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座漂亮的木屋。
花枝缠绕,门前溪水潺潺,虫鸣鸟语,像世外桃源。
不过让岑霁费解的是。
像贺二少爷这种身份地位的人,想要办画展,大可以找专业人士筹办,为什么要找自己这个门外汉。
但既然贺总发了话,他还是尽职尽责,积极组建团队,联系场地,申报审批,甚至还联系了媒体做宣发。
一通忙活下来,倒也有条不紊,像模像样。
这天下午,岑霁去找贺云翊确认展出画作。
来到溪边木屋,他看到贺云翊正在门前的草坪上支了画板写生。
入了秋的天,阳光格外剔透明亮。
远处山林被红枫、黄栌还有鹅掌楸染成五彩斑斓的颜色,像一幅美丽的油画。
贺云翊与木屋被绚烂的山林和阳光环抱。
他坐在轮椅上提笔画画,可他比画板上的风景更美丽生动。
岑霁走过去。
贺云翊看到他来,精致的眉眼扬起,牵动着左侧一颗浅浅的泪痣,让他一张脸看起来更加昳丽。
“小岑哥,你来了?”
他似乎心情很不错,说话的语调都是欢快的。
岑霁记得不久前他还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满眼笼着忧郁。
但这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不用再担心自己会被送走,在贺家众人心中的位置也并没有发生改变,他眼里的愁绪散去,连过于苍白的脸都添了血色,红润许多。
岑霁点点头:“我来找您确认展出画作。”
贺云翊驱动着轮椅带岑霁进木屋。
屋子里摆了许多贺云翊的画。
光线很好,花房里的雏菊和蟹爪兰开得繁盛。
各种漂亮的花朵和画架上的画作交相辉映,是视觉上的享受。
贺云翊转头问岑霁:“小岑哥觉得哪些适合展示?”
岑霁没想到贺云翊会问他。
他不懂艺术作品欣赏,只能从画面上大胆的用色和天马行空的想象一窥创作者独特迷离的内心世界。
岑霁如实回答:“就我个人直观感受而言,每一幅都很合适,不过最终还是由二少爷定夺。”
贺云翊没有再问。
可从唇角上扬的弧度能够看出,他的心情好像更愉悦了。
贺云翊选了几幅画,到最后,有一幅人像图,他却敛起笑意,凝眉望了很久。
岑霁问他:“怎么了,这幅画有什么问题吗?”
贺云翊轻声叹气:“我不太满意。”
岑霁便看向那幅画,是一个绿衣女子在溪边采撷的画面。
配色明丽,背景虽然有些抽象,像旋涡,还带着一丝诡谲荒诞,但从客观角度而言,是好看的。
他想说,挺好的。
下一秒,贺云翊将画撕碎。
岑霁话语在喉咙哽住。
贺二少爷的心思和行为总是这么让人出乎意料。
岑霁望着落在地面上的残屑。
这段时间,因为到处跑画展相关的工作,他了解到贺云翊的画比预想中还要受欢迎,尤其在上层圈。
可就在刚才,他毫不犹豫地撕毁了一幅价值几百万的画作,眼皮眨都没眨。
岑霁无欲揣测贺云翊的心思。
或许艺术家的思维就是与常人不同,所以才能创造出瑰丽独特的另一个世界。
就是有些可惜被撕掉的画,明明要不了几天也可以和其他作品一样挂在展区,供人品鉴。
帮忙收拾掉地面上的残屑。
岑霁问贺云翊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贺云翊这时转过身,仰起头。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泛动着亮晶晶的光,他说:“小岑哥,我想重新画一幅人像画。”
岑霁心想,你画就画呗,问我干吗?
就听贺云翊又开口,眼神充满了恳求和期待:“我能请你做我的模特吗?”
