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种诱饵—— by鸦无渡
鸦无渡  发于:2024年03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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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赵政视线模糊几秒,抬起头,看见了一双深冷却肆无忌惮的眼。
像冰块里包裹着的烈火,让人不寒而栗的同时,又有种不敢靠近的炙热。
亲眼所见对方的身手,赵政心底生出种不好的猜测。
费慎往赵政那边走了两步,地上躺着的两个士兵突然朝他扑去,未料下一刻,事情忽然朝着不可预计的方向发展。
两个士兵弹起来后,费慎还没动手,他们却仿佛中邪了般,眼球暴突七窍流血,全身猛烈抽搐了几下,重新倒回地上暴毙而亡。
紧接着,另一边火力正激烈的维冈士兵,也有几人出现了同样的情况,接二连三倒下。
关键时刻容不得半点差错,队友们莫名其妙暴毙了,其余的维冈军心态受到影响,再加之敌人的步步紧逼,火力掩护霎时土崩瓦解。
仿佛是转瞬之间,在场的维冈亲兵死伤大半,没死的也都纷纷被压制住了。
费慎摘下面罩,环视一圈地上的尸体,心中已有了猜测。
十之八九,是琅洛那要人命的副作用出来了,只是这效果如此凶残,还是令他稍感意外。
赵政面如死灰,看表情估计也是猜到了原因。
费慎去到他跟前,半蹲下身,不带感情道:“我不喜欢浪费时间,让你的人投降。”
擒贼先擒王的路上,自己倒成了那个被“擒王”的人,赵政心中一片冰凉,说不出话来。
见对方没反应,费慎不痛不痒,丢出了那根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席未渊逃走的时候没告诉你吧,维冈已经沦陷了,在你来的路上。”
之前始终奇怪为何联系不上总部的赵政,现在有了答案,他心灰意冷,又多了几分怨恨,生出了同归于尽之心。
“我愿意投降,你放这些兄弟们一命,我告诉你席未渊的去向。”
与九江城相似的情况,此刻也正在维冈上演。
尽管维冈以山脉居多,整体易守难攻,可由于防守力量实在处于劣势,多城相继沦陷。
更别说还有北图塔提供的地形图,柏苏军多次绕后包抄,一路势如破竹,仅用一天半的时间,就打到了维冈京口。
剩下最重要也是最难打的城池,便是维冈中央政府所在的都城,亚京。
亚京不仅有维冈军最后的部队,还盘据了叛乱组织忏摩。
粗略一算,最少也有两万多人。
两万多人用于攻城或许不够看,可若用在守城,还是有些让人头疼的。
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作为分队指挥官的程悬,敏锐嗅出了一丝不对劲。
几十个小时不眠不休的打过来,他能清楚感觉到维冈的防守极度空虚,有时甚至脆弱地像一张纸。
然而现在兵临都城,对方的防守却突然坚固了不少,尝试几次反而消耗了自己的兵力,与之前的顺利形成鲜明对比。
这种感觉十分令人违和,如果维冈有防守的能力,又为什么要将军队全部集中在都城里,让自身陷入骑虎难下的困境?
