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过了春节就没回来上过课，外加最近在时装周上引人瞩目的成绩，叶知秋一出现，立刻就引起了教室里一阵不大不小的喧哗声。
含笑回应同学们热烈招呼的同时，叶知秋的视线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儿。
才发现，以往总喜欢坐在前排的唐乐，这一次竟选了最后排的位置。
而他的周边，更是空出来了一片空地来，无人愿意和他坐在一起。
叶知秋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径直走过来，在唐乐身侧落座。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跟了过来，各个意味不明，细芒一般扎在了唐乐的身上，心上，让他几乎无所遁形。
下意识地，唐乐再次将头往下埋了埋。
这种事情，他心里其实很清楚，并不能真的怪叶知秋。
但此刻，他却只能把恨意全都转嫁到叶知秋身上。
毕竟，如果他不来的话，大家或许就要忘记了他的存在，这件事情也许就该慢慢过去。
但偏偏，这个时候他来了，来了不说，还把所有的视线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侧。
“乐乐。”椅子拖动的声音响起，叶知秋含着笑意略带天真，像是从没有吃过苦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到后面来了，害我好找。”
唐乐闭了闭眼，深深吸气，疲累到连说话的力气好像都没有。
好在也并不用他说什么，因为老教授已经踏入了教室的大门。
“今天气氛很活跃嘛，”老教授笑眯眯的说，“是有什么新的话题……哦……叶知秋同学回来了。”
看到叶知秋，老教授的眉眼更见慈爱柔和，欣赏与欢喜几乎藏都藏不住。
“前两天，我们上课时已经拿你那套展品做范例讲解过了，既然今天你本人到了，不如亲自来和我们分享一下你的创作思路。”
老教授含笑说。
一时间，大家更是齐齐看了过来。
只是这一次，那些欣赏崇拜的目光却全都是冲着叶知秋来的。
即便两人紧紧挨着，那些人却也能精准到一线余光都不分给唐乐。
尤其，老教授那含笑激赏的眼神……
这样鲜明的对比，更是让唐乐那种被遗忘，被忽视，被比较，被碾压的感觉达到了极致。
中午为了避开人潮高峰期，他本就去餐厅去的晚一些。
到的时候，热门饭菜早就没有了，剩下的饭菜也已经有些发凉。
原本凑活着吃了一顿，胃里本就极不舒服。
这会儿被那种灰暗低落的情绪一顶，他立刻就有点忍不住地想吐。
“呕……”唐乐捂唇弯下要去。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唐乐终于再次成为了大家的焦点。
只是，无数视线看过来，里面的厌恶与嘲讽却更甚。
“那位同学怎么了？”老教授也发现了异样，立刻往这边走来，“要不要去卫生室看看？”
“老师，他好像是生病了。”叶知秋的声音自身侧传来，“作品思路下次再讲可以吗？我先带他去卫生室。。”
“好好好。”老教授连声应允。
闻言，叶知秋弯下腰来，扶了扶唐乐的手臂，“乐乐，走吧，我先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唐乐想说不用，但刚一张嘴，那种作呕的感觉再次升腾了起来。
他没说话，在众人神色不一的注视下，被叶知秋扶了出去。
走出教室后，新鲜空气灌进鼻腔，唐乐靠在墙上深深呼吸几次后，终于觉得舒服了点。
他不想去医务室，但却更不想回教室。
“觉得怎么样？”见他靠在墙上没动，叶知秋关切问，“好点了吗？”
“还好。”唐乐只得说，“可能教室空气不太流通的原因，所以有点不舒服。”
对上叶知秋关切的眼神，他又说，“真是抱歉，你好不容易能过来上课，结果又这样。”
“那有什么？”叶知秋笑了下，“工作是最好的老师，我身边那么多厉害的同事，在他们那边学到的东西，可比在学校里多多了。
又是一刀。
唐乐垂眼，一时没有说话。
“走吧，”叶知秋重新扶住他，“还是得看看医生放心。”
