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科谟与柏苏加起来,是对方的两倍多。
要知道,叛党们之所以能在边境夹缝生存这么多年,并且不断滋扰生事,倒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强,而是由于三区对立分裂,互相掣肘,谁也不愿意做了那只出头鸟,这才听之任之,让他们钻了许多年空子。
而今维冈败北,只余下科谟和柏苏,如若两边联合起来,还真够那些叛乱组织喝一壶的。
毕竟光生存资源和经济实力方面,就已经落下了一大截。
这也是为什么,席未渊千方百计想拽科谟下水,并且有意拉拢邵揽余了。
他自己很清楚,正是因为自身实力不足以同时抵抗两区,所以只能从瓦解敌方阵营入手,否则哪用得着费时费力弄出这么多花样,直接武力解决不就行了?
既然大家都是棋局上一颗棋子,有着许多身不由己,那谁怕谁?
故弄玄虚玩心理战术这事,费慎还真没怵过。
到了现在这步,牵一发动全身,没有足够把握的情况下,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席未渊也不例外。
因此一时半会儿,忏摩很难有什么大动作。
费慎手指动了动,复原3D全息地图,几步回到邵揽余跟前,一只手捏住对方下巴,俯身亲了亲。
一个不带半点情.欲的吻,却在军营这样的环境里,彰显出几分隐秘禁忌与涌动。
“别忘了,我身上的一切特质,都和你有关。邵揽余,你才是最值得追随的那个。”
临定城这几日有些热闹。
原本遇上异军入侵,维冈城民们惶惶不可终日,以为自己也会像柏苏那些边城流民一样,遭受战火和敌军的肆虐,要么死于枪口之下,要么逃去边境流浪。
结果忐忑不安了好几天,老百姓们却发现这群当兵的没有要伤人或者抢劫的意图,只是时不时来街上例行巡逻,或者打听几句情况,就没别的动作了。
有些人按耐不住,偷偷摸摸给铺子开门做生意,然后发现居然也没事,顿时大喜过望。
有了一个带头,便不缺第二个第三个。
没几天,临定就重新热闹了起来,社会秩序逐渐恢复,各个行业开始运作。
毕竟吃饭赚钱大过天,只要不杀人抢劫把他们赶走,是谁接管政府还是掌控维冈,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区别不大,日子能过下去就行。
另一边,毒刺的军营已大致建成。
军队用自己的设备覆盖城市网域,与边界防卫形成网络链,观测点也全部设置好,似乎真打算就这样安顿下来了。
邵揽余只多待了两日,动身准备离开,走之前将谢掩风何潭两人一块儿召来了临定,作为军火管理员待在军营内。
何潭听说了席未渊玩的那些阴损招数,自然又是一番好骂,并扬言迟早有天要将对方脑袋拧下来,给自己老爹酿酒喝。
邵揽余在隔天下午便回到了柏苏。
从两区开始交战至今,一个月的时间不到,柏苏已经大变天了。
火烧金润口、维冈兵败当日,施康年的病情消息,如同生了对翅膀一样传遍了整座息川城。
——中风瘫痪,全身半身不遂,生活无法自理。
还是施有仪亲自发的公告。
公告中,施有仪以家属的口吻,宣称自己父亲年事已高、突患重病,无法再进行任何一项工作,自愿退位养病,职权移交于政府,从此不参与柏苏事宜。
公告一出,全区哗然。
在军委忙着收复失地、清剿维冈残余兵部时,柏苏政委已经明里暗里斗得不可开交,其精彩程度堪比大剧院电影。
新首领选举之事,犹如一座巨大的戏台,你方唱罢我登场,是人是鬼都要来插上一脚。
各方势力斗来斗去,拉扯了好些天,最终竟是推选了一位毫无政治经验、出生世家贵族的子弟担任新首领。
赤裸裸诠释了什么叫鹬蚌相持渔翁得利,其结果荒谬又可笑。
更荒唐的是,这位新首领背后的家族,说好听点是贵族,可实际上是前几年才靠一些野路子发家的暴发户,毫无底蕴修养可言。
别说做首领了,就是与稍微有点名声的家族相比,都差了十万八千里。
息川城里显赫点的人家,压根瞧不上他们,因此选举结果刚一出来,海量的反对信便一股脑涌入了中央政府的投诉箱,接线人员每天忙得头疼不已。
而十分戏剧性的,新首领姓有个侄子名叫岳韬,正是当年与施灼最不对付的一个。
