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清醒过来时,虽然身体上依然十分虚弱难受,但他第一时间就是去摸手机,想要立刻联系叶知秋。
因为太过着急,扯到了手背上的输液管,疼痛让他发出轻轻的一声“嘶”来,吵醒了旁边的齐瑞昌。
“喝水吗?”齐瑞昌忙问。
“爸,小秋……”齐鑫嗓音哑得厉害,喉咙里火烧火燎像是能冒出烟来一般难受。
闻言,他只得先点了点头。
齐瑞昌忙倒了杯水喂给他,边喂边叮嘱,“医生说这个药特别伤身体,你得好好养一阵子了。”
齐鑫的脸色灰白,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闻言,他艰难地抬了抬手。
“爸,小秋……”
齐鑫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已经闹到人尽皆知。
但现在,因姜家那边想要解决问题的心情十分急切,而他也怕再生变故,所以也不能再瞒着他。
“小鑫,”齐瑞昌将水杯放下,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和姜楠那事儿,被记者拍了放网上了?”
“什么?”齐鑫像是没听懂,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明白过来,猛地起身,“什么?”
只是,因为身体太过虚弱难受,刚一动就天旋地转,他不过刚做起一半,就又重新倒了下去。
“别急,别急,”齐瑞昌忙过来扶住他的肩膀,“现在姜家的意思是,回头向外界宣布你和姜楠本来就是情侣,之前那事儿也只是你们小情侣的玩笑。”
他顿了顿,“之后,你和姜楠结婚,咱们家的危机也能迎刃而解。”
以前,因为姜家的实力,齐瑞昌一直都是喜欢姜楠的。
而现在这件事情,除了齐鑫确实受了罪丢了脸外,对危机四伏的齐家来说,其实并不算是一件坏事儿。
只是,面前还有叶知秋这只待宰的肥羊。
他不想错过。
外加这件事上又占据了主动权,因此,他也并没有和姜百川把事儿说死。
他必须要先去弄明白叶知秋的态度,之后才能正式做出决定。
“选择权在咱们手里,”他对齐鑫说,“不着急。”
只是,齐鑫的态度却十分坚决。
“不行,”他说,“我不喜欢姜楠,这辈子除了小秋,别的人谁都不行。”
边说,他边挣扎着拿了电话,拨给叶知秋。
只可惜,叶知秋显然又将他拉进了黑名单。
电话拨了无数次,听筒里传出来的,却只有冰冷的机械音,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
“小秋在酒店,”见状,姜楠急切地想要起身,“我得去找他。”
一想到叶知秋看到他和别人赤身裸体做那种事儿的视频和照片,他就觉得窒息,他心焦如焚,恨不能立刻跪到他面前,向他解释自己的委屈与不得已。
不过,说到“酒店”二字时,他又忽然记了起来:姜楠房间那张卡,是叶知秋给他的!
齐鑫头痛欲裂,可无论如何他都想不明白,叶知秋怎么可能会有姜楠的房卡?
天地在他面前旋转了起来,他痛苦地抬手抱住了脑袋。
见状,齐瑞昌再次上前,扶住了他的肩膀。
“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去找叶知秋?”齐瑞昌说,微微沉吟,“明天一早,我去九州找他。”
“但你对他态度一定要好一点。”齐鑫不放心地叮嘱。
叶知秋和云开的关系曝光后,齐瑞昌对他的态度与观感,早已和以往大相径庭。
但即便这样,他还是忍不住多交代他一句。
“那当然,昨天那样的新闻,人家伤心也是应该的,”齐瑞昌说,“你这么喜欢他,爸爸就算下跪,也要求他原谅你。”
和上次不一样,九州大佬云集,无数双眼睛盯着。
而叶知秋也不再是一个普通的自然人,他代表着的,是云开的企业形象。
齐瑞昌确定,他不可能再和上一次一样,对他拒而不见。
