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杯的冰美式,谢谢。”我对着点餐的妹妹说。
坐在店里等咖啡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杨帆,以前不知道谁喜欢喝这种苦东西,结果原来是我自己喜欢。
“先生,您的咖啡好了。”
我回过神,拿着打包好的咖啡回家。
舒悦给我打电话控诉我的行为:“你到底在忙什么?!是不是被骗去打传销电话了啊?”
我笑得不行,说:“真没有,就是这段时间还在上课呢。”
舒悦说,你转性了,谢然,你竟然偷偷一个人学习。我说,我也觉得奇怪,来了北京之后我像是换了个人,我想要很多东西,舒悦,我太想要了。
我的确被改变了。
也许从前有段时间我也想过要改变,那时候我想要为杨舟改变,但后来发生的一切又狠狠地重锤了我,把我重新锤在了土里。
然而这一次,我是想为自己改变。
“照顾好自己,谢然。”舒悦和我没聊很久,她悠悠地叹了口气,“我之前去小张家吃饭啦,他爸妈还聊到你呢,说记得我们以前一起去他们吃饺子的事儿。”
“真的?你们这是定了?”
“差不多,但还在选日子,小张前几天对我求婚了,我答应了他。”舒悦说着说着,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
据舒悦所说,那是一个非常私人的求婚。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人,还有那只叫做浪浪的布偶猫。
我想了想,说:“下半年要是有空的话,想来北京玩吗?”
舒悦高兴起来,说:“这可是你说的!那我们秋天里找机会来!”
我笑道:“好,一言为定。”
我再次投身于这种“心无旁骛”的生活里,逐渐地适应了工作的节奏与强度,莉姐为了锻炼我,开始让我独立负责一些事情。
没人知道我是“走后门”进来的,我很怕别人提起这个,结果后来发现根本没有人知道。同事们全都是一群有无限热爱的人,所有人都朝着一个目标前进,这种感觉很奇妙,我想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感受到的。
另一件事是蒋承临和大龙让我抽空和他们一起健身,说我太瘦了,需要一个强壮的身体。我说,多强壮?蒋承临说,可以打过大龙吧。
我怀疑他是想要我死。
不过我还是跟着他们一起去健身,因为这几年我完全是活成了一滩烂泥,需要改造的不仅仅是我的精神,还有我的身体。只不过——
健身房里只有我一个人留长发,所以每次和他们约着一起去的时候,蒋承临和大龙都觉得承受了许多视线,于是他们会更加卖力。
大龙说:“我是公主的保镖A。”
“我是——保镖……B!”蒋承临的B发出了很艰难的长音。
我在跑步机上回头:“不要喊我公主。”
我的体重涨了,也练出了一些肌肉线条。蒋承临和大龙又拉着我上拳击课,我和蒋承临只能联手起来打大龙才有胜算,大龙每回都气得嗷嗷叫。
国庆节过后,舒悦和张尘涵来了一趟北京,蒋承临也谈了个新对象,我和大龙是单身,被夹在两对情侣中间默默微笑。我们爬了长城,舒悦长期缺乏锻炼,每爬一会儿就需要靠骂街来获得动力。
晚上我没有回大龙那边,而是和舒悦和张尘涵待在一块儿,在他们酒店里也开了间房单独睡。舒悦给我看了她手上的钻戒,问我大不大,张尘涵捏紧了我的脖子后面,那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我连忙说:“大大大,超级大。”
舒悦说:“嗯。”
张尘涵松了口气,说:“感觉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有点儿惊讶地指着自己:“我吗?哪里不一样?”
“更有……精气神了。更……成熟了。”张尘涵说,“更……自信了。”
舒悦一拍大腿,说:“更大方了!谢然终于不抠门了!”
我哭笑不得,说:“我以前真的很抠门吗?”
