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告诉我,刘毅说的没错,他只是路过看一眼,是我想的太多。
然而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却越来越大——
不,是有人让他来的。
那个人还没忘记你。
那个人还想要获得你的消息。
那个人……
那个人。
会是杨舟吗?
我在浴室里洗了个澡,让热水从头顶浇下来,我闭上眼睛,一瞬间仿佛穿越了时间。
我怕睁开眼睛,又会回到夏天。
刘毅的事情盘桓在我的心上,让我再次陷入失眠。
清晨的第一缕光线透过窗户照射进屋子,我便起来穿好了衣服。
外面又下雪了。
天气预报说今年的冷空气很强,早上起来后看见的积雪比我想象中要深。
我推开窗户,像往常无数次所做的那样,站在二楼的窗前,遥遥眺望远处。再把目光收回,近一些的地方,那台大头贴机站在废弃的铁轨和荒草中间,像是已经死去很久的骑士骸骨。
我在家吃了点东西垫垫胃,因为初七就要回北京,所以家里冰箱里也不敢囤太多的东西,只放了几颗鸡蛋,一点蔬菜和肉。
街道上已经有人提前扫了雪,商场也陆陆续续地开了门, 我坐地铁又换公交,走了许久去找那家老板不曾露面的唱片店。
很可惜,我没有找到。
不知道是记忆出了错,还是它已经关了门,我把整栋楼都逛了一遍,没有发现那家唱片店的一点点踪迹。我甚至问了几家看起来开了比较久的商铺,每个人都对我说没有印象。
回去的路上,我思前想后,还是绕路去找了刘毅。
以前他说找他挺简单,我觉得也是——他常出没的地方是当初我和舒悦被围堵的那条巷子附近,这附近也是老城区,和我家那边的城中村差不多。
我在街上逛了逛,问了个卖豆浆的阿姨认不认识刘毅。
阿姨顿时露出了一种略带嫌弃的眼神。
“认识。”她说,“就在前边,你是他的……”
“老同学。”我胡编了一个。
再往前走有个小学,旁边有个文具店,我一眼便看见刘毅坐在里边,翘着腿正在打王者荣耀,我走进去他还是没发现我,直到我拿了个0.5的笔芯过去结账,他无意中抬头瞥了我一眼,手机掉在了地上。
“操。”
他去捡手机,结果起来的时候头又撞在了架子上。
“操!”
我忍了很久,最后还是礼貌地压住嘴角。
“你来干什么?”刘毅不耐烦地道。
我说:“买东西。”
刘毅嗤笑一声:“你要个破笔芯干什么。”
我说:“我想问你什么你知道?”
刘毅顺着我的话说:“嗯,我知道,但我不告诉你……就买个破笔芯还想套我话。”
我笑了起来:“那我买多少钱的东西可以告诉我?”
刘毅又是嗤笑了一声。
我走过去拿了个挺贵的本子,又加了支笔,过来再找他。
他那局王者荣耀跪了,正一脸烦躁地盯着手机。
“你……谢然是吧?”刘毅挠了挠头,“我不想说,真的,你别问了。”
“你这么有职业素养?”
“那必须的,你当我是谁啊。”
我只能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刘毅抽了个塑料袋给我,我不死心地又说了一句:“老板我想加你微信。
“……”
“为了方便买东西。”
“……”
刘毅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还是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
初七我坐飞机回了北京,跟蒋承临、大龙两人约了顿饭,结果去酒吧的时候我又喝多了。
“然然有事吗?”蒋承临的男朋友扶着我,我靠在他的肩膀上,他长得很漂亮,跟我一点儿也不像,这似乎能证明蒋承临之前的确误会了对我的喜欢。
然后我想,连和我彼此试探过的蒋承临都是过去式了。
而我还是没有忘记杨舟。
真要命。
节后我又回到了魔王莉姐的手下。
莉姐微笑着,问我休息够了吗?我哪敢说不,只好说够了。莉姐又精神抖擞地带着我去开会。现在项目多了,莉姐手上的活也越来越多,又拉着我从早到晚地工作。
蒋承临说,这也没办法,有些人精力充沛是天生的。我说,我有点儿不行了。蒋承临说,怎么会!然然你是唯一一个可以跟得上莉姐节奏的人。
那几乎是全年无休。
现在回想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过来的,可能只是单纯地想要自己忙碌起来,忙碌起来后就会忘记很多事情。
不过莉姐也没有勉强我,看我每天都是哈欠连天,终于还是大发善心地问我是不是工作量太多了。
我咬着牙说:“真的太多了!老大你要的实在太多了!”