如此局面,程悬只能想到两种可能。
一是维冈在演戏,想借机拖延时间,等来援军将他们围剿。
二是回光返照,维冈已经没有任何能力可以抵挡,眼前不过是最后的垂死挣扎而已。
正当程悬与其他指挥官们商议,是否要搏一把,尽锐出战全力以赴,他忽然收到了来自邵揽余的一条密信。
【维冈援军失联,忏摩全军撤离亚京,柏苏已无后顾之忧】
收到消息的一刻,程悬心脏震了震,不仅是为消息的内容,他能收到这条消息,本身就已说明了太多。
忏摩设置的屏蔽塔失效了,席未渊很可能已经不在维冈。
程悬站起身,将消息摘取出来展示给其他人,沉声发话。
“各位,最后一战了,拼尽全力吧。”
迅疾的风从耳畔刮过,像刀子一样锋利。
饶是身边有许多忠心耿耿的属下护送,席未渊仍旧直观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子弹由几百米外的距离射出,身旁又有两个人倒下。
情况万分危急,席未渊仍是抽出了几分空闲想,赵政投降了,并且供出了他的行踪,否则科谟军不会这么快追上来。
“城主,我们从水路离开。”
有人低声提醒一句,最后一排士兵转身用火力掩护,剩下的人快速抵达了江岸。
江上正有一艘小型游轮缓缓飘来,席未渊身旁的下属拿出对讲机,刚要提醒他们快点,突然轰地一声,游轮猝不及防爆炸了。
江边众人神色骤变,身后追兵已至,眼看着就要来不及。
席未渊不假思索脱掉外套,一个扑身扎入了湍急的江河之中,属下们急得大喊城主,却已经无法阻止,纷纷跟着脱外套装备跳入江中。
科谟士兵追到了岸边,拎起手里的枪便是一阵狂扫。
河对岸的苏典目睹此情此景,不顾身后众人阻拦,毅然决然跳进了横江里,朝着席未渊落水的方向游去。
她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找到对方,甚至已经做好了死在横江里的准备,只是暂时忘却身边的一切,一个劲儿地向前游。
不知游了多久,也不知游到了哪里,身体冷得毫无知觉,四肢逐渐发僵,苏典终于在朦胧浑浊的视野里,看见了熟悉的人影。
她立刻加快双腿摆动速度,往人影的方向挪去。
可就在即将靠近时,水下产生异样的波动,一颗子弹飞速破水而来。
苏典瞳孔微缩,来不及思考,拼尽全力扑上去,从侧面抱住了席未渊。
身体狠狠颤了下,几缕血丝溢出后背,又很快化为无形,同江水一块儿涌向了远方。
席未渊侧目看她一眼,横臂搂住苏典的腰,蹬动双腿,向上往江面浮去。
【请求支援!太平山请求支援!】
通讯器发出不堪重负的电流声,重复着这两句话,黑色外壳浸满血液脱手坠落。
方牧喜晃了晃,双腿支撑不住,单膝跪了地。
他费力抬起脑袋,额头鲜血糊满了半张脸,嘴角也在不停溢血。
体内深处有股吞噬的躁动感作祟,疼痛入侵着每一寸脏腑,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迅速衰败,视网膜神经已经坏死,眼前唯剩空白的黑暗。
太快了,第二次使用琅洛的副作用,来得太快了。
只是方牧喜此刻没有心思关心这些,周遭是一片恐怖的安静,分明前不久,他还带了支三千人的忏摩军,要赶去太平山支援。
可是转眼间,三千士兵只剩下了他一个。
向来对外界事物感知迟钝的方牧喜,也不禁为刚刚遭遇的埋伏,感到心惊胆寒。
每个人都死得惨烈万状,死得悄无声息。
他们对上的不是普通军队,而是有着“丧心病狂不择手段、像怪物一样神出鬼没”之称的毒刺雇佣兵。
有人窃取了他们的行动计划,泄露了支援军的行踪。
器官衰竭得越来越厉害,方牧喜仿佛被戳了道口子的血袋,鲜血源源不断从体内涌出,他手脚脱力疲惫不堪,脑袋缓缓垂了下去。
意识陷入昏沉前,两道急促的脚步靠近,清风吹来,一个瘦小的身体抱住了她,尤澄的声音响起。
“哥,哥哥!”
紧接着是乌宝心急如焚的声音:“牧哥!牧哥你醒醒!”
方牧喜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只有更多的血沫溢出口鼻。
尤澄吓得哭了起来,脑袋埋进他怀里,可是肩膀受了枪伤,双手使不上劲,和方牧喜一起倒在了地上。
旁边全副武装的队伍里,赵林木面露几分不忍,往前走了一步。
蛇牙拦住他,摇了摇头,用眼神制止。
尤澄趴在方牧喜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来啊,我、我阻止过你,明明阻止过你了!”