“抠!”舒悦哈哈大笑。
我没告诉他们,我现在变成了一个月光。
但就是这每个月的一万三千块钱,让我做到了以前不敢想象的事情,我自己赚的钱一分不剩,全部都用来帮助我重新长出新的血肉。
舒悦和张尘涵的婚期定于明年的春天,他们邀请我做伴郎,我答应他们一定去。他们说万一以后有了小孩,要让我做干爹,我说有没有更时髦一点的称呼,他们说那就叫god father。
我的朋友们回到了我长大的城市,而我留在了北京,继续不断地探索这个世界,继续工作,继续学习,继续如饥似渴地追寻着什么。
像是一个答案,或者是一个问题。
我在北京挺好的。
下半年进入了最忙的阶段,因为人手不够扩招了不少。莉姐是制作人,其实到了最后冲刺的阶段,大部分的压力都在她的身上,但她依然雷打不动地每天从早上七点工作到晚上九点。
临近项目上线前,我忽然有了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再过几个月我来北京满一年,只因为蒋承临和大龙的邀请,我便好像看见了那条可以改变生活轨迹的道路。
那是一条会发光的,像是河流一般流动的道路。它出现在我的眼前,很短暂的一瞬,如果我不抓住,它就会再次隐入黑暗之中。
但我来了。
我选择了走上它。
这是我最少想起杨舟的一年,因为没时间。即使是想起他,我也没有了那种被撕裂的痛感,甚至我还戒了一段时间的烟。但究竟要到什么地步,我才能彻底忘记他呢?我一时也说不上来。
2016年,新的一年,我在北京的公司里跨年,蒋承临和大龙给全公司订了丰盛的大餐,大家眼里又没有老板的存在了,只剩下食物。
我从间隙里给师父莉姐“抢夺”了不少,她对我刮目相看,当即把她没做完的报表让我继续做完。
“……”
我觉得我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两天后,项目正式上线。
所有人都没有回家,蒋承临和大龙不用熬夜,他们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开服后没过多久,项目就在畅销榜上有了不错的成绩。我听见莉姐舒了口气,然后让我去楼下拿之前预定的蛋糕。
后来的半个月里,大家每天都轮流守在电脑前,每个游戏开服前后都是最忙的一段时间,公司里已经随时随地可以在角落里发现忙着补觉的同事。有次我值完班回家洗澡,头发都已经打结。
但我还是没想过剪头发的事儿。
这几乎成为了我的一个标志,公司里有个喜欢给人画头像的美术姐姐让我千万别剪,她给我画的头像特别可爱,我拿到后立刻换在了微信上。
有次打车的时候也很好笑,我上车没说话,司机师傅说:“姑娘,我们出发了!”
我忍了一会儿,还是说:“师傅,我男的。”
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愣了几秒爽朗地笑起来:“帅哥,我们出发了!”
游戏状况很好,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最开心的是蒋承临和大龙,他们富二代创业终于有了非常好的开端。那阵子总是看不见他俩,我猜是应酬去了。
到了发工资的时候,我看见银行给我发的短信里出现了一个令人费解的数字,数了半天都觉得是不是多打了个零……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我去找莉姐,莉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我,笑骂:“你到手工资的组成部分里有奖金,算上月奖,不多不少,都是你该得的!”
第71章 喵?喵!