“不过,”他将声音放低了些,循循劝导,“万一他真的不肯回头,你就听我的,先和姜楠结婚,咱们家确实是等不起了。”
闻言,齐鑫闭了闭眼睛,喉结滚动着没有说话。
这一夜,他辗转反侧,既担心叶知秋真的生气再不回头,又猜疑房卡为什么来自叶知秋……
原本,他是想把房卡的事情压下来,等回头自己亲自去问叶知秋的。
但身体本就虚弱的情况下,一夜不眠,各种猜测更是耗尽了他的精力,让他痛苦不堪。
所以清晨,齐瑞昌出发时,他还是没忍住将事情告诉了他。
并一再叮嘱齐瑞昌,如若询问叶知秋,一定要保证态度,以免引起叶知秋反感。
齐瑞昌嘴上应着,但心底却同样疑窦丛生。
一路上,齐瑞昌想了无数种可能性,但没有一种可以让他说服自己,或者能够让他觉得舒心。
直到车子驶到酒店附近时,一条与云开相关的新闻推送进来,他一颗心才慢慢放得平稳。
那是汪岐棠的一则相关采访。
作为国内在发动机领域以及新型电池方面都可谓首屈一指的老牌企业,新动力自然也收到了这次交流会的邀请函。
只是,鉴于新动力最近正在添加新设备,汪岐棠忙得脚不沾地,所以并没能抽出时间过来参会。
这些还是其次,最重要是,采访中汪岐棠表示,云开最近也在搬迁厂房,而这次的设备采买数量之所以这么巨大,也是因为其中有云开的部分份额。
短短半年间,云开两次惊艳能源市场。
只可惜,在场不少媒体虽然都约过叶知秋相关的专访,但却无一不是以被拒绝收场。
好不容易汪岐棠愿意谈一谈相关话题,大家提问就更是格外积极。
齐瑞昌看完采访,自己从中总结出了两点重点出来。
第一:云开即将跳出之前的合作模式,进行自主生产。
除了坐着收的那部分钱外,自主生产销售的这部分,利润全部归属云开。
第二:云开和锐意的合作项目中,其中一环由新动力辅助,目前已经颇有进展。
用汪岐棠的话说,叶知秋的身价和地位,将来可能会迅速超越新动力。
这让齐瑞昌震惊,也让他心底升起更大的贪念来。
相较而言,姜家立刻变得一文不值了起来。
下车时,齐瑞昌整理好表情和心情,脸上挂笑地往酒店大门走去。
上午的会议九点钟开始,此刻才刚刚八点钟,一个小时的时间,他觉得够用了。
门口的安保人员十分尽责,在问明齐瑞昌的来意后,立刻通过对讲机和前台联系。
前台通过内线电话征求过叶知秋的意见后,将叶知秋的房号告知齐瑞昌,齐瑞昌整整衣襟,步入酒店大堂。
拎着一兜水果,他乘梯上楼,最后在663号房门前停下。
紧张地清了清嗓后,齐瑞昌抬手敲响了房门。
房内很安静,齐瑞昌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
等到他忍不住再次抬手时,房门才终于被人从内拉开。
叶知秋穿着一件浅蓝色衬衣,外加合体的黑色长裤,看起来格外清爽精神。
好像并没有受昨天事情的影响一般,他眸底甚至含着清浅的笑意,态度格外从容。
“你好。”叶知秋微笑,上下打量齐瑞昌一眼。
“你好啊,小叶。”齐瑞昌殷勤地笑,自我介绍道,“我是齐鑫的爸爸。”
闻言,叶知秋笑了一声,意味不明道,“我记得您的声音。”
这句话一出,齐瑞昌便有点局促了起来。
记起自己之前那通高高在上的电话,立刻变得不自在了起来。
只是,叶知秋倒像是浑然未觉一般,他极轻地笑了一声,让开位置。
“你找我有事儿?”他问,又说,“进来吧。”
套房内格外宽敞,清晨的阳光从客厅巨大的落地窗户里照进来,分外明亮。
叶知秋抬手让了让,和齐瑞昌两人相对而坐。
“昨天的事情,”齐瑞昌难为情地说,“你也看到新闻了吧?”
“嗯。”叶知秋微微笑着点头。
叶知秋这种浑不在意的态度,让齐瑞昌心底不觉有点慌了起来。
“小鑫他不是故意的,他是被人算计下了药才会那样,”对上叶知秋依然含笑的眼睛,齐瑞昌声音都卑微了几分,“小叶啊,你看,看在叔叔的面子上,你能不能原谅他?”
闻言,叶知秋挑了挑眉。
“他本来不就喜欢姜楠吗?”他问,又笑,“而且,他的事情,也轮不到我来原谅吧?”