两人同上一所高中,同为纨绔子弟,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干了几架后结下梁子,成天在学校针锋相对。
可那会儿施灼是首领儿子,岳韬只是个小暴发户的儿子,实力悬殊太大,岳韬处处让人压了一头,过得十分憋屈。
如今地位反转,岳韬对当年的仇恨耿耿于怀,势要出了这口气。
自己叔叔刚上位没几天,他立刻寻了个由头,找人将施灼往死里教训了一顿。
若不是施有仪及时赶到,施灼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问题。
树倒猢狲散,施康年在位多年也没结交几个真心朋友,这会儿自然不会有谁替他们出头,更有甚者,还趋炎附势跟着踩了一脚。
一时间,施家两姐弟倒是成了息川城中最令人唏嘘的对象。
邵揽余刚整合完秦一舟发给自己的资料,回到家屁股都没坐热,两封邀请函前后进了邵家大门。
一封来自岳家那位新首领。
另一封则是来自施有仪。
邵揽余淡定自若,以身体不适为由,回绝了第一封邀请函。
正思考要怎么解决另一封,施有仪亲自上门来了。
和上次不同,这回她没有表现出害怕怯弱,好像历经父亲出事、柏苏险些失守等重大变故后,整个人沉淀了下来,但同时也疲惫了许多,眉眼间透露出无法掩饰的疲态。
她缄默地坐了会儿,喝完邵揽余让人泡的茶,眼睛盯着茶杯,缓缓开口——
“大厦将倾,施家穷途末路,有仪如今没什么能和邵先生交换的,但晚辈还是想来斗胆问一句,不知邵先生是否愿意,让晚辈投入您门下,从此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
第109章 逐鹿
对面的邵揽余一直没说话,不紧不慢地饮茶,那双温润如海的淡眸,偶尔投来几道目光,仿佛能一眼看穿别人的心思。
施有仪有些紧张,试探道:“……晚辈知道自己还不够格,但这次来,是真心想——”
杯底碰撞上好的紫檀木,发出浑厚的一声闷响,打断了她的说辞。
邵揽余好整以暇道:“施首领在位多年,建设无数,施家更是人才辈出,就算不从政也多的是出路,施小姐何必杞人忧天。”
施有仪苦笑:“施家其他人有出路,可晚辈和弟弟阿灼没有。墙倒众人推,锦上添花是常有的事,雪中送炭却是难得一见,邵先生见多识广,哪会不懂这个道理。”
身为施康年的亲生儿女,当初施康年手握大权万人之上时,他们不见得有多风光。
然而如今施康年一朝失势,曾经那些天天上门来拜访的亲戚,一夜之间消失无踪,仿佛从不认识的陌生人,把他们当成瘟神一般有多远躲多远。
还有一些阿谀奉承的小人,为了攀附新贵,一个个卖力地把他们往泥地里踩,好像双方有什么深仇大恨,大家都恨不得他们马上去死。
施有仪说:“我和阿灼两个人,要不是为了照顾父亲,恐怕早就待不下去了。”
提到施康年,邵揽余好似想起什么般,不痛不痒问:“施首领当初,真的是被段斯昂抓走的?”
“我不知道,”施有仪眼眶微微湿润,说辞与曾经有出入,“虽然那天父亲向我透露了几句,他要去维冈,然后没多久就失踪了,我私以为是维冈的人带走了他,但后面越想越不对劲,等到父亲回来,我想问清楚发生了什么,可他已经说不出话也写不了字了。”
“原来如此。”
邵揽余略一颔首,没再追问下去,继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利用政府官员贪污的事,向外界散播军饷物资出了问题的假消息,假装兵败城破,让维冈掉以轻心,最后与北图塔里应外合,甚至不惜火烧一座城,换取维冈全军覆灭在了金润口……我倒是很好奇,柏苏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位运筹帷幄的高人了?”
施有仪的脑袋缓缓低下去,不消片刻,又重新抬起来,有些无奈道:“是我……”
不待邵揽余接话,她立刻补充:“可这是情非得已,如果再继续拖下去,我父亲的病情就瞒不住了,到时候柏苏内乱,生灵涂炭,受苦受难的都是普通老百姓,有仪不愿看见那样惨烈的景象发生……实属无奈之举,还望邵先生谅解。”
邵揽余思维并未被对方牵着走,一针见血指出:“你用了什么条件,让北图塔反水的?”