由于体质弱,贺云翊向来比别人穿的厚,和大家过的是两个季节。
就好比今天,自己还是初秋的西服套装,贺云翊却已经穿上了白色高领的羊绒毛衣。
衣服毛绒绒的,他发丝细软偏浅,阳光穿窗而入,一束一束的光线将他整个人裹上一层金色的糖霜。
连脸上细微的茸毛都能看清。
好像毛茸茸的小团子。
岑霁对可爱的事物向来抵抗不能。
更何况还被用这样亮晶晶的目光期待注视着。
而等他从这样的眼神中抽离,他已经说了“好”,答应做贺云翊的模特。
岑霁:“……”
大意了。
明明马上就可以下班。
算了,答应就答应了,他不是个出尔反尔扭扭捏捏的人。
反正时间还早。
就是……他问贺云翊:“我给你当模特可以吗?会不会不太合适。”
毕竟别的画家找的都是专业模特。
贺云翊却已经摆好画板。
他让岑霁去到花房,那里有一大扇玻璃窗,花团锦簇,他让岑霁在沙发上侧躺下。
贺云翊说:“怎么不合适,小岑哥是我见过的身体比例最好的人了,三庭五眼,头身比,都是最接近黄金比例的。”
岑霁:“?”
贺二少爷的眼睛是尺吗?
怎么他自己不知道这些?
虽然不知道贺云翊是怎么看的,但岑霁还是按照他的要求侧躺好,摆好他想要的姿势。
他周围是开得热烈的各种应季花朵,雏菊的清香钻入鼻尖,丝丝袅袅,沁人心脾。
明明入了秋,空气是凉爽的。
可阳光照在身上却是暖洋洋的。
贺云翊微微敛目,望着眼前的景象。
无数次设想中的画面成真,他目光细细描摹眼前的身体线条,潋滟的眸光逐渐添上一丝灼热。
他说:“小岑哥,你能把外套脱掉吗?我想画你穿白衬衫的样子。”
岑霁也没多想。
起身脱下西装外套。
动作幅度太大,牵动衬衫一角。
贺云翊眼睫颤了颤,恍惚看到一只蹁跹的蝴蝶。
“小岑哥,你的腰上是什么?”他好奇地问。
岑霁把西装外套放在一边,顺着贺云翊的目光扭过头看向后腰。
“哦,是个纹身,准确来说是道疤。”
“怎么会有疤?”贺云翊眼里流露出像是心疼的情绪,也不知道是不是岑霁的错觉。
岑霁便解释道:“小时候姐姐带我出去玩,不小心磕在石块上留下的。我后来发现她一直内疚这件事,就找了个师傅沿着纹路在上面纹点什么,把疤痕掩盖掉,师傅就给我纹了只蝴蝶。”
“这样啊。”贺云翊了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把纤韧的腰身。
腰上蝴蝶已经被衬衫遮住,但因为他背对着阳光,光线将丝质衬衫照得剔透,不仅能看到他流畅漂亮的腰线,那只蝴蝶的轮廓也影影绰绰的,仿佛下一秒就能振翅飞走。
贺云翊炽热的眼神一点一点变得晦暗。
与此同时,浑身毛孔也叫嚣着一个声音。
好想掐一掐啊。
上次打雷,他意外抱住小岑哥的腰。
好细,好软。
那种残留在指尖的触感他到现在都忘不掉。
好想再摸一摸。
要是小岑哥永远都是自己的助理就好了。
不知道撒撒娇,把他从大哥身边真正要过来,大哥会不会答应。
唉,好想和他一直待在这里,锁在木屋,就他们两人,没有外人打扰。
贺云翊轻叹一口气,眉眼又笼上一股哀戚的忧郁。
多年职场,岑霁在洞察人情绪方面早就练得敏锐,自然察觉到了眼前人的情绪转变。
就是不明白,明明刚才还好好的,看起来心情很不错,怎么转眼又愁容惨淡,戚戚哀哀了。
还是说,搞艺术创作的,情绪都是这样多变?
岑霁问贺云翊:“还画吗?”
贺云翊说:“画,不过小岑哥,我有别的想法,不用刚才的动作了。”
那用什么动作?
岑霁疑惑。
贺云翊让他站在花房,背对着自己,微微侧身,做撩开衣摆查看伤痕的姿势。
现在太阳往西边方向走了些,光芒不再那么耀眼,被染上橙润的色彩。
这样天然的光线落在小岑哥的侧脸上,一定会将小岑哥衬得特别漂亮。
他身体线条很好看,腰上这只蝴蝶纹身的疤痕简直是意外之喜。
贺云翊从没见过有人能将纯和欲结合得这么恰到好处,真是上天赐给他的美神。
但岑霁没听明白贺二少爷的要求,这要怎么撩衣摆?