齐瑞昌:“……”
“我知道,这种事情任谁都会生气的,但小鑫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就连之前和陶若晴那些,他对她也只是阳奉阴违,一心为你,”齐瑞昌忙说,“他身体现在还没缓过来,等他好了,我一定让他亲自上门给你赔罪。”
叶知秋笑了笑,微微偏头,像是有点疑惑。
但看在齐瑞昌眼里,他这样的态度,倒像是在等他拿出更诚恳的态度来一般。
昨天的事情确实过火……
而且,想到过来路上汪岐棠那则采访,齐瑞昌下定了决心。
他起身,扑通一声在叶知秋面前跪了下来。
“小叶,小鑫确实是被人所害,我可以发誓,”齐瑞昌说,“他那么喜欢你,昨夜还挂着水就要不管不顾地过来找你,要不然,我也不会这么一大早就过来打扰你,要打要骂都随你,我都替他受着,就求你原谅原谅他,也可怜可怜他,他这辈子是铁了心的非你不可的。”
叶知秋没动,依然微微笑着,他垂眸看他,稳稳地受了齐瑞昌这一跪。
想想上一世齐瑞昌承受的他的恩情,以及对他的作践,这一跪,他受得起。
房间里一片安静,齐瑞昌伏在地上心里七上八下,只希望叶知秋看在他这把年纪的份儿上心软下来。
若是今天碰了壁,以后再想撬开或打动叶知秋将会更不容易。
他必须一战而捷才行。
只可惜,并没有。
叶知秋似乎垂眸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他缓缓起身。
“老人家,你这些举动真是让我有点摸不清头脑,”他嗓音里带着笑,并没有弯腰去扶齐瑞昌,只淡声道,“大概你对我和齐鑫的关系有什么误会吧,其实,我和他连朋友都算不上。”
伏在地上的身影明显僵了僵。
叶知秋微笑,“你快起来吧,你这个样子,万一我男朋友误会就不好了。”
齐瑞昌:“……”
齐瑞昌愣在原地,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什么男朋友?
他男朋友不就是他们家齐鑫吗?
怎么,叶知秋今天的话,他好像一句都听不懂?
正踌躇疑惑间,里面卧室位置忽然传来极轻的开门声。
齐瑞昌抬眼,看到一个极俊美的男人从叶知秋的卧房里走了出来。
男人和叶知秋穿了同色系的浅蓝色衬衣,黑色长裤,只是颈间多了一条领带。
清晨橘红色的阳光照在他线条流畅的侧颊,映在他漆黑深邃的凤眸中。
只是,却并未能为那双威严眸子染上哪怕一分一毫的温度。
来的路上,齐瑞昌想过叶知秋很多很多种不同的反应和态度。
相应地,他在心底规划过很多种不同的应对方式。
但唯独,他没想过会是这种状况。
齐瑞昌脚下一软,原本还能撑住的膝盖此刻也失了力。
看着男人无声地将叶知秋的手包进自己掌心里,他不由地彻底瘫软在地上。
面前这人,应该没有人会不认得。
在他们做服装的人眼里,甚至在齐瑞昌这种很传统,一向对品牌和设计并没有那么敏感的人眼里,他都可以当之无愧地称之为神。
不是秦见鶴是谁?
