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白无常以自己的遗骸作为礼物,不得不说这是江临双收到最合心意的礼物,这甚至让江临双瞬间对这位谢家的前辈充满了亲切。
……当然,也不是说谢龙吟他们塞钱塞得不对……
“谢谢。”破天荒地,江临双说出了这个词。
谢祁连说:“希望你善用它。说实在的,我身躯的其他部分早已回归了天地,这是仅存的一小部分啦。”
江临双:“谢长行卖惨的本领是跟你学的吧?”
谢长行:关我什么事啦!
谢长行指了指河水:“那个道士已经被扔下去五分钟了。”
江临双奇道:“那你怎么还坐在这儿不动?”
宋良辰在水里疯狂扭动,绝望地看着自己离水面越来越远,沉入了黑沉沉的江底。
但他意外地发现,水没有灌入他的口鼻。
他身上忽然亮起一个奇妙的图案,那绝对不是他见过但一直没机会学的符箓,而是一种非常像奇幻电影中的魔法阵的东西,整个呈现暗紫色,流动的线条仿佛是燃烧的火焰,在他面前忽明忽暗,然后一层空气墙就隔开了他和水,他的鼻尖贴着冰凉的江水,但鼻孔在魔法阵的保护下,依旧得以呼吸。
“救、咳,救命!”他忽然发现自己能说话了,他用唱歌唱哑了的嗓子拼命大喊,“救命啊,大师,救我——”
有鬼,这地方绝对有古怪,那些村民看起来非常疯魔,宋良辰第一反应就是鬼迷心窍了,不然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能完美复刻几百年前的河神娶媳妇?
再然后他意识到,那两个忽悠他的青年,真的是有大本领的修行者。
“大师救我!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招摇撞骗了!救命——”
他喊道。
随后,他看到黑漆漆的河底忽然亮起一道光,从他头顶,一线光芒炸开,骤然绽放扩大,成为一片流光,水像是被这道光凭空分割,一道空缺竟然出现在水中!
宋良辰扑通一声跌倒在河底淤泥里,然后他看到河水分开,琉璃一样的光挡住两侧高高涌起的河水,随后三个人缓缓走下了河。
两个他见过的青年,一个坐着轮椅手里还提着剑的,他没见过,但也喊大师准没错。
“救命,救命!”
宋良辰提起嫁衣,屁滚尿流地爬过去。
三个青年都懒得理他,甚至提剑那位在他即将抓住另外两个人裤脚的时候,用剑把他排开了,并且示意他到岸上去。
“在河底,雾气的源头是河底。”江临双指了指前方,“那有个洞穴。”
谢长行点点头,率先进入,他的轮椅幸亏是悬浮的,否则一定会被河底淤泥拦住,寸步难行。另外的江临双和谢祁连已经是飘起来的状态了,伊利亚斯被留在了河岸上,以确保一切不出差错。
越往前走,淤泥越少了,周围一切刚刚离开水,还是湿淋淋的,但是洞里似乎精雕细琢,长长的隧道两侧有明显的雕刻痕迹,仔细看是一幅一幅的图案,画的似乎是养珍珠的故事。
但是这个村子似乎不像下游的秀丽村一样,以养殖珍珠蚌为生啊?
谢长行举起剑,他的剑发出温暖的光芒,照亮了墙壁上的雕刻。
从第一幅图开始,似乎是一个有鱼尾巴的、姑且称为鲛人的生物,将一个贝壳送给了几个村民,随后几幅画是村民们如何养护这枚蚌壳的画面,里面甚至涉及一些养殖技术方面的东西,如果不是出现在壁画上,简直能拿来当作珍珠蚌养殖教科书。
再然后,一片模糊。谢长行认真看向那片模糊的地方——像是有谁用利器,把画面刮掉了。
江临双看向前方,隧道在前方豁然开朗,不知何处来的光照亮面前的空间,他向那个方向飘过去,随后皱眉说:“你们觉不觉得空气不是很对?”
