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办公室门打开,周同鑫亲自送了三杯咖啡进来。
等门再次关上,秦见鶴才温和地看向许欣欣。
“你的事情,叶知秋已经和我说过了,”他说,嗓音平和,不会让人觉得紧张害怕,也不会让人生出被同情的不安,“今天找你过来是想了解一下,除了你之外,你知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同事有过同样的遭遇?”
许欣欣眼圈红了,一双手不停地绞着衣角。
很小声地,她低声说了几个名字。
都是这几年刚入职的年轻女孩子,且有一个共同特点,家庭条件很一般,没权没势,甚至能进入Q.L工作,都可能是他们一生中的最强高光点。
“之前孙朝阳说,他自己拍了一些周朗占用别人创意的资料,回头,你让他发我这个邮箱吧。”叶知秋递了张纸条给许欣欣,上面写着一个私人邮箱,“如果还有其他资料,也可以一起发过来。”
“可是,”许欣欣有些犹豫,“他那些不能构成完整的证据链。”
“没关系,”秦见鶴说,“别人或许还留下了其他环节的证据,回头我会让专业人士拼起来,所以任何一点微小的证据,将来可能都会发挥大作用。”
“哦。”许欣欣像是有点不敢置信事情会这么顺利般,愣了好一会儿才懵懵地应了一声,片刻后她眼圈又红了,“那我现在就回去让他发过来。”
许欣欣出去了,秦见鶴冷着脸打内线,让人把孟达叫进来。
叶知秋也起身:“我先下去了。”
“嗯,”秦见鶴应,又抬起手来,将他的手往自己掌心里握了握才放开,低声道,“去吧。”
最近这段时间,不仅秦见鹤,叶知秋手里堆下来的工作也很多。
回到办公室,他将思绪收回来,专注地处理公务。
这一忙就忙到将近中午,桌上堆积的文件资料才终于被处理的井井有条。
叶知秋拨通内线,将张蓝几人叫进来,把手里的工作分别安排下去。
像是有什么心事般,几个人各是一反寻常地沉默。
其中,高扬最沉不住气,好几次看向叶知秋,作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来。
“怎么了?”将任务全部安排清楚后,叶知秋好笑地抬了抬眼睛。
“您大概还不知道,”高扬愤愤不平中又奇异地带了点垂头丧气的味道,“孟老师准备了很久,这两天就要带人过去的那个项目,不知道怎么,领导忽然交给周朗了,您不知道孟老师那组同事有多气愤。”
“你又不是孟老师那组,”叶知秋微笑,“怎么这么真情实感?”
“我……”高扬噎了噎,一时没说出话来。
“主要是周朗得了便宜还卖乖,”张蓝也冷笑一声,“您没看到,他去找孟老师要资料的时候,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啧。”
“这件事儿,领导确实处理的不太公道。”王茹也说,声音比较小,“您要是看了周朗那得意忘形的样子,您也会生气。”
“得意忘形?”闻言,叶知秋笑着重复了一遍。
得意忘形好啊。
一个人一旦得意忘形,往往就会沉浸在那种高昂的情绪里难以自拔。
相应地,对外界的警觉心也会降低。
“行了,”他对此不置可否,只微笑道,“一个个在这里妄议领导算什么样子?”
见三人一个比一个脸拉得还要长,叶知秋抬指轻轻在桌上敲了两下。
“领导这样做,肯定是有他的理由,只是目前大家还不知道而已,”他微笑发问,“这么久以来,你们可看到领导做过其他什么不公正的决定,又或者,其他错误的决策吗?”
