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我是你师父!—— by鹤归山南
鹤归山南  发于:2024年03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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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秦叙眨眼,“那我在家还可以翻你的窗户吗?”
裴弃被惊得呛了下,咳得惊天动地,“不行!”
“为什么?”
裴弃耳朵连着脖颈红了一片,他怎么好意思说,大周的习俗是……翻窗是人家的闺房情趣!
“不行就是不行,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吃饭!”裴弃闭了闭眼,凶巴巴地命令道。
“哦。”好在秦叙没有那么多的求知欲,裴弃说不行,他记住就是了。
秦叙倒是很快就吃完了,还把裴弃的书卷和笔墨都带上了,他就给自己带了纸笔和剑,等他收拾好了,发现裴弃还在吃,还有小半碗的阳春面。
裴弃咬牙,这面好吃是好吃,比他之前吃的阳春面都好吃,还是人家小孩子做的,是一份孝心,但是……他真的吃不下了!
“你是不是吃不下了?”秦叙伸手来拿他的碗。
裴弃由着他拿走,还不忘夸上一句,“昂,好吃,但是太多了。”
“下次给你少下点。”秦叙三言两语之间已经把面解决完了。
裴弃瞬间呆滞,秦叙,秦叙……秦叙吃了他剩下的面!
“你吃干什么?倒了就行。”裴弃蹙眉,他不喜欢跟别人吃同一碗面。
秦叙放下碗,又拿过绢帕擦嘴,白净的脖颈微微有些泛红,“要吃完的。”
裴弃以为是边境苦寒,粮食珍贵,抿了下唇说,“下次少煮点,我吃完。”
两人一阵磨蹭,等到了国子监,发现两人竟然是最后到的,方老太公拄着拐杖坐在讲坛上,翻着手上厚厚一沓的白纸,裴弃估摸着那就是考书和数的十二张纸。
他们表面上说是考六艺,也就是礼、乐、射、御、书、数。但是每一门之中还有六个小的分支,如乐有六门古乐要考,还外加一个自创的,每到这个时候都是先生最气的时候,大呼礼崩乐坏。
裴弃想着笑了下,看了眼身边的秦叙,暗暗忖度,怕是今年的书、数先生也要气一番了。
四十多号人坐在宽敞的讲厅里,三两个凑一起坐,这些人都是三品官以上府邸出来的儿子,实打实的金尊玉贵又骄纵霸道,凑在一起是二世祖,但是出去了,哪个不是大少爷。
加上这四十多个人都是最好的先生教的,最差的也能甩别的公子哥两条街,所以别人暗地里都说,这四十多个人只是在这里等着被官职砸中,然后就出去前程似锦了。
故而来授课的先生们都是太师太傅们或当朝的大儒,这才压得住这群祖宗。若是叫个新科状元来,非得把人家逼疯不可。
裴弃笑着跟方老太公打招呼,“老爷子这一趟去灵隐寺听经,得了什么感悟吗?”

第18章 介绍
方老太公素来疼爱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人到了年纪都会有感悟。不必听经。而且,你长大了。”
他说的是裴弃对秦叙施以援手的事情,目光里都是欣慰。
裴弃听着外间传来的敲钟声,迅速在第一排空着的位置坐下,秦叙紧紧挨着他,方老太公定睛看了他两眼,发现自己不认识,半晌才想起来,这是陛下口中那个需要多关照一些的秦家幼子。
“今日呢,本来是要考你们的学问的,但是来了个你们的新同窗,就上来讲两句吧。”方老太公确实多关照秦叙了,只是这群学生一听这些老先生们的“来讲两句”就腿软,老爹拿着家法跟着屁股后面追都没有这个效果,现在听到新来的被点上去,都幸灾乐祸地笑了。
秦叙不明所以地站起来,旁边隔排的徐二转过头来,“秦世子,讲两句呗。”
“徐律,你们认识?”方老太公语调轻缓,带着老年人特有的迟缓,听得人却腿肚子打抖。
徐二本名徐律,但众人都觉得拗口,平日都叫徐二,只有先生们会叫本名。他针对秦叙不是因为他老爹,他恨不得天天和他老爹对着干,吃多了才会帮他老爹去找人不痛快,单纯就是来了新人,想逗着玩。
听到方老太公的声音,他瞬间夹紧屁股坐直,脸上笑容僵硬,“太公,没有,不认识,我是怕他没有听到……传个话。”
开玩笑,有他娘和大哥在,他爹打不到他,但是在国子监,有几个没被方老太公打过屁股啊!