不想回教室，唐乐只得被叶知秋搀扶着，去了学校医务室。
问诊之后，校医也判断他是吃了凉东西受寒，并没什么大碍，最后也只是开了点药给他。
折腾完之后，这节课也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两人便没有返回教室。
“本来晚上还说要请你吃饭的……”唐乐不好意思地说，“这会儿倒是我自己，好像什么都不能吃了。”
“白粥总要吃点的。”叶知秋关切地道，“本来胃就不太好的话，再空着会更严重的。”
“而且，”他说，“今天要送礼物给林学长表达歉意的话，也不好就干巴巴只送礼物过去，我知道家不错的粥店，要不然，晚上顺便请林学长吃个饭，饭后再把礼物给他，相信以后他也不会真的再为难你了。”
叶知秋说着在唐乐肩头亲密地揽了揽，“毕竟，你又不是故意的，对不对？”
唐乐：“……”
他点了点头。
他点头，是为了配合叶知秋说的最后一点，并不代表他真的想见林雪华。
对于林雪华，唐乐心里剩下的，除了怨恨，早就没有别的什么了。
明明他都道歉了，明明他都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了，他不明白林雪华为什么就一定要把他往死里逼。
和林雪华同桌用餐，他更是会什么都吃不进去。
“但晚上还要签租房合同。”唐乐说，“我怕时间会来不及。”
闻言，叶知秋抬腕看了看时间。
“不是八点吗？”他说，“放心，咱们早一点过去吃饭，不喝酒，只说几句话而已，很快就能结束。”
又说，“你还要在学校读好几年书呢，这个事儿还是得解开，你以后日子才能好过不是？”
没办法，唐乐只好再次点了点头。
叶知秋便低头联系林雪华，并直接定了饭店，两人当即敲定了四点半在学校门口见面。
退出与林雪华的聊天窗口，叶知秋又点开相册，看昨天秦见鶴点给自己的外卖包装上，留下的的店铺名字。
秦见鹤去的地方，或许不是最好，但也不会差就是了。
随后，他在店里定了个小包厢。
四点半钟，林雪华准时出现在学校大门口。
如果说唐乐最近这段时间神色格外憔悴的话，那么林雪华也没好到哪里去。
虽然思路打通，但毕业设计毕竟不是件小事儿，做起来也并不简单，他的时间依然紧张，最近更是时常熬夜。
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灰败，站在叶知秋左右，将他衬得花儿一般。
颜色格外鲜艳。
要不是你，我肯定是不会出来的，”林雪华看都没看唐乐一眼，只冲叶知秋说，“全世界都知道我正在上演‘一寸光阴一寸金’的剧本。”
闻言，唐乐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立刻就变得更加难看了起来。
林雪华这话确实是事实，但同时也是对唐乐的公开处刑。
“上车，学长。”闻言，叶知秋笑着拉开车门，将林雪华让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就是代乐乐表示个歉意，咱们速战速决。”
林雪华占据了副驾驶，唐乐就只能坐在后面。
听着前面两人谈笑风生，他像是被屏蔽在了他们的磁场之外一般，存在感全无。
“学长多担待着点，确实是乐乐不对，但他也不是故意的，”叶知秋的声音传过来，听在唐乐耳朵里轻飘飘的，“你看，他也是日夜愧疚焦虑，觉都没睡好过。”
他不说倒也罢了，他一说，林雪华立刻就冷哼了一声。
那一声哼，哼得唐乐心里又是火烧火燎的愤怒，又是难以言说的心虚。
“乐乐，”偏偏叶知秋又对他喊了一声，“你也说句话嘛。”
“抱歉学长。”唐乐麻木地说。
好在，这次林雪华虽然没有表示原谅，但至少，也没再说什么难听的话出来。
店铺就在Q.L不远的地方。
下午不堵车，三人抵达时，都还没到五点钟。
进去包厢，叶知秋立刻就给唐乐点了份儿白粥，然后又和林雪华两人点了几道小菜。
一餐饭吃下来，林雪华面上的神色总算好看了些。
“行吧，”他说，“看在叶学弟的份儿上，这件事儿就算了吧。”
又是叶知秋……
好像全世界的光环与幸运全都集中在了他身上，好像所有人都得宠着他让着他，看他的面子……
而他，不过是那巨大光环所产生的阴影下，蛰伏着的一个小丑。
