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妈妈本来并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直到她亲眼看见女儿病情恶化时,一抬红色的花轿在她女儿身后若隐若现,这才大惊失色。
陈爸爸早早背着妻子在外面寻求一些这方面的帮助,谁知妻子竟然亲眼看见了,他立刻就把早就联络好的赵大师请了过来,自己则按照赵大师的吩咐,在家中女儿的卧室床边焚烧符纸。
“大师,您是说,明晚还会有危险?咱们需不需要找个寺庙、道观的去——”陈妈妈一听更受不住了,连连抹着眼泪,惊恐地四下看去,ICU外面的走廊一片寂静,是赵大师用了些障眼法,陈妈妈就眼睁睁看着本来在这边监看的医生护士都迷迷糊糊绕着他们走了。
“你先别急。”赵大师疲惫地擦擦汗,“你女儿本来就身体不好,她就算没有被暗算这一次,也是要进医院的,她现在需要继续接受治疗,别到时候我们这边解决了,你女儿身体坏了。”
“是,是。”陈妈妈连连点头。
“只是……”赵大师颇为惭愧地说,“我堂上仙家刚刚回来,说实在是没追到究竟什么人要和你女儿结阴亲,这年头,还结这么传统的阴亲可不多见,八成是死了许久有些道行的老鬼,你自己仔细回忆回忆,到底有没有把你女儿生辰八字交出去过?这种老式婚俗,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你女儿给出去不怕,怕的是你和你丈夫给没给出过,比如有没有人给你们介绍相亲的,你们给了,那就是父母之命了。”
“这、这……”陈妈妈急切地转了两个圈,“我家慧慧是自由恋爱,我们从来也没给她相亲过,她自己有男朋友啊。”
赵大师沉默了一会,才说:“等明晚再看看情况,实在不行,我要去请人援助了。”
陈妈妈一下子慌了,赵大师急忙安抚她:“你别怕,我是天师协会正经登记的人员,如今我们有个求助平台,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会有更厉害的大师来帮忙,夏城主管的是一位姓谢的道长,我要是解决不了,豁出老脸也给你把他请来。”
晨曦天刚微微亮,江临双就醒了过来。
昨晚吵闹了一宿,他本来是要睡懒觉的,但一大早就有人进门,大法师的感知太敏锐,所以就被惊醒了。
进门的正是陈妈妈,就是江临双屋里里床姑娘的母亲。
她女儿人在ICU,东西都还在病房里,她妈妈似乎是回来收拾东西,虽然放轻了动作,但江临双还是坐了起来,和她简单打了招呼。
陈妈妈在床上整理,忽然从枕头下摸出一个拴着绳子的玉佩。玉佩雕工精巧,雕的是一对戏水鸳鸯,质地冰凉,拿在手里凉沁沁的,看上去成色极好,水头很足的样子,价格显然不菲。
“这哪来的?”她困惑地看着玉佩,自己一家子都不是喜欢玉石首饰的,也从来没买过,她下意识问江临双,“这是你的吗?”
江临双侧目看去,下一瞬他伸手拿过那枚玉佩,浓郁的亡灵之力汹涌而来,透过他指尖的皮肤,直往灵魂深处蔓延。
就像盛夏吃了一口冰西瓜,江临双觉得非常舒畅。
他仔细看了看那枚玉佩,玉佩虽然精雕细琢、做工精巧,它的穗子和挂绳却呈现褐色,显得老朽陈旧,看得出这是放了很多年的旧物件。
“这不是我的。”江临双如实回答,“但我觉得也不是你女儿的。”
——上面有死气。
“对对,我没看我家慧慧戴过玉佩,那这怎么在我女儿枕头底下的?”陈妈妈没听出江临双语气的异常,自顾自说着,想要拿回来,却被江临双含笑阻止。
“我拿去护士站,让她们放到失物招领处去吧。可能哪个护士落下的。”江临双说。
“那、也行,麻烦你了啊。”陈妈妈说着,勉强撑起精神和江临双寒暄了几句,就急匆匆收拾东西走了。
江临双见人走了,戳了戳睡成一团的断手,把玉佩塞进指缝,吩咐:“掰开。”
断手晃了晃,五指屈伸,像是打哈欠。然后它捏起玉佩,咔地一声,把玉佩撅成了两截。
那里面果然是空心的,塞着一张黄色符纸一样的东西,展开后上面有朱砂图腾,江临双看不懂,但中间写的一行红色小字还是看得明白,那写着陈梦惠的名字,还有两行更小点的字,一行显然是生日,具体到了小时和分钟,下面一行日期按照排版推论,该是死亡日期,而那行字是赫然是今天。
“啧。”江临双两指碾了碾那纸条,感受到一股子阴寒之气。
所以,就是因为这个东西在这个病房里,再加上断手抓来了一个显然是负责领路的小纸人,才导致那吵死人的花轿跑到这屋里来接新娘?