我知道这钱在真正的有钱人眼里不算什么,但对于那个曾经一无所有的我来说,我的的确确改变了自己的生活。
我不能再用“贫穷”二字形容自己了,因为那样太过虚伪。如果我一直可以挣这么多,过不了几年我就能自己买房,再过几年我能拥有一定的理财——我在持续地爬梯子,迟早有一天,我能看见不一样的风景。
这是我姥爷、我爸、我妈,在城中村那片土地上生活了一辈子的人所看不见的。
不久后,我从大龙家搬了出来,先斩后奏,大龙气得在微信里面轰炸我——
龙的传人:【你走干嘛?】
龙的传人:【回来啊!】
龙的传人:【周末都没人跟我一起打游戏了。】
我:【我更喜欢一个人住。】
龙的传人:【……】
我:【谢谢啊大龙,等我有空再来跟你打游戏吧,你每个月只是象征性地收了我一点租金,我其实很不好意思的。】
龙的传人:【我一毛钱也不想收你的,还不是看你小子是个倔驴。】
我:【我知道。】
我:【北京房租贵。】
我让中介帮我找了房,这也是我第一次一个人租房,把所有东西打包,我才发觉来了北京后我的随身物品已经在成倍增长。
在新租的房子里,我换了沙发,买了新电视,把我的书和唱片都摆在架子上,在阳台上养了一盆绿植。
我喜欢这儿。
这里虽然没有大龙家那么豪华,但还是十分舒服。
蒋承临和大龙在外面忙了一阵,我们的项目也顺利度过了三个月,一直保持的不错,莉姐的脸上天天挂着笑容,她给大家开会说,项目算是爆了,但后续怎么维持住是个全新的挑战。
于是我们又开始忙碌起来,我的时间总是不够用,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偶尔我觉得我租那么好的房子每天只是用来睡一觉和放杂物好亏。有时候我想睡在公司里,反正我的要求不高,有一张折叠床就行。
我还真买了一张折叠床。
有一天晚上吃完了饭还有事情要处理,但眼睛实在睁不开,我便把折叠床放在办公桌底下躺了上去,戴着蒸汽眼罩准备小睡一会儿。
我梦见了以前还在学校里的时候,老师介绍给我的第一次实习经历。深夜里的那栋寂寞大楼,只有我一个人的那间小办公室,电脑机箱风扇发出的声响,窗外那只讨厌的猫……
还有,杨舟。
他让我换一个工作,不想我上晚班。梦里面我又回到了那个秋天,我们刚刚分开不久,还在疯狂地、绝望地维持着彼此的联系。
我一下子惊醒过来,心跳得很快,有一刹那我不知道我身在何处。办公室里我这排的灯光已经暗了下来,我摘下了眼罩,左右两边都没了人,只留下偶尔未灭的电脑屏幕。
“喵——”
哪来的猫!
我有点儿迷茫地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发现身后那排的一个实习生还没走,正在一边跟人聊天一边学猫叫。听见身后的动静她回头望了一眼,和我来了个对视。
“然哥!”女孩瞪大眼睛,“你怎么还在!”
我笑了笑,说:“猫叫是你叫的?”
“哎呀。”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我还以为办公室没人了所以才发疯的。然哥……你有没有空?”
“怎么了?”
“你帮我看看这个玩家反馈的bug该怎么回复行吗?”
“行。”
我看了看那个问题,很快让她处理好,关心道:“都十点多了,你怎么回去?我记得你还没毕业吧?”
“啊!没事!”女孩道,“我就住在公司隔壁的酒店里。”
我挺惊讶,女孩又说:“和我另外一个同学一起住,这样房钱可以对半,因为只实习几个月,所以租房有点儿麻烦的……”
“住酒店你方便吗?”
“还……行?偶尔洗衣服不太方便。”
我告别了女孩,打车回到了家。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幸运,这一路上,总有非常多的人在帮助我。
第二天我发微信给蒋承临,让他务必加强一下员工关怀。
西西弗:【?】
西西弗:【那我再给你一点股票?】
我:【……我不是说我,对实习生能不能有房补?】
西西弗:【本来就有。】
我:【送点洗衣券给他们吧。】
西西弗:【我哪来的洗衣券,我又没开洗衣房。】
我:【投资一个。】
西西弗:【然然。】
西西弗:【你把我当万事屋了。】
我:【不要叫我然然!】
我只是在和蒋承临开玩笑,蒋承临和大龙对员工关怀本来就做得不错。
此后一年,是公司不断扩张的一年。我们增加了三个同时研发的项目,办公区域扩大了一倍,已经有了势不可挡的劲头。