不是没有想过反抗,可是裴弃来念个书还带打手,顶撞方老太公就会被打,老太公还要在当天的课业结束之后,拄着拐杖去不听话的学生家里坐,跟他们的爹娘诉说,虽然说得很平静,但是他一走,轻则一脚,重则家法奉上。
于是这群学生乖得很,至少不敢在裴弃面前闹,以前裴弃就算没有人撑腰都敢追着他们打,更别提现在顺德帝嘴上天天念叨,他们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方老太公点点头,“同窗之间就应该这样,下次见到徐尚书,我夸你。”
徐二眼睛都亮了一倍,太好了,他爹说了,只要先生夸他,就给他十两银子做奖励!
“好,那您可一定要记得啊。”
方老太公点头,复又问秦叙,“你想好了说什么吗?”
秦叙点头,“想好了。”
裴弃低声威胁他,“你敢胡说八道丢我的脸,今晚你就不用吃饭了。”
方老太公满意地抱着拐杖,颤巍巍地指着讲坛中心,“来,上来讲吧,也让你的同窗认识一下你。”
整个讲厅没有一点声音,这群混小子最怕的就是上去讲两句了,因为……
“各位同窗好,我是秦叙,叙说的叙。”秦叙眉目干净,长相乖巧,属于看着就觉得安心的那种,是与裴弃是完全相反的好看。
在座的都听过他的身世,也被自家老爹揪着耳提面命不允许欺负人,但…看着这么乖巧,谁不想欺负一下啊?
他两句话说完就准备抬脚下去。
不出众人所料,方老太公发话了,“只是叙说的叙吗?”
秦叙有些迟疑地点头,他看向裴弃求助,可是裴弃只是面无表情的望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的叙字,不只是叙说的意思,它有很多意思,我且讲给你听听,莫要辜负了你爹娘的一番心意……”
下面已经开始偷偷摸摸地把时新的画本子拿出来看了,有的从袖子里摸出来小牌跟邻桌的打,还有临时抱佛脚还在背书的。毕竟方老太公一旦开始讲话,那没有个半个时辰不可能结束。
徐二趁着方老太公引经据典讲话,偏头给裴弃竖了个大拇指,“哎,裴兄,听说你把我那个窝囊废姐夫扔出门了,厉害啊!”
裴弃无语,“你就这么高兴?”
“那当然,我都不知道我爹当时怎么就看上了他,把我姐下嫁了,说真的,我昨天看着他那个膝盖,我是真爽啊,别的不说,惜玉街你随便挑一家,我请你喝酒!”徐二眉飞色舞,要不是上面坐着方老太公,他恨不得给裴弃来一个捶胸保证。
裴弃脑子里冒出了今早那碗面,真好吃,还想吃,还不想出去吃。
裴弃有个坏毛病,那就是吃到了什么好吃的,那接下来都吃这个,一直吃腻为止。
“不去,记下,以后有空了找你。”裴弃小幅度地摆手,让他赶紧坐直。
徐二不解,“记下就记下嘛,你摆手做什么?咱们继续聊聊啊,你那个徒弟收了之后感觉怎么样?我老爹说很维护你,我可羡慕你了,年纪轻轻就有了孩子,就算以后没有儿子也不怕,让他孝敬你就行了。”
“你也想要啊?”
头顶有声音传来,徐二还没有意识到,当即说,“那肯定啊,你都不知道,我娘生怕我娶不到媳妇,现在都……”
他说着突然觉得不对劲,太安静了!
整个讲厅只有他的声音!