“虽然我不是爱管闲事的发光祭司,但这都找到我门口了,不看一眼多少说不过去。”他拍拍断手,“是吧?”
断手在被子里打了个滚,摊平,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江临双已经决定,晚上如果那东西再敢来,他就要让对方知道知道,打扰一位传奇大法师睡觉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狭小幽暗的楼道,整个单元已经没有什么人在居住了,再过不久这里就要拆了,不过因为地段太差,又本身就没什么居民,所以赔偿款跟没有也没差什么。
一楼102门的门上原本贴着警方保存现场用的封条,坐着轮椅的青年停在门前,并指在封条上点了一下,封条完好无损地飘落,他转动把手,门就像没有锁头一样,随意打开。
谢长行无声且快速地进入了门内,随后看着差点挤不下他轮椅的狭小客厅,叹了口气。
屋里的煤气已经散了,在新能源已经普及的现代,难为这对夫妻还能弄到老式煤气炉来烧。
他环视了一圈,房子是一室一厅,主卧的破板床上堆满垃圾、被褥、衣物的混合物,满地烟头酒瓶,甚至都是好烟好酒,只看一眼谢长行就不想进去了。
客厅的一个角落用帘子隔了一块小小的空间,他掀开塑料帘子,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的、但细看却是用门板搭成的临时床铺。
那个人偶尔回一次“家”,就是睡这样的地方。
而如果没有二十年前的“意外”,睡在这里的应该是他。虽然,二十年前的事,八成有非人的力量参与。
他还没有查清楚为什么会有非人的力量处心积虑,就为了调换两个婴儿,原因显然不应该只是为了整谢氏集团的当家人。
也不知道,这起因是在他身上,还是在江临双身上。
他的手划过陈旧的床单,在上面发现了浓烈的死亡气息。
——这就是大哥试图隐瞒他的事?江临双,有可能已经死了。
但谢长行不太明白——如果是非自然力量参与了这起事故,谢龙吟为什么瞒着身为专业人士的自己?
他忽然心念一动,灵感涌起,从口袋里摸出两个铜钱。
钱币翻转,落在旧床单上,悄无声息——
时间,今年之内。
谢长行盯着自己算出来的结果,摩挲着那两枚显示他劫难的铜钱,半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突然间,他的手机响起一阵特殊的提示音——道协的求援信号。
夜半时分,江临双骤然睁开双眼。
曲调诡异、同时带着喜庆与孤寂的唢呐声在夜色里炸开来。
还真来了!
平板亮起幽幽的光,显示现在是十一点五十分,即将子夜,江临双抬起头,靠窗的墙壁似乎正在缓慢融化,三楼的高度,却像是联通了一条大路,直达房间,路上尽是婆娑树影,沙沙响动,为呜咽的唢呐伴奏。
江临双轻笑了一声,摸出白天掰碎的那个玉佩,展开里面的小纸条看了看,那上面的“死亡时间”,恰好还有三分钟。
“陈梦慧……陈梦慧……”
远远近近的声音,一叠一叠地传来,像是司仪在唱诵新人的姓名。
“……你的时辰到了……时辰到了……”
与这声音同步的,是重重鬼影,一双双枯干漆黑的手抓了过来,一把握住江临双拿着玉佩的手腕,一拉——
江临双惊讶地感受到灵魂的剥离,但他没有反抗,一道玄色的影子被从江临双的肉身上拉了出来。
这道人影身披层层叠叠的华丽黑袍,袖边精心点缀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明珠,胸口以银色魔纹线绣着星辰与银月,他蜿蜒垂下的霜色长发编织着精致的水晶细链,披落在脸颊旁。
法师的灵魂睁开双眼,那是一双银色的眼睛——精神力在燃烧的时候亮起的银光遮住了他原本的瞳孔,在这双法师之瞳中,整个世界纤毫毕现。
没有了身躯的桎梏,大法师的灵魂感受着夜晚皎洁的月光,与月光下弥漫的亡灵之力——他抬起手,地狱火在他掌中旋转燃烧,衬着他苍白的皮肤,最后落在他的指尖,凝聚成圆润甲片上繁复绚丽的图案。
这是影月神殿当代司月大神官,哈里森·影月,传奇级别的黑暗施法者,当世最强的亡灵法师——
这帮小鬼一个勾魂,成功给自己勾到个地狱难度的boss。
大神官的心情非常好,他甚至笑着说:“走吧,需要我换嫁衣吧?”