还有,这种姿势真的好看不油腻吗?
贺云翊于是驱使着轮椅上前,拉起他的手,向他示范自己想要的效果。
指尖传来细腻光滑的触感,像在触碰一块温润的羊脂软玉。
贺云翊一直很喜欢小岑哥的手,手指皙白纤长,却又不失骨感,像钢琴家的手,赏心悦目。
指甲修剪得干净莹润,还透着健康漂亮的粉色。
贺云翊有些留恋这样的感觉。
他牵引着其中一只来到手主人的腰侧,因为坐在轮椅上,动作起来不太方便,贺云翊不得不直了直身子。
这就使得两个人的距离挨得很近。
一阵风在窗外吹过,几片金黄的银杏叶子在眼前飘飘悠悠落下。
贺云翊的鼻翼间能闻到小岑哥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气,他微微晃神。
是洗衣液还是沐浴露的味道?
真好闻。
和小岑哥这个人一样,淡淡的,却又鲜活生动,生机盎然,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不像自己,死气沉沉。
那种毛孔战栗和舒张的感觉又来了。
贺云翊好想和眼前这人贴贴。
他的这些心思岑霁自然不知道,对于两人过于亲近的距离也无知无觉。
毕竟都是男人,贺二少爷又是这样一副乖巧柔弱的病美人模样,还有已经定下婚约的未婚夫。
岑霁想不到别的层面去,只觉得被他有些凉意的手指不经意间剐蹭到皮肤上有些痒。
说起未婚夫,岑霁猛然想起上次带着念念烁烁去游乐园玩的途中无意间看到的顾时屿和一个男孩搂搂抱抱的画面。
他后来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占据,便把这件事忘了。
这段时间忙着帮贺云翊办画展,更无暇记起这件事。
也是这时,岑霁意识到,在贺二少爷身边这段时间,顾教授一次都没有来过贺宅。
难道他们两人之间出现了什么感情问题吗?
岑霁眉头轻微蹙起,犹豫要不要旁敲侧击提醒一下贺云翊。
但又怕是自己搞错了,到时候多管闲事,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正纠结着。
木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紧接着,门嘎吱响起,一个震惊的声音响彻画室。
“你们在干什么?!”
岑霁被这道声音惊得猛地收回思绪。
转过头,发现是好久没有看到,据说这段时间老实不少的贺三少爷。
贺明烈一只手还保持着推门的姿态。
他身材高大,往门口一站,光线被遮住大半,阴影迅速笼上他轮廓分明的脸庞。
他有一双斜飞上扬的眉,是鼻梁高挺,眉骨硬朗的浓艳系长相。
明明五官搭配起来帅气逼人,还自带十八岁青春勃发的狷狂少年气,可从这张脸上做出来的表情总是那么不合时宜。
贺明烈瞪着眼,一双帅气的眉头皱成夸张的样子,表情活像是捉奸在床。
事实上,他就是这样认为的。
他死死盯着二哥和岑助理触碰在一起的手,还有那截撩起一角衣摆的细腰。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像是岑助理主动牵引,在勾引二哥。
贺明烈是个钢管直的直男。
他身旁男性朋友一堆,自己又是校篮球队的。
按理说,男生之间的肢体接触、摸摸抱抱他早已见怪不怪,不认为会有别的什么含义。
苏文煜和许昭燃打闹起来,尺度更大。
没有人会往其他方面想。
可这套思维定论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忽然就不奏效了。
或许是因为眼前面对的是二哥,二哥是喜欢男人的,还和时屿哥订了婚。
岑助理又长着这样一张……即使是男人看了也容易想入非非的脸。
贺明烈的脑神经莫名其妙就连到了奇怪的方向,觉得一定是岑助理对二哥心怀不轨,居心叵测!
他上前气冲冲地拉开岑霁的手,将二哥护在身后,同时恶狠狠地瞪着岑霁:“你不知道我二哥有未婚夫吗?”
岑霁眼里露出迷茫的神色。
他当然知道贺云翊有未婚夫,还正在纠结要不要告诉贺云翊这个未婚夫有疑似劈腿的迹象。
可是,正是这一瞬流露的茫然神情,让贺明烈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一直以来,贺明烈都致力于撕毁岑助理平静无波、从不失态的笑面狐狸面具,却每每挫败。
然而这一刻,他轻而易举在岑助理的脸上看到了别的表情。
像清晨迷失在林间的小鹿,雾蒙蒙的。
还有些……可爱?