他没有等到回答。
他的前方并不再是洞穴,而是一个……客厅。
那是谢家那个拥有巨大落地窗的大客厅。
谢家的别墅,以他们的财富来说,很小,但对一个四五岁的小孩来说,巨大得像游乐场。江临双看见他自己——四五岁的他自己,在窗户上涂鸦,手里的蜡笔把他的脸也染得五彩斑斓,一个十几岁的大男孩,看脸应该是谢龙吟,摆着他标志性的臭脸,正在他背后嚷嚷什么,嘴上虽然抱怨不停,但身体相当诚实,一个劲给他递上颜色不同的画笔。
江临双愣住了,这当然不可能是真实的场景。
白雾笼罩了空间。
他只觉得十分搞笑。
他看见谢与闻和谢意,谢意揽着已经十几岁的他自己,谢与闻拉着一脸别扭的成年谢龙吟,谢龙吟嫌弃地抱着一张遗像,然后他们旁边的婴儿车上,一对几乎一模一样的双胞胎正在鼻子冒泡。
摄影师按下快门,将这个大家庭记录下来。
江临双看着,忽然哈哈大笑。
“我说,攻心也得先了解一下敌人吧?你这样显得很不尊重我。”他飘在半空,眼神平静地扫过那些温馨的画面——
司月大神官,没有世俗的家族!
“在我对黑暗君主立下誓言,献上我的灵魂,得到以影月之姓氏行走人间的资格那一天起,我就已经真正与世俗家族断绝一切联系了。即便是黑塔,也不再是我的属地。”江临双说着,语气傲然,“这是我主动做出的选择,我选择信仰,我选择,背负。”
他的眼神,从一开始,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你如果编出一个充满实验材料的宝库,或许我还能被迷惑一秒。”他嘴角的笑容危险而阴森,地狱火在他指尖跳跃起来,随后骤然炸开,以他为花心,一朵地狱火构成的黑色莲花绽放开来。
无数亡灵拥簇着他们的主君,那可笑的温馨家庭在火焰中霎那成灰。
但江临双迟疑了一下,抬起手,那个场景又被他捏了回来——他看了看,将自己的影像捏成了谢长行的模样——嗯,现在看起来不违和了——所以,这是谢长行的童年记忆?
这家伙从小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啊,江临双看见谢长行偷偷摸摸,把谢龙吟的咖啡换成了同口味无咖啡因版本,导致谢龙吟开早会睡着,被谢与闻骂得狗血淋头;半夜,谢长行溜进弟弟妹妹的房间,把他们铅笔写的作业擦得一干二净,甚至还用上法术修复了笔尖留下的划痕,第二天这两个倒霉孩子让老师罚站一整天……
但是……
他看见了年幼的谢长行站在一道裂隙面前,他的脚下,一个法阵正在旋转,还未完全成型,少年专心念着咒语,风撕扯着他的衣摆与发梢,天地阴沉,黑云低垂,而裂隙下方,仿佛岩浆翻滚,无数饿鬼正挣扎嘶吼,随后,几十只饿鬼爬出上裂隙断崖,它们抓住了谢长行。
谢长行没有移动,他站在阵眼上,他不能移动,否则整个封印就会功亏一篑。
饿鬼张开了血淋淋的巨口,那些饿鬼有着硕大的嘴巴,尖锐的牙齿,和针眼一眼大小的小喉咙。
它们几乎是一毫米一毫米地撕咬着谢长行,因为它们过于狭小的喉咙咽不下大块的血肉。
而法阵的构建,持续了三个日夜。
不是谢长行自己卖惨的时候说的,一不留神,咔嚓一下一口被咬断的。
他被生生啃食了三个日夜,寸步未动。
江临双沉默了一小会儿,说:“这时候到不卖惨了。”
黑色的地狱火轰地一声炸开,迷雾中,一个细微的惨叫传来,随后,幻境像是被橡皮擦掉一般,从眼前消失。
时间只过去短短一瞬,谢祁连与谢长行从他背后赶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他们面前,赫然是一只硕大无朋的蚌壳!