说实话,他还挺期待,影月的标准配色是黑色为主色的,大神官的衣柜常年都是这个颜色,他还没穿过全红色那么鲜艳的衣服呢!
但谁知道,套着纸人皮的鬼魂一抖手,掏出一件……
通体都是白色的嫁衣。
“……君主在上。”江临双扶额,拒绝三连,“不了,不穿白的,不能和光明圣殿的祭司抢制服!”
参考光明圣殿那位超长待机的大祭司,一身雪白,再加一头白发,每天都和圣殿雪白的建筑物融为一体,跟什么保护色似的,搞得每天找他汇报工作的下属都很眼睛痛。
似乎感受到他的拒绝,那帮子小鬼竟然真的掏掏掏,掏出一件红色嫁衣来!
江临双这回表示很满意!
他吩咐他的死亡骑士断手把衣服接过来,抖了抖,心情愉悦地看着精致的裁剪和华丽的绣花,自然地张开双臂,断手熟练且敬业地帮他褪下黑袍,换上红衣,甚至还拿红色丝带把他的头发重新扎了一遍,手法极其精妙,扎出来的效果堪比百万造型师。
梳妆完毕的大神官走到花轿里坦然落座,仿佛坐着的是他大神官的宝座似的,还抬手招呼他的死亡骑士断手跟上。
断手跳到花轿里,找了个角落趴好,轿帘一落,一股腾空感随之而来。
吹吹打打的声音还在继续,这些木讷的亡魂没有丝毫查觉——他们根本没有接到正确的灵魂,亡灵法师充满死亡气息的灵魂让他们误以为——他们成功勾走了活人的魂魄,把对方索了命了。
花轿摇摇晃晃,在江临双差点被摇晃睡着的时候(死亡骑士好像已经睡着了),轿子停了,帘子被一把掀开。
轿外的天阴沉沉没有一丝星光,漆黑彻底,轿门正对一个老旧的宅院大门,除了门上晃悠悠的两盏白色灯笼,几乎再无任何光线,根本看不到灯光外的黑暗里都是些什么。
庭院里外摇摇晃晃的全是踮着脚的影子,竟然热闹非凡,院里摆着一张张八仙桌,上面摆满瓜果菜肴,只是江临双用精神力看过去,就能看到那是一盘盘枯枝烂叶,间或有蛆虫从缝隙爬出。
尖细幽森的鬼声不断重复四个字——“吉时已到……吉时已到……”
吵得人心烦。
江临双虽然对华夏传统的婚嫁习俗很不熟悉,但也察觉到些许不对的地方,这些鬼魂在“新娘”到来前就开始吃吃喝喝,而且他进了这间鬼影憧憧的院子,本以为会有些拜堂的仪式,却等了好半天,最终意识到自己被晾在了这里。
这多少不太尊重人。
何况来的可是堂堂司月大神官。
于是江临双一甩手,无形的法师之手直接掀飞了旁边一张桌子。
这下,所有的鬼魂都回过头来看向他,黑洞洞的无神鬼眼密密麻麻死盯过来,足以叫人头皮发麻。
但江临双会怕这个?
他扬起笑容,不紧不慢地问:“吃着喝着呢?”
屋里缓缓飘出一道更为凝实的影子,穿着一身黑褐色的长袍、暗红色的马褂,比起那些枯槁的鬼影,这一个更具人形,眉眼看起来四十多岁,阴沉沉又惨白惨白,唯独两颊,似乎是画上去的,有两片极不自然的红晕。
这鬼没有眼白,纯黑色的眼球凸起,盯着江临双。
“……不懂规矩……不懂规矩!”鬼魂幽咽的声音在空气中飘荡,那只鬼似乎打算教训这胆大妄为的新娘,他骤然伸出一双枯瘦的手爪,尖长的指甲眨眼间伸到了江临双面前!
然而,江临双还没有来得及动作,一道炽烈的光忽然划破漆黑一片的天际,这一下带来的动乱远超过江临双掀桌子,院子里一片乱哄哄,所有的鬼魂都开始满地乱窜,似乎想要躲避。
那一下连江临双都动容片刻,蓬勃的生命力量随着那道光绽放——那是一道剑光!