空气中安静了一瞬。
好一会儿后,三个人默默摇了摇头,几乎异口同声,“没有。”
“那就是了,”叶知秋为秦见鶴扳回一局来,随即摆了摆手,“干活去。”
三人鱼贯而出,但出门的时候,神色却比之前好了许多。
显然是重新对公司燃起了信心。
叶知秋有点好笑。
打开画图软件,他安静地看着屏幕上那两枚已经初具雏形的素面戒圈。
随后,他垂眸取过手机,编辑了条信息发给秦见鶴。
【一叶知秋:刚刚为你挽回了形象,谢我。】
【QIN:今天不让芳姨过来了,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
叶知秋微笑,想了片刻,他打下“火锅”两个字。
秦见鶴的番茄锅底炒得不错,最近天热,他已经好久没尝过,有点想了。
【QIN:好,晚上做给你。】
叶知秋含笑,刚要放下手机时,掌心里忽然再次震了一下。
【QIN:下周孟叔叔过寿,今天青言刚把请柬发过来,有你一份儿,想去吗?不想去就帮你推了。】
叶知秋沉吟片刻。
孟家是高门大户,孟老爷子过寿,到场的估计也都是商界名流。
叶知秋其实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场合,但孟青言是秦见鶴最好的朋友之一,出于礼貌,他应该去。
电话屏幕熄灭又亮起,铃声随即响了起来。
叶知秋垂眸看了一眼,便笑着靠进椅背接了起来。
对面传来秦见鶴染了笑意的声音,“想这么久?”
“去的。”叶知秋笑说。
有鼠标轻点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秦见鶴像是忽然愣了愣,随即有点疑惑好笑。
“青言不会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公开,为了邀请你,所以特意请了整个剧组的主创们过来吧?”
叶知秋微微愣怔,但随即他就反映了过来。
孟青言才不是为了他,他应该是为了白优。
他父亲的寿宴,到场的应该都是豪门权贵,但白优的母亲却只是金家的保姆。
他应该是想让他过来,又担心他来了会受委屈,所以才这么用心地请了组里其他人。
做戏做全套。
他的那份邀请函,虽然一同发到了秦见鹤那里,但十之八九,应该不是以秦见鶴伴侣,而是以剧组同仁的身份。
“不是因为我。”
虽然对孟青言的用心颇为感慨,但叶知秋也并没有就此多说,只笑着转了话题。
“如果有合适的机会,”他叫他的名字,嗓音微微压低了些,“秦见鹤,我好像已经做好公开的思想准备了。”
对面像是安静了片刻,随即,秦见鶴的声音传了过来。
因为刻意压制,那道声音听起来,便比平时还要更低沉了些。
响在叶知秋耳畔,让他从耳尖一直麻到了心窝里。
“我想见你,”他说,“叶知秋,来一下楼梯间。”
在一段时间的消沉之后,周朗最近终于再次迎来了自己的春天。
之前被孟达拿去的那个重量级项目,因为孟达组在其他项目上的一个小失误,为了安全起见,领导最终移交到了他的手上。
前期准备工作孟达组都已经准备完毕,他空手套了个白狼,不知道多高兴。
这两天,他连走路都带了点以前那种趾高气昂的架势。
因为事发突然,周朗组这两天连续加班,根据自己的工作习惯来整合以及补充孟达组移交过来的那些资料,就算出差当天,都是直接从公司出发。
听着行李箱碾过楼道的噜噜声,叶知秋起身,不一会儿,周朗组几位工作人员便已经出现在了楼下。
大巴掉头,驶向大路,很快,那道白色的影子就消失在了叶知秋的视野之内。
根据赵志那份资料,已经许欣欣和孙朝阳提供的那些零碎证据碎片,叶知秋和秦见鶴二人整理出了一份“可能受害者”名单。
最初,两人是打算直接报警,交给警方来处理的。
但这样做,引起的动静势必不会太小,周朗组里其他人很容易发现异常。
而大部分受害人都是长期处于周朗的阴影,绝对压制以及PUA之下,对他们而言,反抗本就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如果不然,上一世,周朗的恶行也不会在数年之后才曝光了。
如果周朗提前得到消息向他们施压的话,反而不利于收集证据。
所以第二天起,那份名单上的大部分人便开始极隐晦地进出秦见鶴的办公室。
最开始,大部分人其实是十分忧虑惊疑的,但因为秦见鶴的情绪十分稳定,且在职业生涯以及个人声誉保护方面,给了他们最笃定的保证,有些人心底的疑虑才终于一点点散开。
针对周朗事件,秦见鶴特意新开了一道专属邮箱通道,鼓励大家可以匿名将证据发送入邮箱之中。
第一天晚上,邮箱里就收到了不少,来自匿名私人邮箱的邮件。