他猛然抬头,和方老太公大眼瞪小眼。
堂内哄堂大笑,裴弃莞尔,抬眸发现秦叙在对着他笑,裴弃愣了下,瞪着眼睛让他不准看,秦叙却以为裴弃是在表扬他,站得更直了。
“你今年十七了,你娘想给你找媳妇,这是正常的,你若是不愿意现在成婚,可以告诉她,你想先立业再成家。”
裴弃百无聊赖地看着手上的书卷,时不时瞪一眼秦叙。这些和他没有关系,他的婚事……估计在有用,有利益可以交换的时候,会被顺德帝想起来吧。
裴弃心里突然涌上一股不甘心,他这十六年来,一直都在随波逐流,没有真正为自己选择过什么,父母在的时候,保护表弟,父母去世后保护自己,现在照顾秦叙,都是在听话懂事和被安排的路上,他现在不愿意在婚事上也将就。
不是想和谁共度余生,也不是有了喜欢的人,而是能反抗的,只有这一个了,他想证明他自己是能掌控自己人生的。
不被差遣,和秦叙一样,无论外界给出怎样的声音,他都能坚定不移,就像秦叙那一句“回北境戍守”一样铿锵有力。
那边徐二嬉皮笑脸地点头,“好,我回去就说,方老太师都说了的话,我娘肯定不会再胡来。”
方老太公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好,若是你当真不愿意,我也可以上门去帮你说。”
徐二拉着方老太公的手就要上演一出师徒情深,“先生!您真是大慈……”
“那秦叙说完了,你对新同窗说两句吧。”方老太公笑眯眯地看着他,徐二嗓子眼里一个字都冒不出来了。

“就是啊,人家新来的都说了。”
这些人不是刻意针对秦叙,只是自己熟悉的环境里猛然来了个新人,下意识就会带上这个人在话里。
但是秦叙是什么人,他从来不会让别人的话落在地上,当即就接上,“是啊。”
众人愣了一下,目光扫过他名义上的师父裴弃,见裴弃随意的坐着,紧接着就笑起来,继续起哄,“就是啊,快说两句,不然我们新同窗一个人在上面多孤单。”
“大爷的!”徐二回头笑骂,隔空指着他们。
没有人害怕,反而闹得更厉害了。
裴弃单手搭在椅背上,懒洋洋地开口,“二公子怎么不来一段儿,刚才不是说想给我来一段小曲儿?”
“你大爷!”徐二惊恐地回头,苍天今日没有睁眼,怎么叫裴弃这个王八蛋开口了,别说小曲儿,时下最流行的词儿他都哼不来,这简直是居心叵测!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窗纷纷起哄,甚至还拍手了。
“哎呀,二公子怎么就给小郡王唱,不给我们唱?”
“来一段!”
“来一段儿!什么是小郡王听得,我们听不得的?”
方老太公不教他们乐理,只听太常寺卿被气得晕过一次,以为徐二是有长进了,当即也点点头,“既然如此,你的同窗们都说好,那就来一段吧。”
徐二:“?”
秦叙往台下走,刚好和方老太公擦肩而过,老太公叫住了他,“你去挑一件乐器,你俩和个调儿。”
秦叙:“?”
“好!”众人兴奋地拖着椅子往前靠。
裴弃晃着椅子看两人愁眉苦脸地站在上面,徐二看着下面的众人,用口型威胁道,等着!
下面笑得前仰后合,不住地给他扮鬼脸。
秦叙看着改在讲坛上的供他挑选的乐器陷入沉思,只有笛子,而且还有十多支!
“啊,没有别的啊,这些笛子都是我闲暇削的,你随便挑一支吧,当是我送你的入门礼。”方老太公缓缓落座,把拐杖放在一旁,端着茶盏抿了一口,才又拿回拐杖,准备安心听他们的曲子。
秦叙心下一横,随意挑了支。
“你,你行吗?”徐二双手放在肚子上,企图让自己安心点。
“不行。”秦叙如是道。
徐二松了一口气,“那就好,等唱完了,我们下去收拾那群兔崽子。”
秦叙没有回答他,而是细细端详着手上的笛子,他记得这个笛子要摁住孔才能吹出声音,他曾经见人骑着毛驴吹过,那乐曲在雪山下徘徊,山中的狐狸都应和了两声,不知道他能不能吹出来。
“怎么,你们还要吸一口气,来个三二一开场吗?”裴弃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你大爷的。”徐二白了他一眼,回头和秦叙说,“来吧,我的难兄难弟。”
“惊春游园……”
徐二开嗓的瞬间,秦叙的笛子声也随之出来了,“呼——!”
徐二呆住,方老太公愣住,下面的众人傻了,裴弃扶额。
这一声“呼”已经不能用乐声来形容了,简直就是一柄利剑直接从耳朵扎进去,然后用尽全力把脑浆搅匀了,再从另一边穿出来,尚在讲厅里回旋的余音变成了小钉子,根根精准地钉进众人本就不清醒的脑子里。
裴弃捂着头,想吐。
众人一脸的惊恐加茫然,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抱着头哀嚎。
方老太公双手捂着耳朵,拐杖落在地上的声音都显得无比清脆悦耳。
徐二回头和秦叙对视,秦叙疑惑地歪头,半晌徐二才摸了下自己的耳朵,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你……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
说完他抱着脑子蹲下。
此后,这一声成了国子监四十多人的噩梦。
“罪过啊……”方才还在起哄的人现在两眼都是花在飘。
裴弃好半天才缓过来,“我说早了,徐二,你的歌声是天籁。”
好些人闻言扑哧一笑,笑得脑子更痛,再龇牙咧嘴地抱着头。
裴弃对着秦叙开口,“我觉得,你以后拿着这个笛子,孤身去迎敌,一定会兵不血刃地成功的。”
“真的吗?”秦叙若有所思地看向手里的笛子。
裴弃:“……”
裴弃咬牙切齿道,“真的!”
