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房顶修好之前,裴青玉只好又跟萧径寒挤一间屋子了。
萧径寒不愿整日闷在屋里,裴青玉便扶着他在寨子里四处走一走,或是看人喂鸡喂鸭,浇水除草。
这一日,裴青玉又扶着萧径寒去看葛老大挖地瓜。可不一会儿,就见程洄急急忙忙从外边跑进来道:“主子,王爷带兵往扶风山来了。”
裴青玉一惊:“带兵?”
“没事,别怕,”萧径寒道,“他已比我预想的,来得晚了。”
赵老板的货在雨霁山被劫,劫匪却是扶风山的,萧径寒知道,虞南王用不了多久,就会想到他与扶风山的关系,带兵而来也是迟早的事。
“什么狗屁王爷,”葛老大抡起锄头道,“老子砸他一脑包!”
“不劳烦大哥了,”萧径寒笑了笑道,“我自己去就行。”
“那怎么行?”葛老大道,“把兄弟们都叫上,咱不怕他们!”
萧径寒道:“又不是去打架,要那么多人干什么?”
葛老大:“啊?不打吗?”
程洄忧心忡忡道:“王爷看着来势汹汹的。”像是要把这山给铲平了。
“该怕的是他。”萧径寒不慌不乱,对程洄道,“叫上几个暗卫跟我去就行。”
程洄点点头,赶忙去叫人了。
葛老大再三确认道:“萧老弟,真不用我去啊?”
萧径寒摇了摇头。
“行,”葛老大道,“老子信你,等你回来吃烤地瓜。”说着就拍了拍萧径寒的肩膀,扛着半麻袋地瓜走了。
萧径寒转头见裴青玉一脸凝重,抬手揉了揉他眉间,道:“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裴青玉仰起脸,说:“我与你一道去。”
萧径寒一顿,看着他坚定的模样,眼底不禁漾开了笑意,“好。”
山脚下人头攒动,行走间扬起阵阵尘土。
虞南王萧阙勒马停在岔道口,似在思索,该往哪边走。
忽然,一阵马蹄声混着车轮声传来,由远及近。
萧阙抬眼,见前边悠悠出现一辆马车。
程洄坐在前边赶着马,缓缓停下道:“哟,这么多人呐?”
他身后的帘子掀起,萧径寒从车里望来,一双眼淡漠地看着萧阙。
裴青玉坐在他身旁,双手扶着他。
“多日不见,”萧径寒疏离道,“王爷可还好?”
萧阙也看着他,没有说话。
“王爷是不是在想,这混账果然没死?”萧径寒懒懒道,“我没死,王爷可高兴啊?”
萧阙脸上没什么情绪,只是道:“跟本王回去。”
萧径寒一声低笑,问道:“王爷这般兴师动众,不会只为抓我一人吧?”
“自然不是,”萧阙往山上看去,仿若碾死蝼蚁一般,“这儿的山匪,一个都不能留。”
萧径寒:“可我也是这儿的匪。”
萧阙片刻无言,而后握上腰间长剑,开口道:“那便与他们一道埋在这儿吧。”
萧径寒微低下头,轻声笑了,越笑越大声,笑得胸腔震动,伤口都在疼。
裴青玉抓紧了他的手臂,担忧道:“阿霁......”
萧径寒渐渐止了笑声,半敛的眸中看不清情绪。
半晌,他抬起头,冷冷地看着萧阙,“王爷不会以为,我这几日,就躲在这山里等死吧?”
他寒声道:“今日我若是死了,你在雨霁山所有的秘密,不日就会传遍京城。”
萧阙脸色一变,“不可能,我早已封锁了整个虞南,你如何能送出消息?”
萧径寒讥笑道:“怎么,王爷连天上几只鸟也能数清?”
萧阙:“就算是鸽子也不可能......”
萧径寒唇角一勾,“我何时说是鸽子了?”
天地广阔,苍茫辽远。
千里之外的京城熙熙攘攘,一派繁华。
鹦鹉大宝扑棱着翅膀在一处屋檐停下,气喘吁吁叫道:“好累,好累,累死你爷爷了......”
扶风山下,虞南王萧阙策马站在岔道边,沉默地盯着对面马车里的萧径寒。
他身后,密密麻麻挤着虞南王府的一众兵将。
山风掠过枝叶,簌簌作响。
良久,萧阙终于开口道:“你诓我?”