其中,大部分是工作中被抄袭,被强行“征用”创意,甚至是独立的设计稿被直接署上周朗名字的相关资料。
有些直接就是最完整的证据链,其中包括周朗的明示暗示方面的录音,有些则和赵志的资料相契合,也可以拼出几条不同的证据链来。
而男女关系方面,却始终有人保持着沉默。
这种事情,对当事人内心创伤十分严重,且还关系着对方的名誉,所以,两人并没有太着急,只是极耐心地等待着。
因为在害怕顾虑的同时,大部分人应该都明白,这或许是他们唯一一次可以摆脱周朗的机会。
没有人会不向往光明,也没有人会不抓住伸到自己面前的救命稻草。
这期间,唐乐出院,而在Q.L律师团的大力推动下,唐乐诉“叶知夏故意杀人”的案件也即将正式开庭。
舆论一片哗然,齐鑫和姜楠的事情,反而一度沉寂了一些。
将近一周的时间内,齐鑫一直在寻找叶知秋,
失去了陶若晴,失去了叶家人那道桥梁之后,齐鑫和叶知秋之间,好像再没有任何联系一般。
他的电话早已被拉黑,找别的电话打过去,只要听到他的声音,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挂掉,他在他的住处和公司门口不停徘徊,被人驱赶了一次又一次……
甚至于,Q.L方面还报了警,让他再不能靠近公司大门,只能远远张望。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离之前齐瑞昌和姜家约定的订婚日期越来越近,齐鑫越来越急。
而同时,离周朗返程的日期也已经越来越近。
时间上的紧迫,让有些人感到了极致的压力,除了最初两天外,邮箱中的邮件重新开始多了起来。
关于侵害方面的证据和资料,终于开始由浅入深,由试探到决绝地一点点展现出来。
只是,无论是图像还是视频,所有的资料,凡是可以辨认出受害人身份的身体特征全部都被打赏了马赛克。
“依我的理解,”书房内,叶知秋和秦见鶴两人头挨着头查看邮件,“她们是想要将周朗绳之于法,但又害怕事件曝光后,别人投过来的异样眼神。”
这件事情,关系到当事人的声誉和隐私问题。
所以,从头到尾,这件事情都没有假手他人。
全部由秦见鶴和叶知秋两人亲自整理。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最普通的家庭出身,无权无势。
而其中,有些人或许刚刚新婚,有些人已经有了家庭孩子,有些人,或许有很相爱的男友……
一旦曝光出来,她们极可能会失去自己手里的一切。
即便,这件事情中,犯错的并不是她们。
“明天周朗什么时候回来?”叶知秋问秦见鶴道。
“中午前。”秦见鶴视线凝在屏幕上,“不过,明天孟叔叔过寿,他回来的时候我们应该不在公司。”
窗外电闪雷鸣,倾盆大雨砸在窗玻璃上噼啪作响,衬得室内格外安静。
“我怀疑他们当时心烦意乱,对你提出的条件未必听得那么清楚,也或者,他们需要你再一次的保证,”叶知秋沉吟片刻,“要不,我给她们回封邮件邮件试试?”
“好。”秦见鶴将自己的笔电推过去,看叶知秋点击回复弹出空白的编辑页面后,将手搭在键盘上。
敲击之前,叶知秋又转过头来,认真问他,“你之前对她们做出的那些保证,确定可以做到吗?”
秦见鶴对这件事情中所有受害女员工做出过保证。
保证案件的整个过程中,绝不会向外界透露她们的身份,更不会曝光她们的任何隐私。
“嗯,”秦见鶴低低地应,“律师团还有警方那边我都咨询过,所有过程中,都会对受害者隐私最好保护,包括之后警方方面的公告,以及庭审,都会避开有关受害者身份的任何字眼,以及申请不公开庭审流程。”
噼里啪啦的雨声中,掺杂进了笔记本的按键声。
很快,叶知秋将邮件写好,按了发送键。
而同一时间,齐鑫再次等在了叶知秋小区门口。
电闪雷鸣,窗外的雨如黄豆般大。
这场雨来得突然,齐鑫并没有带伞,此刻风雨中,他瘦弱的身体几乎摇摇欲坠。
即便一直看不惯齐鑫,即便并不能理解他,但这么多天,看着齐鑫风吹日晒夜不成寐地等着叶知秋,安保室内的小哥还是不自觉心头泛起软来。
他犹豫片刻,最后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从门后取了雨伞,小哥撑着走了出去。
“喂,”小哥将伞往前举了举,帮齐鑫遮了遮雨,“叶知秋的住处确实在这边,不过最近,他一直都在隔壁小区住,这个点儿,他应该已经在家里休息了,你要是想等的话,不如明天一早去那边小区门口碰碰运气。”
盛夏十分,雨水砸下来其实并不冷,但齐鑫的嘴唇却是青紫乌黑的,看着有点吓人。
“要不,”小哥说,“你今晚还是先回家休息吧?”