2016年底,公司又上线了一款手游,命运女神再次眷顾了我们,我们再次赚了个盆满钵满。而我终于觉得自己需要放假了,我实在是无法跟上莉姐的工作节奏了,暂时让莉姐去折磨折磨别人吧。
我把这两年没休的年假攒在一起,再加上春节假期,买了张机票从北京飞回了家。来接机的是舒悦和张尘涵,我拖着行李箱走出来的时候,看见我这对情侣朋友正亲密地站在一起,两人一见到我,又非常默契地一起对我挥手。
这一幕画面让我想起了几年前——
我和舒悦一起去找张尘涵,三人在街边吃完关东煮后,我一个人去坐地铁,回过头来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对我挥手。
我笑着跑了过去,张开双手抱住他们两人,低声说:“好久不见。”
两人都搂住我,我们三人在机场里面又蹦又跳,舒悦红了眼睛,骂我:“你骗人!说好了每年放假都会回来的,结果居然一次也没回来。”
“错了错了。”我开始抱头鼠窜。
“走吧。”张尘涵笑道,“先带谢然吃顿饭,你这箱子……我靠你这箱子里面装什么了,这么沉。”
“买了点礼物送你们。”我说。
张尘涵换了辆车,他以前的那辆车终于可以退休了,这辆是舒悦家里给买的,当做嫁妆。
“吃点什么?”舒悦回头问我。
“都行,去你家买菜吃火锅?”我说,“好久没看到郎朗了。”
“那是浪浪……”舒悦无语。
我在后座笑得东倒西歪。
他们接我回了新房,才住进来不久,比之前在外面租的房子好多了。我们围坐在桌子边吃火锅,张尘涵开了还几瓶啤酒。聊到近况我才知道张尘涵最近跳槽了,工资涨了不少,舒悦还在以前的美容院待着,但搬过来后觉得有点儿远,也准备年后看看有什么新的机会。
浪浪一开始见到我有些认不出来,但没过一会儿就和我熟悉了,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黏人。吃过饭我们三人还是在大谈特谈这几年发生的事。毕业后,同学们的人生轨迹变得天差地别。有早早结婚生子的,有出去创业的,还有犯了什么事去吃牢饭的。
舒悦化身为八卦传播中心,我和张尘涵听得都呆了。
“你就在我们这儿睡吧。”聊到深夜的时候,舒悦挽留我。
张尘涵也说:“别走,知道你要回来,床单和被子都晒好了,今天早上刚换上。”
盛情难却,于是我在他们家的客房睡了一晚,第二天醒来被子里面还长出了小猫。
“浪了个浪。”我睁开眼,把布偶搂在怀里,“浪浪,你来叫我起床啦。”
“喵!”小猫声音很洪亮。
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但舒悦家里客房的采光不错,昨天晚上我没拉窗帘,今天灿烂的阳光全都洒在我的身上,暖烘烘的舒服得我不想动。
没过一会儿我听见屋外传来了脚步声,还有舒悦时不时和张尘涵说话的声音,这一瞬间让我想到了从前——小时候我睡在二楼的床上,姥爷先起床后也会打开门,和当时还没搬走的邻居聊上两句。
我很久没去看姥爷了,我并不是一个……非常孝顺的人。
起床后在舒悦家里又蹭了顿饭,我自己打了个车回家,两年才回去一趟,不知道家里还好不好。结果去了才发现,还是什么也没变。
记忆里的那些大街小巷依然人来人往,路还是不怎么好,有些地方坑坑洼洼,穿越天空的黑色电线像是一张混乱的网。
我拖着行李箱走回去,发现我家那块儿是无比的凄凉,一个人影也没有了。魏爷家的屋门紧闭,不像是租出去的样子。
我家门上贴的纸条还在,但这么久过去没人找我,贴这张纸条属实是有点多余的举动,于是我把那张纸条撕了。进门后扑面而来的是一种带着潮湿的寒冷,我把一楼和二楼的灯光全都打开,空调也全部打开。过了一会儿没那么冷了,再把窗户打开来透透气。
什么也没变。
一楼的沙发床、电脑桌和椅子、清空的冰箱、水池边的碗和洗洁精都在,只是这屋子里的每件东西都蒙了一层灰,除了我用布遮住的床以外,其他地方都得好好打扫一遍才行。
在北京,我已经很久没有自己打扫过屋子了。工作忙了之后我学着像大龙那样请保洁阿姨,她们像是魔法故事里会出现的精灵一样帮我照顾好一切。
然而回到我的家,我竟难得有了一种不想让人触碰的想法。
于是在休假的日子里,我开始自己动手打扫卫生,最先清理的东西是杨舟留下的黑胶唱片机。
作者有话说:
猫语翻译:喵?(谢然?)喵!(常回家看看!)