莉姐笑道:“哈哈哈。”
“我现在要求朝十晚六,反正我也……咳,我也不像以前那么缺钱了。”
“朝十晚六你这个年纪能睡得着?”莉姐震惊地问道。
“想在北京到处玩玩。”我说,“来北京两年了过得简直暗无天日,现在非常想去探索世界。”
“准了。”莉姐说,“你别辞职就行。”
实际上也不会有人辞职,我们公司发展得正好,每个月的奖金发到手软,蒋承临和大龙的意思是这行业本来就很累,钱如果还不到位那真的令人痛苦不堪。
2017年这个数字悄然进入了我的视线,让我真的有了一种“时光如梭”的感觉。再过不久,冬雪消融,春又再次来到我的身边。
我和杨舟是在春天认识的。
那时候我还是一个每天混日子的学生,现在我在北京衣食无忧,算是逆天改命般地有了一部分自己的事业,早就没有了与他谈恋爱时的自卑感。
那年我拼了命地兼职,几个月才能存四千块,但如今的四千块对我来说,已经是很普通的一笔钱。他哥邀请我们去过的别墅,在我的眼里失去了魔法,变成了一栋普通的房子。他上的那所大学,我也进去过许多次,旁听过一些课程,觉得也不过如此。
我拆掉了挡在我面前的墙。
我砸碎了困住我肉身的琥珀。
但我也得承认,再往上,到了他爸妈、他哥真正处于的那个阶级,我的确上不去了。但最起码,我已经不是最底层的那一个,不会再被他的光芒所灼烧成灰烬与烂泥。
然而再往上又有什么呢?
真的有那么好吗?难道不是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的生存法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烦恼?
工作半年之后,我就改掉了我的月光行为,回到了一个平衡的开支状态。去适当挥霍过已经足够,但物质给不了我长久的支持,我必须得找到其他更向“内”的东西才能活下去。
主动跟莉姐提出减少工作量也正是因为这个。
那之后的每个周末,我都背着个背包,从北京出发,有时候坐高铁有时候坐飞机,带着舒悦和张尘涵送我的二手富士,到处寻找着我想要的一切。
我有时候会发朋友圈,然后刘毅会给我点赞留言。
——【有钱人啊。】
——【天天出去潇洒。】
——【住的酒店看起来很不错。】
他可能在阴阳怪气,但我却一点儿也没有被阴阳怪气到。
我找他聊天:【老板,今天文具店的收入如何?】
卖鱼佬:【小赚。】
我:【这店是你的吗?】
卖鱼佬:【我姑的,看我可怜,让我来看店。】
我:【你是不是大我几岁?】
卖鱼佬:【三岁。】
卖鱼佬:【我跟你一个初中的,你知道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
我:【你谈女朋友了吗?】
卖鱼佬:【哈?这你也要问?你们有钱人这么无聊?】
卖鱼佬:【但你应该也不可能给我介绍吧,你又不认识什么姑娘。】
我:【我怎么不认识姑娘?】
卖鱼佬:【你不是喜欢男的吗?】
我:【谁跟你说我喜欢男的?】
刘毅过了很久才回:【头发?】
我:【那你必须得对所有留长发的男人道歉,这是刻板印象。】
我还是撬不动刘毅的嘴。
……他的确很有职业素养。
收钱办事,但是绝不暴露雇主信息。就像很多年前一样,上我家假装高利贷的时候,还自带剧本和超高演技。
混混如果都做到他这种地步,也是令人钦佩的。
有时候我也会和他聊起以前,他收钱想打舒悦的那一次。
刘毅看起来十分后悔:【你别说了,太麻烦了,从此以后我和兄弟们再也不接这种情感单。】
我:【如果那天没有我,你们会把舒悦怎么样?】
卖鱼佬:【这还真没想过,有可能真的给她几耳光,毕竟是她先犯贱惹别人男朋友。】
我:【有没有可能是张尘涵的问题?】
卖鱼佬:【张尘涵又几把是谁?】
我:【就是那个男主……】
卖鱼佬:【哦哦。】
卖鱼佬:【谁知道啊,都说了我们只是收钱办事。】
我:【不过。】
卖鱼佬:【?】
不过命运是如此神奇,兜兜转转,舒悦和张尘涵要结婚了。
就在后天。
周五下班后,我再一次从北京出发飞回老家。
这次回来没有那么强烈的割裂感,也不用那么用力地打扫卫生,毕竟间隔的时间并不长。