一旁的乌宝也跟着哭了起来,连话都说不完整。
躺了片刻,方牧喜感觉自己好像恢复一点力气,很慢很慢的抬起血淋淋的手掌,掌心覆住尤澄后脑勺。
“是……你……吗……”
是不是你出卖的我。
尤澄一愣,挣扎着坐起来破罐子破摔道:“对!是我!我偷了你的东西给那个姓邵的,你要骂我还是打我都无所谓,我早就劝过你了,可你自己非要——”
骂声戛然而止,尤澄面容怔住,呆呆看着一动不动的方牧喜,鬼使神差用手背探了探对方鼻尖。
没有呼吸,方牧喜死了。
乌宝双腿一软,猛然跌倒在地,表情是满满的空白。
无言半晌,尤澄忽然笑了笑,眼泪失控地涌了出来。
“没关系,死就死吧,我陪你就行了。”
“不要——”
乌宝撕心裂肺的声音出来一半,尤澄倒在方牧喜胸口,脖子上多了个无情的血洞。
乌宝瞪大双眼,好像吓傻了似的,可是下一刻,他的手也伸向了地上那把枪。
路面堆满了尸体残骸,犹如人间地狱,空气里的血腥味无处不在,遥远的尽头出现了一轮血日,灰白的天空被染成了暗红色。
不远处的夹道上,邵揽余坐在车里,静静观望这一切。
助理正在向他汇报柏苏军进攻维冈的战况。
席未渊遇袭,忏摩撤离维冈后,柏苏军举全力攻打亚京。
果不其然,维冈先前的势头只是伪装出来迷惑视野的,别说普通百姓,中央政府的官员都跑了一半。
注射过琅洛的维冈士兵,相继开始出现可怕的症状,另一半官员顶不住压力,最终放弃抵抗,主动选择投降。
现下这会儿,程悬等人正带着军队在维冈城内善后,追杀残余的忏摩部队。
听完报告,邵揽余身形不动,目光远远投出去,落在成堆的尸山里那抱成一团的三个人身上。
其实尤澄将偷到的情报送来时,他已经从姚睿那得知了方牧喜的支援计划,只不过邵揽余还是收下了对方的情报。
因为尤澄说,她的父母就是被叛乱组织害死的,她希望他们不得善终的下场里,能有自己的一份功劳。
“把他们三个人送走,选个清净的地方下葬。”
邵揽余收回目光,说:“出发吧,去三瑞里。”
科谟边城之一凉丘,这场靠近西北的战争,已经持续了十来天。
除了最初白焰和伏罗党合作,打进了凉丘三分之二的地盘,后续科谟援军赶到,将他们又逼退了回来,就再没前进过半分。
两军僵持在辽阔的沙漠之地,中间有过三次大型厮杀以及无数次小范围作战,均以不分输赢结束。
前线离白焰和伏罗党的大本营远,两边的补给支援相对较慢,耗了十来天,军中士气已不如刚开始的高涨,士兵们的状态也趋于下滑。
眼看着没有半点进展,霍之洋心中不禁焦躁起来,忍不住联络席未渊,询问有关九江城的情况,何时能三方汇合。
对方告诉他,一切进展顺利,让他们尽管与科谟耗着,越往后拖对他们越有利。
霍之洋心中闪过一丝怀疑,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席未渊不至于这样心狠手辣。
然而到了第二天清晨,霍之洋和孔泰等来的,却是军营失火,北图塔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战场上,绕后将他们围剿了。
两个组织没有任何防备,所有物资粮草一夜被毁,军营损失惨重。
霍之洋和孔泰浴血奋战,不要命地厮杀,带了一小支幸存的队伍,从恐怖围剿下逃了出去。
可惜孔泰伤在了要害处,跑到最后,因失血过多当场死亡。
而霍之洋在逃回义津的路上,非常不幸的,遇到了守株待兔的科谟军。
他们失去反抗的能力,变成了俘虏,被押去了凉丘。
白焰与伏罗党,曾经令边境闻风丧胆的两大叛乱组织,最终只剩下了五百七十一人。
而作为胜利方的北图塔,尽管站对了阵营,却也并未好到哪去。
几场战役下来,组织成员损失了一半以上,能够上战场的兵力,如今加起来不过才两三千人。
胶着了快半月的西北之战,匆忙落下帷幕,可背后的余党清理,才刚刚开始。
白焰伏罗党落败第二日,费慎赶到了凉丘。
在押送战俘的队伍中,他一眼发现了霍之洋,将人扣了下来。
霍之洋被单独带到一个房间,与费慎四目相对,许久都没说出来话。
半晌,他操着戏谑的口吻,吊儿郎当道:“怎么着,风光无限的费中校忙里偷闲,还特地来送我这个死刑犯一程了?”
