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种诱饵—— by鸦无渡
鸦无渡  发于:2024年03月30日

关灯
护眼

喧嚣纷扰的俗梦里,母亲徐宛一声声叫着他阿时,对他说不要生病,要陪在妈妈身边好好长大。
邵留寻总是像对待小动物那样,冲他吹两声口哨,招招手叫他过去。
可等他真的过去了,对方用手心轻拍他头顶,赏几个稀奇小玩意儿,又叫他走。
秦一舟太烦人了,在自己家不敢说的话,经常一股脑地倒给他,是个活脱脱的话痨。
而每次他压根没有在听,对方也不计较,不厌其烦地说了一遍又一遍。
良叔有些奇怪,如果没和邵留寻待在一起,他总喜欢自己独来独往,仿佛是游离在邵家之外的边缘人物,很多人不亲近他,可又不得不尊重他。
好像还有个朋友叫席未渊,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人很爱跟在自己身后,却又什么话都不说,沉默得像是阳光背面,那一抹毫不起眼的影子。
“阿时……阿时……”
母亲又在喊他了,邵揽余转身往回跑,可双脚一崴,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阿时……阿时……”
他努力想要爬起来,然而身上仿佛压了块大石头,手脚如同戴了枷锁般沉重,怎么也站起不来。
“阿时……阿时……邵揽”
邵揽余心急如焚,千辛万苦挣扎着,拼尽全力撑起左腿时,手腕倏地一紧,他被人用力拉了起来。
“邵揽余!”
眼皮骤然睁开,入目是一片暗沉朦胧,宛若被母体温暖的外壳包裹着,安宁祥和的昏暗之中,能隐约窥见外面透进来的光。
邵揽余动了动,感觉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榻里,侧过头看见了一个人影。
费慎趴在床边,手长腿长却委屈自己蜷缩在方寸之间,像个小孩子一样,即使睡着了也不忘抓住让自己心安的东西,比如邵揽余的手。
他一动,对方也跟着醒了。
费慎仍旧维持着原姿势,只是将脑袋立起来,下巴垫住手背。
“睡得好吗?”
邵揽余很低地嗯了一声,嗓子有些干哑。
“你看起来很累,邵揽余。”
不知为何,比起小名阿时,邵揽余更喜欢别人叫他的大名,就像费慎这样连名带姓的喊,每次听见,他心里似乎都会安定几分。
费慎原以为,邵揽余醒来后会第一时间关注外面的情况。
谁料对方发了会儿呆,一只手摸索着按上了他右胸口,平放片刻,问道:“荼蘼花刺青,还要吗?”
费慎起初没反应过来,脑子转了一圈才明白,邵揽余看见过他的伤口,知道刺青已经没了,现在问他要不要重新纹一个。
“做梦都想要。”费慎掌心覆住了右胸口上那只手。
邵揽余好像笑了笑,暗沉的环境中看不太真切,显得有些遥远。
“一起去吧,添在脚踝上,我们一人一个。”
作者有话说:
胃出问题了,明后天去医院做检查,下章更新推迟一天,25号周日更

一辆十分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车,停在了某栋更加不起眼的旧居民楼外。
车上下来一位身形纤瘦的女子,裹紧了自己的羽绒服外套,帽子口罩遮住五官,穿过水渍斑驳的楼道,走进居民楼里,上到了第三层。
一层双户,只有左边那户住了人。
女子轻敲了四下生锈的铁门,三长一短,等待片刻,铁门发出岌岌可危的咯吱声,慢悠悠开了条缝。
缝隙里露出半边男人的脸,五官清晰,脸庞瘦削,样貌能称得上一句端正。
辨认清楚来人,他眼底划过一抹欣喜,连忙将门缝拉开大半,侧身让了让。
“有仪……施小姐,请进来吧。”
施有仪略一点头,双腿迈进屋内,似乎闻到了点异样的味道,屈指抵了抵鼻尖。
男人察觉到她的动作,面露几分窘迫,有些局促地去开窗户,嘴里磕磕绊绊解释:“天气冷,潮湿,很久没出太阳了,味道有点重,不好意思啊。”
施有仪环顾一眼几十平米的房屋,家具稀稀拉拉的看不见几件,斑驳的墙皮脱落,所有物品都泛着陈旧的颜色,称不上有多舒适,但整体还算干净。
桌上放着一个小铝锅,锅里有吃剩的面条,施有仪问:“打扰你吃午餐了吗?”
