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间到,沈听眠成了第一个顾客。老板娘看他一个人,就给他上了店里经典的烤鱼。
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通红的色泽鲜美动人。沈听眠拿着筷子,忽然就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他想起以前吃鱼的时候,傅斯越都会帮他把刺挑出来,把最细腻最美味的肉放到他的碗里。动作自然,好像再正常不过。
沈听眠动作一顿,片刻后,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唇。
他闷头吃着饭,夹菜的动作却慢了下来。
明明对他那么好。
明明好像把他的一切都放在心里……
结果,却只是他自作多情的一场笑话。
吃过饭后,沈听眠从老板娘到拿到了那栋房子主人的联系方式,约了人家去看房。
老板说这本来是给儿子买的婚房,但是儿子在外面工作,常年不回家,房子放着也是浪费,还不如租出去,好歹有个收益,屋子里也能添点儿人气。
沈听眠看着院子里的花草和房子内部崭新的装饰,知道老板说的话不假。又综合比对了一下周围的设施和环境,确定没问题后,就和老板签了合同。
等一切都处理好之后,已经是两点多了。
房子毕竟是很长时间没住人,里面的灰尘都不少。沈听眠看着那上下三层的结构,又算了下占地面积,果断决定请保洁打扫。
联系了最近的一家保洁公司,让他们尽快上门。沈听眠则是去超市逛了逛,买了些餐具和生活必需品,晚上回到家的时候,看着屋里屋外干净整洁的模样,还算满意。
等他终于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的茶几,背景墙上的电视,还有不远处的餐桌、厨房,恍然意识到,这是他的家了。
尽管这是租来的、里面还只有他一个人。
可这也是他接下来一年住的地方。并且在这里,他会迎来他的孩子。
沈听眠想着,修长的五指无意识地覆上了小腹。
肚子依旧平坦,和以往并没有什么区别。以致于沈听眠到现在都还感觉有些不真实,很难想象这里竟然会有一个孩子。
一个留着他的血脉,会在六个多月后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孩子。
沈听眠神色慢慢柔和。
新居乔迁第一天晚上,自然要好好吃一顿饭。
沈听眠手艺其实也就那样,不能说多难吃,但也不能说多好吃,仅仅能填饱肚子而已。
他坐在餐桌上吃着面条,忽然就想起了傅斯越给他做的那一碗番茄鸡蛋面。
那是他给他做的第一顿饭,也是唯一一顿。
沈听眠当时还觉得那碗面哪有傅斯越说的那么好吃?可现在回想起来,滋味却远胜过自己现在做的这一碗,甚至比记忆中所有的面,都要更加美味。
他这么想着,等反应过来后,又忍不住失笑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今天想起傅斯越的次数有些太多了。
这不是好事,得改。
他摸了摸肚子,心想爸爸肯定会改的,也会好好锻炼厨艺,等你以后出生了,肯定能吃上好吃的饭。
饭后,时间还算早,沈听眠无所事事,索性出去走走。
他租的这套房子地理位置不错,不远处就是一条商业街,里面卖各种东西的都有。沈听眠走过去,看着各个门店外面挂着的宣传语和月饼海报,才恍然意识到原来已经到中秋了。
抬头望天,果然见一轮明月,澄亮莹黄,高悬九天。
街道上的人来来往往,沈听眠听到有人说江宁公园那里晚上会有烟花秀,一时心血来潮,也跟了上去。
Z城是大城市,平时对烟花爆竹管制得很严,沈听眠印象中看烟花的场景已经是好几年前了。
他没来过江宁公园,不过一路走一路问,慢悠悠的,竟也找到了地方。
公园里人群拥挤,热闹得很。沈听眠看了一眼,有些望而生畏。四处转了转,最后找了一处稍显偏僻的桥上,扶着栏杆,看着不远处的天幕。
对于今天的这场烟花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不知道持续多长时间,只当是给自己的一个惊喜,不管结果怎么样都好。
但显然他的运气不错,刚站定没几分钟,不远处就传来“咻”的一声,远远望去,只见一道耀眼的火花直冲云霄,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金色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出绚烂的光华,仿若一幅瑰丽的画卷,点亮了这一方漆黑的夜幕。
