紧闭的大门,门板飞了出去。
“申哥儿,我找到线索了,你帮我看看!”
他扬起手里的信封,朝唐申喊。
但是唐申并没有看向他。
唐申的目光直视前方,神情凝重,仿佛正身在一场战斗中。楚静渊一怔,直觉不妙,顺着唐申的目光看过去。
门口悬挂的白灯笼,将演武场正中央的棺材照出极长、极长的影子。而这道影子一直拖到墙壁上,映出了一个魁梧将军的轮廓。
而那个将军正引弓,张弦,瞄准了唐申。
唐申离楚静渊太远,他根本来不及去到唐申身边。刹那之间,他做出了正确的决断:鬼影是从棺材中延伸出来的,棺材才是鬼影的本体。他离棺材只有两步之遥,只要斩了棺材,自然能解决掉那个鬼影!
箭在弦上,他来不及多加思考,扔开信封,挥刀斩棺!
“一,二,三!”
少女清脆稚气的笑声在演武场中响起。
在“三”字声音落地之后,楚静渊竟然惊诧地发现,身体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手中龙牙刀已经挥出,却生生停在半空中,刀刃离棺盖只有一寸之远,硬是劈不下去!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我数一二三,大家就都不许动,要乖乖站在原地;我数三二一,大家就都可以动了。谁违反规则,谁就死掉,好不好呀?”
少女的声音忽远忽近,一时好像就在耳边,一时又缥缈在天际。她说着俏皮可爱的话,却令人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在她那一句话说出之后,楚静渊切真地感觉到,一种带有束缚力量的规则被强加在了自己身上。
如果他现在敢动,立刻就会死。
但是申哥儿——
拼着这条命不要,他不能看唐申在自己面前出事!

第190章 剧本十·丧吊临人·七
刀尖重重向下,再度压低半寸。楚静渊清晰地听见,自己耳边出现了某种东西破裂的声音。
只要再往下半寸——
“请住手吧。”
一声叹息在演武场门边响起,随着冷风飘来。
白发白衣的少年,提着一盏灯笼,静静站在门边。
夜风忽然大作,吹起他披散的长发,又将狐裘飒飒扬起。远远望去,像一瓣在风里凋落的梨花。
楚静渊充耳不闻,手中长刀再度狠狠下压。
身上没有痛楚,但是他感觉到一股腥甜浓稠的液体涌上喉咙,是血。鲜红色的血液从嘴角溢出来,皮肤迸裂,鲜血渗湿衣袖。他像一具因为强行动作而崩坏的人偶,正在支离破碎。
刀刃已经抵在了棺材盖上!
“请住手。两位贵客误会了,大哥没有要伤害各位的意思。”
六少爷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这一次,他将劝阻解说得更加详细了些。
风声猎猎响起,将六少爷手中的提灯和演武场门口的灯笼都吹得左右摇摆。随着光源的不断晃动,墙上的影子也不断变换着形状,原先那个持弓武将的身影,早已经模糊得不成人形。
风止,影定。当提灯不再晃动时,棺材投射在墙壁上的影子,也只剩了一个规整的方形。
楚静渊和那口棺材僵持半晌,直到确定墙壁上的黑影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投影,气氛才逐渐缓和下来。
少女脆生生的笑,在空旷的演武场上再度回荡起来。
“好~我又要开始数啦——三,二,一!”
声音落下,楚静渊手脚一松,恢复了动作的能力,险些一个踉跄。他持刀的双手一撇,在棺材盖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刀痕。
六少爷这才向唐申和楚静渊道:“我才提醒过各位贵客,小心接近演武场。刀枪无眼,以免被我大哥误伤到。”
楚静渊冷笑:“那你怎么不先问问,你大哥做了什么好事?半夜跑到客房门外挑衅客人?亏得我身手好,若换个人来,岂有命在?”