贺明烈被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惊住了,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他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贺云翊看到弟弟来势汹汹的样子,知道是他误会了。
虽然对弟弟打扰自己和小岑哥的独处时光有些不爽,但他还是解释道:“我在让小岑哥给我当模特,刚才是在教他做动作。”
“模特?”
贺明烈愣了愣,视线移到二哥面前支好的画板,这才发现是自己弄错了。
他竟然以为两人是在……
来势汹汹的火气潮水般退去,贺明烈脸上显出尴尬的神色。
但马上,他就不屑地想。
二哥真是的,让岑助理帮他办画展也就算了,还让他当模特。
岑助理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
贺明烈冷嗤一声。
余光却不经意瞥见岑助理的腰身,刚才匆匆一瞥,那把细腰让人印象深刻,没看错的话,上面好像还有纹身。
是什么?
太快了,他没看清。
胸中的火气有卷土重来的架势,只是这一次,掺了些别的异样的感觉,烧得他耳根有些发烫,莫名口干舌燥。
贺明烈吞咽了下口水,喉结顺着流畅的脖颈线滚动。
他不自然地瞥开视线。
贺云翊没有察觉到弟弟的异样,只问他不是要在学校住一段时间吗?怎么回来了。
贺明烈脑海里还挥之不去刚才看到的画面,面红耳赤的,又不好当着岑助理的面说自己住不惯学校的床,对学校餐厅的菜难以下咽。
也说不定到时候岑助理又去大哥面前告他的状,搞得自己多娇生惯养似的。
还有,这里是他家,凭什么岑助理来了,他就要躲出去!
贺明烈掩唇咳咳两声,缓解内心无端的燥热:“我担心你这边忙不过来,想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是吗?那我太高兴了。”
贺云翊对弟弟突然变得懂事有些意外,笑了笑。
“不过有小岑哥在,小岑哥太厉害了,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都不用我怎么操心,你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二哥怎么什么时候都能找到理由夸岑助理。
贺明烈默默翻了个白眼。
在画室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看二哥画画。
在二哥的指导下,岑助理在花房的玻璃窗前背过身。
白衣黑裤包裹住他纤长流畅的身体线条。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有一个事实是贺明烈无法否认的。
那就是,岑助理是好看的,甚至是自己见过的所有男人里最漂亮的。
侧脸温润秀美,敛去波澜不惊的狐狸般职业假笑,那双被长睫微微遮掩的乌瞳清纯又蛊人。
天然的光线像打光灯一样,覆盖住他薄薄的背肌。
两片蝴蝶骨若隐若现,和撩起衣摆腰侧显露出的那枚蝴蝶纹身相得益彰。
原来是蝴蝶啊。
没想到岑助理这种在学校乖乖好学生,在公司听话好员工的人,也会在身上纹东西,还以为有多正经呢。
贺明烈啧了一声。
随后又注意到那截漂亮的腰上还有一个浅浅的腰窝,这让他思绪不知不觉放飞到之前忘了听谁说过,和有腰窝的人做那种事情特别爽,手指可以很好地掐上去。
贺明烈的脸一下子红了。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联想到这种事。
目光再移向纹身,也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过炽烈,就觉得那蝴蝶像是被烧着了一样,每一片纹路都燃着火光,金灿灿的,连带着他的视线都被烫了一下。
贺明烈慌忙移开眼。
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鼻腔忽地一阵温热,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手背上,湿湿滑滑的,有些黏腻。
他低下头,看清手背上的血迹,愣了愣。
随后忍不住在心中爆了声粗口。
艹,不是天气转凉了吗,怎么还这么热?
气候真是越来越反常了!
还有,怎么会有男人的腰长得这么涩啊!
贺明烈没想到自己看一个男人的腰能看得他火气上涌流鼻血,他把这归结于二哥画室里的玻璃花房被太阳晒得温度过高的缘故。
趁两人都没注意到自己的窘状,他飞速擦掉手背上的血迹,在下一滴鼻血落下前仓皇逃离木屋。
贺云翊听到动静,疑惑地转过头,就看到弟弟匆忙离开的背影。
“他怎么了?”