谁知施有仪摇了摇头:“晚辈不敢做这样的决定,是他们主动找上门的。北图塔头领只提了一个要求,让段斯昂死在柏苏,可我并不知道,那天段斯昂为什么会出现在金润口。”
邵揽余眼底闪过一抹暗色,面上八风不动。
“既然施小姐如此有本事,邵某好像也帮不了你什么,求人不如求己,光靠你自己的能力,在柏苏照样能过得风生水起。”
言罢,施有仪久久没言语。
她单独坐在一面沙发上,面容虽疲惫,姿态却沉静而端庄。
不过数十天而已,似乎与曾经那个以木讷胆小闻名的施家千金,完全判若两人。
可若再深入观察,好像还是有着几分相似的地方,或许那是生长在骨子里的坚韧与隐忍,即使气质日渐改变,却仍旧能窥见些许内里的影子。
两者渐渐结合在一起,变为了眼前鲜活灵动的女孩。
施有仪说:“邵先生,我想要的不是风生水起,我想看见柏苏能有河清海晏、国泰民安的一日,谁做首领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接纳这个世界真正的和平。”
管家将人送走后,等待许久的邵寂从房间出来,为邵揽余斟了一杯新鲜热茶。
“大哥真相信她说的话?”
邵揽余浅酌一口,嘴角噙了抹很淡的笑意:“相信和不相信,并不影响最终结果。”
新首领选举,在各方势力争斗下,最后推出了一个实为荒诞的人选。
这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准确来说,邵揽余插手了,秦一舟插手了,何家杨家也插手了,就连远在维冈的费慎,都掺和了一脚。
除了岳家和那些为首领位争得头破血流的家族,其他无人不知,新首领不过是乱世里毫不起眼的牺牲品,一个迟早淹没于洪流之中的傀儡而已。
柏苏政府就像是生了痼疾的久病之人,即便表面上看着安然无恙,可根子里早已被病菌浸入骨髓,发脓溃烂,无法治愈。
一个长满阴暗触手的无底洞,哪怕拥明君上位,也抵挡不住人心险恶,到时只会更加难以收场。
若想彻底根治,唯有自断臂膀刮骨疗伤。
就如同陷于困境之人,一旦逼到了极限,釜底抽薪,反倒能有一线生机。
所以施有仪是否真心不重要,带没带其他目的也无关紧要,邵揽余需要在这场集众人之力的布偶戏当中,安置一个负责打扫收尾的人。
穷途末路的施家两姐弟,正合适不过。
邵揽余阖上双眼假寐,淡淡开口:“这一场劫难,没人躲得过去,能不能侥幸存活,就看谁能得到救世主的眷顾了。”
席未渊占领了三分之二的维冈后,果然如之前预料的那般,没再进行下一步行动。
对于被费慎分走的另外三分之一,维冈政府也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从未发生过这回事,他们甚至在不久后,也像柏苏一样,颇为乐观地选举了新的首领。
传闻那位首领姓徐,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男人,但只有极少一部分人知道,所谓的新首领其实就是席未渊。
这部分人里自然包括邵揽余。
只不过邵揽余没打算关注此事,维冈落入席未渊手中已成定局,对方做不做首领也没什么区别。
倒是柏苏这边,尽管许多人对新首领颇有微词,但选举结果尘埃落定,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换人。
而随着失守的三座城全部收回,柏苏的社会与经济生态,也在慢慢恢复如初。
只除去被烧毁了大半的金润口,想要彻底恢复到从前那样,估计还得要个好几年。
经济复苏,各个商业领域开始营业,大家也都忙碌了起来。
邵揽余连轴转了快一个星期,每天都在加班加点处理工作,竟是比上个月战火纷飞时还要累。
好不容完成部分企业规划,能稍微休息个一两天,结果邵家的军工集团,突然收到了一笔巨额订单。
由于订单性质比较特殊,集团总裁没敢直接做决定,而是往上递交,通过秦一舟交给了邵揽余本人。
当看见甲方后面跟着“忏摩”两个字时,邵揽余内心并不怎么意外,反倒有种司空见惯的感觉。
毕竟军火武器这玩意儿,是非和平时期的必需品。
没有哪个刽子手会嫌刀刃太锋利,武器当然是越先进越好。
“这个席未渊,倒是挺有自信,都这种时候了,还敢找人来柏苏买货?”