费慎从善如流道:“没有特地,我很忙,顺便的事。”
霍之洋:“……”
霍之洋脸色发青,冷笑一声不再开口。
见对方没心情阴阳怪气了,费慎切入主题:“席未渊……”
“行了,”霍之洋冷冷打断他,“如果你是来嘲笑的,就用不着开口了,滚吧。”
都到这时候了,霍之洋还有哪里不明白的。
席未渊那个丧尽天良的疯子,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合作共赢,他骗了他们,隐瞒北图塔准备偷袭埋伏的事,拿白焰和伏罗党祭天,借此除去所有隐患,让忏摩再无后顾之忧。
自己和孔泰中了那个疯子的圈套,毁掉了一切这是不争的事实,但不代表霍之洋能够忍受,别人当着他的面来羞辱嘲讽他。
没理会霍之洋丰富的心理活动,费慎接上刚才的话题:“席未渊放弃维冈,带着忏摩逃往了三瑞里,我过来是想告诉你,给我足够的筹码,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霍之洋心口顿时一梗。
好半晌,他难以置信道:“费慎,你他妈掉钱眼里了吧?我都成这幅样子了,你还想着趁机坑我一把?”
费慎欣然道:“不一定要是钱,也可以是其他东西,比如席未渊的底牌。”
席未渊筹谋数十年,而今却放弃得这样干脆,费慎不相信对方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沉默良久,霍之洋只说了四个字:“我不知道。”
费慎注视他,笑容恰到好处:“逆境不可怕,可怕的是看起来前途光明的顺境,不管是敌是友,都要摸清对方的秘密。这是你的原话,霍之洋,你一定知道的,对吗?”
无声的压迫感弥漫,霍之洋缓缓掀起眼,与面前的人对上视线。
他在那双深不可测的眼里,看见了无尽的野心,也看见了自己若有若无的笑。
房门打开,一个用黑布罩住脑袋的男人,被押着双臂走出。
半分钟后,费慎也走了出来。
他与男人背道而驰,离开长长的走廊,去了凉丘军营附近一座很高的塔楼。
身边心腹告诉费慎,李奉青此刻正在塔楼上。
一步步走上台阶,到了最高层,果然看见一位老者的身影。
老者头发灰白,手里拄着拐杖,佝偻的背影透出一股无言的寂寥。
费慎放轻脚步,停在他身边。
“青叔,上面风大,怎么一个人来这了。”
青叔听力灵敏,早就认出费慎的脚步,却等他在旁边站了许久,才沙哑着声音开口。
“我看见了。”
失明多年的人突然说出这种话,属实有些瘆人,费慎面不改色道:“您看见什么了?”
“看见你们心口不一、两面三刀,惹怒了上帝真神。”
费慎一顿。
从前只听过北图塔有位信奉基督教的头领,后来见到李奉青本人,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此刻看对方的模样,在费慎这种不相信任何鬼神的人眼里,还真有些神神叨叨的。
保持着尊重之心,费慎劝道:“青叔,我送您回去休息吧,要是生病了被邵揽余知道,他会怪我没照顾好您。”
青叔似乎笑了一声,塔楼风大,听不太真切。
他动作迟缓地转过身,背对费慎。
费慎立于原地,通过俯瞰的角度,望着凉丘城外万里无垠的西北大漠,听见了身后苍老沉重的声音。
“把北图塔交到你们手上,我就猜到,它的结局终将是走向消亡,如同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会随着掠夺慢慢凋零,我们所有人,都是凶手……”
老者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了阴影当中。
“替我告诉邵揽余,以后无需再见面,祈祷你们能成为最后的幸存者。”

“苏典,我们到三瑞里了。”
感官变得迷蒙混沌,苏典感觉自己泡在一池水潭里,全身冷意彻骨,身体随水波缓慢上下漂浮。
她沉溺其中,犹如被厚重的蚕茧紧紧包裹,花了很大力气才撕开束缚。
一睁眼,落入视野里是白茫茫的光,紧跟着一股巨大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苏典握住自己脖子,面色微微发紫,喉咙艰难地发出“呼哧”音,血沫随之溢出口鼻。
她在水下中枪,子弹击穿后背停留在左肺,有可能还伤到了心脏,轻轻一呼吸,肺部仿佛残破的风箱,气体在胸腔乱窜,胸口宛如刀割般的疼痛。
苏典并不害怕,她静静感受着生命从身体里流失,心底是多年不曾有过的安宁。
……这是在哪。
苏典缓慢地做了个口型。
“直升机上,我送你去医院,很快就到了。”
席未渊的声音传来,离她格外近,好像就在耳边似的。
苏典用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头上戴着降噪耳机,对方是通过耳机和她说的话。
眼珠微动,目光划过机舱内的环境,苏典发现席未渊就坐在自己身边,她的脑袋枕在对方的腿上。
“咳咳……咳咳咳……”
一阵猛烈的咳嗽,苏典吐出大团血沫,强忍肺部撕裂一样的疼痛,忽觉喉咙堵塞感消失,总算能发出点正常的声音。
“安全了吗……”苏典一字一句问,“维冈……怎么样?”