“吃完了,吃完了。”男人走过去收拾餐桌,将小锅放进洗碗池,“面条煮多了点,这是剩下的。”
他说着回头看了眼,很想问她吃过午饭没有。
可随即想起自己这里没几样拿得出手的食物,索性把话咽回了肚子里,改口道:“你随便坐。”
施有仪找了张凳子坐下,说:“孟先生……”
“叫我名字就行,之前不是说好了吗。”
刚出口便被打断,望着对面体型没比自己强壮多少的男人,施有仪坚持了原有称呼:“孟先生。”
男人——孟不凡似乎苦笑了一下,点头道:“也行。”
如果此刻邵揽余和费慎在这,便会发现,与当初在尤州和郁南镇遇见的那人相比,如今的孟不凡发生了惊人的变化,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这种变化不仅是指性格变化,最为明显的是他的外貌。
身上皮肤不再是当初那般长满烂疮、破溃流脓的状态,差不多已经恢复完好,只剩下非常浅淡的点点印记。
黧黑的肤色褪去,变为了正常黄种人的肤色,尽管体型相较成年男性来说,还是有些过度瘦削,但比起之前好了不知多少,至少看起来不再像一折就断的那种。
并未过多在意孟不凡神情间的失落,施有仪徐声说道:“岳崇自从被邵家送回去后,就一直在装疯卖傻,拒绝了所有人的拜访,躲在家称病不出。”
说起正事,孟不凡收敛心绪,接上话茬:“他倒是会借势,岳韬被判了死刑,岳妍也因为唆使杀人罪入狱,明确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就借着这一难让自己金蝉脱壳,还算有点小聪明。”
“没死成也好,”施有仪不痛不痒道,“柏苏政府现在,经不起再换一次首领了。”
孟不凡想了想,问道:“邵家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施有仪说:“邵留良自杀了,没救回来,三天过去了也没发丧,应该是打算将消息瞒着了,不过邵家有邵揽余坐镇,出不了什么乱子。”
只是据说邵留良去世第二日,那位许久不曾于人前露过面的冯邱夫人,当众给了邵凌姿一个响当当的耳光,言语间将她训得下不来台。
也不知母女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龃龉,闹得如此难看。
听施有仪说完,孟不凡不再关心邵家动态,将注意力放去了她本人身上。
“岳家如今对你不存在什么威胁了,岳韬一死,再加上李周两家的协助,以后你在军委那些人面前,说话也能有一定的份量了。”
施有仪神情泰然,并未将对方说的这些当回事。
“目前都只是小打小闹,更难的还在后面。”施有仪说,“不论是邵家、席未渊还是科谟的费家,现今都已被逼上了绝路,他们退不了,我们同样退不了。”
孟不凡神色凝重起来:“席未渊已经将琅洛大范围使用,费家现在也是自顾不暇,这一战局势难料,如果是席未渊赢……有仪,你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施有仪没有介意男人的称呼,反而淡笑着道:“孟先生认为,席未渊的胜算有多大?”
孟不凡说:“我不知道。”
施有仪站起来,稍稍仰头,挺直了脊背,目光与对方齐平,眼里是一种难以撼动的坚韧与处变不惊。
“我要的不是某个结果,也不是阶段性的赢或输,就像孟先生您一样,当初应该也猜不到,自己现在还能活得好好的,没人能预测未来的事,我想做的,只是让这个崩坏的时代翻篇,是谁不重要,是谁都一样。”
庄重肃穆的殡仪馆内静谧无声,上百号人立在规模壮观的追悼室里,同样的黑衣,同样的站姿,沉默吊唁着灵堂上那位年轻的逝者。
礼厅摆放的遗照意气风发,更衬得追悼室里的气氛哀戚悲痛。
全体默哀的三分钟里,有人悄悄抬头望了一眼,看见那面巨大的横幅上写着——易绛先生追悼会。