“大哥一生痴迷武道,如今必是见到身手高妙的侠士,难耐技痒,想与二位切磋一番,绝无恶意。若有冒犯,我代大哥向二位道歉了。”
六少爷说罢,低眉俯身一揖,态度恳切地道歉。
“如六少爷所言,府中诸位少爷姑娘各自忙碌,原本未想多做叨扰。”唐申淡声说,“现下既是已经见到了,六少爷何不为我等引见一番。”
“理当如此。”
六少爷答应着,提灯步入演武场,走到棺材一旁。
他抬手,轻轻放在棺材盖上,抚摸棺盖上被楚静渊刀锋划出痕迹的青鸾纹饰:“大哥是府中的长子,自幼随老青羽王习武,以武艺高强、性情直率闻名三军。”
“老王爷常年驻守北境边疆,大哥以长兄如父,替老王爷照料我们这些弟妹长大。他自幼便教导我们,人要有志气、有忠义,学文则治国,习武则封疆。男儿但凡有一分血性,便要傲骨不屈,为保家卫国死而后已。”
“府中兄弟姊妹也确如他所教导的那样,团结一心,愿为国事奋勇尽忠。”
说到这里,他话音微微一滞,停顿片刻,才继续说道。
“前些日子,老王爷老王妃战死疆场,马革裹尸而还……大哥未曾明示哀痛,我却知晓,他只是顾及我们下面这些弟妹罢了。老王爷夫妻既去,他作为府中世子,少不得操持里外,无暇言悲。”
“丧事办过,大哥也因劳累悲痛交加病倒府中。怎奈边关连连告急,将才紧缺,圣上夺情,将他在病中派往北疆。”
从头至尾,六少爷的声音都很平静,述说的语气几乎没有什么波澜。
但这种平静,并非事不关己的漠然。那应当是一种历尽千帆的疲倦,或者香炉中心字成灰,留下的一撮冷寂。
“不过短短半月,大哥的副官从边疆传讯,有言是大哥急功冒进,率军追击佯败的北疆军队,陷入敌军陷阱,数万军兵有去无回。其言辞之间有弦外音,暗指大哥似有勾结敌国、陷害我军之嫌。”
他说到这里,楚静渊立刻想起了棺中那具万箭穿心的尸首:“可是你大哥他……”
“叛国通敌之事,自是无稽之谈。大哥为人如何,我们这些做弟弟妹妹的人,难道还不清楚么?”六少爷轻笑,手指在棺盖上摩挲,“然而副官的亲妹妹是圣上受宠的妃子,圣上对其颇为信重;边疆督师不利,同样也需要一人领罪。有什么人能比一个通敌叛国、最终被射杀阵前的反贼,更适合承担这份罪责?”
“其中波澜种种,不提也罢。大哥为国征战,千里奔波,如今终于是回到府中,得以安歇了。”
六少爷说罢,搭在棺盖上的手缓缓滑落,垂在身侧。
“因着大哥一事未有确据,疑点重重,朝野上下亦是议论颇多,圣上也拿不定主意。于是只下了一道诏令,命王府中再去将功赎罪,抵消大哥贻误的军机。”他似乎终于说尽了交谈的兴致,语气轻而淡漠,仿佛一阵夜风吹来,便能将字句吹散拂去,“二位,有关我大哥的事情,便是这些了。更深人寂,我大哥已经歇下了,二位也请自便,去寻消遣吧。”
“这夜,还长着呢。”
六少爷说完,朝楚静渊和唐申再度一揖,提着灯烛迈入长廊。白袍飘荡,他宛如一抹的幽魂,没入浓郁的夜色。
在他身后,少女甜美的笑声绕梁不绝。笑着笑着,那声音唱起童谣,在走廊里往返回荡。
“南山矸,白石烂。生不遭尧与舜禅……”
“短布单衣适至骭,从昏饭牛薄夜半……”
“长夜漫漫……何时旦……”
望着六少爷的背影离去,楚静渊才终于松懈下来,快步走向唐申:“你没事吧?”
唐申摇头,抬手指了指左侧脸颊。楚静渊愣了一下,见他侧脸仍然是白玉无暇,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自己的脸上有东西。
楚静渊伸手一揩,蹭了满手的血迹。
“……差点忘了。”
这是刚才他被那个古怪的少女声音制住,企图挣脱桎梏时,将自己挣扎弄伤的。
按道理说,他抵抗致死规则,应该是受到了很严重的伤势。但奇怪的是,他明明伤至吐血,手臂上也还残留着刚才崩裂的血纹,他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
这是为什么?
暂且把细枝末节撇开,楚静渊用袖子胡乱揩了把脸,将信封捡回来,展开给唐申看。又对他说了自己见到的棺中异样,以及武库中发生的事情。
最后,他问唐申:“你对这个剧本的情节怎么看?”
唐申一目十行,扫过信封,其中重要信息都映入眼中。他沉吟,似乎是在罗列语言,片刻后说道:“眼下的线索,大约能拼凑出这样一个情节。青羽王府老王爷和老王妃战死疆场之后,边疆无人督师,皇帝命处于孝期且在病中的大少爷父承子业,领兵征战。”
“显然现在大少爷也是马革裹尸还。依你描述,棺中尸身中箭多在背后,这有三种可能:他是战场逃兵,被己方背叛,或者为保护某人而死。而六少爷所说的,有关他死后副官被上奏叛敌之事,或是触及朝中绥靖派利益,遭人构陷。”
“我也是这样觉得。”楚静渊说,“我不太懂分析剧情和人心……但是个人直觉吧,很多细节都看得出,大少爷确实是一个忠君爱国的人。一般而言,这种情况下,是他被人污蔑的可能性很大。”
两人聊到这里,唐申忽然说:“我刚才还试探了一下六少爷,得到另一条有趣的消息。”
楚静渊愣了一下:“你用技能了?”