这个蚌壳太大了, 如果这也能养珍珠,保守估计里面的珠子得一人那么大。
惨叫的并不是蚌壳,地狱火在它的表面上留下了一道青黑色的痕迹, 但蚌壳纹丝未动, 惨叫的,是它旁边的一道影子。
那是一个雪白的影子, 他隐藏在蚌壳投下的阴影里, 有细微的珠光一闪而过, 谢长行将发光的长剑直接投掷了过去, 那影子受到惊吓, 再次小声尖叫了一声, 长剑钉入地面, 照亮了那周围的景色——
银白色的光闪过,那赫然是——
好大一条鱼, 但没有人想吃刺身, 毕竟,没有人会吃长着人类上半身的鱼。
那是一尾银色的人鱼。
哪怕是白无常谢祁连, 都看得惊讶了一瞬, 这里虽然有河水, 但毕竟是内陆,人鱼,或者叫做鲛人,不管什么神话传说,他们都应该是生活在深海,而不是这种充满淤泥的河底。
人鱼蜷缩在蚌壳的阴影下, 与鱼尾同色的雪白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身上,白皙到能看到血脉的肌肤上有不少伤痕, 有的看上去已经是陈旧的暗红色,有的还很新鲜,似乎还在渗出血液。
以谢长行的眼力看去,那是战斗的痕迹。
“鲛人族藏在深海,人类无法涉足的地方,即便以现代人类的科技,也并不能抵达那些聚居地,我没想到我会在人类的地方,看到一条鲛人。”谢祁连惊讶地说,“鲛人的灵魂不入轮回,他们死后会回归大海,灵魂或许会再次成为鲛人,或许,会成为海里的珊瑚虫也未可知,所以我没什么和鲛人打交道的经验。”
他说到地府,那个白色的鲛人应声抬起头,露出一张如珠如玉的面孔,他的皮肤上泛着珍珠般的珠光,在长剑光辉的照映下流光溢彩,那双瞳仁也是同样色系的银色,但和江临双燃烧精神力时的银色不同,那是一种梦幻般的颜色。
无疑,这是一个漂亮到妖异的生物。
鲛人抬起头,张开漂亮的嘴巴,露出有些尖锐的白色牙齿,冲他们做了一个哈气的动作。
就像猫咪哈气,这动作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只让人升起往他嘴里塞冻干的愿望来。
“男性鲛人,没什么战斗力的。”谢祁连介绍道,“这个种族里,女性才是战士,男性一般比较纤细瘦小,外貌格外出众,但是……”
江临双点点头,懂了,花瓶谢意,人鱼版本。
鲛人看着他们,目光中的警惕凶狠慢慢变成疑惑,随后他开口:“你们是谁?你们和地府有关?”
与外貌不同,他的声音沙哑粗粒,这时候大家才注意到,他细长的脖颈上有一道红色的陈年疤痕,似乎毁坏了他的声音。
江临双飘到前方,他对人鱼一向很有好感,这个世界的鲛人听上去和迪亚纳的人鱼区别不太大,惦记着当年人鱼王送的一箱一箱大珍珠,江临双难得和颜悦色地对那鲛人说:“你又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鲛人看着他,没有回答,但离得近了,江临双意识到鲛人始终佝偻着身体——他是一个男性无疑,喉结和平坦的胸部证明了这一点,但往下看去,他的小腹赫然是凸起的!
“你……”江临双皱眉,他的精神力猝不及防地冲向鲛人,转瞬扫过他的全身——
这个男性的鲛人,腹部竟然孕育着生命!
但,却是没有灵魂的,残缺的生命!
江临双挑起眉梢来,男性是不可能怀孕的,这违背自然规律,孕育生命的能力是天地法则给与女性的特权,没有任何一个种族是由男性怀孕的,哪怕在迪亚纳大陆,最高明的大法师大德鲁伊,也不能做到这一点,仅有的特例是由一位女性捐出子宫,由大法师或者大德鲁伊施法,移植给她丈夫,然后再把胚胎植入,但那本质上拥有孕育后代能力的还是那名女性。
况且,人鱼身上的新生命,没有灵魂。
“是寄生胎。”谢长行忽然说,“是这个珍珠蚌的。”
江临双看了一眼那个巨大的蚌壳,咋舌。
谢长行说:“珍珠蚌在长成蚌之前,是钩介幼虫,它们会寄生在鱼类身上,直到长成,然后脱离鱼体,成为珍珠蚌。或许鲛人也算鱼类,或许这个蚌不是普通的蚌,但他腹内的,的确算是珍珠蚌的寄生体。”
“你们,不是来采集紫河车的?”鲛人忽然说,他肯定地说,“你们不是,我会感知,而且我好像见过你,你是地府的无常。”
紫河车?
江临双一愣——这的确是他会来这个古怪村子的原因,录制节目的时候,下游的妇女听说上游“收获了紫河车”,所有明白紫河车是什么的人,都觉得是农妇不太懂,听错了或者记错了,其实是别的东西,江临双也没想到,竟然真的是“紫河车”,只不过并不是由人类生产产生的胎盘,而是……
蚌寄生在鲛人身上,产出的寄生胎胎盘吗?