秦一舟兴味盎然点评了一句。
然而他没想到,席未渊更自信的还在后头,订单发来第二天,对方的亲笔信就递到了邵揽余手里。
略去信中一堆没意义的寒暄,提取中心思想,简化为一句话就是——
我过几天要来息川城,想和你见个面顺便吃顿饭,你能赴约的话最好,不能来我直接上你家找你。
邵揽余对此无甚反应,秦一舟倒先荒谬地笑了:“这人精神是不是有点问题,在柏苏息川城里,他还想对邵家玩威胁这一套?”
前者神情平淡如故:“买卖不成仁义在,人家既然千里迢迢过来了,我们作为东道主,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
邵揽余没回信,直接将订好的酒楼位置和时间,一起让人发了过去。
日子稍纵即逝,几乎是转眼间,便到了约定好见面的那天。
餐厅订在息川城南区,这一带是娱乐产业的风水宝地,形形色色的人都能碰到,鱼龙混杂环境安全性低,但若要办什么事,比较容易掩人耳目。
席邵双方都很低调,各自只带了几个心腹,吃饭时也是单独两个人。
这是两人第三次一块儿吃饭,席未渊没再坐在对面,位置离邵揽余很近,彼此中间只隔了一个座位。
他举杯敬他:“阿时,感谢你的款待,今天的见面对我来说,将会成为这趟柏苏之行最愉快的开端。”
邵揽余付之一笑,以茶代酒回敬对方,嘴里的话却不是那么客气。
“席先生今时不同往日,肯赏脸来柏苏一趟,是柏苏的福气。”
放下酒杯,席未渊语气无奈:“阿时,我说过,你不要跟我这样生疏,我有些伤心。”
邵揽余好似没听见他后面那句话,桌上大理石转盘自动转了一圈,说:“你应该不记得柏苏的口味了,厨房做的都是这边特色菜,席先生尝尝看。”
半晌,席未渊没动筷,声音不高不低说了一句:“我记得,以前的所有我都记得,你在的地方,我怎么会忘记。”
仿佛只是为了感慨一下,没等邵揽余做出反应,他又很快恢复平常。
优雅地夹了几道菜,品尝后夸道:“阿时推荐的果然不错。”
邵揽余泰然自若:“席先生喜欢就好。”
两人安安静静用餐,是如出一辙的涵养十足,若有不知情人来看,真会以为两人是在同一个屋檐下长大,毕竟某些细节习惯都惊为天人地相似。
吃过一轮,席未渊用餐巾擦拭唇角,再度开启话茬,这次却是进入了真正的主题。
“当拥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后,才配谈合作两个字,否则实力悬殊太大,我们一般称之为乞讨——阿时还记得这句话吗?”
他复述着曾经邵揽余说过的话,一字一句,问得好像十分认真。
邵揽余没有半分不自在,从善如流:“当然。”
席未渊抽出西装口袋里的手帕巾,慢条斯理擦了擦手,语气包含着从容的笃定。
“那么现在,我够资格了吗?”
他什么也没说,最简单的一句话却涵盖了所有。
在场没谁是傻子,席未渊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他希望邵家能成为自己的助力,脱离柏苏与他站在同一边。
再继续装傻毫无意义,邵揽余也不打算装傻,只是他没有立即开口,心中没来由的多了几分好笑。
当初维科苏三区尚且维持着表面的平衡时,无人不视邵家为洪水猛兽,恨不得将他们置之死地。
现今平衡彻底崩坏,局势动荡,邵家反倒成了香饽饽,谁都想来笼络了。
饶是经历过许多风波,邵揽余仍是觉得有些可笑。
心下思绪万千,面上照样维持着和善的神情,邵揽余有条不紊道:“邵家世代从商,讲究低成本高收益,企业招商之前,都会列出具体的招商计划,席先生不妨先说说自己的想法。”
不同于前几次的模棱两可,今天的席未渊打开天窗说亮话,举手投足透露着满满的势在必得。
“既然阿时这样说了,那我也不和你客套了。当今柏苏政府腐败无能,权力集中在了一群酒囊饭袋手里,能人无用不用能人,没个十几年,腐烂的深根是清除不干净的。最近刚上任的傀儡就不用提了,说说那位施小姐吧,施康年是个货真价实的废物,施小姐倒是令人刮目相看,火烧金润口,确实并非一般人能做到的,但也仅限于此了。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阿时,你当真觉得施小姐和她父亲,能完全分割开来吗?谁又能保证,她一定不是冲着邵家基业去的?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那就是百分百的风险。柏苏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柏苏了,邵家没有义务去给他们兜底,是吗?”