萧径寒笑了一声,似不在意道:“王爷若是不信,大可把我杀了试一试。”
他抬眼对上萧阙的目光,一字一顿道:“你敢赌吗?”
萧阙没说话,眉间深深拧起,似在思忖他话里的真假。
“王爷放心,若不是逼急了,我也不会自寻死路,”萧径寒缓缓道,“我可不想被株连。”
谋逆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若东窗事发,他作为虞南王府的三公子,又如何能脱得了干系?
“只要今日王爷退兵,从此不再犯我扶风山,”萧径寒淡淡道,“大家自可相安无事。”
萧阙攥紧了手中的缰绳。半晌,他终是勒马转身,下令道:“走。”
一群人顿时浩浩荡荡,又踏着尘土纷纷离去。
萧径寒看着他们走远,放下帘子,卸了力般倚进裴青玉怀里,松了口气。
裴青玉险些抱不住他,咕哝道:“你好重。”
马车慢慢动了起来,萧径寒把头靠在他肩上,轻笑道:“嫌弃我重啊,那我今晚少吃点?”
“那倒不用,”裴青玉看着他有些发白的脸色,“你这几日都瘦了。”
萧径寒扬起唇角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裴青玉一愣,转开脸道:“舍不得什么,我没有。”
萧径寒:“哦,那我今晚不吃饭了。”
裴青玉眉头一蹙,“不行!”
萧径寒:“你不是说,没舍不得么?”
裴青玉胡乱道:“是大夫说的,要按时喝药、吃饭。”
“我向来不听大夫的,”萧径寒看着他道,“我只听你的。”
裴青玉有些不自在,小声道:“那饭还是要吃的。”
“嗯,”萧径寒点头道,“那咱们回去吃烤地瓜吧。”
车帘外,程洄赶着车,听见这话,默默地想,不知道葛大哥地瓜烤好没?要是没烤好,主子会不会生吃地瓜?
虞南王府,萧承禹一打开房门,就被门外的护卫拦住了。
“滚开!”萧承禹怒道,“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邬管家走过来,拱手道:“还请世子回房。”
“凭什么关我?!”萧承禹咬牙切齿道,“我要去杀了那几个混蛋!”
他在雨霁山被程洄他们抢了马车,还打得鼻青脸肿,还没报仇就被邬管家他们送回了王府,拦着不让出去。
“把那几个混蛋给我找出来!”萧承禹脸上还乌青一大块,隐隐作痛,“本世子要他们死无全尸!”
“雨霁山附近已无山匪,”邬管家道,“他们许是不在那儿了。”
“那就去扶风山找!”萧承禹怒不可遏,“不是说那儿的山匪是扶风山的吗?连几个山匪都找不到,要你们有何用?!”
邬管家垂着眼没说话。
萧承禹没耐性了,一把推开门口的护卫往外走。
“世子!”
萧承禹没走几步,就见他父亲从院门处走了进来。
“父王,”他大步走过去道,“给我一队兵马,我要去剿了扶风山的匪!”
萧阙看了他一眼,说:“此事不要再提了。”
“为何?!”萧承禹不服气,“不就是几个山匪,父王为何要拦我?”
萧阙没有多说,只是道:“这几日便不要出门了。”
说着转身就要走,萧承禹不满道:“我为何不能出门?我偏要去!几个山匪算什么?我......”
萧阙突然回身甩了他一巴掌。
萧承禹顿时愣在原地,“父王......”
萧阙转头吩咐邬管家道:“好生看着世子。”
邬管家恭顺道:“是,王爷。”
萧承禹呆呆地看着他父亲走出去,不敢相信般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疼的脸。
为什么?他茫然地想。
王府别院,靳慕坐在床边,无奈地看着萧寄言用绳子把他的手捆起来,“公子,你绑我做什么?”
今日萧寄言见他有了些力气,便丢给他一套衣衫,自己背过身去,让他把衣衫穿上。
靳慕好不容易穿完衣衫,艰难地从被子里坐起来,就见他家公子取了好粗一根绳子,抓过他的手就绑。
“软筋散药效快过了,”萧寄言道,“不绑你就跑了。”
靳慕:“......”