周六,我被张尘涵和舒悦他们喊过去一起吃饭,听他们一起说明天的安排。什么时候出发,什么去接亲,有几个人在里面堵门。我和舒悦商量了一下能不能快点放我们进去,舒悦快笑死了,说想也别想。
晚上舒悦回了自己家,他们的新房里剩我和张尘涵,还有另外三个伴郎。张尘涵失眠到三点多钟,把我们挨个叫起来说要打麻将。我说你真的神经病,快点儿睡吧。
第二天我们一群人起得比鸡早,来不及去外面买咖啡了,只好自己在家冲了速溶,苦劲一下子让我们几个人清醒过来。
出门前我对张尘涵说:“恭喜,这是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一天之一。”
张尘涵回过头,对我笑道:“谢然,谢谢你陪我,你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作者有话说:
明天也更
这是我第三次参加婚礼,也是第三次做伴郎。
但我要说,无论哪一次,我都非常感动,因为我相信这三次婚礼中,两位主角都是因为爱情而结合。相亲、复婚、学生时代的爱情长跑……无论哪一种,我都相信这是因为爱情。
除此以外,人不应当有第二种结婚的理由。
张尘涵在台上哭了。
舒悦倒是一直在笑。
等他俩下来敬酒的时候,张尘涵又获得了一种无比亢奋的状态,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他以前上学的时候就收拾的很精神,现在更帅了,戴着眼镜很有一种斯文精英的感觉。
舒悦的审美果然很专一。
我让张尘涵别喝那么多酒,他不听,每一桌都是实打实地喝。最后我还得送他俩回家,舒悦一回去就在房间里数红包。
“来吧,小张。”我无奈地把张尘涵放在沙发上,“你说你喝那么多酒干什么。”
“谢然。”
“嗯。”
“我开心啊……”张尘涵迷迷糊糊地说胡话,“我以后一定会对舒悦好的,你监督我。你一定……你一定要做我将来儿子的……god father……”
我哭笑不得,给他用热毛巾擦了擦脸,看见他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于是又帮他把脸上的眼镜摘掉。
房间里面——
舒悦懊恼地说:“啊啊啊!钱我数到哪里了!又忘记了!”
我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倚着门框望着她,笑道:“你明天喊你老公起来一块儿数呗。”
“对哦,我老公怎么没声了……”
“睡死过去了。”我说,“走了,我回家了啊。”
“哎,等等!”舒悦从床上跳了起来,从柜子里又拿了一条烟给我。
我和她互相心照不宣地看了看,我说:“戒烟了?”
“早就戒了。”她笑道。
我没跟她客气,说:“行,我替你拿着。新婚快乐。”
临走前我正在穿鞋,舒悦忽然又喊了我一声:“谢然!”
我转过头,她朝我扑了过来一下子抱住我,在我耳边说:“我刚刚又穿越去了未来,你2017年一定会过得很快乐!”
我愣了愣,笑起来,拍了拍她的背,说:“好,知道了。”
这傻妞。
从2014年开始每年都要“去”未来一次,好像只是为了告诉我,我接下来的一年会过得很快乐。
“走了。”我松开了她,摸了摸她的头,“跟你老公好好待着吧,一眨眼都嫁人了。”
我赶上了末班的地铁。
整个车厢只有我一个人,我站起来左右看了看,两边的车厢也没有人。
下车后我走回家,却没想到在家门口又看见了……刘毅。
“哎。”我喊他。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额前的刘海有段时间没修剪遮住了眼睛。
“又来我家巡逻?”我笑着问。
“你怎么又回来了。”刘毅震惊地说。
我把舒悦给我的那条烟拆了,隔空扔给他一包,笑了笑没搭话。
“你被炒鱿鱼了?”他问。
我慢慢地说:“你这么关心我做什么,还是替谁在打听事情。”
刘毅嘴特别严,说:“不是,随便问问。但我的确知道一件关于你的事,说不定你还想找我帮忙,你想听吗?”