“至于科谟——”席未渊顿了顿,接着说,“科谟费家那个小子,野心不是一般大,也有些真本事在身,只可惜投错了胎,费家没有那个时间和能力去帮他完成宏图大业了,费兆兴现在……恐怕连自身都难保,毕竟最可怕的敌人,还是对自己有着充分了解的身边人,能不能守得住大权还是个问题。”
席未渊缓缓喝了口水,眼皮微抬。
“旧时代的辉煌,注定只能留在过去成为回忆,人最重要的是当下和未来。阿时觉得这份招商计划如何?”
哪怕听见了有关费慎的事情,邵揽余依旧风平浪静。
“生意场上最常见的就是竞争,比起别家的不足,我倒更想听听,席先生的竞争优势在哪?”
席未渊说:“你在我这,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邵揽余欣然道:“愿闻其详。”
邵揽余用餐的那家酒楼,被秘密清了场,门口挂上今日歇业的提示牌。
阳光消弭,夜色渐深,南区活动的人群逐渐多起来,开启了它真正穷奢极欲、灯红酒绿的一面。
无人注意的隐蔽角落里,分散地停着一辆辆低调的轿车,车头朝着同个方向,时刻留意酒楼动向。
其中一扇车门被打开,秦一舟衣襟沾染了满身的冬日寒气,坐进来后将车内暖意都给屏退了三分。
驾驶座的程悬瞥他一眼,默默将暖气温度调高了两度。
秦一舟无知无觉,上车后便坐着没动,视线停留在对面街道某个地方。
那条街是附近人流量最大的一条,街边有家赌场兼夜总会,算是息川里唯一一家正规经营的赌场。
由于风气好黑幕少,对于出老千的人也罚得很厉害,所以生意火爆,非常受赌徒们欢迎。
在一批接一批进入赌场的人当中,秦一舟目光锁定了其中某个女人。
女人穿着件黑色大衣,长度及至小腿,衣摆下方露出了一圈红色裙边,修长白皙的脚踝裸露在外,在寒气肆虐的冬夜里,看着就让人感觉冷。
可女人分毫没有被寒意侵袭的狼狈状,走姿摇曳生风,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十分稳当。
她身处拥挤的人群中,却与周围人都有些距离,两个疑似保镖的男人守在身旁。
尽管只有一个背影,但秦一舟万分确认,那就是苏典。
算起来,这还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到对方。
之前受邵揽余的吩咐,秦一舟调查过苏典几次,只不过看见的都是照片,比起真人来还是有些差别。
眼前的苏典与自己印象中的苏琅,可以说是毫不沾边,长相不同气质不同,年龄也相差了好几岁,甚至给人观感是完全相反的两类人。
一个是表面清新淡雅、实际暗藏毒性的水仙,一个却是明媚瑰丽,浑身都透着攻击性的缠枝牡丹。
因此在调查完苏典之后,便立即排除了她是苏琅假死逃脱化名伪装的可能。
怎么说当年也是秦一舟自己亲手处理的尸体,几乎不可能出现什么纰漏。
而苏典被调查出来的履历,也非常简单。
今年二十六岁,十三岁前随父母定居在大西洋洲际,后父母意外双亡,孤身回到太平洋这边,遭到了亲戚们设计陷害,落入叛乱组织血刃手中。
谁知血刃头领,也就是忏摩的上一任头领,恰巧是苏典父母的朋友。
苏典便这样阴差阳错,成为了头领收养的义女,在组织里一待就是十几年。
光看时间线,苏典和苏琅两人,没有任何重合或者相交的部分。
但直觉告诉秦一舟,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履历可以伪造,人做过的事却不能撒谎。
苏典在尤州的化名、苏琅制作而成的冷啡出现在三瑞里,以及苏典偶尔流露出对邵揽余的敌意等等……
这些言行举止很难让人相信,仅仅只是巧合。
失神的几分钟,苏琅已经通过门口安保的检查,带着两个保镖进入了赌场之内。
她施施然脱下大衣外套,丢给身侧保镖,身上单穿了一件无袖红裙。