他离不开叶知秋的帮助，叶知秋比他有钱的多，交房租，送礼物，请吃饭……
可叶知秋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恶心难受。
像一个弹簧，被两股不同的力量往两端疯狂拉扯，最终剩下的，就只有扭曲与崩溃。
筋骨全无。
唐乐一边味同嚼蜡地喝着叶知秋特意为他点的白粥，一边嫉妒又扭曲地听林雪华和叶知秋相谈甚欢。
聊着聊着，林雪华忽然提起两个月后的服装设计大赛。
这场比赛虽没有之前叶知秋拿到冠军的那场比赛那么重磅，但在业内也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我打算参赛。”林雪华最后说，“马上毕业了，之后工作未必能像你一样找到那么合适的，但如果能有个奖项伴身的话，我觉得还是有用的。”
“那当然。”叶知秋掰着指头和林雪华数了数当时得奖后拿到的那些品牌邀约，“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像M.H，Q.L，CA这些高端品牌，怎么可能会看到我并向我发来邀约？”
他说着，含笑看向唐乐，“乐乐，你这次还要参加吗？“
上一世，唐乐是参加了这场比赛的。
虽然没能拿奖，但也算获得了不错的名次。
不过，那时候没有发生这么多事情，唐乐也没有像这一次一样，这么早就改变了自己的职业规划。
叶知秋不确定，自己重生以来的一连串动作，是否会对唐乐的选择产生影响。
但是，在他的计划里，这个比赛唐乐必须得去。
因为，这个比赛，将会正式成为唐乐的断头台。
这是他为唐乐选好的宿命。
闻言，唐乐有些迟钝地抬起头来。
最近一连串的打击下来，他确实是无心参赛的。
讨厌叶知秋是讨厌叶知秋，但叶知秋的存在，也确实让他看清了自己资质上的平庸。
所以，他想走的从来都是捷径。
说清醒也好，说势利也罢，唐乐就是想要一步登天。
而不是辛辛苦苦奋斗多年后，却依然籍籍无名不得不为生活日夜辛苦奔波。
像他的父母一样。
那样的日子好像永远都看不到头，他早就过得够够的了。
更不用说，他最近状态不佳，精神恍惚，连基本的作业都完成得极困难，就算参赛也只能陪跑。
唐乐其实是放弃了的。
但现在，因为林雪华要参赛，外加叶知秋那一番诱惑性极强的话，他不由地又有点意动。
多做一手准备，总没什么坏处的。
而且，他是真的恨死林雪华了。
现在林雪华要参赛，反而真的激起了他的斗志。
其他方面没办法这么快报复回来的话，那只能从成绩上。
假设他运气好，比赛上的成绩能超过林雪华的话，也算是对他的一种打击了。
“要的。”他点了点头，“其实最近，我已经在为这场比赛做准备了。”
林雪华说对之前的事情不再计较，就真的没有那么计较。
闻言更是对叶知秋说：“小秋之前的参赛经验，一定记得和我们分享下。”
“放心。”叶知秋说，“我别的经验没有，比赛经验还是有一点的。”
似乎是因为林雪华真的不再计较前嫌，叶知秋的笑意都轻松愉快了许多。
用过餐，已经接近七点钟，外面华灯初上，几人相携而出。
刚走到楼梯口，正遇上一行人上楼。
看清为首那人时，叶知秋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那人正边走边发信息，片刻后，叶知秋感觉到自己的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
随后，那人抬起眼来，脚下亦是微微一顿。
但很快，他眼底就泛起很浅淡的笑意来，抬脚走到叶知秋面前。
“小叶老师，”他垂眸看他，“这么巧。”
“秦总，”叶知秋抬眼，态度恭敬，“您也过来用餐？”
“嗯。”秦见鶴低低地应了一声，“和几位叔伯出来吃个饭。”
秦见鶴身后跟了几个中年人，有一两个叶知秋能认出来，是公司的高层和董事们。
他礼貌地冲秦见鶴道别：“我们已经吃过了，正准备回去，秦总您慢用。”
“嗯。”秦见鶴看着他，手掌下意识抬了下，随即又放了下去，“小叶老师也早点回家休息。”
叶知秋：“……”
“谢谢秦总关心。”他说，侧了侧身，让秦见鶴一行人通过。
这是唐乐和林雪华第一次见到秦见鶴本人，一时都有点没回过神来。
在服设人的眼里，秦见鶴的地位其实远比娱乐圈那些明星或者小鲜肉高得多。