多么难得的一位大器之才啊,那人惋惜地摇摇头,复又垂下脑袋。
默哀完毕,行了三鞠躬礼,到了介绍逝者生平的环节,由于易绛双亲早逝,这一环节就由席未渊代替执行。
啰声唢呐哀乐起,感情充沛地念完一段,席未渊被主持人送下台,一个士兵匆匆而来,凑到他耳边低语几句。
席未渊眼神暗了暗,没惊动其他人,单独从侧门走了出去。
经过几扇门和两个拐角,来到一间空旷的休息室外,推开移动门,身穿黑裙的苏典站在门口,眼里有藏不住的红血丝,面色冰冷地朝席未渊一颔首。
“先生,找到了。”
“辛苦。”席未渊拍拍她肩膀,跨步迈入。
休息室的布局为正方形,四面角落各站了一名黑衣士兵,屋子中间有一方矮木几,但没凳子,地面铺着竹丝地垫,放了四张厚蒲团。
风格类似于上世纪的日式风,沉寂压抑的气氛夹杂外头隐约飘荡的哀乐,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竹丝地垫上有两个男人,一坐一躺,都套着嘴套,被禁锢了手脚。
席未渊一露面,坐着的那个还算冷静,只是掀起眼看了看。
躺着的那个立马挣扎起来,疯狂在地上扭动着,嘴里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面色涨红情绪激动,听起来像是在咒骂。
席未渊没管扭成了蠕虫的那位,径直走向另一个。
“方牧喜,你还活着。”
脚步停在跟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覆盖下来,仿若一道挥之不去的阴霾。
方牧喜闻声抬头,背光的方向,难以与眼前的人对上视线。
他想要发出声音,却被嘴套束缚着,嘴角张不开半分。
席未渊伸出一只手,屈尊降贵地搭上嘴套扣链,一边替对方解扣,一边说着:“那支队伍全军覆没,许万灯死了,你却还活着,时隔这么久才回来,不怕我要你的命吗?”
嘴套解开扔在地上,方牧喜喘匀了胸腔里那口气,平淡道:“因为注射了琅洛,所以才能侥幸活下来,躲在尤州里养了一个多月的伤。”
席未渊背对窗外明朗的光线,面容神情模糊不清,但总归不是笑着的。
“既然逃过一劫,捡回了条命,为什么又选择回来?”
仰头仰得有些累了,方牧喜垂下脑袋,挪走视线的那半秒时间里,过去一个多月的画面倏然从眼前飘过。
尤澄瘦小的身躯把他背回家,尤澄和乌宝笨拙却又无微不至的照顾,尤澄许下三个人能够一直团聚的新年愿望……直到最后,尤澄双眼含泪,神情倔犟地冲他骂道“爱找死就滚远点,滚了后永远别再回来”。
每出现一个画面,接着就会立即消失,等到最后一个画面消失,方牧喜重新抬头。
“因为琅洛,所以我回来了。我已经上瘾了,不用药很痛苦,就算是死,我也想死得舒服点。”
他毫不遮掩,既没有冠冕堂皇说一堆虚假的抱负,也没有趁此机会奉承讨好。
反倒是大方暴露出自己弱点,坦诚自己的卑劣与懦弱,就像是白开水,寡淡直白,能让人一眼望到底。
无声片刻,席未渊一下一下击起掌,沉郁的脸色多出几分笑来。
“好,好,好——我就喜欢你这样坦诚的人。”
他转了个方向,踱步到还在地上蠕动的那位面前,半蹲下问道:“刘城主,我又多了个忠心耿耿的下属,你不替我高兴吗?”
刘水淼瞪着双眼,嘴里呜呜呜得更厉害了,这次还连带着摇起头来。
席未渊面露一丝苦恼:“也对,我的易绛才刚刚遭人毒手,刘城主恐怕功不可没。我昨晚梦见他了,他告诉我说,一个人有些寂寞,想找个同行的朋友,不如刘城主下去陪陪他吧?我和易绛兄弟一场,不想让他带着遗憾走。”
刘水淼震怒的眼神逐渐变为了惊恐,席未渊一双笑眼望着他,身后的推拉门忽地打开,又一个男人被扔进来。
不同的是,这个男人没被绑住手脚,也没戴嘴套,扔进来后立马跪伏在地,颤颤巍巍喊道:“席先生……”
席未渊依然注视着地上的刘水淼,嘴里的话却是对男人说:“听说你是北图塔头领身边,最有能力和最忠诚的左右手,对吗?”