可萧寄言身子不好,也没多大力气,绑了大半天才把他的手捆好,又忙着要去捆脚。靳慕见状,只好道:“公子,我不走。”
萧寄言怀疑地看着他,“真的?”
靳慕点点头,“公子不让我走,我就不走。”
萧寄言这才把绑脚的绳子放下,在床边坐下道:“那说吧。”
靳慕:“......说什么?”
萧寄言瞧着他,哼道:“你不知该说什么吗?”
靳慕一顿,便知他又是问两年前的事。
“公子,”靳慕低声道,“能不能不问?”
“不能,”萧寄言拧眉道,“我不想像个傻子似的,什么都不知道。”
靳慕喉间发涩,断断续续道:“可......你会生气的。”
萧寄言不明白,“我为何会生气?”
靳慕声音越发低了,“你会厌恶我的。”
萧寄言更迷惑了,“你做什么了?”
靳慕嘴唇动了动,又沉默了。
又是这样!萧寄言气道:“不说算了,活该我当傻子!”
他一急,一时气没喘匀,忍不住咳了起来,“咳咳咳......”
“公子,”靳慕也急了,手一挣就把绳子扯开了,“你没事吧?”
萧寄言更气了,绑了老半天,原来都是他哄自己的,“你走开,咳咳咳......”
靳慕忙给他拍背顺气。
萧寄言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咳得脸都有些红了。
“公子......”
萧寄言一把挥开他抚在后背的手,“不用你管。”
靳慕收回手,嗅到他衣上淡淡的安神香,就像两年前的那个午后,一丝一缕都往他脑子里钻。
他顿了顿,哑声道:“公子,真想知道?”
萧寄言抬起眼看他,“我自然要知道,我......唔!”
话音未落,靳慕骤然倾过身,揽着他的腰,覆上了他的唇。
萧寄言倏然睁大了眼。
他听见靳慕低声说:“就是这样......”
房内一时静谧无声,惟余风吹纱帐,飘然而起。
萧寄言呆呆地瞪大着眼,似还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靳慕退开了些,低下头不敢看他,呢喃道:“公子,对不起.....”
就算他一再告诫自己,公子与他是云泥之别,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该对公子有异样的心思,这辈子,能好好护着公子,便足够了。
可所有的理智,都会在靠近萧寄言时坍塌,甚至只是一个笑,一丝温热的气息,都叫他止不住地心动。
“是我冒犯公子了,”靳慕下了床,跪下道,“请公子责罚。”
萧寄言怔怔地看着他,“你......”
他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脑子一片混乱,好似乱麻一团,怎么都理不出头绪。
他愣愣问道:“你、你亲我干什么?”
靳慕一咬牙,破罐子破摔道:“我喜欢公子!”
萧寄言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喜欢?”
靳慕攥着掌心,视死如归般道:“就是,想与公子耳鬓厮磨的那种喜欢。”
萧寄言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语无伦次道:“你......不是,我......”
靳慕以为他是生气了,气得脸红脖子红的,心里更难受了,“是我心思不堪,若是杀了我公子能解气,我也绝无怨言。”
他说着头一磕,道:“公子杀了我吧。”
萧寄言:“......”我杀你干什么?
扶风山上,裴青玉又站客房门口,问暗卫道:“屋顶还没修好吗?”
暗卫甲摇摇头,“没有。”
暗卫乙也摇头,“太难修了。”
暗卫丙:“嗯,修不好。”
裴青玉纳闷道:“怎么会修不好?”
暗卫甲:“没修过。”
暗卫乙:“不会修。”
暗卫丙:“啊对对对!”
“我会修,”裴青玉道,“给我些瓦片......”
他话还没说完,暗卫甲就道:“没瓦片!”
裴青玉:“......那去买一些?”
暗卫乙:“太晚了,明日再买吧。”
暗卫丙:“嗯嗯嗯!”
裴青玉看了看昏暗的天色,确实有些晚了。
他点点头,回了萧径寒房里。
萧径寒倚着床头,见他进来,闷闷道:“跟我睡一张床,很难受么?”
裴青玉一愣,知道他是听见自己在外边跟暗卫说的话了。
“不是,”他解释道,“我是怕压着你的伤口。”
可萧径寒还是闷声道:“你若是不愿意,就我去隔壁睡吧。”
“不行,”裴青玉皱眉道,“你还伤着,那儿又漏风了,怎么行?”