齐鑫摆了摆手,一言不发地往隔壁小区的方向走过去。
小哥追了两步,“要不你拿着这把伞?”
齐鑫犹豫片刻,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叶知秋其实挺心软的,万一今晚运气好真的可以遇到他呢?到时候,看到他这么可怜这么狼狈地站在大雨里,说不定他会考虑给他个解释的机会。
夜色深重,天空中乌云低沉沉地压下来,小哥看了看头顶密集的雨线,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
“这场雨可真大啊。”叶知秋抬手,将秦见鶴递过来的热牛奶笼在手心里,眼睛一点点弯了起来。
叮地一声响,是新电邮进来的消息,两人齐齐地往电脑前凑过去。
邮件秘密抄送了好几封,但回邮只有一封。
这一次,对方没有再继续隐瞒身份,不仅是她,她们都没有。
邮件中的内容很简单,只有短短几行字。
“您好,秦总,我是王蓉。
事实上,此刻,我和组里几位遭受过同样伤害的姐妹正在一起。
明天周朗回来,我们深深焦虑,进退两难,是您这封邮件,让我们终于有勇气踏出这一步。
我和几位同事已经决定,稍后就会去警局报案,做笔录。
有人保留了实质性的证据在手里,我们也会一并提供。
“她们在一起。”叶知秋说。
“王蓉?”秦见鶴取过手机,直接拨通了王蓉的电话。
电话很接通,秦见鶴低沉的嗓音听起来格外可靠。
“把地址给我,我马上过去,陪你们一起去警局报案。”他说。
对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秦见鶴应了一声,“好,那边我会打好招呼,你们路上注意安全,等会儿我也会赶过去。”
“怎么?”等他挂了电话,叶知秋关切抬眼。
“她们就在公司附近那家抛出所对过的咖啡厅,”秦见鶴说,微微笑了起来,“拿定了主意,她们一刻都不愿意多等了,现在就要过去。”
闻言,叶知秋也笑了,心底一块大石缓缓落地。
秦见鶴低头,先让李叔驾车过来,随后拨通了市公安局长的电话。
对方是聂凤君老友,凡事上还可以照顾几分。
这次电话过了会儿才接通,秦见鶴先叫了声王叔叔,随后将事情的大致经过简洁复述一遍。
“是,”秦见鶴说,“涉及到几位女同事的声名和隐私,所以不能不格外小心些,麻烦叔叔了。”
挂了电话,两人下楼,秦见鶴取了一柄大伞,和叶知秋一起往小区大门走去。
他们也有点等不得,着急想要过去。
大雨哗啦啦地下着,在眼前扬起了一片水雾,小区里好像从未这么安静过,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秦见鶴伞尖微偏,一只手将叶知秋搂得极紧。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可心情却在连续几天的整理各种证据和资料的极度压抑后,终于变得轻快了起来。
尤其叶知秋。
这次周朗顺利伏法几乎已经没有悬念,算起来比上一世提前了至少九年的时间。
九年……
叶知秋默默地想,该有多少人避免遭到周朗的荼毒,又该有多少人改变了命运。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情不自禁地偏头,在秦见鶴侧颊上亲了一口。
雨夜微凉,秦见鶴的侧颊也是微凉的,像唇瓣贴上去像是玉石一般的质感。
叶知秋微微侧眸,强压住一颗激动到怦怦跳动的心脏,一双眼睛微微弯了起来。
大门在即,车灯遥遥低闪了一下,秦见鶴想要低头的动作微微顿了顿。
“李叔到了。”他说。