紧接着,大门口出现了一个奇异的身影,穿过森森白雾与暗沉的黑夜,像是光源,整个鬼物聚集的庭院乍然大亮!
“打扰了,我来讨杯喜酒。”那人轻声细语地说着,却是又一剑挥出,轰地一声直接把一张桌子劈了个粉碎。
劈的还是江临双刚刚掀的那张正对面的,来了个对称。
江临双眯起眼睛看过去——那竟然是个坐着轮椅的青年人,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衣,姿态从容随和,但他的眼瞳里有细碎的金芒,整个院子的鬼怪没有一个敢和他对视。
是这个世界里拥有超凡力量的人吗?
江临双的目光里除了审视,更多出了几分兴趣,研究两个世界不同的力量体系,这可是个难得的学术课题,更何况——
好漂亮的人啊!
江临双一下子就被吸引了目光,那青年体态匀称,骨骼形状优美,肌肉流畅有力,他的灵魂有着一种旺盛的生命力量,使得他在亡灵法师的眼中璀璨生辉,但下一刻,江临双扬起眉梢——
他也注意到,那个青年很古怪,他灵魂上充盈的生命力量,在小腿处戛然而止。
虽然肉身上有腿,但他的灵魂……没有双脚。那双漂亮的小腿处,灵魂的断口参差不齐,显然是被生生从灵魂上扯下去的。
——所以他才不能行走。
江临双不无惋惜地想。
来的正是谢长行。
他也在看那边一身森森死气的“新娘”。
满院的鬼,铺天盖地的死亡气息,那鬼新娘更是像一道深渊一般,他身上翻涌的气息连谢长行都感受到了直抵灵魂的冰寒。
但谢长行很快收回目光,他虽然坐着轮椅,手里却提着一把雪亮的长剑,剑刃微微透明,像是凝结的寒冰,他转过手腕第三次挥剑,目标明确,咔嚓——
黑暗裂开,男鬼的法术只抵挡了不消片刻,庭院就化作一道飞烟,弥散开的冰冷雾气中,露出一片墓碑。
是一处维护得相当不错的老墓地,应该是规划进了公墓,由公墓统一维护过,但单独圈出了一片地,与远处普通的墓碑隔着相当的距离。他们此刻就站在这墓碑前的空地上。
男鬼则飘在自己的墓碑前,看碑文,是个民国前后的老鬼了,但家族庞大,出于某种原因,竟然直到现在还有人祭拜,墓也被当成历史文物进行维护。
“你是何人,为什么破坏我的喜事?”粗粝的鬼声在空气中回荡,听得人骨头缝隙都难受。
“我不同意这门婚事。”谢长行笑容和煦地回答。
江临双,谢长行,和一个男鬼,站成一个三角形,谢长行似乎不太在意江临双的存在,他只是面对那个男鬼,伸手抖出一张泛黄的、散发浓烈阴气的纸张,然后听起来客客气气的、对那男鬼说:“你知道,现在不允许典妻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司仪:请问在场有谁不同意这门婚事吗?
谢长行:我。
司仪:那你认为新娘应该和谁结婚?
谢长行:我。
江临双一愣,这是个他不太熟悉的概念,但从字面理解,竟然是将妻子……租借给另外的人?
男鬼再次涩声开口,嗓音依然如同指甲挠铁盆,令人一阵阵牙酸:“竖子,你从哪得来这文书的?”
谢长行慢悠悠地将那张纸甩到空中,抬手掐了个决,雷火凭空烧起,轰地一下把那张纸烧成了飞灰,他说:“很遗憾地通知你,这份典妻文书,无效。”
“你说无效就无效?”男鬼阴恻恻地嗤笑了一声,忽然伸出利爪,去抓站在一旁的江临双。
江临双根本连动都懒得动一下,漆黑的地狱火霎那间燃起,男鬼的利爪触碰到火焰的一瞬间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立刻试图熄灭那火焰,但那黑火竟然无风自燃,顺着他的魂体一路向上,直奔他灵魂的核心!
“你不是陈氏,你是谁——”男鬼惨叫,他和江临双实力差距悬殊,竟然此刻才发现异常,鬼叫道,“不,你是什么东西!”
太不礼貌了。
江临双平伸出手,五指一握,男鬼像是被无形巨手扼住咽喉,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此时此刻,谢长行才终于正视江临双。
他的语气不再像刚才那么平淡,而是略带一些惊讶:“你不是赵天师堂口的悲王?”