“老人家,”叶知秋的声音有点缥缈,可却听得齐瑞昌更加虚软,全身上下忍不住冷汗直流。
“上一次你打电话,让我去伺候你儿子的时候,我男朋友可也是一起听到了的,”叶知秋的嗓音里依然带着笑,他微微弯腰,看着齐瑞昌惊骇又难以置信的眼睛,轻笑,“今天之所以放你进来,不过是为了让你知道,我早已经有男朋友了,以后,你可不要再乱点鸳鸯谱了。”
说完,他将齐瑞昌带来的那袋水果丢在他脚边。
六月的桃子正新鲜,骨碌碌地滚了一地。
像此刻的齐瑞昌一样,狼狈,无措又无比惊慌。
“酒店什么水果都有,不劳你大驾了,”叶知秋微笑,“这些,你带回去给齐鑫养病吧。”
齐瑞昌垂眼,木然地将自己脚边的桃子往袋子里塞。
这一刻,他说不清自己心底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
他和陶若晴算是高中校友,因此深知陶若晴的过去。
高中时期,陶若晴就是学校出了名的小太妹。
后来她意外怀孕,却连孩子的生父是谁都无法确定。
也因此,她成了学校那几年里最大的笑话。
后来,随着肚子越来越大,陶若晴不得已退学。
也是从那时候起,她彻底从他们老家那个贫穷的小县城里消失。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们竟然会再相遇。
齐瑞昌其实是很看不起陶若晴的。
自然,对于叶知秋这个“陶若晴的养子”就更是看不上眼。
在他眼里,叶知秋其实算不上是一个“人”。
他只不过是他和齐鑫父子两个向上爬的一道梯而已。
也是齐鑫爬到高位后,再去攀姜楠的一块垫脚板而已。
只是,他从没想过,那道普普通通的短梯,那块原本应该被人踩在脚下的垫脚板,竟然也有长成让人仰望,可以带他们飞入云霄的通天长梯的这一天。
所以他才低声下气,放低态度。
不是对叶知秋,而是对这一道可以带他们一步登天的通天梯。
可是现在,他跪在这道通天长梯前时,才忽然意识到,原来,叶知秋并不仅仅是一道梯。
他也好像并不是只配被人利用被人踩在脚下面的垫脚石。
因为,他能看到,有更高处的,让他仰望又畏惧的强大存在,那样温柔又珍惜地将他的手包进自己手心里。
后悔与不甘,不受控制地在齐瑞昌心底翻腾起来。
他开始后悔自己之前有眼不识泰山。
但更不甘于,齐鑫明明那么早就认识叶知秋,却没有真正将他拿捏到手。
心底变得空荡,让齐瑞昌觉得难受。
但很快,那点空荡又被这一刻的屈辱与愤怒填满,外溢。
齐瑞昌强压着情绪,只可惜,捏着桃子的手却忍不住地用力。
猝不及防地,一枚熟透的软桃在他手里爆汁,桃子的汁水溅到了叶知秋脚上。
他穿着拖鞋,脚上笼着一双雪白干净的短袜,桃汁溅在脚面,在白袜上染上一片深色的水痕。
叶知秋极淡地笑了下,有点恶劣地翘了翘自己包裹在棉袜中的脚趾。
上一世,认为他挡了齐鑫和姜楠路的齐瑞昌可不是这样子的。
叶知秋还记得,他无数次对他的冷言讥讽,记得他数次暗示他拖累他儿子,记得他因为茶水太热泼了他一身,也记得因为自己没买到他喜欢的微酸桑葚,而被他劈头盖脸将桑葚砸到了脸上……
叶知秋永远记得那天,桑葚如狂风暴雨般密集砸在脸上的那种感觉。
也永远记得,桑葚的汁水顺着薄薄的眼皮滑落下来留下的那道印痕,就好像,他的眼睛流出了血泪一般。
看着此刻的齐瑞昌,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原来,无论是叶洪宪,陶若晴,叶知夏,还是齐瑞昌……
所有这些人,才只承受了他们对待别人不到万分之一程度的恶劣,就已经破防至此了?
他可只是礼礼貌貌地把桃子放在他脚下,没有骂他,更没有砸到他脸上去,他怎么就受不了了?
就这么容易破防了呢?
明明知道这样做对别人的伤害有多大,明明知道,这样做有多恶劣,明明自己连一次都承受不住……
可他们却那么恶劣地一次一次那样对待他。
叶知秋垂眼,冷冷地看了齐瑞昌片刻,随后他弯腰抽了两张纸巾。
刚要递过去时,齐瑞昌忽然抬起脸来。
桃子甜蜜的汁水溅在他眼睑之下,湿漉漉的,也有点像泪痕。
“我想问问。”齐瑞昌缓缓开口。
他原本的计划是先礼后兵。
如果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把该放低的姿态都放低了,叶知秋还是拿乔摆架子的话,他才会考虑抛出这个问题,杀杀他的锐气。
叶知秋毕竟年轻,一松一紧下,他必定招架不住。
他本就打算着,只要他对齐鑫还有感情,那么无论他在什么位置上,他都一定要借机把他拿捏住。
只有这样,齐家才能飞速发展起来。
甚至以后,把云开握在手里,都可能不成问题。
可是现在,这个问题虽然同样被他倾吐了出来,也同样是放在了最后一问。
只是,他的语气,却远不如计划中那样带着威压。
甚至于,因为秦见鶴的视线,他的嘴唇和嗓音都在隐隐发抖。
“你说。”叶知秋说。
直到此刻,齐瑞昌才意识到,从见面开始,叶知秋没有称呼他过“您”,也没有叫过他哪怕一声“叔叔。”
他一直称呼他为“你”和“老人家。”
“我想问问,”齐瑞昌说,问题出口的瞬间心里却格外忐忑,也因此,他显得格外中气不足,“小鑫说,姜楠那张房卡,是你给他的?”