“说说?”我忽然有了兴趣。
刘毅说:“你又要发财了,有钱人……你家这里要拆迁了。”
这突如其来的小道消息令我有些措手不及。
“拆迁?”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这幢灰扑扑的房子,以及其他破败陈旧的建筑物,“这里?什么时候?”
“嗯。”刘毅点点头,“是啊,再过不久吧,可能就有人要上门找你谈了。 ”
“真的?你确定?”
“应该假不了。”刘毅潇洒地点了根烟,朝我挥了挥手,“我先走了。”
拆迁这事儿我不是没想过,姥爷还在的时候就一直念叨,后来有一段时间我爸来了也提了这事儿,想分钱。
只不过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听到什么有关拆迁的事,所以我也差不多忘得一干二净。
真要拆了吗?我躺在床上左思右想。
如果换了从前,我肯定想这破房子早拆早好,拿了钱我可以做许多其他事。然而真到了这一天,我的心里却涌上了一种奇怪的不舍。
多想无益。
第二天我飞回北京继续工作生活,又过两三个月,还是无人联系我。
这也正常,许多时候大家都会幻想着拆迁暴富,刘毅的消息也并不一定准确。
卖鱼佬:【你又不见了?回北京了?】
我:【你还在关注我啊。】
卖鱼佬:【你是我朋友圈里最有钱的人了,问问不行么。】
我:【行。】
舒悦和张尘涵度蜜月去了一趟韩国,回来之后又在青岛和烟台玩儿了两天。明明天气还没有真正热起来,这两人又是要风度不要温度,早早地换上了夏装。
蒋承临和他对象也出去玩儿了,两人去意大利维罗纳度假,还去了葡萄酒酒庄。大龙也是,天天在莫斯科胡吃海喝。再一转眼,公司组织旅游,这回连莉姐都出去玩儿了。
我跟着公司里的人一起,下飞机后手机开机,看到了一条陌生的未接电话。回拨了之后才听清楚对面是什么人,拆迁办的。
“小谢你什么时候回来呢?”对面大叔很自来熟,“你回来我们好好聊一聊?最好尽快把这个事办了,要你来签字。”
我答应对面尽快回去一趟,拿行李的时候有些魂不守舍。
刘毅的消息是真的!
真要拆迁了。
我去找莉姐请假,莉姐一脸无语地看着我,问我什么事,现在朝十晚六的生活难道还不能满足我?我说,我家里要拆迁了得回去一趟。
莉姐摘了自己的鸭舌帽,有些崩溃地说:“我靠,拆多少?你不会从此以后不来上班了吧?”
我说:“不至于……”
她说:“给你批假了,赶紧的,速战速决,公司不能没有你!”
我又再次飞回了老家, 奇了怪了,这是今年的第三次。
拆迁怎么说都算是喜事一件,难不成真如舒悦所说的,2017年我终于要转运了?
我,谢然,要转运了?