璀璨的金色焰火化作无数颗流星划过天际,下一瞬,四散开来的流光再次轰然炸开,金色的光芒铺满了整个天际,如同最繁复的花朵,在空中倏然绽放,层层叠叠,交辉相映。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沈听眠抬眸看着,慢慢有些痴了。
璀璨的烟花不断升空,将黑夜映照得宛如白昼。
周围人的惊叹私语,也多是在感叹这场烟火的盛大。
傅斯越却浑然不觉。
他站在桥底的大树下,看着少年被灯火映衬得愈发精致明丽的侧脸,眼里心里,全是他。
沈听眠心中一颤,似有所觉。蓦然回首间,就在那人潮汹涌处,一眼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一时之间,恍然如梦。
第36章
烟花在半空轰然炸开, 璀璨的烟火点亮了他的眸子,也使相隔不远处的对方身形更加清晰。
明明周围那么多人,但回眸的一瞬间,沈听眠的目光还是准确地落在了傅斯越的身上。
他一时之间觉得自己是做梦, 要么就是看到了一个和傅斯越很像的人。
江城和Z城相隔一千多公里, 又是在江宁县这么偏远的地方,傅斯越工作繁忙, 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目光落在他的眉眼, 落在他的鼻梁, 落在他的唇上, 心里的声音告诉他,这实实在在就是傅斯越。
不是做梦,也没有认错人。
他看着他越走越近,看着他凌乱起皱的大衣和难掩疲惫倦容的面孔,想转头离开,可脚步却不听话地定在原地, 一动不动。
他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站定, 随后半弯下腰, 长臂一伸, 将他整个人都抱进了怀中。
沈听眠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隔着大衣感受着他的温度,好半天后,才愣愣地眨了眨眼。
接连两天一夜未曾合眼,饶是傅斯越是铁打的都撑不住。可所有的慌张、急迫, 在抱住怀中人的这一瞬间就消散无踪, 余下的,唯有安心。
感受着怀里人细微的挣扎, 傅斯越抱着他的手紧了紧,脑袋埋在他的颈窝处,闷闷的说了一句:“别动。”
他喃喃道:“我抱一会儿就好。”
不远处的烟火仍在盛放,沈听眠眸中光芒明灭不定。听了他低低的喟叹话语,垂在身侧的五指微微动了动,到底还是未有动作。
这一处桥在公园的角落,相对偏僻,再加上周围人的注意力多集中在烟花上,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并不多。
可随着最后一朵烟花的光芒在黑色的夜幕中泯灭,一直寂然无声的人群再次喧闹起来,沈听眠抿了抿唇,抬手轻轻推了推他:“傅先生……”
傅斯越抱着他的双臂下意识地紧了紧,可随后,又慢慢舒展开来。
两人再次退回到正常的距离,沈听眠眼睑轻垂,没敢看他,只是道:“傅先生……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傅斯越目光描摹着他的五官,反问道:“你觉得呢?”
沈听眠看了他一眼,唇瓣微抿,没说话。
他心里其实有些想法,但并不确定,更不理解,生怕那只是他的美梦,说出来后只会徒惹人发笑。
傅斯越低低叹了一声,声音带着无尽的无奈:“我来找你。”
沈听眠蓦地抬眸,随后眉心微锁,满是茫然。
他刚想说什么,傅斯越就率先开口:“先听我说。”
他深深看着沈听眠,道:“昨天早上那些话我不知道你听到了多少。”
沈听眠神色一顿,唇瓣抿成了一条直线,傅斯越见状苦笑道:“但是那些并不是对你说的。”
他一愣。
傅斯越没忍住,抬手撩过他耳边的头发,指腹轻轻碰了碰他的面颊,好像这么简单的身体接触,就能让他心里的渴求缓和上几分。
他说:“昨天早上刚起来,秦锐就跟我说之前的一个项目出了点问题,我急忙赶去公司,忙了一上午终于把项目处理完。秦锐那边又接到了之前合作过的一个老总儿子的电话,闹着要来Z城找我。”他看了眼沈听眠的脸色,又道:“我让秦锐转达他,让他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两家的合作马上就要结合,不要死缠烂打,闹出让两家都不好看諵諷的事。”
沈听眠神色怔松,傅斯越低声道:“你要来的事我根本就不知道,秦助理也没和我说……”
结果就那么不巧,在那个时间点,就那么一段话,被他听到了。
脑海中思绪混杂,昨日的那些话语和今天的交织在一起,沈听眠整个人都是乱糟糟的。
所以,并没有所谓的死缠烂打,也并没有什么不要脸面。
一切都只是误会?