谢祁连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是被关在这里的吗?自古就有迷信,认为紫河车可以延年益寿,鲛人血肉在传说里也有同样功效,如果是鲛人孕育的紫河车,那在许多人眼里,就算长生不老药了。”
鲛人看着他们,平淡地回答:“我是自己留在这里的。”
“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杀死这个蚌。”鲛人回答,“我不用你们救的。”
鲛人或许太久没有说话,他问一句答一句,而且说话很没有逻辑,也说不完全前因后果,沟通了好半天,众人才愕然地得知全貌。
鲛人叫白绡,到陆地上只是来游历的,用现代一点的话说,来旅游的。
他在河边遇到了一只修成了蜃的河蚌,于是就这样交到了在陆地上的新朋友。蜃是由一个养珍珠蚌的村子养大的,在成了气候以后,就一直默默守护着这个村子。
村民机缘巧合,知道了这个蜃的存在,开始把他当作守护神,就这么过了几代人,蜃老了,到了该寿终正寝的时候。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自然规律。
跟何况,蜃在村民眼里,是神。
鲛人说:“村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听到的方法,他们开始给蜃施法,开始给蜃喂食活人血肉。”
他抬起手,白皙的指尖轻轻抚摸着硕大的蚌壳:“蜃已经老死啦,他过完了精彩的一生,该开始新的旅程了,他的灵魂已经不再,但是村民们喂食的血肉,和那个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学会的邪术,让蜃的身体继续存活生长,他的蜃气开始失控,整个村子都笼罩着蜃气,但是村民们不在乎,他们似乎觉得继续养下去,蜃可以成为真神,于是他们开始投喂——活的女孩。”
谢长行和江临双对视一眼——
继续养下去,成为真神显然不可能,但或许,会成为天鬼。
白绡笑起来:“蜃很好的,他不吃活人,死了,也不会吃活人的。”
说着,他敲了敲蚌壳,咚咚咚——
沉重的巨大蚌壳缓慢打开,露出珠光色的蚌肉,紧接着,蚌壳完全张开,三个人惊讶地看到,蚌壳里真的有五颗人那么大的大珍珠,珍珠是透明的,里面隐约看得到蜷缩起来的人影!
白绡骄傲地笑起来,他的挚友,永远不会堕落为妖魔。
“我需要杀死他,让他真正安息,走上该走的旅程。”白绡说,“可我太虚弱了,我离开大海太久了,我没有力气了。”
谢长行缓缓抽回他的剑:“你需要帮忙吗?”
白绡看了看他,点点头:“你行吗?”
谢长行:“我叫长行,我当然行。”
江临双则忽然问:“你朋友会介意把蚌壳送我们当作报酬吗?”
白绡似乎一秒钟就领悟了江临双的想法,他说:“你也觉得这个蚌壳做床特别棒,对不对?”
“我新房子有个大泳池,我想在里面做个蚌壳床。”
江临双点了点头,于是白绡再看他的眼神,那就已经是看知己的表情了。
江临双好心地补充:“我可以提供打胎服务的艳小山。”
白绡的表情显示,他现在可以为江临双两肋插刀了。
“那太感谢了!!!”
没有人能做到一直怀孕,更何况还是男人鱼!
蚌壳虽然很大,但它已经相当于死去,它的肉身残留着自保的法力,虚弱的鲛人没有办法伤害它,但是状态完美的谢长行当然做得到,甚至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江临双用火焰将蚌肉烧了个干净,剩下一片完整的硕大贝壳,里面躺下四五个人很轻松,江临双满意点头:“先把村里的事情解决,再来拿蚌壳吧。”
他的空间戒指是留在迪亚纳大陆的身体上的,灵魂干干净净来的,所以什么宝物都没带来,倒是梅薇丝那还有个空间戒指,不过他也不想抢自家不死生物的,他准备回家先做一个再说。
那五颗珍珠落在地上,融化成了水,露出里面蜷缩着的五个女孩。
谢祁连走了过去,他仔细检查了所有的女孩,然后才说:“她们比外貌看上去大得多。白绡,蜃已经被喂养多久了?”