“漏风而已,不算什么,”萧径寒道,“比那破烂多的,我都住过。”
裴青玉有些不解,他堂堂一个王府的公子,不该是从小锦衣玉食的吗?怎么听着倒比寻常人家还苦?
“你以前,过得很不好么?”
萧径寒望着眼前的虚空,说:“你是不是很奇怪,我生在王府,怎会过得不好?”
他缓缓道:“我母亲只是王府的一个侍女,听闻是萧阙喝醉了酒,才有了我......”
“可一个侍女生的儿子,又有谁看得起呢?”他自嘲一笑,“更何况,我那所谓的父亲,都不曾看过我一眼。”
裴青玉眼底满是心疼,在床边坐下道:“他们欺负你了?”
萧径寒安静了一会儿,说:“其实,我母亲在世的时候,也还好,很多苦她都自己抗着,没让我知道。”
“可我九岁那年,她没了。”萧径寒垂下眸道,“从那时起,便只剩我一个了。”
裴青玉不自觉抓住了他的手,“阿霁......”
萧径寒回握住他,低低道:“偌大的王府,却无我一处可容身。”
“萧承禹从小就看不上我,见我一次,都要打骂一次。”
“有一年冬天,他把我丢进了水里......”萧径寒笑了一声,说,“还好我命硬,没淹死。”
裴青玉听着他不在意似的话语,心头却针扎一般。
“可是,水里好冷,”萧径寒额头轻轻抵在裴青玉肩上,“冷得我骨头都在疼。”
裴青玉心都要疼坏了,“阿霁......”
“我真的很怕一个人,”萧径寒轻声道,“阿青,你陪陪我,好不好?”
裴青玉心软道:“好。”
萧径寒:“你不要走。”
裴青玉:“我不走。”
萧径寒:“隔壁房顶修好了也不要走。”
裴青玉:“......”
萧径寒:“阿青,我一个人好冷啊......”
裴青玉:“......好吧。”
第45章 帮帮我好不好
这天晚上,裴青玉躺在床上时,才后知后觉想,好像哪里不对?认识自己之前,萧径寒不也是一个人睡的吗?怎么现在就怕冷了?
难不成,先前也有人跟他一道睡?
裴青玉心里顿时酸酸胀胀的,转过脸想去问萧径寒,却见他闭着双眼,气息绵长,似乎已经睡着了。
裴青玉看着他,不自觉轻轻抬起手,缓缓落在他眉上。
夜里很安静,彼此的呼吸声咫尺可闻。
裴青玉小心翼翼抚过眼前人的眉峰,蹭过他狭长的眼尾,指腹似一点点热了起来......
萧径寒......他在心里喊了一声,指尖微微发颤。
他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了,梦里迷迷糊糊,似乎梦见了许多人。
人影幢幢中,他见小时候捡他回去的老先生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又恍然消散了。
裴青玉在一片混沌中着急喊道:“义父?”
可他寻不见他的义父,却在茫茫中望见了扶风山。
人声喧闹,无数的地瓜堆满寨子,葛老大倏然从地瓜里冒出头来,热情道:“裴先生,吃烤地瓜吗?”
裴青玉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萧径寒之前跟谁一块睡的问题。
他听见自己问:“阿霁他......平日里跟谁比较亲近?”
葛老大“哈哈”笑道:“程洄啊,他俩关系最好了。”
裴青玉:“好到睡一张床么?”
“对啊,”葛老大回道,“抱着睡呢。”
裴青玉气闷地想,是啊,抱着睡就不冷了。
陡然间,又见寒冬腊月,一个身影“扑通”一下砸入水中,拼命挣扎。
裴青玉心一慌,赶忙想去救他。
他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却脱口喊道:“萧径寒!”
“裴青玉?”
裴青玉蓦然睁开眼,见萧径寒摸着他的脸,掌心带着热意。
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做噩梦了?”萧径寒轻声问道,“怎么吓成这样?”
裴青玉还有些未清醒,喃喃道:“梦见你了?”
萧径寒:“......”梦见我吓成这样?!
他脸色一僵,“我这么可怕么?”
裴青玉摇了摇头,“不是,我梦见你掉水里了。”
萧径寒一顿,问道:“是因为我昨晚说的话吗?”