种种思绪在脑海中翻涌,沈听眠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颤颤地抬眸看着他,良久后,才问了一个问题:“你这是……在跟我解释?”
傅斯越点了点头:“是。”
沈听眠舔了舔唇,隐隐约约的想法在脑海中浮现,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为什么要跟我解释?”
他们明明只是协议情侣,别说只是误会,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协议到期之后,他们也就是稍微熟悉点的陌生人罢了,又何需费这么长时间,跨越这么远的路程,就来给他一个解释?
角落里的路灯有些昏暗,傅斯越垂眸,看着少年被灯光照得昏黄的面孔,对上他清润中暗含紧张忐忑的眸子,忽然就想起那天晚上在包厢里,他是不是就是这么看自己的?
当时的他早已心动,却仍就困守所谓的年龄和愧疚心态,而一再忽视自己的心意。以至于伤人伤己,造成如今这个局面。
傅斯越闭了闭眼,头一回如此懊恼于自己的蠢笨无知。
“因为我喜欢你。”他说。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不想你误会。”
第37章
周围人群喧闹嘈杂, 对沈听眠而言,却仿佛隔了一个世界,虚幻缥缈,耳边仅存的只有那砰砰的心脏跳动声。
他慢慢瞪大了眸子, 眸光轻轻颤了颤, 漂亮的眉眼处满是茫然。
“你……喜欢我?”良久后,他半偏着脑袋, 迟疑开口, 语调慢吞吞的, 带着些难以理解的疑惑。
“是。”傅斯越点了点头, 苦笑道:“具体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不得而知了。或许是在第一次见你的那场宴会上吧,我刚进宴会大厅,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落到了你身上。”
“第一次见面……”沈听眠想起来了蒋明带他去的那场宴会,神色怔松。
傅斯越认真地看着他:“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那天晚上的你有多耀眼夺目。”岂止是他, 当时又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扯了扯唇角, 自嘲道:“所以在那天晚上在酒店遇见你的时候, 除了酒精作祟, 谁又能说不是我自己心动呢?”
以往合作商送来的美人那么多,哪怕是脱光了躺他床上,傅斯越也能看都不看一眼。即便是醉酒状态,也能冷静地让保镖把人扔出去。
更何况那天晚上他并未喝醉,又怎能将所有的冲动都归结于酒精上呢?
“怪我太蠢, 分不清对你的到底是愧疚还是喜欢, 把所有不合理的行为反应强行归结为合理,骗了你, 也骗了我自己。”
沈听眠抬眸怔怔地看着他,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他晕头转向,脑子里都是懵的,心下的情绪更是复杂,一时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做出别的反应。
他唇瓣开开阖阖,好半晌后,才讷讷地问了一句话:“那、那天晚上,他们起哄着要你……亲我,你为什么不亲?”
沈听眠始终无法回忆那股难堪的情绪,他想傅斯越或许是有点喜欢自己的,他想那么多人在那起哄,或许自己能借机试探一下他的想法,于是鼓起勇气,人生第一次、几乎不要颜面地、主动地发出了邀请。
可是他却宁愿喝那些酒。
沈听眠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只知道那场聚会的后半程在他的记忆中都是浑浑噩噩的,浑然想不起来都发生了什么事。
傅斯越未料到沈听眠竟在纠结这些,可细细一想,少年素来面皮薄,当时说出那种话,又何尝不是鼓足了勇气?可结果呢?等到的却是他的拒绝,这又让他怎么会不多想?
他心下懊恼不已,头一回如此痛恨于自己在感情处理上的愚钝。
他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想亲你?”