岑霁保持着背侧的姿势,余光也瞥见贺明烈突然离开。
贺云翊摇摇头,一脸莫名:“不知道,可能有别的事情吧。你也知道我这个弟弟,做事总是风风火火,还是小孩子心性。”
嗯,十八岁的小孩子。
岑霁在心里腹诽。
不愧是原书中的互宠兄弟,一个极端兄控,一个宠弟狂魔。
也难怪陆野即使是贺家的真少爷,却总是融入不到他们当中。
雷轩和冉瑶坐在面对面的工位上,都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样子。
林乔乔远远瞥一眼总裁办的大门,揣摩着贺总一时半会儿不会从里面出来,摸鱼的心蠢蠢欲动。
她问两名实习生:“你们两个怎么无精打采的,这段时间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听薛副组长说,贺总一点毛病都没挑剔,你们两个真是幸运啊。”
“一言难尽,乔乔姐。”雷轩叹气道,“我总算明白你之前说的无形的精神威压是什么意思了。”
岑助理不在公司的这段时间,他和冉瑶每天都严格遵循岑助理教给他们的注意事项。
然而无论怎么做,贺总那边都是表情平平,一如既往地淡漠。
看不出满意,也看不出不满意。
甚至有几次,他们手忙脚乱出了差错,冲泡咖啡少注了一次水,文件整理顺序错了一个位次,还有日程安排弄错会议时间。
两人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怕被开除。
可贺总也只微微皱了下眉,什么都没说,让他们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弄错时间的会议也顺势延后一小时。
两人当时欣喜若狂,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但过后,迷茫的情绪涌上心头。
怎么会这样?
之前有实习生只犯了一次错就失去了转正机会,他们连着犯了好几次,人力部那边却一点劝退的动静都没有,薛副组长更是没有找他们谈心。
这就不好受了。
就像头上悬着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
雷轩和冉瑶现在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努力改进工作细节,力图不再出差错。
但因此精神高度紧张,整个人都不好了。
两人怀疑自己被PUA了,现在都无比想念岑助理。
往常在他们看起来稀松平常的小事,没想到要做到事无巨细游刃有余,原来这么难。
岑助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林乔乔看小雷说着说着抓起了头发,不禁露出了同情的目光:“岑助理不在是这样的,他没来之前我们也每天过得战战兢兢。”
“不过,”她摸了摸下巴,思索道,“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贺总之前有对我们这么宽容过吗?”
旁边的艾嘉摇摇头:“我记得你之前被薛副组长训哭过。”
林乔乔:“……”
不太对劲的贺总此时正在看一封邮件。
手机屏幕亮了,是祁寻砚发来的消息:[打一场?]
贺崇凛瞥一眼手机,拿起回复:[不打,要回家。]
[回家?]祁寻砚意外,[你不是宁愿在公司加班都不喜欢回主宅吗,该不会是想回去看你的小助理吧?]
祁寻砚发了个揶揄的表情。
他知道岑助理最近被借用给崇凛的弟弟办画展,这段时间,岑助理没怎么去公司,基本上都是往主宅那边跑。
贺崇凛没回他。
祁寻砚又发来消息:[我很好奇,岑助理不在你身边,你适应吗?]
贺崇凛这次回他了:[我快三十了,不是没断奶的孩子。]
[哟,原来贺总也有这么幽默的一面。]祁寻砚打趣,[既然这样,你干吗盯人盯得那么紧?自己不喜欢人家,也不允许别人喜欢,真霸道。]
这次贺崇凛彻底没回消息了。
祁寻砚摇摇头,晃着手中的红酒杯。
他这个发小,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趣,也只有岑助理能受得了他。
五点钟。
距离下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贺崇凛关掉邮件,拎起外套起身。
林乔乔看见总裁办的门开了,快速缩回脑袋,坐直身体,佯装认真工作的样子。
直到看见贺总离开,疑似下班走人。
她推了推用作装饰的眼镜框,有些难以置信地小声道:“贺总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
艾嘉也有些意外,公司谁不知道,他们领导是加班狂魔?