裴弃起身倒了盏茶水送到方老太公嘴边,手绕到背后给他顺气,“他自幼长在北境,日日苦学武艺,立志报效国家,不精于这乐理,您……别怪他。”
裴弃声音很小,但却逃不过秦叙的耳朵,他这才明白过来,裴弃是在说反话,赶紧把笛子塞到腰上,伸手把徐二拽起来,放在椅子上,“我给你倒水。”
“还有我……”
“还有我们……”
秦叙愧疚道,“好。”
方老太公喝了半盏茶水,终于缓了过来,下面众人都支着手臂,脑袋还是疼,这一回终于知道什么是“呕哑嘲哳难为听”了。
方老太公清了清嗓子,“咳,今天早上就不考你们书卷的东西了,都去箭亭里练一下手感吧,下午考射箭。”
满堂寂静一瞬,立马欢呼起来,“好——”
秦叙抱拳道,“诸位对不住,我一直在北境呆着,没学过吹笛子,让大家受累了。”
众人摆摆手,谅解谅解,只是没想到看着这么乖,笛声却这么凶悍。
徐二脱下跳脱的青色外袍,换了件墨色长衫,“这有啥。”
裴弃捂着心口,“改天惜玉街我请大家喝酒,随便挑一个地儿。”
“好!”徐二马上改口,跟裴弃有点交情的当即拍手。
换好了长衫,徐二拉着秦叙哭诉,“算是因祸得福了,还可以宰一顿裴小郡王。而且我最怕考我乐书数了,哦,那个礼也是,前几天来你家砸场子的那个就是我爹,礼部尚书,我要是考礼没拿个甲等回去,哎……怕是门槛都要给我跪矮三分。”
“哎哟,你一说这个我就头疼,我老爹,哎,你肯定不知道。”

“户部尚书。”徐二接话,伸手拍了拍说话的人。
“家里算盘比钱多,我要是敢拿一个理数的乙等回去,那些算盘就是我屁股的兄弟!”
“哎,可怜!”
秦叙被他两夹在中间,左一言,又一句,很快就混熟了。
裴弃蹲在方老太公的面前,老太公早就缓过来了,他只是在等人走,等到偌大的讲厅都空了,他才摸着裴弃的头问,“带这个孩子你愿意吗?”
裴弃张了张嘴,想说不愿意,可是他不愿意,那就意味着秦叙会再一次站在那个御书房里,孤苦伶仃地站在那里,等着被好心人带走,他那么笨,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要他。
上次丧仪上又得罪了徐尚书,他不清楚朝堂上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他知道秦叙不可能被徐尚书一派有关的人收留,并且顺着他搬去定国公府。
“若是不愿意,我就去和陛下请旨,让他跟着我。”方老太公慈爱的目光看得裴弃几度哽咽。
裴弃摇摇头,“挺好的。”
方老太公已经是古稀之年了,哪还有精力再去教导一个孩子,就算是他愿意,裴弃也不愿让他劳累。
“真的。”裴弃抬头,墨玉的发簪温润莹泽。
方老太公满是皱纹的手贴着他的脸,“你不必在这样的事情上委屈自己,我别的本事没有,但是想养定国公的独子,还是可以的,而且绝对会更让陛下和北境的将士们放心。”
裴弃当然知道,若是方老太公向顺德帝提出了,那顺德帝肯定会答应,但是他不愿意让老太公这样劳累,也不愿意自己答应的事情由别人来完成。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裴小郡王喜欢说到做到。
裴弃微微垂眸,掩盖下眼底汹涌的酸涩,“没有委屈,我真的……挺好的。他会做饭,懂事,还知道体恤我,我真的觉得挺好的,就像是把曾经的遗憾弥补了,我有能力的时候,可以把一个人送上正途。”
方老太公沉默了会儿,点点头,“如果你可以,那我也觉得很好,我觉得,你养他的途中也会收获很多感悟。”
方老太公太清楚裴弃的处境了,他看着风光无限,可实际上他根本没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力,皇室需要他来展现甥舅、表兄弟之间的情深似海,却不需要一个实力强悍的宗室来操控朝堂。
裴弃更不可能得到多大的权力,郡王的头衔和鸿胪寺卿的位置,也许就是将来他能走到的最高位置。
“我知道。就我来养他吧。”裴弃说着把老太公扶起来,三言两语混过去,不想再探讨,“我们也过去吧,校场上没有人看着不知道会有多闹腾呢。”
方老太公颔首,拄着拐杖,裴弃瞧了眼,故意用欢快的语调说话,“这是和辞礼一起从江南带回来的吧?真漂亮,还特意做了雕刻……哇,还是福禄寿三星。”
“是,我也很是欢喜。”老太公手指抚摸着顶端的木雕寿桃,“他说你没有利用秦叙的丧仪,他很伤心。”
裴弃笑容顿了下,“他伤心什么?”