男人:“不敢、不敢当,席先生过荣誉了。”
席未渊随手抽出一把枪,丢进男人怀里,站起身。
“杀了他,你就是下一任北图塔头领。他活着,你就替他去死。”
刘水淼死死盯住席未渊身影,瞳孔在恐惧的刺激下不断放大,求救的眼神望向了自己曾经无比信任的下属。
旋即,难以置信的目光里,下属握住枪直立身体,没有半点犹豫地对准了他的眉心。
子弹射出的那一瞬间——
朦胧混沌的光影里,刘水淼似乎看见,对方好像露出了愉悦的笑意。

就在柏苏水深火热的这段时日里,科谟那边同样没闲着。
天灾人祸一个不落,穆竟行事极为猖獗、将热都搅得天翻地覆的时候,科谟一座城市古原,突然发生了地震。
地震高达6.2级,死亡人数目前已超两百多人,受伤人员无数,被困人员无数。
此次地震是自科谟建区以来,最为惨烈重大的一次灾难,惊动了科谟中央政府,立即派出数支消防官兵和政府军前往灾区抗震救灾。
经过几轮余震和抢救,大部分被困人员成功救出,灾情也暂时处在了控制范围之内。
为了安抚民心,首领费兆兴从热都动身,亲自前往震区慰问灾民以及救灾的军人们。
平常一生都很难见到首领尊容的城民,听说今天首领会莅临古原,压抑悲痛的气氛立刻振奋了起来。
特别是首领还带着物资和赈灾款来的,这份激动里更多了几分动容。
细数太平洋洲际上百年历史,没有几个首领能不顾自身安危,亲自跑到一线上来的。
光是这份心意就足以证明,他们的首领不仅看重科谟,更看重科谟的子民们。
无视古原政府里一众官员的殷切等待,费兆兴放了他们鸽子,直接带人抵达了离灾区最近的安置区。
安置区内有许多年轻志愿者,都是主动过来帮忙抗震救灾的,一下子见到首领,惊讶得没反应过来,还有些年纪小的,当是哪位好心捐赠者过来送物资呢。
费兆兴完全没有架子,就像一位和蔼友善的长辈,与安置区负责人见了面,说明清楚情况后,在对方吃惊不已的眼神中,让军队士兵将一车车物资卸下来。
志愿者们纷纷跑来帮忙,一张张热情稚嫩的面孔里,藏不住好奇的眼神偷偷往费兆兴那边瞟。
费兆兴和蔼地冲他们微笑示意,半开玩笑半夸赞:“这些孩子赤诚可爱,等灾情结束以后,你们可别忘了好好嘉奖他们。”
负责人连忙道:“是的是的,这是肯定的,请首领放心。”
费兆兴看他一眼,不轻不重提点:“这里是地震灾区,只有灾民和救灾人员,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身份,也没有记者和摄像头,你不用太紧张。”
负责人愣了会儿神,继而听对方说:“带我去见见灾民吧,这里最辛苦的还是他们。”
灾民们一般都在安置区的宿舍或者医疗地养伤休息,今天这会儿恰好是午餐时间,费兆兴便直接去了食堂。
食堂面积不大,里面人满为患,却又死气沉沉。
大部分人脸上都看不见笑意,要么是一脸对未来的迷惘,要么就是受了伤,脑袋上还裹着纱布,但由于得继续生存,不得不逼着自己努力进食的麻木。
费兆兴并未惊动大家,像普通人一样融入其中,排队打了份饭菜,坐下一边吃一边和灾民们聊天。
聊天过程中,倒是得知了一些平常在政府官员面前听不到的话。
费兆兴在这里坐坐,又到那边坐坐,一顿饭下来挪了不少地方,也有了不少收获。
直到餐盘里的饭菜快见底了,他坐去了食堂角落。
角落的桌子不太干净,只坐了一个全身上下都灰扑扑的男人,那人帽子口罩齐全,手里还戴着手套,裹得严严实实,鸭舌帽檐压得太低,阴影覆盖着连眼睛也看不见。
碗里的饭菜稀稀拉拉,看着不像吃剩下的,像一开始就没打多少。
许多人遭受重创或挫折以后,性格多少会变得有些古怪,奇怪的装扮或奇怪的人在灾区里并不稀奇。
但莫名的,费兆兴觉得这人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挪了挪位置,他想离对方更近点,顺便说说话,然而屁股刚一抬,那人突然起身,端着餐盘头也不回走了。
费兆兴视线跟随对方离开的方向,没再做多余的事,低头将餐盘里剩下的饭菜吃完。
看望了灾民和志愿者,费兆兴又提出要去一线灾区看看。
负责人一听,心脏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实在搞不懂这位主想做些什么,若一不小心让首领在这出了什么事,他是怎么也担不起这个责任的。
可是劝解的话他也不敢说,只能硬着头皮坐上副驾,安安静静充当活体导航。
只是很奇怪的一点,给首领开车的那位司机仿佛是个路痴,多次开错方向与路线不说,一句话还要车轱辘来回讲,也不知道这些年怎么胜任工作的,竟然连话都听不明白。
在司机帮倒忙的努力下,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走错地方了。
走到了一个连负责人也不认识的荒郊野岭,周围安静得仿佛世界上没有活人。
负责人没忍住打了个寒颤,壮着胆子回头请示首领,却见首领无比镇定,半点不见生气的模样,淡淡说了句掉头。
然而换路掉头还没三分钟,前方冒出了几辆来路不明的车,横着阻死了前进的路。
负责人心头霎时一凉,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先前司机那仿佛分不清左右的绕路,并不是因为业务能力太差,而是后面有人跟踪。
司机立即掉转方向盘,前头的护卫车已经跟拦路那伙人干起来了,但通常遇上这种围追堵截的情况,路上不会只埋伏一拨人。
果不其然,即便是立马往其他方向走,依然被横出来的车辆拦住了。
“这这这这这这……这什么情况啊?!”