大红衣裙风情万种,明艳得触目惊心,顿时将赌场内奢靡绚烂的装潢比了下去。
一头蓬松的长波浪卷发,披散在婀娜丰满的身材上,白皙露骨的美人背隐在发丝间,依稀能看见右肩处有个“卍”字的纹身。
性感妩媚,勾起众人无限遐想,所有人仿佛都成了背景板,只有她是广泛视野里捕捉的焦点,独自成画。
秦一舟眼神无波无澜,掏出对讲机,准备让两个人跟进赌场看看。
耳边忽地一声关门重响,程悬毫无预兆下了车,形色匆匆,大步流星走向赌场门口。
他挤开排着长队的众人,无视安保阻拦,一把拽住了往前走的苏典,另一只手伸向她的右肩。
见状,秦一舟怔然片刻,赶紧下车追过去。
程悬的手没能碰到女人右肩,苏典回过神,毫不迟疑一耳光扇向对方的脸。
一道脆生生的巴掌音响起,程悬左脸微偏了几分,赌场内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而来。
紧接着,程悬被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推开了半米远。
苏典的眼神极冷,视线缓慢划过程悬的脸,像是在考虑怎么把他手脚砍断。
程悬脸色同样没好到哪去,浑身修罗般的煞气,仿佛能隔空把人碎尸万段。
两边看起来都不太好招惹,大家自觉后退了几步,免得待会儿打起来误伤自己。
赌场的安保人员权衡一番,决定将这个莫名其妙冲进来、企图骚扰陌生女性的男人扔出去。
所幸秦一舟及时赶到,递出几张邵氏集团名片,先稳住赌场安保,随后走去苏典跟前,圆滑道:“抱歉苏小姐,误会一场,我这位朋友认错了人,不是故意冒犯您,我替他向您道歉,对不起,苏小姐若是受到了惊吓,我们可以商量赔偿事宜。”
苏典自然认得秦一舟,眼神依旧冷得能冻三里地,朱唇轻启:“滚。”
秦一舟神色如故,再次不失礼数地道歉。
身后程悬没意识到自己闯了祸,脸色阴沉得可怕,又一声不吭地走了。
秦一舟立刻告辞,也跟着离开。
上车前,秦一舟终于追上程悬,抓住人沉声询问:“你好端端的发哪门子疯?忘了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程悬掀起眼皮,凉凉地扫他一眼。
这一眼看得秦一舟心头一跳,只听对方说:“在郁南镇外带走遥迦的那帮人,身上就有那个符号,同样的标记,‘卍’。”
倏然,秦一舟心头更重地一跳,强烈不详的预感无声袭来。
费慎用巧克粉擦了擦台球杆,俯身一杆推出去,嘭地一声,角度刁钻地打进了一个3分球。
“哟——”
台球桌对面的男人吹了声口哨,本就不太正经的长相,因着身上那不好好穿的深蓝制服,敞开的外套里,衬衫扣子特意解开几颗,露出大片锁骨与颈脖,显得更像个败类了。
尽管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小子这台球技术,都快赶上玩枪的手法了吧?”
男人兴味十足地调侃,光从他的表情判断,就知道“玩枪”两个字指的不是单纯的枪。
费慎置若罔闻,说:“我今天下午走。”
男人顿时一脸扫兴,丢了球杆,一屁股坐上球桌,侧身对着费慎,暴露出耳后那道狰狞的疤痕。
“真没劲儿,你急什么,多陪我玩两天怎么了,我他妈无聊得快长毛了。”
费慎继续玩自己的,换了个姿势,球杆瞄准下一颗球。
“霍之洋,你要是闲着没事做,给你个建议,叫上你那些跟班去把席未渊干了,以后边境就是伏罗党一家独大。”
又是嘭地一声,打出去的球却没落进网袋,被桌上毫无坐相的男人单手截住。
“那不叫闲着没事做,那是嫌自己命太长。”霍之洋哂笑,反唇相讥,“你自己爱作死,别打伏罗党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