第72章 在那个永不褪色的夏天里
后来我自己也买了个唱片机,现在还在北京的家里,去了北京后也搜集了一些黑胶唱片。不过这些都是在网上买的,吃饭的间隙是我为数不多可以休息的时候,于是我的网购也越来越熟练。
清理好唱片机后,我放起了以前经常听的披头士。在我不认识他们的时候我就在听,现在还是一样。
我动作很快,心情也算得上轻松,很快收拾好了一楼。那些蒙着灰尘的家具焕然一新,我烧了一壶水,洗了杯子,泡了点从北京带来的茶叶。
冰箱插上电后还能用,但空无一物需要去补货。等我把二楼也换了新床单之后,我便拿了带给王医生的礼物去小诊所找他。
过去的时候里面有个奶奶正在挂水,王医生还是老样子,我站在外面喊了他一声,他抬起头,有几秒钟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小然然?”他认出我来了,立刻飞一般地跑了出来,惹得原本昏昏欲睡的奶奶也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有……两年没见到你了吧!”
“才回来的。”我笑道,“难得休假。”
“在北京怎么样?”
“挺好的。”我点点头,“在北京……挺好的。”
王医生把我仔细看了看,像是想碰我却又带了点局促,我主动抱了抱他,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吸了吸鼻子说:“走,带你去看我儿子。”
诊所里边的奶奶无辜地大喊:“你不管我啦!你说走就走!”
我哈哈大笑,王医生一副崩溃的神情:“哎,哪能呢,等你挂完水我再走。”
我送了礼物给他,是几盒茶叶,王医生看了说:“这价格不便宜吧。”
“没事儿,你拿着吧。”我笑道,“我赚的还行。”
王医生笑眯眯地说:“发财了?”
“发了一点。”我说。
“发财好发财好。”他和我勾肩搭背,一起回了家。
我在王医生家里吃了顿晚饭,嫂子看见我也很惊喜,他们的儿子很可爱,牙牙学语的年纪,是纸尿裤大魔王。
“像你。”我说,“不像嫂子。”
“像我多好。”王医生相当自豪,“像我帅。”
还有许多要去探望的人,我的时间规划要相当科学才行。
我去了网吧找秦哥,秦哥看见我突然出现也愣住了,三十出头的人男人开始飙泪。
“谢然!”
“哎,秦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他激动地问。
秦哥没怎么变,但也做了爸爸,是个女儿,已经变成了一个女儿奴。我带了个在北京买的芭比娃娃送他女儿,说:“随便买的,女儿能玩了吗?”
“估计还小。”秦哥擦着眼泪,“等她大了玩。”
“等她大了谢然叔叔再给她买别的。”我笑道。
秦哥说:“你还叔叔呢!你勉强当个哥哥!”
网吧一直开着,生意还不错。
以前和我在一起的那些同事们都围了过来,问我这两年在北京做什么。我想了想公司里面那一排排的电脑和拥挤的走廊,还有每天负责处理的那些玩家反馈,只是说:“差不多,还像是服务行业……高级一点的吧,工作环境也跟网吧差不多。”
“互联网公司啊?”
“嗯,互联网公司。”
“那是挺像黑网吧的……”
我来了之后秦哥就不让我走,拉着我一块儿吃饭,一直吃到晚上九点多,我这两天吃的饭真的太多了。但转念一想,仿佛每个长期在外的人回到家里干的最多的事都是吃饭。
“回来过年也好。”秦哥喝得脸红红的,“回来了多待几天。”
“待不了太久,我初七就要走了。”我笑着回答。
“那等后天你再来,我让我老婆做顿饭。”
我答应了秦哥,又拎着他硬塞给我的水果去坐地铁回家。坐上地铁后我也是恍惚中意识到,这里的地铁是如此的空空荡荡。
我怀念这里的一切,但在走回家的路上,看着路边零星的路灯发出柔和的黄色光芒时,我忽然奇怪地想念起了北京。我曾经丢失了自己的归属感,那么——
我现在属于北京了吗?