沈听眠迟钝地眨了眨眼。
傅斯越看着他,沉沉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声音克制低哑:“我当时想握着你的手腕,扣着你的腰,把你按在怀里往,让你知道,说出那句话的后果。”
想咬他的唇,吃他的舌,吮.吸着他的味道,在他身上打下自己的标记。
他抬手,指尖在他唇角一触即逝,仿佛用尽了毕生的自制力,才没有做出更出格的举动、说出更污.秽下.流的话。
“但是我不想让他们看到。”他低声道:“你是我的,我不想让他们看见你那副样子。”
那副被人滋润过的、如最娇嫩的花一般眼含春情、眉眼动人的模样,是只对他展示的,也只有他才能看到。
沈听眠听他的话,对上他晦暗幽深的眸子,蓦地想起他把自己按在车里亲的时候,那极具侵略性的攻势和恨不得把自己揉进他身体里的力道……
脸颊顿时不受控制地红了。
他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怎么——”
傅斯越半垂下眸子,眼睑轻敛,神态莫名有些可怜。他道:“无论是这一次也好,还是上一次楚江明的事,抑或是更早的时候,那个什么孙总——听眠,我对你早已有了占有欲。”
在他还没开窍的时候,他就已经将他划到了自己的领域中,不容许别人觊觎。
沈听眠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心上人告白,本该是开心的事。只是……
他垂在身侧的五指紧了紧,不自觉地摸上了小腹。
只是……这个孩子……
他低下头,唇瓣紧抿:“我、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怎么说。
能不说吗?怎么能不说?可如果说了,傅斯越……能接受吗?
沈听眠脑子里乱得很,原本的惊喜浑然不见,只余慌张无措。
“听眠,听眠,不着急。”傅斯越上前一步,克制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我没奢望你能立刻给我回复,跟你说这些,也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
他对上少年茫然的目光,道:“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不需要你立刻答应我。你可以慢慢考虑,只要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就好。”
沈听眠闻言看了他良久,才慢慢收回了目光。他半垂下眸子,声音嗡嗡的:“傅斯越……”
“你给我点时间。”
让他好好想想,到底该怎么办。
傅斯越笑了笑,应了声好,转而又换了个话题,问道:“你现在在哪儿住?”
沈听眠看着他,傅斯越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满是疲惫无奈:“听眠,我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合眼了。”
沈听眠闻言一愣,细细看去,才发现男人眼底的青黑浓重,唇边甚至冒出了一点青色的胡茬,整个人不复往日的利落干练,反而带了些颓废狼狈的气息。
他说:“我实在太困了,介意收留我一晚吗?”
沈听眠见他那般模样,心下不觉软了软,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好。”
反正他租的房子房间多,也都是刚收拾出来的……
应该没关系吧……
公园离他家不算远,沈听眠依着来时的记忆,慢慢走回去,路上双方一言不发,似乎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直到到了家门口,傅斯越在门外看着那三层高的小别墅,点了点头:“这里不错。”
沈听眠顿了顿,也道:“今天中午刚签的合约,下午找了保洁来收拾。”
傅斯越偏头问他:“打算在这儿住多久?”
沈听眠一时无言,傅斯越顿了顿,也没多问,只是道:“这里环境不错,多住一段时间,放松放松心情也好。”
沈听眠看了他一眼,只含糊地点了点头:“是。”
他随手按开了灯,硕大的客厅里没什么装饰,显得有些空旷。沈听眠不免有些局促,看了眼身旁的男人,犹豫了一会,问道:“你吃饭了吗?”
傅斯越顿了顿:“吃过了。”
沈听眠看他这副模样,似乎有些不信:“什么时候吃的?”
傅斯越沉默了一会儿,道:“早上在飞机上吃的。”
准确来说,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傅斯越就没正经吃过一顿饭。他昨晚熬了一晚上,早上又急匆匆去赶飞机,就在飞机上随便吃了两口面包喝两口水垫垫肚子。
沈听眠眉头皱了皱,飞机上的饭能有多好吃?又是早上吃的……
“我给你煮点面?”他说。
“我自己去吧。”傅斯越起身,进了厨房,翻了翻冰箱,看着他道:“番茄鸡蛋面,吃吗?”