“五十年了。”白绡回答,“第一个女孩,已经是五十年被投喂下来的河神新娘了。村里有把女孩嫁给河神的习俗,十年一次,所以村里的女性后来能跑的都跑了。”
再后来,轮到误入的周鑫蓝倒霉了。
“外面有声音。”谢长行忽然说,“好像是村民。
村民不正常, 这是肯定的。
他们持续用血肉喂养一个已经失去灵魂的蜃,最开始是用小鱼,然后是鸡鸭鹅狗, 最后牛羊, 乃至活人。
在发现蜃的旁边有一条鲛人之后,他们似乎变得更加兴奋, 他们开始专程为蜃提供繁殖后代所需要的雄性蚌精子, 使得蜃持续产生后代钩介幼虫, 在蜃身边的水域里只有鲛人一条鱼的时候, 钩介幼虫就会寄生在鲛人身上, 使他不停地产出所谓的“紫河车”。而且因为蜃没有灵魂, 不算一个真正活着的生命, 这些钩介幼虫也都不会产生灵魂,鲛人不会真的孕育出后代, 只会不断产出紫河车。
“紫河车”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但那毕竟只是传说,这种血腥的方式喂养出来的东西, 不可能是有正面效果的仙丹妙药。
快速处理完这巨大的蚌, 江临双也接到了伊利亚斯的警报。
“村民变成僵尸了!”伊利亚斯是这么说的。
他说的是迪亚纳大陆的僵尸, 而不是这个世界那种蹦跶着走路的尸体。迪亚纳大陆的僵尸是最低等的不死生物,它们拥有比普通血肉之躯稍微强韧一些的皮肉骨骼,更大的力气,略有点僵硬,吃鲜活血肉,关键是没有神智, 不能思考,只能遵从本能。
伊利亚斯是个死人, 所以村民们无视了他,但他身边的周鑫蓝和假道士宋良辰都是活人。
死亡骑士披上了漆黑的战甲,手持长剑和盾牌,正在阻拦所有围攻上来的僵尸村民。
处理好水下事务,江临双三人匆匆赶来,谢长行一马当先,剑光直直冲天而起,一片一片的琉璃光芒扫向村民。
在即将接触到村民的时候,谢长行忽然回收了剑光,他对伊利亚斯喊道:“别下死手,那些村民是被附身了!”
看似僵尸化的村民,其实那是被鬼魂附身后的效果。
这在江临双眼中更加明显一些,他能看到两个灵魂挤在一处,一个阴森邪气,占据了主导地位,操控身体攻击伊利亚斯,另一个缩成极小的一团,甚至有的已经被啃食了一半,呈现淡淡的白色。
谢祁连是地府无常,他看得比江临双还要清楚,他指出:“村民背后有一个纸人,那是恶鬼魂魄的载体!”
谢长行道:“这也算个好消息,是恶鬼蛊惑了村民,并借用村民的身体,来吸收‘紫河车’的能量,所以负面的后果,在处理掉恶鬼之后,村民们承受得不会太多。”
最初的村民,只是单纯地不舍得他们的“河神”死去。
伊利亚斯长剑一挑,灵活地刺中一个村民背后的纸人。
他一挑一刺,纸人刷拉一下被裁成了两截。
村民顿时愣住,他迷茫地站在了原地。
谢长行惊道:“不好,伊利亚斯挡住他——”
死亡骑士猛然冲出,撞飞一个扑向了村民的僵尸村民。
醒过来的那位正式当时拦在新娘门口的大妈,她看着周围嘴歪眼斜、瞳孔通红的邻居,吓得高声尖叫。
“这不行。”谢长行的剑挑飞一个扑过来的村民,说,“这里人很多,我们一个个撕掉纸人,每撕掉一个,就多一个需要保护的对象,等撕掉超过半数,我们就保护不过来了。”
谢祁连和江临双飘在一旁,他们一个是无常,一个身上满是死亡之气,僵尸化的村民根本看都不看他们。
谢长行无奈道:“喂,您二位好歹帮帮忙嘛!”
江临双:“别吵,我在温习我会的咒语。”
这实在不是一个常用的咒语,因为施法前置时间太长,咒语复杂,哪怕是传奇大法师,念完也需要念上十分钟,真正与正常敌人作战的时候,就算有不死生物挡着,也不可能有自由念咒十分钟不被打断的机会。
“你挡一下。”江临双冷酷无情、毫不怜惜地吩咐,当然不是挡住他,因为恶鬼根本将他当成了同类,他说的是让谢长行帮三个活人挡住。
江临双开始念咒。
淡蓝色的线条从他脚下的土地上蔓延开去,旋转绽放,缓缓形成一个巨大的魔法阵,魔力在每一根线条上流动,像是晶莹的水晶般漂亮。
这不是一个恶咒,所以它的效果看上去温和无害,伊利亚斯还在努力战斗,于是谢长行看了看,也没有理会这个已经把他也包围进去的咒语。
十分钟不算长。
咒语成型,蓝光大胜,一瞬间领域展开——
时间静止!