方老太公转头看着他,说,“私心来说,我也很伤心,你又错过一次机会。但是从先生和长辈的角度看,我很欣慰,你还是一点没变,心底纯粹。”
方老太公曾经给出过解决方案,他出面说,是他说不办的,因为怕裴弃睹物思人。当时他年龄小,这个罪名就会直接被老太公背一辈子。
但是裴弃说,不用,不需要,既然没有做,就是没有做,不必遮掩,为人子不孝,不知纲常,被人骂两句也正常。
就当是这些人都记得他爹娘的功绩,所以对他才格外的看不顺眼。
是以只要骂他的时候不带上他爹娘,裴弃是不会发火的。
裴弃面色如常,“我裴小郡王不屑于找人替我受罪。”
方老太公摇摇头,眼底是无奈也是骄傲,这才是长公主的孩子。
“来比比!”
嘈杂的声音打断两人的对话,裴弃心底浮起一丝不安,两人的脚步不由地快了些,在一片欢呼中两人看到了箭亭里站着的秦叙,他甚至没有换下身上的麻布长衫。
裴弃反应过来,秦叙根本没有衣服可以换,他摸了下鼻尖,忘了帮人置办了,真是不吵不闹的孩子没糖吃啊。
秦叙手里拿着一张弓,朴素又简单,与他旁边身着墨绿圆领长衫,腰挂翠玉珏,手握赤月霜弓的少年一比,简直是穷酸得不行,好在他气质干净沉稳,高马尾被风吹起一点,隐约带着点张扬。
“旁边那个是谁来着?”裴弃不认识他,估摸着没跟这人结过梁子。
徐二立马摸过来,右手做了一个甩开扇子的动作,左手兰花指,还不忘抛个媚眼,结果一看到旁边是方老太公,给他眼睛吓抽筋了。
“……是宁国公世子邹嘉。”徐二收了嘴里的骚话,规规矩矩地介绍。
裴弃心里哦了一声,宁国公啊,他们一家从来没有在裴弃一事上表过态,所以裴弃根本不记得他。
“我记得秦叙脾气挺好的吧?怎么突然跑去比试?两人吵架了?”裴弃突然想起来他为什么着急来这里了。
徐二一副你瞎操心的模样,“他俩这样…像是要揍一顿对方的样子吗?这分明是切磋一下,方才你不在,你不知道邹嘉听说你家那个小徒弟会射大雕的时候,他都恨不得跟人家拜把子了。”
裴弃挑眉,射大雕?
他们说话的间隙,秦叙已经随手拿了个布条蒙住眼睛,从身边的箭簇里随意抽了三支箭,众人甚至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十二丈之外的三个靶子就倒了下去,而箭还在飞,直直地钉在墙上!
宽阔的场地安静得吓人,秦叙扯开布条,众人如梦初醒,“我的老天爷!”
“我的苍天大老爷啊,这……这,直接射墙上去了?!”
“这就是阴山秦家的实力吗?我爹总是说秦家在,匈奴才越不过阴山,这,这是不敢越吧?”
“一箭射一串,换谁都不敢来!”
“老天爷,他才几岁?”
“才十四!”
“啊!”
“天啊,这才是真他娘的前途不可限量!”