这会儿见到真人，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些激动。
尤其是唐乐，那道视线紧紧黏在秦见鶴往三楼而去的背影上，连叶知秋率下下楼都没有察觉到。
秦见鶴长得太好了，身材高大，气质矜贵，一双凤眸漆黑深邃，微微含笑时，好像连人的魂魄都能勾走。
虽然唐乐之前已经看过媒体在巴黎拍到的照片，可真的面对面，他才发现，秦见鶴真人，比那些让网友们发出狼嚎的照片还要好看很多很多倍。
他怔怔地，心头莫名燃起一缕热意来。
如果说刚开始想要参加这次的服装比赛，只是为了要力压林雪华。
那么现在，他又多了一道目标。
就算叶知秋在，就算叶知秋的地位在公司可能会比他高很多很多，他还是想要进入Q.L。
只要进去就可以。
“乐乐？”走到楼梯拐角处的叶知秋这时回过身来，发现唐乐根本没有跟上他们，他不由靠着楼梯扶手看了过来。
那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看什么呢？”
“没。”唐乐忙起身下楼，将楼梯踩得蹬蹬作响。
叶知秋站在原地没动，看他的眼眸含着笑。
他长得本就极好，笑起来就更是漂亮。
可此刻，唐乐却只觉得身上有些微微的凉意。
“走吧，”好一会儿后，叶知秋终于说，“万一堵车，你房子还要不要租啦？”
闻言，唐乐这才从原先的绮梦中回到现实中来，满眼的星光立刻暗淡了下去。
几人出门，依然是叶知秋驾车，林雪华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这一次，唐乐没再因为他们把自己晾在一边而生气，因为他正十分专注地听着前面两人说话。
“秦总可真帅啊。”林雪华感叹一句，忍不住将话题往远处扯了扯。
“之前，你们在国外时，国内的舆论你没看到吧。”林雪华问。
“什么舆论？”叶知秋问。
“网友们扒了秦总童年时候的一些事情，”林雪华忍不住有点感慨，“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孩子能长成今天这么优秀呢？”
叶知秋没说话，专注地看着前面的道路。
秦见鶴的往事，他没太敢深想过。
一是，他现在很强大，精神内核稳定，足以俯视全球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
他这样的小虾米，实在没有必要为比自己高那么多的人瞎操心。
还有就是，他自己也有一摊子烂事儿，没有那么多精力分出去，而且，真说起来，他比秦见鶴可能还要惨得多。
再有就是，他不愿意去想，因为想多了并不好受。
好一会儿后，他笑了笑，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却下意识紧了紧：“这个世界上，谁又过得很容易呢？”
闻言，一直安静听着的唐乐不赞同了。
不再顾忌和林雪华之间的芥蒂，他往前倾了倾身，笑了一声。
“你咯，小秋，”他说，“从小到大，你应该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吧，现在还在读书，事业都已经高开高走了，我真的想不出来，你有什么不容易的。”
这样的话，从唐乐嘴里出来，叶知秋只觉恶心得厉害。
明明，他处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唐乐比谁都清楚。
甚至于，他自己就握着刀子，准备随时给他一刀。
现在却对他说，他过得很容易。
“容易不容易，倒也不是从这些事情上看的。”林雪华说了一句，将唐乐的话打断。
车子在学校门口停下，林雪华下车时，叶知秋去后备箱取了那箱工具递给他。
“一点歉意。”他微笑，又说，“谢谢。”
林雪华没说话，但看到那个箱子的时候眼睛还是不觉亮了一下。
他没跟叶知秋客气，抬手将箱子接到了手里。
时间已经差不多，叶知秋上车，载着唐乐去了他看好的那个小区。
房子还不错，虽然不大，但干净整洁，各种家具家电也算齐全。
老小区的三楼，也是最好的楼层。
唐乐签了合同，叶知秋为他交了租金和押金，两个人一起走出来。
“什么时候搬家？”叶知秋问。
“明天就搬。”唐乐说，“不过我东西不多，你们都不用过来了。”