沈听眠一愣:“我吃过了……”他迎着男人征询的目光,声音慢慢变小,最后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我要一小碗就好。”
傅斯越眸中闪过一抹笑意,熟练地开火做饭。
沈听眠站在厨房门边看着他游刃有余的动作,身子闲闲地倚在门边,忽地道:“傅斯越,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傅斯越回眸看了他一眼,手上炒菜的动作不停,道:“陈姨说你是出去工作了,但我问了谢长青,他并没有给你安排工作。我又去问你的助理,打听到你和乔芷关系比较好,你们之前一起来过这里,我就抱着碰运气的态度,来这里找找你。”
他顿了顿,声音庆幸:“好在,找到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其实哪有那么容易?早上的飞机赶来江城,从机场回来后,又按照乔芷所说的地址去找那位徐大夫,他有心想问什么,但对方什么都不肯说。把他惹急了,也只道:“他不愿意跟你说,你来为难我又有什么用?”
傅斯越自然清楚这个道理,也没真的指望能从他这里得到点什么,只是从他的态度中确定了沈听眠真的在这里。
他又想着沈听眠是临时离开,应该没有提前安排好住处,那么昨天晚上应该就是在酒店住了一晚。于是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把城里大大小小的酒店都问了个遍,终于在一家小酒店得知沈听眠的确在这儿入住过,但是一早就退房离开了。
沈听眠跟谢长青请了一年的假,想来是要在这里长住的。那就不可能一直住酒店,租个房子是最好的选择。他于是又跑遍了全城的房屋中介,终于在一家中介处得到沈听眠曾经来过的消息,知道了他意向中的房子类型,花钱找人四处打听,有没有哪里的小别墅租给了一个年轻人。
最后追到了这儿。
沈听眠没说话。
他其实能感受到傅斯越这一路来的不容易,也能感受到……他的话有所保留。
比如他和乔芷来这儿是干什么的,他为什么会请一年的假,又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地方久居?
对方没有问,沈听眠也不说。
两人像是维持着一种微妙的默契,在一个局定的范围内保持着表面上的和谐。
像是生怕戳破了那一层纸,双方的关系就又要发生变化。
他轻轻地“哦”了一声,低头看着手指,没再说话,却有些庆幸傅斯越没有追问。
燃气灶熄火的声音传来,傅斯越盛出了两碗面条,对他道:“面好了。”
沈听眠应了声,连忙上前去端饭。
两人在餐桌旁落座,沈听眠夹了口面条,慢慢咀嚼着,神色微微怔松。
傅斯越筷子一紧,问他:“不好吃?”
沈听眠摇了摇头,冲他笑了笑:“没有,很好吃。”
他只是……没有想到还能再吃到这一碗面。
那一天或许是生病,对这碗面的记忆并不清晰。这一次再次品尝,才觉出其中的美味。
比他的手艺要好多了。
沈听眠想,闷头大口大口地吃着面。
傅斯越看他,眉眼柔和。
吃过饭后,傅斯越主动去洗碗,沈听眠和他抢不过,就去帮他把客卧的床铺了一下。
等收拾好之后,沈听眠回到自己卧室,打开抽屉把叶酸以及一些维生素吃了,目光又落到抽屉里面的电话卡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它重新装上。
反正人已经找过来了,这张电话卡,也就没什么没必要再藏着了。
卡甫一塞进去,未接来电就弹了出来,沈听眠看了眼,只有两条未接来电,都来自傅斯越。
一条在昨天下午四点十分,应该是在他挂断电话之后打过来的;还有一条是在今天早上七点,应该是傅斯越上飞机之前。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信息,是银行发的资金变动提醒。
沈听眠心下疑惑,点开一看,顿时一怔。
尊敬的顾客,您尾号9437的银行卡于10月3日17时35分收到尾号6328的银行卡转账5000,0000元人民币。
沈听眠翻到最开始傅斯越给他打的那一百万的短信提醒,看着那熟悉的银行卡尾号,一时默然。
“听眠, 有多的浴巾和睡衣吗?”