我仍然没有属于任何一个地方。
不知为何,这个念头在过去的几年间不断地在我心里被提起,但是如今已经不会让我感到害怕,我只是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接受了自己的漂泊。
在那个永不褪色的夏天里,海上曾经有过一艘掉队的船。杨舟离开后,我不止一次地梦见过那艘船。而我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去明白——我和他,也像是乘坐在一条夜间航行的船上。这份爱是美好的,也是注定掉队的,我们失去了航线,不关注天气,直到海水渗入船舱,让我们窒息而亡。
我踩着光的影子,在见过太多朋友后,留给我的反而是一些紧随而来的寂寞。
手机震动了几下,拿起来看是蒋承临和大龙——
西西弗:【仙女呢?】
龙的传人:【仙女现在一拳可以打碎你的牙,已经是金刚芭比了,你说话小心点。】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给他们发了一个张牙舞爪揍人的表情包。
西西弗:【大龙你胳膊肘往外拐是第一名。】
西西弗:【我跟我对象在外面喝酒呢,我对象说想介绍个帅哥给金刚芭比。】
西西弗:【@白色灯塔,你意下如何?】
我:【见。】
我:【等我回北京再说。】
西西弗:【那我先把人家微信存一下。】
我舒了一口气,在夜色里慢慢走回家,却在快要到家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人影,有些鬼鬼祟祟地徘徊在我家门口。
我不禁皱起眉头,再仔细看过去,那是——
我把手里的东西先放在地上,然后动作迅速地接近那人,喊了他一声:“哎。”
一张有些张扬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染头了一头黄毛,发根处长出来变成半黄不黑的颜色。看见我之后那人有点儿怔愣,但随后他的下意识动作竟然是跑。我提前做了准备,追了上去,一下子拉住他的衣服。
“你跑什么!”我吼道。
那人比我声音还大,骂了过来:“妈的!你干什么!放开我!我他妈又不认识你!”
我气喘吁吁地说:“怎么不认识,我认识你,你也认识我。”
黄毛挣扎的动作停下了一瞬,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嘴里念着:“你……你认识我?”
“嗯。”我说,“我打过你,还记得吗?之前一条小巷子里……你还帮过我,假装高利贷的来我家……”
“你……你就是住在这里的那小子!”黄毛终于想起来了。
“是。”我说,“我叫谢然。”
我松开了拎着黄毛衣服的手,面无表情地道:“别跑了,不然就打你。”
黄毛看起来挺无语:“……”
黄毛嫌弃地道:“好好好,我不跑,我叫刘毅。”
他就是当初那个我打过两次交道的混混,而我七年后才知道他的名字。
我伸手掏出烟盒,递了根烟给他,刘毅也不客气,烟咬在嘴里,用眼神示意我给他点火。我很好脾气地笑了笑,帮他点了烟,顺便自己也来了一根。
我们两个人大晚上地站在这儿抽烟,有好几分钟的时间里彼此都一言不发。最后是刘毅先对我投来一丝打量的眼神,问道:“你是不是去哪儿工作了?我看你这门上的纸条贴了快两年吧。”
我不动声色地问:“你怎么知道?常来?”
刘毅像是吃了瘪,不搭话了。
我继续问:“你这几年怎么样?还是像以前那样吗?”
刘毅掸了掸烟灰,没什么表情地说:“混着呗,有活就干。”
“还是收钱办事吗?”
刘毅又没回答。
“你的那两个兄弟呢?”我回忆了一下,“有纹身的那两个大哥?”
“一个进厂了,一个去跑长途了。”刘毅说。
他有些不耐烦,但我最重要的问题还是没有问出来。抽完了烟刘毅对我吊儿郎当地点点头,说:“走了。”
我拦住他,他有些烦躁地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是我问你才对。”我冷静地看着他,“你这么关注我干什么?连我家门上纸条贴了多久你都知道?你……”
你收了谁的钱。
谁让你这么做的。
你们联系了多久。
你又“监视”了我多久。
不得不说,刘毅还挺有职业素养,他不屑地看了我一眼,说:“帅哥,不要自我感觉太好了,我只是路过,干什么,路过都不行啊?”
我让他走了。
回家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手却有些发抖,进屋后才发现自己差点儿把秦哥给的水果忘在路边,又有些灰头土脸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