【唐申】这张身份卡有一个技能,叫做【洞察】。当装备唐申身份卡的玩家选定某个目标,使用洞察的时候,就可以获得与目标相关的关键词。
楚静渊问:“你查出他什么关键词?”
唐申右手修长的五指在轮椅扶手上轮番轻叩,话语意味深长:“……是‘南柯无觅,叛国通敌’。”

第191章 剧本十·丧吊临人·八
苍行衣从床边拖来一张红木椅子,在桌案前姿态端庄地坐下,一副要与桌案对面的存在促膝长谈的架势。
沉吟片刻之后,苍行衣缓缓开口。
“我曾经,有一个深爱之人。”
不见寒心里咯噔一下。
“他是一个画师,画技非常高超,却不为世人所欣赏。”苍行衣说着,语速放得很慢,似乎在一边叙述一边追忆,神态中蕴藏着女儿家的怅然与深情,“但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画作,就被他的创作深深吸引了。我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好奇,迫不及待想要结识他。最终,我如愿成为了他的知己,他也曾说过,我对他来说是最特别的,也是世界上唯一能够读懂他的人。”
不见寒:“……”
画技高超,不被世人欣赏,一见钟情,唯一能读懂的知己。
要素察觉。
苍行衣说的,该不会就是他自己和失忆前的不见寒吧?!
苍行衣继续说:“后来我和他相爱了。他尚未成名,身家清贫,我也并不介意。我自己攒有一些家底,维持我们两人的生活并不成问题。同时我游走交际场合,对贵人高官送往迎来,也想借此为他扩宽路子,让他的优秀被别人赏识。我相信酒香不怕巷子深,终有一天,他会成为举国闻名的大画家。”
不见寒越听越不是滋味。看向苍行衣的眼神,逐渐变得充满了愧疚和感激。
原来我在失忆以前,也是一个被苍行衣包养的软饭男吗?
实在是太没有出息了!
等等,我为什么要说“也”?
“但是我们的相爱,并没有能维持很久。”苍行衣说到这里,语气低沉,仿佛一声深深的叹息,“虽然我深爱着他,但他在见识过我在交际场上的八面玲珑之后,再也不信任我,觉得我已经变心了。”
“最终,他杀了我,叫嚣着要得到我的心,掏走了我的心脏换给自己。他自以为这样才算是真正的深爱,能够和我永远在一起。”
“呵,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不见寒:“……”
打扰了,告辞。
他安静地钻进了桌子底下,并趴好不动,默默装死。
苍行衣低头问:“怎么了?你为什么突然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不见寒:“你说的是秦楼月和林传风的故事。”
苍行衣:“不然呢?我用的是秦楼月的花魁身份卡啊。”
不见寒:“没什么,是我自作多情了。你继续。”
于是苍行衣转回头,继续对面前的红嫁衣说:“所以,像我们这样太深情的女孩子,总是很容易遇到渣男。这不是你的错,是狗男人的问题。”
他说着,握起桌子上的金色小剪刀,噌的向下一戳,扎进桌案里。
“对付渣男,就应该用最直接了当的方式,没收作案工具!王八蛋敢出去花天酒地,就让他和漂亮姑娘一辈子情同姐妹去吧!”
不见寒:“……”
有被深深震撼到。
为什么你左一句“我们这样的女孩子”,右一句“没收作案工具”,说得那么自然流畅啊!
这一瞬间,不见寒甚至开始怀疑,苍行衣的性别出厂设置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姐妹有什么想给渣男带的话,想爆锤渣男或者对他进行人道主义制裁,这里可以提供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的代打业务。”苍行衣面不改色,“我们经验丰富,业务熟练,保证能够完美达成你的要求。不管他是活的,死的,还是已经转世投胎的,我们统统都不会放过!”
“我们的宗旨是,让每一个女孩都过上不被辜负的幸福人生!”
不见寒:“没有‘我们’!这项业务熟练的只有你,我根本没从事过这种工作好吗!”
可能是被这种从未见过的操作深深震撼,也可能是被苍行衣真情实感的演说打动了,纠缠在金匣子上的红线,竟然真的缓缓散开。
闺房中断断续续的呜咽停止,化作一声深长的幽叹。
不见寒:“我靠,不是吧。这他妈也行?”
苍行衣拿起已经解封的金匣子,轻轻一揭,就将匣子掀开了。
里面放着一封圣旨,以及半截被折断的珠钗。
苍行衣将圣旨展开。这封圣旨是一封和亲圣旨,指名要求青羽王府的三姑娘与北疆王世子和亲。
“圣旨里内容不多,但是可以从旁推测一下和亲发生的背景。”苍行衣将圣旨摊放在桌案上,把兔子寒抱上桌面,“一般而言,中原王朝对边境胡虏都持轻蔑态度,这封圣旨对北疆的称谓却是友邦,显然是在边疆战争中失利,受制于人。和亲是迫不得已的妥协之策,舍不得送宗室公主去苦寒边疆,于是决定将青羽王府的三姑娘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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