江临双侧头:“悲王是什么?”
轮椅上的青年神色一凛,下一刻,他并指成决,在空中翻过一个漂亮的花,他那把长剑嗡鸣一声,倏然冲天而起,带着璀璨华光,在空中裂为八把,盘旋成光幕,指向江临双。
谢长行这才开口,声音竟然还保持着礼貌客气,他说:“赵天师是我们道协登记过的一位香头,也就是出马仙,他堂上坐镇的是位狐仙,堂口有位悲王,也就是受到供奉的鬼魂,他向我求助时说,会用替身术,让堂口悲王替代陈女士的魂魄。”
他说话时,一直看着面前身披嫁衣的“鬼新娘”,他是追踪接亲花轿找到的目标,刚一赶到,就发现那位新娘是一名男性,但当时以为是赵香头的悲王,可现在一动手,如果赵香头的悲王有这种碾压厉鬼的实力,也就不需要求助他了。
而且……这个鬼新娘身上的气息,总觉得很熟悉。
“我不是。”江临双颔首承认,他想了想,说,“我只是一个被打扰了睡眠的好心邻居。”
好心邻居这么说着,一翻手腕,地狱火前赴后继地扑向了谢长行的长剑!
剑光展开,如同千面琉璃,每一道光幕都折射着耀眼华光,但漆黑的地狱火竟然在吞噬那亮光。两股力量来回交叠,不稳定的波动炸开,剑光碎片和火焰一起飞溅,全数砸在了疯狂扭曲挣扎的男鬼身上。
男鬼:给个痛快吧!
江临双可没空管那个炮灰,他现在满眼都是面前的轮椅青年——真,好,看!不知道他有没有捐献遗体的打算?
谢长行也微微弯起了嘴角,这真是一个有趣的鬼。
白发红衣,显然是个厉鬼,普通亡魂是穿不起红衣的,这红嫁衣看得出是给活人生魂准备的,鬼魂想穿上不褪色,就必须是有修为的厉鬼。但他虽然身上阴气浓郁,却似乎并没有任何怨气,整个灵魂干干净净,甚至……谢长行觉得这个厉鬼的发梢上都流淌着皎洁月光。
漆黑的鬼火在那厉鬼修长的手指间盘旋,让人感叹于那骨节分明的手竟然能握住那样的伟力。
没有怨气煞气,那是不是说明这是个从来没做过恶的厉鬼,莫非真是个徘徊人间、路见不平的好心鬼……谢长行心思转动,也许能收来做阴兵?有些道士是会供养鬼魂,作为兵马的,谢长行知道怎么做,但从来没遇到过合适的鬼魂,眼前这一个的确非常合眼缘。
于是两个人各怀心事,光影纷飞、各种招式花式丢,没一个真有杀伤力的。
噗噗,又是两剑扎在倒霉男鬼身上,这边你来我往打得热热闹闹,遭殃的全是那男鬼。
试探过了,江临双很快就觉得这个青年他,太圣骑士了!以前和光明圣殿的大统领切磋过几次,差不多就是这种光污染水平,一动手先别管威力,把你眼睛晃瞎再说。
而且他觉得,轮椅青年比起圣殿大统领那还是差好大一截的,不过也说得过去,大统领年龄估计是他的几倍,强许多也很正常,如果是全盛状态的自己,打十轮椅青年都不在话下,现在五五开,只是因为自己刚刚撕裂星界穿越过来,状态很差。
随即江临双想想,觉得不能拿这个世界随便一个年轻能力者和迪亚纳大陆的金字塔尖对比。
但去掉那些光污染,他本人是真漂亮,出手的招式更是特别养眼,一举一动都看得出,骨骼健康,肌肉饱满,死了的话着实是完美的尸体。
可惜,怎么就活得好好的呢。
江临双惋惜地想着,这人眼看着活蹦乱跳,坐着轮椅还咔咔砍鬼,那提着剑的胳膊肌肉漂亮结实,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坐着练出来的,话说这要是没轮椅封印着,还不分分钟上天入地去了。
看得到,得不到,不开心。
真羡慕传奇时代的先贤们啊,那时候的黑暗系施法者,看上谁就直接声势浩大的冲过去抢走。但可惜了,现代社会有种东西叫法律,所以现代的黑法师就算看见谁的身体,眼馋到口水淌一地,也没法直接把人拖走。
那边那男鬼已经模糊不清,快要被打散了。
他随即挥挥手灭了地狱火,准备把后续的烂摊子留给这个世界的专业人士,有些恹恹地说:“我要回去睡了,晚安。”
说完,甚至没等谢长行有所回应,他的身影骤然消失在了原地。
法师就是这么任性,谢长行的长剑猛然落空,全数扎在了江临双站过的土地上。但他愣了片刻后,唇边的笑容扩大了几分——好强大的鬼,他从未见过这样来去无踪,说消失连个缓冲都没有的鬼魂。
而且个性也很鲜活。
看上去打扮得很精致,说明墓里肯定不缺钱,那……香火?吃食供奉?不知道这个鬼喜欢什么,只要不特别离谱,什么他都可以去找!