傅斯越询问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思绪,沈听眠回眸看去,男人站在门前,神色温和。
沈听眠沉默片刻, 缓缓点了点头:“有……”
他今天出去采购, 浴巾睡衣之类的生活用品都准备了两套,本是拿作备用的, 现在倒是刚好给傅斯越。
他慢吞吞地把东西找出来, 面上却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傅斯越眉头微皱, 担忧地问道。
沈听眠看了他一眼,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手机递到他面前:“你为什么给我打那么多钱?”
傅斯越随意瞥了一眼信息,片刻后垂眸看着他,道:“不是你说的,我们之间的协议已经结束了吗?”
沈听眠不解,他是这么说的, 只是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即便是他们事先说好的一百万的定金加上协议到期后四百万的尾款, 也远远没有那么多啊。这都翻了十倍了。
傅斯越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 轻轻笑了笑:“听眠,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之前说的,除了五百万的现金之外,还附赠一套房子和一辆车的?”
沈听眠一时恍然。
傅斯越道:“你不想要房子车子,我就折算成现金, 都给你打过去了。”
沈听眠张了张嘴:“那也没那么多啊。”
“怎么没那么多?”傅斯越细细给他算:“Z城平均房价不算低, 好一点的几十上百万一平,差一点的也要好几万。一套位置和安保稍微好一点的平层, 少说也要上千万了,如果你想买别墅,那就更贵了。”
他语气淡淡的:“至于车子,国外那些豪车,在国内挂牌上路,一通手续下来差不多也要千万。”
他看着沈听眠:“听眠,你如果真要算的话,或许我给你的这些,还不够呢。”毕竟在那份协议里,他们并没有说明是什么价位的房子和车子。
如此,下限可以无限低,上限自然也可以无限高。
沈听眠唇瓣蠕动了一下:“可……”
可他根本就从未想过要他的钱。在他决定要离开的时候,就没想过那所谓的尾款,如今无缘无故,又怎么能接受他这么大一笔钱?
“收着吧。”傅斯越劝他:“就当让我安心。”
昨天线索查到那位徐大夫身上的时候,傅斯越脑子里想了很多,各种好的不好的想法交织在一起,难以控制。他一时之间找不到沈听眠,又担心万一真的是身体有什么问题,自己不在他身边,他一个人在外面,又该如何面对?
思来想去,也只能给他多打些钱。钱虽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最起码能让他在有需要的时候不至于陷入窘境,在面对各种问题的时候也能更从容。
沈听眠仰眸看着他,忍不住问:“那你就没想过,万一找不到我怎么办?”
傅斯越说:“不会找不到你的。”他神色平淡,语气却异常笃定:“今天找不到那就明天,明天找不到那就后天。这里找不到还有别的地方,国内那么大,也只有那么大,总能找到的。”
他认真地看着他:“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我真的找不到你,我也希望你能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活得轻松自在,无需为金钱发愁。”
沈听眠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傅斯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道:“所以听眠,有什么事不要自己一个人硬扛,你要记得,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沈听眠心狠狠一颤,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紧,眼睑轻敛,目光落在一旁的地板上,抿了抿唇道:“我知道的。”
傅斯越见状暗暗叹了一声,没再勉强他什么,只是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声音温柔:“好了,时间不早了,别想那些了,早点休息吧。”
沈听眠抬眸看他,男人神色间没有强迫,也没有不满,只是温和从容,好似真的不好奇。
他慢慢垂下眸子,抬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神色忧虑。
孩子啊……
翌日一早,沈听眠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鼻尖嗅到到了一股香味。
小米粥混杂着小笼包的味道,让清晨本就饥肠辘辘的沈听眠更是食指大动。
他心下疑惑,趿着拖鞋下了楼,就见厨房里,傅斯越一身休闲的家居服,正在灶台边忙着。
他愣愣地眨了眨眼,傅斯越似乎察觉到动静,回眸看来,温然一笑:“醒了?”
他擦了擦手,声音温和自然,道:“早上我熬了点小米粥,听陈姨说你喜欢吃她做的小笼包,我又问了陈姨做法,你来尝尝正不正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