“是。”叶知秋淡淡地应,语气中没有丝毫推诿逃避或者心虚的意思。
在齐瑞昌极度不解的视线中,他微微笑了下,“那张房卡,是服务生递给秦见鶴的。”
脑海中嗡地一声,齐瑞昌直觉事情的真相就要彻底在他眼前摊开了。
可偏偏他心里太乱。
所以,即便线索已经那么明显,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抓住。
“我厌恶齐鑫的纠缠,所以想在会议结束后和他说清楚,”叶知秋微笑,继续道,“因为当时考虑一起去秦见鶴房间,所以约了他到668,但我们过去的时候,他和姜楠已经在里面了。”
话说到这里,齐瑞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愣怔好久,脸上才终于露出了一缕苦笑来。
原来自己准备当做“兵”来用的问题,叶知秋只需三言两语就可以化解得干干净净。
他起身,因为心里的落差太大,竟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对叶知秋说话。
而说多说错了,他更怕会得罪秦见鶴。
索性,他再没发一言,拎着那袋桃子直接开门走了出去。
房门发出极轻的一声咔哒声,房间里重新变得安静。
秦见鶴捏了捏叶知秋的手心,低声问,“早餐想吃什么?”
叶知秋没回答,他偏过头来,那双浅棕色的眸子里含着温柔的笑意。
“不要问问我,为什么这样对他吗?”
“不需要,”秦见鶴看他,黑眸专注认真,“我比谁都清楚你是谁,你是怎样的一个人,如果有人需要你用这种态度来对待……”
他抿了抿唇,抬手抚上叶知秋的眼尾,极温柔,“那你肯定承受过更深重的苦难。”
叶知秋没说话,他下意识地抿紧了唇瓣,来压住鼻尖泛起的酸楚。
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秦见鶴会绝对信任他,会无条件地站在他身边……
可是叶知秋还是会忍不住感动。
他抿唇笑,微微垂眼:“我想喝豆腐脑,想吃油条。”
酒店早餐规格比较高,采取自助式用餐方式,倒还真没有油条豆腐脑。
闻言,秦见鶴极轻地笑了下,掏出手机来,“我让魏杰送过来。”
而同一时间,电梯门叮地一声,齐瑞昌失魂落魄地从电梯间走了出来。
来时他满心期待,万种准备,各种敲打手段,走时却满面失意,万种落魄,心神不宁……
连前台服务生和门口安保人员都颇觉好奇。
直到走出酒店大门,盛夏早晨的阳光照在身上时,齐瑞昌才终于慢慢回过神来,缓缓顿住了脚步。
安静片刻,他掏出手机来,将电话拨给了姜百川。
这一天,姜楠父子和齐鑫均没有再出现。
而当晚,双方便联手发布了正式声明。
就“小情侣”前一晚在九州的闹剧向大会方以及大众致歉。
顺便,姜齐两家还官宣了齐鑫与姜楠二人的订婚日期。
就在半个多月后的七月中旬。
这份声明中,虽然双方都已经在竭力注意措辞,但结合那晚的闹剧,还是有份不伦不类的尴尬。
声明一出,网络上早已把这件事情讨论出花儿来,预设出了各种答案的网友们再次炸开了锅。
【不是吧?不是吧?相对于最初的扑朔迷离,这个解释是不是有点太过牵强了?】
【记者们接到的那条,牵扯到秦总的信息,不会就当不存在了吧?】
【对啊,当初信息是谁发的?总不能是他们两个发了故意让人来拍自己吧?】
【奇奇怪怪,而且,这个齐鑫不是当初和叶知秋一起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和姜楠爬床默认恋情了?】
【楼上说话注意点,叶知秋可从来没有承认过恋情,叶知秋一直独美哈。】
【日,吃了个糊涂瓜,抓心挠肺。】
【大家有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情把秦总给择出去了,有没有可能,是秦总根本不愿意和这些腌臜事儿扯上关系?】
【愿意和这种事情扯上关系才怪,但是警方不是已经介入这件事情了吗?】