随即,他勾在叶知秋腰际的手臂微微用力,将他更往怀里拉了拉。
“等会儿,”他低声,“到车上。”
大雨倾盆地下,雨水沿着发丝滑落,将齐鑫眼前挡得一片模糊,甚至让他生出一种溺水的感觉来,难以呼吸。
他站在雨中,看一辆豪车在门外停下,大脑迟钝地将车子换算成了人民币。
一辆车子,足可以还清他家里所有的欠债,足可以改变他们齐家的命运。
他心里不甘,不平,但更大的绝望却接踵而至。
这个世界上,总有人过得那么好,可以只手扭转乾坤。
可为什么,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和运气,却还是走到了这样绝望的一步。
齐鑫站在阴暗角落里怔怔地,直到那辆车子闪了一下闪光灯,他才蓦地回过神来。
在偏头时,小区紧闭的大门内出现了一柄巨大的黑伞。
伞下,是两道紧密相拥的人影。
距离遥远,并不能看清对方的容貌,但只看姿势,那两人一定极度相爱。
齐鑫心底酸楚倍增,下意识再次想到了叶知秋。
如果伞下的人,换成他和叶知秋就好了。
愣怔间,那两人已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而齐鑫的眼睛也一点点变得越来越大。
因为,左侧那个穿着白色衬衣的人影,他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
震惊,疑惑,害怕,恐惧……,无数种情绪在他眼底不停翻滚。
齐鑫抬手,不停地抚过脸上的雨水,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这段路并不远,很快,那柄巨大的黑伞就来到了大门前。
昏黄的路灯下,叶知秋眉眼微微弯着,正偏头对伞下另一人说话。
伞尖微微往叶知秋这边倾斜,齐鑫并不能看到伞下另一人的面容,只看到他一双腿极长,黑色衬衣随意地收进西裤里,勾勒出劲瘦的腰线。
而他的一只手,正紧紧地搂在叶知秋腰上。
那只手骨节分明,尾指上佩了一枚银戒,莫名地透出一种极矜贵的气质来。
想了这么久的人终于出现在自己面前,可这一刻,齐鑫却莫名愣在了原地,像是一动都不敢动般。
因为这一刻,叶知秋脸上的笑容那么温暖柔和,那么自然甜蜜。
那是他从来都没在他脸上见过的表情和笑容。
那笑容明亮到,好像能刺穿这漆黑的雨夜一般。
似乎是看到了那两道亲密的身影,斜斜停在门口的那辆车,前门忽然大开,司机撑着伞走了下来。
叶知秋熟稔地冲司机摆了下手,见状,司机便又笑笑重新坐回了驾驶位。
后面车门被拉开,微微倾斜的伞尖终于摆正,穿黑色衣服的男人用伞将车门彻底挡住,抬手护在叶知秋发顶,护着他上车。
这一刻,齐鑫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那是他生命中传说般的存在,他是他从来都高攀不起的人,那是他们这种小生意人眼中神一般的存在。
可这一刻,雨夜昏黄的路灯下,那张英俊到犹如雕塑般的脸,并不像他之前在会场看到的那么冷漠高傲。
他眼底含着柔和的笑意,心甘情愿为叶知秋撑伞,心甘情愿将叶知秋的世界护得风雨不入,而自己的一侧肩头却淋上了深色的水痕……
他心甘情愿在他面前弯下腰来。
齐鑫怔愣,他微微张着嘴,雨水倒灌进他口腔里,呛得他低低地咳嗽起来。
再回神时,秦见鶴也已经坐进了车子里。
他自然而然地抬手拉下了前后车厢的隔板,随即倾身过去,将叶知秋抱进怀里肆意亲吻。
车子发动,车灯破开雨雾,迅速消失在了沉沉的黑夜里。
直到此刻,齐鑫才终于忍不住嘶哑地高喊了一声:“小秋!”