回去后我火速约了拆迁办的人聊了聊,对面电话里跟我谈的挺好,但是见了面却乱扯一通。我心里觉得不对劲,在微信上找了刘毅:【你说的对,我家要拆迁了。】
卖鱼佬:【!】
卖鱼佬:【看吧,哥没骗你。】
我:【他今天就想让我签字。】
卖鱼佬:【你别。】
刘毅那边“正在输入”了好一会儿,给我发来了一长串话,大概意思是让我稳住,不要立刻就签字。我问他这里面还有这么多讲究吗?他说,那当然。我说,你是不是认识一些人。他说,是。
我改口得十分快:【哥。】
卖鱼佬:【我帮你,但你多少给我包个红包?】
我:【没问题。】
别看刘毅没有一个正经职业,但是见缝插针赚钱的机会他是一个也不放过。于是拆迁办大叔再给我打电话,我也开始和他打马虎眼。
我跟舒悦和张尘涵说了这事儿,他们居然也跟刘毅站在了统一战线,说让我别急。我在北京没日没夜地干了两年活,觉得自己在人情世故方面的确有些生疏。
另外,我也得提前做准备,签了字后我东西就得搬走,但现在没什么买房的打算,便在舒悦和张尘涵他们小区里面先租了一套小房子。
过了两天刘毅给我打电话,说谈好了。我说,啊?这就谈好了?他说,给你多争取了四十万,你签字吗?我说,哥你办事我放心。
其实原先我也是会签的,但是真没想到这里面弯弯绕绕一下还能多出四十万来,我当然不要白不要。
拆迁办大叔最后一次打电话给我,让我过去再聊聊的时候我没拒绝,很爽快地签了字。
我还见到了魏爷的四个儿女,他们这次又是组团过来“开会”,拆迁办大叔给他们吵的头痛。
“什么时候拆啊?”我问。
“你签了字就快了,可以把东西搬搬。”
“拆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一声?”
“行啊。”大叔爽快地说,“你加我个微信。”
我很快把东西搬空,要拿了的都拿了,一些不要的旧衣服和生活用品趁机扔了,旧冰箱旧空调都当场卖了。收废品的叔叔眉开眼笑,跑到我家后面瞄了一眼,问我后面那个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
就是那台一直站岗的大头贴机。
我有些纠结地看了大头贴机半天,叔叔问我:“这玩意儿你还要吗?能不能用了?”
“我也不知道。”
“还要吗?”叔叔很坚持,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
我想了半天,还是做了个决定:“不要了,叔你一起拉走吧。”
“成。”
从这件事里我学到了一个经验——送对象礼物的时候还是尽量考虑一下体积与实用性。
不管怎样,我觉得我把冰箱上面那些大头贴全部铲下来已经是对杨舟最大的尊重了。
“哎。”收废品大叔似乎又发现了新大陆,“你这什么?这还要吗?”
“要要要。”我连忙抢夺走小黄的狗窝。
大叔犀利吐槽:“这玩意儿也要啊!这么丑!”
我哭笑不得,说:“要的!”
“这是以前我家狗的房子,手工定制版,世界上只有这一个。”我笑着对他解释。
第75章 拆
2017年夏末,拆迁办的大叔给我发了微信,告诉我后天就要正式拆掉我们家那块儿的房子。
我和他寒暄了两句,他说最支持他们工作的还是我,魏爷家四个儿女简直要把他的头都吵炸了。
夏末的这两天热得出奇,公司写字楼反而是最寒冷的地方,办公室里饮料和冰块无限供应,我在“要不要回去”这件事情上犹豫了起来。
最后我还是打算回去看一眼,毕竟那是从小到大我和姥爷相依为命的地方。
我请假再次回了家,蒋承临发来调侃——
西西弗:【回头我们分公司设在你家那块吧?】
我:【我去去就回。】
西西弗:【你的心已经野了。】
龙的传人:【你废话怎么这么多,然哥想回家就让他回家。】
西西弗:【……大龙你胳膊肘已经不是拐出去了,是骨折。】
下了飞机后,我家这里更热。
刚走出机场还没一会儿,我的汗就肉眼可见地流下。上车的时候差点儿报错地址,幸好及时刹车改到舒悦和张尘涵他们家小区。
“你又回来了?”舒悦在电话里说。
我笑道:“怎么了我回来你还不欢迎我,以前不是经常让我回来的吗?”
舒悦说:“我哪知道你这么频繁!过去两年人影也没有,今年见你太多次了!”