“嗯。”叶知秋点了点头，“我这两天公司忙，就真不过来帮你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外走，闻言，唐乐笑了笑，“我什么时候跟你客气过？”
老式小区的绿化很好，月华透过枝丫淡淡地洒落在地上。
虽然气温还不算高，但却已经有虫鸣唧唧。
一路都很安静，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叶知秋是不愿意说，唐乐则是有点神思不属。
直到走到小区门口，外面斑斓的光线与汽车嗡鸣的声音呼啸着将这份安静打断，唐乐才站住了脚跟。
“小秋，”他问，“如果以后，我有个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帮忙的话，你会帮我吗？”
以往，只要他开口，叶知秋都会承诺。
而只要承诺，他都会办到。
但是这一次，叶知秋却沉默了下。
他的手放在风衣口袋里，口袋里有一张卡，一颗糖，还有一部手机。
手机里有一条信息，他刚刚偷偷看过，来自于秦见鶴。
他问他吃饭了吗，吃了什么……
这一刻，他触手可及的一切，全都和秦见鶴有关。
虽然不知道唐乐要提的要求是什么。
虽然明知道，唐乐就要被彻底毁掉。
虽然还知道，就算做做样子也没什么……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叶知秋却一点都不想拿秦见鶴做赌注，或者开玩笑。
无论唐乐提出的，是让他帮忙进入Q.L，还是让他介绍秦见鶴认识。
他统统不想。
“乐乐。”他抬眼，眼眸中依然含着笑，但那笑容中，却多了一点浅淡的疏离，“那得看你要我帮的是什么事儿，我才能回答你。”

第74章
七彩的霓虹闪烁，映在叶知秋眼睛里，将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映得流光溢彩，有种诡异的美丽与清冷感。
唐乐安静片刻，一时没有说话。
莫名地，他觉得叶知秋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但要具体说是哪里不一样，他又没有办法说出来。
因为，从某种角度来说，以前的叶知秋和现在其实也没有很明显的区别，
同样的张扬恣意，同样的自以为是，也同样的自作聪明……
别的不说，只今天和林雪华和解这件事，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说过愿意。
不过，叶知秋嘛……
他怎么可能会在意别人的感受？
就连对他的好，也不过是因为他条件太差，所以他才不得不格外注意维护他的自尊心。
是同情，是可怜，也有可能是把他放在身边，可以最大限度地凸显他们这些富二代的幸福感……
唐乐面上不动声色，可心底却忍不住自嘲了一声。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嘲笑的究竟是叶知秋的假仁假义，还是在嘲笑自己。
嘲笑自己明明最厌恶别人对自己的同情与可怜，却又偏偏一直在利用自己的弱点来博取同情并谋求利益。
只是，这还是第一次，叶知秋面对他的示弱，却没有给他明确答案。
“其实没什么，”唐乐将涌到心口的那些话强行咽回去，临时改口，“你也知道，我心里最重大的事情，无非就是学业了。”
“小秋。”他说，“等你哪天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帮我顺顺思路，最近这段时间没休息好，我总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教授的进度。”
他微笑着，有点卑微地看着叶知秋。
叶知秋一向是受不了他这样的视线的，无论多为难的事情，只要他这样看着他，他都会咬牙答应下来。
只是这一次，叶知秋依然是那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看到唐乐心底隐隐有些发虚时，他才转了转指尖的车钥匙。
“这种事情……”他说，微微含笑，“我哪次没帮你过？”