他的嘴唇颤抖,脸上遍布的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像是再撑不住一般,他踉跄两步跪了下来。
车子一路冲破雨雾,在前面的红绿灯口处缓缓减速。
将叶知秋手边的背包拎过来,秦见鶴垂眸取出包里的PAD。
他再一次认真检查,两人这几天里整理出来的,等会儿需要交给警方的那些资料。
叶知秋则偏了偏头,他含笑靠进座椅深处,视线顺着车灯,扫向了外面密集的雨雾。
刚刚从小区出来时,他其实有看到角落里的那道身影。
即便微微佝偻着,即便只是眼角余光一扫而过,但他对那道身影太熟悉了,所以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齐鑫。
齐鑫一向都爱卖惨,从上一世到现在,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
不过,以前叶知秋吃他这一套,但现在……
现在才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更多更多的挫折,还在未来的路上等着他。
失败的感情,失败的婚姻,失败的生活和事业,……
齐鑫事业心很强,一心想要攀高,要不然,他最初也不会答应陶若晴那么卑劣的交易。
而上一世,叶知秋也不会那么拼命地帮他发展齐韵。
既然他这么在乎,那么他的余生,便只能在一事无成中庸碌度过。
因为,他会盯着他,绝不会给他可以翻身的机会。
上一世,他全方位地毁了他的一辈子,这一世,他同样全方位地毁掉他的一辈子。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公平的事情了。
红灯转绿,车子拐向他们每天上班的那条道路,不多时便在公司附近那间派出所大门前停了下来。
秦见鶴撑伞下车,在门卫室前弯腰做好登记工作,大门徐徐打开,车子驶入进去。
有几位同事已经进去,正配合警方在录口供。
这一刻,只有王蓉,许欣欣,以及陪同她们过来的孙朝阳还等在接待室里。
待其他同事结束之后才可以进去。
叶知秋先进去,和几人打了个招呼,秦见鶴则过去将之前的资料交给警方。
“小叶老师。”看到他过来,几人齐齐站起身来。
许欣欣和孙朝阳与叶知秋早已熟识,见到他,只觉心底更增底气。
可王蓉就有点不太自在了。
这些人中,她年龄最长,早已结婚生子,跟周朗时间最久,算得上是周朗组的中流砥柱了。
说实话,叶知秋没想到这其中竟然也会有她。
“之前总是针对你们组,确实是身不由己,”王蓉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愧悔之色,“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想向您亲自道个歉。”
“没关系。”叶知秋和她说话,与对许欣欣孙朝阳没有丝毫的区别。
“我明白的。”他说,礼貌而客气。
王蓉有点感动,眼圈微红。
说实话,她和其他几个更年轻的女孩子情况其实不太一样。
这么多年苦熬下来,她在周朗组算是已经站稳了脚跟儿。
周朗对她,也是无比信任。
这次出差,他把组里的日常事务全都交到她手里,就是一个证明。
只是,王蓉却早已没有办法承受这样的生活。
周朗不仅强迫她发生关系,而且,他手里还有她相关的视频和照片。
这些年来,她没有一日不过得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的家人知道。
她也没有办法想象,如果她的丈夫和孩子知道后,该会怎样看她。
而越是害怕,她便被周朗捏得越死,好像永远都没有办法看到希望。
而且,作为一名设计师,她名下已经好几年没有什么优秀作品出炉了。
因为,只要稍微好一点的创意,无一例外,都会被周朗占用。
时装周上,她也看到过自己的作品,或者自己新设计出来的独特元素在T台上,在模特儿身上大放异彩。
它们被台下的摄影师们拼命追捧,快门响起的喀嚓声让她激动不已,让她知道,自己的才华仍在。
但因此,也让她更加窒息,更加难过。
因为,她所有的才华,好像全都化成了周朗身上的光环。
而她,却即将在这个圈子内查无此人。
在此之前,她从没敢想到,事情竟然还会有这样的转机。
在年常日久,对周朗早已根深蒂固的恐惧与这一缕希望之间,王蓉这几天辗转反侧。
她在反复的纠葛与利益得失中沉沉浮浮,食不下咽,夜不安寝。
不过一个周的时间,便肉眼可见地瘦了下去。
而相对于对周朗本人的恐惧,她,或者她们,最害怕的始终还是自己过去的不幸遭遇会彻底曝光在大众面前,从而不得不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与异样眼光中。
甚至,会因此失去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
明日周朗就要返程,这或许是她们最后的机会。
这也是为什么,王蓉今晚约了其它几位受害者,聚在了这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