方才还想欺负他的人,现在没有人再敢这么想了。
秦叙回头找到了人群中的裴弃,他跟身边的邹嘉说了两句话,穿过人群朝裴弃过来。

第21章 得意
裴弃漫无目的地想,若是箭亭没有封顶,那此时的烈阳撒下来,秦叙应当是少年恣意的模样。
裴弃以为他是过来要一句夸奖的,结果秦叙颇有些骄傲的开口,“我没有给你丢脸。”
裴弃脑子一懵,“啊?哦,呵呵。挺好。”回去必须教他怎么说话!
“很好,非常好。”方老太公眼里闪烁着泪花,看两人这相处确实不像是很为难的模样。
秦叙抿了下嘴,弯腰拱手道,“多谢太公夸奖。”
裴弃忽然想起来他在养心殿说的让他行礼的话,有点不是滋味,可他确实不会好好说话,太久没有说过正经话了。
“裴郡王。”邹嘉走过来,一身英气逼人,才堪堪十五六岁,却已经有了其父风范。
裴弃跟他不认识,只能颔首示意,“邹世子,何事?”
旁边的人见两人说话,都散了个干净,找自己的弓箭练习去了。
“我能不能跟秦世子一起练武?”邹嘉皱着眉,说话也很是老沉,开口就像是端着茶水蹲在台阶上的老将。
裴弃:“……”我以为你要拜把子,结果你要来练武。
“你问我做什么?”裴弃一把拽过秦叙,把人推到她面前,“诺,你两自己说。”
邹嘉眼睛一亮,“裴郡王,您也练武吗?”
“我?”裴弃指着自己,不确定地看了眼秦叙,“你跟他说的?”
秦叙赶紧摇摇头,“我没有!”
邹嘉不解地指着他放在秦叙肩膀上的手,“他方才的臂力应该是能拉开四石的弓,你却能直接拽动他,那……”
裴弃:“……我,他,他站着又不是用尽了全力,拉一把很轻松,小孩子不要多想,我练武了,我那些打手还怎么在我手下呆着呢?”
邹嘉:“……”好像也是,老爹经常说裴弃的打手俸禄比朝中一半儿大臣的都高,好些武将都眼馋得紧。
秦叙抬眼,“以后我保护你,我其实很能打的,你就不用养那么多打手了。”
蹲在树杈上和暗处的打手们:“???”
你表忠心关我们事?为什么要抢我们的饭碗?裴小郡王这样人傻钱多的主儿上哪里找?
裴弃嘴角抽动,他懒得跟小孩子解释,拍了拍他的头就走了,裴小郡王虽然什么都不争,但是每一门功课都要是第一,不然皇家的颜面放哪里?他裴小郡王的脸又往哪里放?
“你的手臂要再沉一点。”秦叙的声音乍然出现,裴弃一个晃神,箭就离弦飞了出去,秦叙随手抓了一支箭簇扔出去,刚好把方才的箭打落,他的箭不偏不倚正中旁边人靶子的红心。
裴弃转头看他,不爽地一脚踹上他的屁股墩子,“下次再突然冒出来,射的就是你。”
“我错了。”秦叙从善如流地认错,跟裴弃呆在一起的这小半个月,他已经基本掌握了裴弃的习惯和性格,要时刻顺毛,像他之前救的狐狸一样。
裴弃取箭搭弦,开玩笑说,“知道错了就跪着,什么时候裴小郡王我开心了,你就起来。”
一箭正中红心。
裴弃骄傲回头,风吹起他的发梢,打在秦叙的脸上,“我可以回去跪吗?”
“怎么,怕被人看见?”裴弃把自己的头发捞回来,结果风又给他吹过去,他捞了两次无果,也就放弃了,任由发尖扫着秦叙的脸,秦叙也不躲,只是脸上泛着些红。
秦叙:“我怕别人说你虐待我,见不得我好。”
裴弃挑眉转头,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还挺懂人情世故的啊?
秦叙低头,“因为我不愿意给你惹麻烦。”
裴弃脸上的笑意消失得干干净净的,勉强绷着脸,原来只是不愿意添麻烦,让他欠更多的人情债,他就多余开这个玩笑!
“我想让你高兴。”秦叙仰头看他。
裴弃脸上又忍不住冒出一点点的笑,抿着嘴压住那丝笑意。自从父母离世之后,真心对他的也不过一个方老太公和方辞礼,但他们经常不在上京。
顺德帝疼他,但并不是因为他是裴弃,太子跟他是旧事难说,近况无言。
现在有一个和他同吃同住的人,他忍不住想象,万一呢,万一他还能多个朋友呢。多好,还挂着徒弟的名分,岂不是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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