谢长行收起剑,转向那边即将灰飞烟灭的男鬼,心不在焉地处理起来,做了恶事的恶鬼漫天乱窜,谢长行一剑一个,像个无情的物理超度机器。
那边江临双消失的那一下,当然不是鬼魂的法术,那是法师的传送术。早在离开病房的时候,江临双就在床上画了个定位锚点,现在心念一动,自然发动传送,瞬间出现在了床上。
他伸展了一下胳膊,躺回了床上,与自己的身体重新融合。
不过总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江临双翻了个身,刚刚的战斗酣畅淋漓,却消耗了大量精神力,他没来得及细想,就沉入了梦乡。
梦里都是那个轮椅青年死了,尸体无偿捐献给他的美事。
寂静的月色下,谢龙吟让随行保镖等在了很远的地方,独自一个人敲响了道观的门。
等了好一会,一个年轻的小道童拉开门,看见是谢龙吟,好像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直接就说:“观主没回来哦。”
谢龙吟一愣,有些懊恼:“陆道长还没回来?他什么时候回,我有些问题想问。”
“是关于长行师兄要渡劫的事吧?”小道童笑嘻嘻地说。
“是的!最近我们家发生了点事,估计网上的狗仔营销号都发过消息了,想来你也知道了,我觉得,这可能就是长行的劫难,我想来问问陆道长,怎么能解决?”
小道童奇怪地回答:“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让师兄自己解决去呗。”
谢龙吟嘴角抽搐:“这个事谢前辈和陆道长都说过不能告诉长行,会影响他的心境的。”
小道童更无语了:“呃,你误会了,观主他们说不让告诉师兄,只是因为想锻炼一下师兄自己的卜算能力,让他别整天遇到事只会拎着剑一路声势浩大地杀过去!他出任务总是很扰民的,吓得十里八村的鬼怪都睡不着觉!”
谢龙吟:“……”
谢龙吟咬牙切齿:“胡说,我二弟明明那么温柔善良!”
小道童闻言,白眼在天上飞啊飞。
这人没救了,他的弟弟滤镜有十万米那么厚。
第二天一早,江临双被一阵拍窗户的声音吵醒,还没来得及撒起床气,就心虚地发现——
他昨晚,把他的死亡骑士落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神官:想拥有他的身体。
谢二弟:想拥有他的灵魂。
傻大哥:我的弟弟们是世界上最温柔善良的弟弟们。
大神官:这怎么骂人呢?
谢二弟:体谅一下傻子。
第七章 飞醋
那只可怜的断手顶着一身浓重的露水,指缝里还夹着几根草叶子,正拼命拍打窗户。江临双急忙把它放进来,断手极其愤怒地爬到桌上,拍桌。
“我不是故意的。”江临双理亏,好声好气地哄那手,“我给你做个保养。”
断手继续拍桌,不够!
“给你的骨骼镶嵌几个魔晶石!”
断手犹豫了一下,继续拍。
江临双:“给你纹个你想要的魔法阵在手背上!功能任你选。再给你涂个美甲。”
断手依然不买账!它树在桌上,愤怒地曲张手指,意有所指的样子——
“呃。”江临双立刻明白了什么,急忙安慰他,“你放心,昨天那个轮椅圣骑士,一看就是拿出去打架用的,和你这样多才多艺的居家能手是完全不一样的!”
话里话外都是,他怎么能和你比呢。
断手乖乖从桌上爬下来,爬到江临双手边,蹭他之前还把手指上的草叶子甩掉。
江临双好笑地开始履行诺言,先保养一下断手,同时也留意着医院的动静——昨晚他们处理掉了要害人的鬼,那受害人今天应该就能缓过来了。
传八卦是人类的天性之一,没等到中午,医院里就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