裴青玉也不知道。
“其实,这事已经过去很久了,”萧径寒语气轻松道,“我自己都快忘了。”
忘了么?裴青玉想起,之前想带阿霁去河里捉鱼时,他分明很怕水,连河边都不愿靠近,只说着冷。
“我后来也把萧承禹丢水里了,”萧径寒扯起一丝笑道,“他还不知道是我干的,一直在找人呢。”
他揉了揉裴青玉晨起微红的脸,“没事,都过去了,别担心。”
裴青玉蹙眉道:“可你说冷......”
“嗯,”萧径寒凑近了些,说,“两个人暖和一点。”
裴青玉突然想起梦里葛老大说,他跟程洄抱着睡。
他心里又发堵了,随口道:“那让程洄跟你一块睡。”
萧径寒:“......”
萧径寒大为不悦:“干嘛让他跟我一块睡?”他自己没有床吗?
裴青玉:“你不是说,两个人暖和么?”
萧径寒一噎,又道:“那我也不要他。”我还不如多盖两床被子。
裴青玉:“为什么?”
萧径寒顿了顿,找借口道:“他打呼噜,吵死了。”
是因为打呼噜啊,裴青玉还是不太高兴,说:“那你就找个不打呼噜的。”反正寨子里那么多人,总不会都打呼噜吧?
萧径寒看着他道:“就你啊......”
裴青玉一愣,“我......”
“你昨晚都答应我了,”萧径寒道,“睡醒就不认账了么?”
“可我......”裴青玉听着这话,像是说他始乱终弃似的。他转开脸道:“我还要回村里,教孩子念书的。”又不能一直留在这儿。
萧径寒又凑近了些,说:“那我跟你回去。”
他凑得太近,被褥之下几乎与裴青玉挤在一起。
裴青玉一动,忽然硌到了什么,听见萧径寒难-耐地哼了一声。
他一怔,磕磕巴巴道:“你、你怎么了?”
萧径寒笑了一声,说:“都是男人,我怎么了,你不清楚么?”
他理直气壮道:“大清早的,不都这样?”
裴青玉面红耳赤,“你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
萧径寒:“我是胸口受伤了,那儿又没伤。”
裴青玉:“......”
“裴青玉,”萧径寒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耳后,“你帮帮我,好不好?”
裴青玉耳尖一阵发烫,躲着就要翻身下床,“你......你自己弄。”
萧径寒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人拉了回来,又一手揽住他的腰,禁锢着不让他跑,哑声道:“我自己弄没用。”
可裴青玉没他那么厚的脸皮,挣扎道:“不行,我......我不会。”
萧径寒忽然一声痛哼,可怜道:“疼......”
裴青玉以为是碰到他伤口了,顿时不敢动了。
萧径寒看着他,问道:“真的不行么?”
裴青玉目光躲闪,“不行。”
“可你还欠我一个要求,”萧径寒缓缓道,“还记得么?”
裴青玉一愣,想起上回他为了看伤口,扯了萧径寒的衣衫,这人说要看回去,他不肯,便答应了可以换一个。
可萧径寒这时提起,难不成是......
裴青玉心头一咯噔,“你、你要......”
“对,”萧径寒眸色一深,抓着他的手,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就要这个。”
裴青玉指尖一颤,脸都红透了,“不......”
“裴青玉,”萧径寒沉沉地盯着他,“你可是读书人,说话不算数么?”
“不是,”裴青玉试图劝他,“能不能换一个?”
萧径寒:“不能。”
裴青玉:“可是......”
“就一次,好不好?”萧径寒额头抵在裴青玉颈边,呢喃道,“阿青,我难受,好难受。”
裴青玉咬了咬唇,纠结了一会儿,终是小声道:“那你把眼睛闭上。”
萧径寒唇角勾起,听话道:“好。”
他闭上眼,在一片黑暗中感受到心上人的青涩与生疏,紧张与无措。
心潮翻涌。
原来真不会啊......他气息不稳地想,忍了一会儿,无奈又好笑道:“你要折磨死我么?”
裴青玉脖子都红了,咕哝道:“我说了不会的,是你非要......”