负责人哪见过这般阵仗,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费兆兴临危不乱吩咐:“让护卫队拖住他们,附近不远就有军队站守,放信号呼叫。”
“是!”
身旁秘书立即掏出一节黑色小圆筒,冲着天空放了一记电子信号弹。
古原刚刚历经过地震,此地芯片信号弱,只能用上最原始的办法,可原始的办法就会有诸多弊端。
这一记信号弹放出去,仿佛激发了拦路匪徒的斗志,攻势变得异常猛烈起来。
轿车多处被打穿,四只轮胎已然报废,没法再作为合适的掩体。
秘书护着费兆兴下车,司机一脚将吓得全身瘫软的负责人踹下去,紧接着自己也滚了出去。
轿车油箱被打中,高温迅速令整辆车燃烧起来。
几队护卫兵组成临时掩护线,拼着枪林弹雨,誓死护送费兆兴从另一条路离开。
然而令人绝望的是,这条路上也埋伏了人。
一群身穿灰色作战服、个个蒙头蒙脸的杀手,悄无声息从荒地里钻了出来。
他们气势汹汹,左胸口有个十分醒目的毒刺公司log,手里的武器带着强烈的杀意直逼费兆兴——
嘭地一下!
旁边突然蹿出来个人,一脚踢中冲在最前头的那个,身体飞出去的同时,被反手一枪了结性命,紧接着寻找下一个。
“毒刺”的杀手们立即将枪口对准了他。
然而那人速度快得离奇,几乎快出了残影,身形不断穿梭在杀手队列当中,只要举枪便会有一个人倒下。
不论是命中率还是速度、亦或是格斗技能,都强得不像是正常人类。
好像只有短短几分钟,地上洋洋洒洒倒了一片,即便还能勉强立着的,也几乎是摇摇欲坠的状态了。
费兆兴与秘书躲在一个土堆后面,目不转睛盯着那大开杀戒的人影,辨认出是之前在食堂碰见的奇怪年轻人,更认出来对方就是自己的亲侄子费慎。
费兆兴心脏一紧,下意识想喊他,却又立马忍住了。
周围人太多,费慎目前还是“通缉犯”的身份,实在不方便暴露。
杀完所有碍事的,费慎在倒下的人堆里转悠了一圈,最后走向上半身还能勉强立着的那位。
身上武器都被卸了,四肢关节也中了几枪,不能反抗不能跑的,只剩一张嘴还能说几句话。
费慎走近,清楚听见了对方的咒骂声,骂得还挺脏。
鸭舌帽底下的双眼划过一点轻蔑的笑,费慎右手按在那人头盔上,敲了敲。
“冒充毒刺的人杀首领啊,谁派你们来的?”
“臭傻逼,你和费兆兴都该死!”
对方又爆了句粗口,费慎充耳不闻,微微弯腰。
“不承认我也能猜到,毕竟像你这么嘴臭的人,我还是头一次见。”他一把扯掉对方脸上的面罩,“对吧阿左?”