“你老公呢?”我问。
“出去买菜了,你等会儿上我家来吃。”舒悦说。
“我就是这么打算的。”我也没客气。
舒悦笑道:“靠,蹭饭大王。”
吃完饭我们三人都想出去遛弯,仔细想想最后还是开车去了江边。第一次来是因为张尘涵开错车,后来倒成了我们常来消遣的地点。这几年江对岸也发展起来了,灯火点点,不像是从前那么毫无生气,舒悦一直在怂恿我干脆在他们小区里直接买房。
我说:“再看看,反正是要买的,我还没来得及多看。”
张尘涵说:“我有个同事每天打开电脑第一件事就是看房,这种现象已经持续大半年了。”
我笑道:“也正常。”
我们在江边散步,这对新婚夫妇的八卦对象也只能是我,一个劲儿地问我有没有对象。
我想了想说:“没有,不过之前蒋承临他对象说要给我介绍的,你们倒是提醒了我。”
在北京那个花花世界里,我真没约会过一次,只能说工作对我的爱实在过于深沉。
“你后来有杨舟的消息吗?”张尘涵手搂着舒悦,一边吹着江风一边问我。
我老实说:“没。”
片刻后我又改了口,道:“也不知道算有没有。”
“什么啊?”舒悦立刻瞪大了眼睛,“你们又联系上了?”
“没有。”我摇摇头,“只是有一些线索。”
舒悦顿时苦口婆心地拉住我,说让我千万别再和杨舟扯上关系,现在我的生活已经迈入正轨,不要再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我笑道:“你这话说的,难道以前我都在’出轨’?”
舒悦抿了抿嘴唇,伸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倔强地道:“反正……反正我不同意。”
“你这母性光辉又开始闪耀了。”我哭笑不得。
但我觉得我明白舒悦藏在话语背后的潜台词。
她一直以来的想法从没改变过——她希望我快乐。鼓励我交朋友的是她,但是不希望我再回到过去的也是她。无论她说什么我都不会怪她,因为我知道她真正想说什么。
我在新租的房子里面睡觉,这屋的套型和舒悦他们家一模一样,我睡在主卧里却怎么都睡不着,最后挪到了客房,反倒是有了一丝睡意。
第二天一早我坐地铁回了老房子那儿。
清晨的街道十分安静,天刚灰蒙蒙亮,路上只有零星几个行人,还有要送小孩儿上学的,我不知道现在小学生普遍去这么早,还是那小子作业忘写了得早点过去抄抄。
学生时代已经彻底远离了我。
我在长大,有人在出生,有人在死去,万物总是这样坚守着自己的轮回。
越往家那边的街道走,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来的记忆都是有关于姥爷的。这小老头离开我很久,有关他的事情渐渐地被尘世里其他喧嚣的声音所覆盖,但他永远不会消失,只会在任何一个我无法预料的瞬间出现。
我忽然很想吃馄饨。
就是街上开了很久的那家。
最早是姥爷带我去,我妈也带我去过。后来他们走了,是我和舒悦一起去。再后来,我和杨舟一起去。
我恍然间意识到,我最后一次去那家馄饨店吃东西,正是我送杨舟离开的那一天。
此后,都已经过去了将近六年。
我的想法很突然,行动也很突然,于是拐了个弯,准备先去吃碗馄饨。
到了地方,馄饨店还在,门头招牌换了新的,但我一眼认出了老板放在门口的扫把和那辆红色的电动车。
说来也巧,我过去的时候,阿姨正好开门营业,听见我的脚步声她回过头,问了我一句:“吃什么?”
“大碗馄饨。”我找了个位置坐下。
“好。”
过了一会儿阿姨抬起头来,有些不确定地问我:“你以前是不是经常来?”
“啊……嗯。”我笑了笑,“我就住铁轨那儿,以前经常来。”
阿姨应道:“嗯,对!对对!哎呀……是你啊,我记得你!”
“变化太大了。”阿姨一边下馄饨一边对我笑,“你好几年没来了吧,我差点儿认不出你了,是听你的声音才想起来的。”
“我现在在北京工作。”
“北京?北京好啊。”
馄饨的味道一如往日,那热腾腾的鲜美味道唤醒了我的味蕾,让我几乎落下泪来。
在北京什么都好,可惜吃不到这碗馄饨。
过了一会儿,除我之外的客人越来越多,阿姨渐渐忙碌起来。我吃了一半觉得不过瘾,又出去买了两块烧饼配着吃。
吃完了我才想起来,好像有一次我和杨舟来,他也喜欢这么吃。
我吃完了馄饨,跟阿姨说了声再见,又往我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