【双方已经承认恋情,也统一表示,当晚只是为了玩情趣,至于用秦总恋情向记者透露消息的那位,据说是位服务生,因为之前和姜楠发生过口角,所以怀恨在心,他自己也没想到事情最后竟然是那样的走向,据说,今天已经被酒店处理,正式离职了,事情到这里,已经没有受害者了,他们彼此和解,警察叔叔就算想办案也没办法继续办下去啊,只能先批评教育。】
【为什么,我总有一种服务生是被人出来顶缸的感觉?】
【+1】
【+10086】
【谁爱信谁信,反正我是不信,这中间很多说辞不觉得太牵强了吗?退一万步讲,如果真是服务生的问题,那么酒店不用公开道歉?服务生不用公开道歉?】
【归根结底,还是秦总不好惹,这两家怂了呗。】
【结合昨天上午会场内的事情,如果说姓姜的不喜欢秦总,我他妈直播吃屎。】
【楼上的哥们儿,是不是太拼了?】
【反正是破锅配烂盖,赶紧离我秦总和小秋远一点就好。】
【不曾想的倒是成了,怎么嗑的那一对一点动静都没有啊?唉……】
【唉……】
【……】
没有证据,即便网友们再猜出花儿来,再坚持己见,也没有人可以阻止这件事情,由最初的刑事走向案件最终变成了一则茶余饭后的桃色新闻。
桃色新闻像是拖着长长尾巴的彗星,无论最初多热闹,但嚼到最后,都一样乏善可陈。
虽然网络上各种各样的猜测同样还是很多,但不可否认,对姜楠和齐鑫二人的嘲讽占比也开始越来越大。
直到此刻,姜百川才终于悄悄松了口气。
而和他一样悄悄松了口气的还有齐瑞昌。
公告已发,事情可以说是尘埃落定。
虽然没能搭上叶知秋,但至少,他们也没有落到空里。
唯一让他头疼的是,此刻病房里,直到声明出来才知道真相的齐鑫,正歇斯底里地与他大闹。
从小到大,齐鑫在他面前,一直都算是比较听话的孩子。
这还是第一次,他这么不顾大局,与他闹到这种程度。
齐鑫的身体还未曾完全恢复,此刻激动起来就更是满面潮红,冷汗涔涔。
以至于他看着他,几近目眦欲裂。
这让齐瑞昌更不敢在他面前提起秦见鹤来。
看到秦见鶴的那一刻,齐瑞昌就已经知道,齐鑫绝不可能再有任何的希望。
即便作为父亲,他看齐鑫一向都带着滤镜。
可看到秦见鹤的那一刻,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和秦见鶴相比,齐鑫差得太远太远了。
几乎像是走地鸡和天上高贵凤凰之间的差距一样大。
他无法开口对齐鑫说出真相,因为就算说出来,也只会对他造成更大的打击。
既然这样,他只能先抓住姜楠这边,待以后再慢慢和他解释。
“叶知秋说自己已经有了别的男朋友,”齐瑞昌斟酌着对齐鑫说,“如果我们再不抓住姜家这根救命稻草,我们父子两个以后连流落街头都不够格。”
“小秋他只是生气,只是因为吃醋才故意气我,她绝不可能有别的男朋友,”齐鑫面红耳赤,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质问齐瑞昌,“我这么信任您,您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闻言,齐瑞昌冷笑了一声。
“所以我才先和姜家约了订婚时间,”他说,“还有大半个月,你不信的话,等回头自己去求叶知秋,如果他肯回头的话,回头我负荆请罪,亲自登门上姜家去给你退婚,你说怎么样?”
“我明天就去。”齐鑫死死地看着他父亲,分毫不让,“明天我亲自去酒店找小秋。”
“你!”闻言,齐瑞昌气得举起手来,“你这是觉得自己在那间酒店里丢人还没丢够是吧?”
只是,他的手高高举着,可看着齐鑫瘦骨嶙峋的肩胛,却又始终没舍得落下去。
已经从齐瑞昌那里得到了叶知秋的正确房号,第二天一早,齐鑫便强撑着身体直接去了酒店。
之前的事情确实太大了,所以,看到他再次出现在酒店里,安保人员和前台小姐都不由地有些惊讶。
他们的目光其实很克制,可还是让齐鑫忍不住地心底发毛。
只是,叶知秋已经将他拉黑,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