席未渊握住苏典的手,擦干净她脸上的血迹,低声说:“你现在不用操心这些。”
苏典扯动嘴角,似乎在做笑的表情:“先生,我刚刚……梦见姐姐了。”
闻言,席未渊不由微怔。
“姐姐”两个字从苏典嘴里出来,令他有种极为陌生、却又在潜意识里熟稔的感觉。
这种感觉如同某件搁置了很久的物品,抛诸脑后多年,当某天重新接触时,那一瞬间生疏的记忆闪回,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不由自主浮上心头。
缄默少顷,席未渊说:“你受了很重的伤,好好保存体力,不要胡思乱想。”
苏典仿若未闻,自顾自道:“她和我说了好多话,我们聊得很开心,姐姐一直在笑……我想她了。”
十几年的时光,随着年龄的增长,姐姐的面容无可奈何地在脑海里模糊起来,那些深埋于心的过往,也罩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影。
有时候连她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还是幻想出来的假象。
方才做了一场短暂的梦,苏典的记忆忽然无比清晰起来。
她梦见了姐姐苏琅,梦见她们一起在孤儿院生活的日子,彼此相依为命,互相依靠,磕磕绊绊地长到十几岁。
离开孤儿院后,两人因相貌出众,被歹人骗走送去情.色场所,想卖给有钱人当玩物。
却也因为相貌出众,阴差阳错被段斯昂买下。
姐姐苏琅作为特务培养,送去了邵揽余身边当卧底。
妹妹苏典则沦为人质,在段斯昂手底下活得小心翼翼。
后来苏琅暴露身死,苏典想方设法逃了出去,在躲避段斯昂追杀的路上,偶然间被席未渊救下。
那时候的席未渊还不是忏摩头领,只是一个身份尴尬的义子。
席未渊救她一命,并把她留在了组织里。
苏典将姐姐留给自己的冷啡片配方,送给席未渊,帮助他在忏摩站稳脚跟后,跃身成了当时头领的义女。
后来席未渊也用忏摩的势力,送她去大西洋留学深造,几年后改头换面回来,成为席未渊身边心腹中的心腹。
“……要是姐姐还在,那该有多好。”
苏典语声低微的呢喃,空洞失神的双眼里,悄悄蓄起了泪,又像是多了一抹异样的光彩。
席未渊的视线,沉默落在对方伤怀的面孔上,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瘦骨嶙峋却傲骨不屈的小姑娘。
他感觉自己的手动了动,是苏典在拉他,似乎有话要说。
尽管耳机能听见,但席未渊仍是弯下腰,将耳朵凑过去。
更多的血沫气泡涌上喉头,苏典对抗着窒息的疼痛,无比艰难又顽强地开口。
“我用了九年,把命还给你了,以后……不欠你的了。”
单单说了这么一句,苏典松开手,没有留恋地闭上了眼。
这辈子活了二十四载,泥沼里摸爬打滚,每一天的她,都是在争抢和谨慎中度过。
过去是争抢食物资源,后来是抢夺权利地位,没有一分一秒,是真正为自己活过的。
时至今日,她终于等来了这天。
等来了从此往后,不用再被任何牵绊束缚的这天。
直升机落地的一刻,苏典咽了气,医院宣告抢救无效死亡。
在抢救室外站了一小时,席未渊抱起苏典满是血污的尸体,乘坐直升机离开。
他没回基地,又过去十分钟,直升机停在了一座工厂附近。
工厂建造得比较豪迈,气派的大楼宽广的占地面积,只是大门里冷冷清清,有种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孤独感。
机舱内下来几个人,席未渊抱着苏典走在最前面。
他没有停留在任何一栋建筑外,径直往里走,一直走到最里面,拐弯进入了某间不起眼的矮房子里,停在某扇闸门前。
闸门缓缓打开,里面是个空房间,房间里还有几扇门。
不过光线昏暗,看不清楚模样。
“在这里候着。”
席未渊发话,只身走入闸门内,留下几个忏摩的成员守在外面。
闸门重新关闭,席未渊继续走到第三扇门前。
停留片刻,通过门上电子系统感应,自动开启房门,门后设计得像电梯一样的空间展现在眼前。