只有两个实习生像送走了阎王,如释重负地重重舒了一口气。
贺崇凛出了公司。
时间还早,西下的太阳将集团大楼照得熠熠生辉。
街边花带种的桂花开得正盛。
远远地,贺崇凛就闻到浓郁的桂花香气。
他在这一刻想起去年这个时节,岑助理带着自家做的桂花糕来公司,也分自己一块,让他尝尝。
做成精致花瓣状的糕点,晶莹剔透,里面掺了点藕粉,上面点缀着金黄的桂花粒。
贺崇凛不怎么喜欢甜品,却因为他弯弯笑着的期待眼神,莫名接过。
是很清甜香郁的味道,不甜腻,尝过就难以忘记。
贺崇凛眸光微沉,没叫司机,自己驱车回主宅。
车驶进停车坪,恰好岑助理推着二弟的轮椅从后山回来。
两人穿过花木扶疏的长廊,不知说了什么,廊檐下的人扬唇浅笑,眉眼弯弯。
随后他们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贺云翊惊喜喊道:“大哥,你回来了?”
岑助理便也转过头,斑驳的花影落在他眼角眉梢上,他微微颔首,眉目如画。
“贺总。”
仿佛一阵风吹过湖水,泛起浅浅涟漪。
贺崇凛因这熟悉清润的嗓音,心神微微一荡。
他忽然生出后悔把岑助理借给弟弟的心思,即使这个人是自己最疼爱的弟弟。
贺云翊留岑霁吃晚饭。
这段时间小岑哥为他忙里忙外,今天还做他的模特,贺云翊想留下小岑哥好好款待他。
当然,还有一点私心。
他想和小岑哥再多待一会儿。
贺云翊好喜欢小岑哥在他身边的感觉,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有回应。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
但下一秒,贺云翊的期待就落空了。
岑霁笑着婉拒他,亲戚家有新生儿百日宴,爸妈忙,走不开,他要代表家里去道贺。
贺云翊很失落。
却又没道理强留。
这个晚上的贺家晚餐,桌前人都心思各异。
贺云翊一想到办完画展小岑哥就会离开自己,心情就像跌进深谷,怎么也提不起精神。
贺崇凛脑海里还浮现着花园长廊岑助理被花丛掩映的秀美侧颜,还有祁寻砚下午说的那句他很霸道,自己不喜欢,也不让别人喜欢的话。
贺明烈从木屋画室回来,整个人都燥得慌,不肯承认自己是看岑助理的腰流鼻血。
他大张旗鼓地叫来家庭医生,非要检查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最后医生无奈地告诉他只是气血旺盛,他这个年纪,年轻气旺的,很正常。
还委婉劝他可以适当纾解一下,不用忍。
说完,贺小少爷暴跳如雷。
忍什么忍,说得好像他精/虫上脑,欲/求不满似的!
还有,就算他真的气血旺盛,欲/求不满,怎么可能是对着一个男人,这男人还是岑助理!
贺明烈气得鼻子都歪了。
他这么在家一闹腾,沈婧更嫌弃他了。
趁贺崇凛今天早早回来,沈婧又旁敲侧击想把儿子塞进公司。
只是这一次,试图借他作为兄长的身份施压。
臭小子自己不愿意上进,她的话也不听,兄长的话总要听一听吧。
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沈婧总觉得贺崇凛心不在焉,全程只简单嗯声,或是漫不经心地点头。
末了,用完餐起身,留下一句:“就按你说的办。”
沈婧迷茫傻眼。
什么叫按她说得办?
他这是把自己当成公司汇报工作的员工了?
就算没有,她要是说话管用,用得着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一个年纪比她小,辈分比她低的人?
还是她这位继子已经觉到她的意图,是在故意敷衍她?
总之,这顿饭吃得全员不是滋味。
大约只有贺远森这个一心沉浸在自己清闲晚年生活的甩手掌柜无知无觉。
岑霁出了贺家主宅,先回了趟家。
他拒绝贺云翊邀约并非敷衍对方的说辞,而是确实像他说的要去参加亲戚家小孩的百日宴。
向芸已经准备好了礼包,还亲手缝制了一枚香囊,里面装了艾草、紫苏、陈皮等,还在里面塞了一枚用作祝福的铜钱,等小宝宝大一点戴着玩,能驱蚊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