萧径寒掌心覆上他的手背,嗓音沙哑道:“那我教你。”
窗外日光愈盛,明媚和煦。
屋内纱帐飘动,掩住意味一声声意味不明的闷哼。
萧径寒抓着裴青玉的手,在周身热潮中涌动混乱,情难自抑之际,蓦然覆上了裴青玉的唇。
“唔......”裴青玉下意识推着身上的人,却被紧紧圈住,无法动弹。
良久,萧径寒才缓缓放开了怀里的人。他喘息不止,心动不止,满腔热烈就要宣之于口,“裴青玉,我......”
裴青玉却猛然推开了他,下床就跑了。
“裴青玉!”
裴青玉头也没回,慌慌忙忙打开房门逃了。
是我太心急了么?萧径寒看着空荡荡的房门,摸着床褥上残存的温热,心想,我是不是吓到他了?
不一会儿,程洄急匆匆跑来道:“主子,裴先生说要回去了!”
萧径寒:“......”
寨子门口,暗卫甲乙丙苦口婆心地劝裴青玉不要走。
暗卫甲:“先生怎么突然要回去了?”
暗卫乙:“是有人欺负先生吗?”
暗卫丙:“啊?谁?!”
“不是,”裴青玉有口难言,只好道,“我要回去教孩子念书。”
暗卫甲:“程哥不是请了个先生回去了吗?”
暗卫乙:“他教得不好吗?那再请一个。”
暗卫丙:“嗯嗯!”
裴青玉只能继续道:“毛驴......我还要回去喂毛驴。”
暗卫乙转头就踹了暗卫甲一脚,骂道:“还不快去帮先生喂毛驴!”
裴青玉还没来得及说话,暗卫甲就一阵风似的蹿走了。
暗卫乙:“先生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暗卫丙:“对对,我也会做!”
裴青玉:“......”
“裴先生!”这时,程洄扶着萧径寒走了过来。
裴青玉只看了他一眼,便避开了目光。
萧径寒盯着他,让程洄他们先走了。
寨门外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人,一时无话。
晨风拂过裴青玉素白的发带,落在他颈边。
萧径寒的目光随着他的发带荡了荡,开口道:“你要躲我,是不是?”
裴青玉攥着袖口,顿了顿道:“你的伤记得换药就行,我又不是大夫,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
萧径寒不禁笑了一声,“你以为,你走了,我还会好好养伤么?”
他猝然一手狠狠抓在伤口上,鲜血渗出,染红了纱布。
裴青玉脸色一白,“萧径寒,你干什么?!”
“我说过,捡了我,就不能丢了,”萧径寒手上越发用力,胸口血色愈发淋漓,“裴青玉,你别想不要我。”
第47章 哪儿也别想去
那鲜红的血色刺得裴青玉眼睛发疼。他一把拉开萧径寒抓在伤口上的手,喊道:“别抓了!”
萧径寒痛得额上都渗出了细汗,唇色也显得苍白。可他却仍旧扯出一丝笑意,不容拒绝道:“那你不许走。”
裴青玉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走不走,忙回头去喊人,“大夫呢?!快找大夫!”
程洄听见声音,跑出来一看,也吓了一跳---娘呀,发生什么事了?!
他立马警觉,抽出腰间的剑道:“有刺客吗?!”
暗卫乙和丙也急忙蹿出来,“什么刺客?!哪里来的刺客?!王府吗?”
裴青玉:“......”
半炷香后,老大夫坐在床边,一边给床头的萧径寒包扎,一边纳闷道:“前两天不是好多了吗?怎么又严重了?”还流了这么多血。
裴青玉沉着脸站在一旁,冷冷道:“他自己抓的。”
老大夫,程洄:“......”
老大夫尴尬道:“年轻人,身体就是好哈,抓不死......”
裴青玉的脸更沉了。
程洄忙道:“不小心的,主子不是故意的。”
他话音未落,就听萧径寒道:“我就是故意的。”
程洄:“......”要不还是让裴先生打死你吧。
房内一时安静极了,似乎连轻微的风声都拂面可闻。老大夫如坐针毡,一包扎完,拎起药箱就匆匆告辞了。程洄装模作样要去送他,跟着他一块跑了。
裴青玉也要走,可一动,就被萧径寒拉住了手。
“裴青玉,”萧径寒抬眼看着他,“你为何这般生气?”
“我不该生气吗?”裴青玉转过脸,恼道,“你怎能这样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