他迈开步子,身影陷入无边的黑暗中,徐徐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十秒,也许是几分钟,周遭重新恢复明亮,席未渊立身在了一片开阔之地。
此时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空间,空间呈圆形,视野开阔,高度达六七米之高。
四周安放了各种长柱形透明仪器,仪器里盛着不知名液体,以及泡了疑似人体器官的东西,莫名显得诡异。
整体风格设计得十分新颖,趋于未来世界的科技感,冷色调更渲染出了一种冷漠的理智,叫人一眼便能感觉到,这地方绝对暗藏玄机。
席未渊将苏典放去墙边的角落,抬手触摸了一下墙面。
少顷,墙上出现了一张虚拟屏,空旷的室内响起人工智能的声音。
“欢迎回来,席先生,13号随时为您服务。”
席未渊:“开启阀门。”
“收到,正在虹膜识别……虹膜识别通过,心脏信号识别……心脏信号识别通过,已成功验证,阀门正在开启。”
一系列电子提示音过后,眼前的银色墙面逐渐消失,变为了一面透明玻璃。
玻璃中间有条缝,缝隙向两边打开,前方出现一条长长的走道。
走道一眼望不见尽头,地面斜着镶嵌了长管灯,左右两边的墙面使用金属机械打造,加上齿轮柱作为分区隔断,几十厘米一座,将两面墙分出了无数个竖形空间。
空间朝里凹陷,类似一个规整的凹槽,凹槽里似乎放了什么东西,由于角度受限,看不太具体。
席未渊往里迈步,行至第五个凹槽处,这个“走道”的结构终于完整显现出来。
原来走道并非是走道,而是一个硕大无比的半封闭储存室。
凹槽也不是凹槽,而是单独储放格,每间储放格中,安置了一台休眠舱样式的东西。
每座休眠舱里,都躺着一个闭眼熟睡的裸.体男人。
男人们有着相类似的特点,皮肤表现出不正常的假白,身材颀长,肌肉线条仿佛用线雕刻画出来的,极其流畅完美,有种不符合常理的完美。
席未渊停在某个休眠舱前,面容微微失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倏然,他听见了一道极为细微的动静,眼神忽凛,立刻掉头走了出去。
银色阀门在身后徐徐关闭,伴随着13号“下次见”的声音,席未渊脚步顿住,望着面前仿佛凭空出现的人,立在原地不动了。
“我是不是该提前打声招呼?否则也不至于,让席先生露出如此惊讶的表情。”
过了许久,对面的邵揽余含笑开口,话语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席未渊的表情由惊讶,到后面变得逐渐阴森,说话也多了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你怎么找到这的?”
不会是跟过来的,哪怕对方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做得毫无痕迹,最大的可能,是早就得知了这个地方,然后提前过来守株待兔。
可这个猜测,却更让席未渊无法容忍。
除了身边最亲近的心腹,没人知道这里,那些实验人员也早被处理干净了,究竟是谁泄露出去的?
邵揽余仿佛没听见对方的问题,兀自说道:“所有人都以为,琅洛一共研制出了三代,可实际上,它还有第四代。四代在三代的基础上,更多了几个不可思议的效果,它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打碎一个人的意志和精神,锻造出一把丧失人性的致命武器,并且可以将这种状态封存下来,休眠一段时间后,就会彻底沦为杀戮机器。半年前,金润口那场屠杀之战,有支三千人的维冈军队,消失在了柏苏边界,而那三千个士兵,此刻就在这里,成为了第四代琅洛的实验体——席先生,我说的没错吧?”
随着一句句丑陋的秘密揭露于人前,席未渊的神色已经不能用阴森形容,他好像是笑着的,可眼神变得极为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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