面罩底下露出一张跋扈的嘴脸,正是当初在费家祖宅里,跟在费于承身边的青年阿左。
阿左的下一句脏话没能骂出来,颈部凭空多了道狰狞的血痕,猖狂的表情定格,他向后倒了下去。
解决完这边,费慎转头大步走向费兆兴。
仿佛是收到指令专门过来救人的一样,他双腿半蹲下,伸出一只手。
“费首领,跟我往这边走,我们得赶紧离开。”
秘书戒备地看他一眼,费兆兴毫不犹豫地搭住费慎胳膊,站起来干脆道:“走!”
此时此刻,科谟中央政府里。
里三层外三层,围守了一队又一队精兵,只是这些精兵队伍看上去,似乎与政府军有些区别。
政府大楼主会堂里,各大重要官员整整齐齐坐在座位上。
只是一部分人容光焕发,另一部分人却面如土色,如同霜打的茄子,蔫儿头巴脑坐立难安。
主席台上两排座位座无虚席,除了最中间那个,平常一般由首领入座,今天却空了出来,许久都不见人影。
一分一秒等待的时间过去,会堂气氛由安静变得焦灼,忽然一道闷重的声音响起,两扇沉重的大门推开。
衣冠楚楚的穆竟站在最前头,他侧开几步,背后一位鹤发苍苍的老者现身。
老者精神面貌饱满,形容整洁一丝不苟,举手投足间彰显着不容忽视的威严之态,正是曾经获得了无数赞誉的科谟第十三代首领,费于承。
他迈着稳健有力的步伐走进来,会堂里一时落针可闻。
众人神色各异,有震惊意外,有了然于胸,更有带着愤怒敌意的,可谓是精彩纷呈。
费于承一步一步,迈向主席台上空了许久的主位。
穆竟快行几步,替他拉开了那张座椅。
“费老,请——”
费于承落座,炯明锐利的目光投出去,扫过下方乌泱泱的一片人,不怒自威。
穆竟挪过话筒,扬声宣布:“今天急请各位来,是有要事商议。费兆兴首领于今日前去古原慰问灾民,可天有不测风云,一小时前我们收到首领遇袭的消息,初步估计是毒刺逃散在外的犯罪团伙所为,此刻首领生死未卜,为保证各位同僚以及政府的安危,将大家聚集于此,更特请费老先生出山坐镇,如有不周,还请诸位见谅。”
没人敢当众议论什么,大家眼观鼻鼻观心,安分守己待在座位上等待安排。
城警队长望着台上唱双簧的人,心底冷笑一声。
话倒是说得好听,这会儿政府大楼里里外外,被费于承身边的护羽军围了个密不透风,谁敢有半点意见?
只怕前脚提了意见,后脚人就不知道以什么理由消失了。
与其说是保护大家安危,还不如直接坦白点讲,你们首领马上要死了,你们识相点好好坐在这任我摆布,谁有意见谁就跟着一块儿死。
双耳自动屏蔽掉穆竟的废话,城警队长望向了一旁。
目光凝重地递送出去,好似穿透了白墙,穿透大楼里的重重包围,看见了同一片天空之下——
遥远的古原城外,费慎领着费兆兴一行人,穿梭在数不清的危险当中,死里逃生……
作者有话说:
会在135章左右完结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何潭幼年上学时,曾在书本上读到过这首古诗,当初不能体会其中深意,临到如今,他终于切身感受到,一场真刀实枪的战争背后,不仅仅是由几个人物、时间和地名组成的历史故事,而是由无数条性命及热血搭建起来的,一座残酷的生死擂台。
但很可悲,他此时能感受到黑云压城的绝望,却丝毫看不见金鳞开的光芒。
经过上次娄曲败北的一战,毒刺损耗了部分军力,当下驻守在维冈五城的军队,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不过才六千多一点。
然而就在昨天,席未渊正式联合三大叛乱组织,朝毒刺军驻扎的五座孤城下手了。
即便不加忏摩与其他三个组织的兵力,光凭维冈剩下的几万军队,就足以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几万人对战六千人,还在对方使用了琅洛,全军战力大幅提升的前提下,无疑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临定城的军营被轰了个稀碎,牺牲的人数成倍增长,何潭谢掩风等人不得已带着残余部队弃城撤退,狼狈地向维冈边界逃去。
胡自新和乔朔两位将军,目前正在晋山台,尽管也在苦苦抵挡着敌军,但至少存有一丝希望。
若他们能及时过去汇合,想办法尽量多拖延一会儿,说不定真可以等到援军。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