果然，还是自己多想了，唐乐想。
悄悄松了口气的同时，他又忍不住得寸进尺。
“后面这场比赛对我至关重要，”他说，“小秋，到时候，你能不能帮我把把关出出主意？”
他真的太想压过林雪华了。
靠自己的能力，他完全没有把握。
但如果叶知秋能在整体思路上指点他一二的话，那么，无论是在碾压林雪华还是在拿名次上，对他而言都是至关重要的。
有了名次，他应该就可以去应聘Q.L的设计师助理了吧？
就算真如之前俞任之所言，Q.L不收在校学生，那么，只要再熬一年多，熬到大三结束，大四他也可以申请外出实习了。
时间看起来像是很久远，可一旦有了期盼，唐乐又觉得，好像也并没有那么漫长了一样。
而且，进入Q.L后，如果表现优秀的话，也是完全可以转设计师的。
到时候，无论是陶若晴叶知夏这边，还是高文烨那边再略微为他铺铺路，他的前途，未必就一定真的比叶知秋差。
一瞬间，唐乐死灰般的心复燃了。
他期盼地看着叶知秋，从没有哪一次这么真心实意过。
但叶知秋却只是笑了笑。
“乐乐，”他说，“比赛是很私人的事情，也是真正考量你个人实力的时候，如果是你平时有什么学业上的难题，我肯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参赛作品……”
他顿了顿，看着唐乐道：“抱歉。”
这几乎是叶知秋第一次这么直接地拒绝唐乐。
一连两次碰壁，唐乐也不觉谨慎了起来。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可能还是有点太过急功近利了。
他在叶知秋面前的形象，一向是不争不抢无欲无求的。
也因此，叶知秋才那么愿意把他护在身后，怜惜他，保护他。
对于叶知秋而言，这种形象，可以说是唐乐最为有用的工具。
可现在，因为心底强烈的渴求，他还是没忍住把欲望写在了脸上。
而想要通过作弊的手段在比赛中占据优势地位，也和他平时刻意营造出来的形象完全不同。
唐乐垂了垂眼，当即主动认错。
“抱歉，小秋，”他不好意思地笑，“我可能还是有点太心急了。”
“没关系的。”叶知秋微笑，对他表现出一贯的宽容来。
边说，他边抬腕看了看时间。
“送你回学校，”他微笑，“回家我还有些工作要做。”
唐乐点了点头，两人相继上车。
这一次，他终于重新占据了叶知秋车子的副驾驶位置。
唐乐租住的小区本就在学校后面，步行也只需要十来分钟的时间，驾车就更是快捷。
很快，车子就停在了学校大门口。
下车前，唐乐握着车门把手犹豫片刻，终于再次开口。
“小秋，”他说，“如果方便的话，以后你中午休息的时候，我可以去你公司找你请教学业上的问题吗？”
这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叶知秋笑了一声。
虽然已经极力压制，但在叶知秋眼里，唐乐脸上的欲望并没有减掉多少。
好笑的是，上一世他竟一点都没看出来。
上一世，不说他为了齐鑫和齐韵，完全放弃了去大公司发展的机会和可能。
就算和现在一样，他同样来了Q.L，估计听到唐乐这种话，也只会认为他是勤奋好学，恨不能把一切都掏出来给他吧？
“我们公司管理比较严格，一般不会让生人进门的，”叶知秋笑得不动声色，“而且，休息时间，我的助理们也时常会有些问题拿过来，要不……”
他含笑对唐乐说，“你还是发邮件给我吧。”
闻言，唐乐只得点了点头，跳下车去。
看着他的身影走进学校大门，叶知秋脸上最后那一点笑意也敛尽了。
下意识地，他将手伸进自己口袋，将那颗蜜桃味的棒棒糖握在了手心里。
有点想吃。
可取出来要剥开糖纸的瞬间，他的动作又顿住了。
只有一颗，他有点不太舍得。
前方不远处就是超市，叶知秋想了想，重新将那颗糖放入口袋，调转车头，往超市方向开去。
进了超市，他径直去了零食区。
各种各样的果冻，糖果，饼干，坚果……
漂亮的包装在明亮的灯光下折射出绚烂的光来，格外吸引人的视线。
叶知秋专注地看着，想要找到自己口袋中的同款糖果。
忽然，旁边有个小女孩的声音传了过来：“爸爸，爸爸，我想要那个。”
童声温软，叶知秋忍不住抬眼看了过去，恰好与抱着孩子的赵志视线撞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