领域内,一切的事物在霎那间被按下暂停键,所有挣扎扑向活人的村民都僵硬在了半空中,保持着前一秒的姿势,再也不动了!
谢长行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眼珠,他发现自己也无法动弹,他不能够呼吸,但他也不需要呼吸,他的身体静止在法阵成型那一秒钟,能动一下眼珠,是因为到底谢长行是个极强的修行者,再给他几分钟,他可以挣脱出来。
谢祁连站在法阵外,好奇地伸手进入蓝光的边缘,然后咦了一声:“我的手动不了了!”
江临双点头:“对,这个法阵是针对灵魂的静止法阵,施法者自己如果也在阵中,也会被静止的,何况是你,所以它不太实用,因为不分敌我。”
说着,他打了个响指,伊利亚斯在原地嗖地一声消失,然后出现在了江临双身边。
死亡骑士非常淡定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在主人身边站好,并且好心地抓着谢祁连的胳膊,把他拉了出来。
有了法阵的效果,就不怕获救的村民刚刚恢复清醒就被袭击了。
但是——
谢长行的眼珠转到了江临双和伊利亚斯身上,眼睛缓慢、缓慢、缓慢地瞪大了一点。
江临双炫耀一般,故意地对他比了个心。
谢祁连笑起来,一脸长辈风范,“慈祥”地看着两个年轻人互动。以谢祁连的年纪来说,两百七十岁的江临双依然算是个年轻人。
他抽出了一条银色锁链,锁链飞出,因为这不是有灵魂的物体,所以不受到法阵的干扰,很快,村民背后的纸人就被谢祁连的锁链全部扯掉了。
谢长行艰难无比地动了一根手指,正疯狂摇晃,试图唤起江临双的善心,把他放开。
江临双歪头想了想,对伊利亚斯伸出手,伊利亚斯竟然掏啊掏,掏出一只紫黑色的口红。
江临双用法术——法师之手,将口红凭空移动,给谢长行涂上。
谢长行:“?”
江临双:“效果还行。”
伊利亚斯又掏啊掏,掏出一盘黑色的眼影盘。
江临双接过,开始在谢长行脸上画画画。
涂涂涂。
画画画。
五分钟后,谢长行变成了黑暗版本的谢长行。
江临双满意地对伊利亚斯说:“是不是有点像黑暗骑士了?”
伊利亚斯散发出一种奇妙的酸味,阴森森地说:“不像,一点也不像,像背弃誓言的圣骑士,马上就要被圣殿裁决组处决的那种。”
江临双:“好好好,你永远是我最棒的死亡骑士。”
谢长行:“???”
善后处理工作一如既往交给道协。
谢龙吟听说谢先生来了,急急忙忙赶到江临双家——可惜他没看见谢祁连,他来的时候,谢祁连已经提溜着一串恶鬼走了。
他一个人在客厅里惆怅,然后一眨眼,看见一个坐着轮椅的身影。
谢龙吟大惊失色,惊恐地喊起来:“长行,你怎么了,你走火入魔了吗!!!”
谢长行:“……”
谢龙吟慌张地跳起来大喊:“临双,江临双!快跟我走!谢长行走火入魔了,他入魔了!!!小心他大开杀戒!”
谢长行的头顶缓缓地飘起了问号。
他一脸一言难尽地看着谢龙吟:“大哥,家里弟弟妹妹每天小说中毒,是不是跟你这儿学的?你是修仙小说看多了吗?”
谢龙吟热泪盈眶:“长行,你没事?你这是怎么了,熬夜了?还是?”
谢长行下意识摸了摸嘴唇:“呃,这个是,黑暗系面妆。”
谢龙吟:“……”
谢龙吟:“没事别画成这样,不适合你。”
谢长行面无表情地问:“你有事吗?”
谢龙吟迟疑了一下,问:“谢先生见过临双了?”
他问得很小心翼翼,似乎害怕什么,谢长行看了看他,笑起来:“你放心,谢先生不会让临双也卷进去的。”
谢祁连不会把任何责任强加给江临双,实际上最开始谢祁连也没有把任何责任强加给谢长行。
至于江临双本人如何选择,那就只有他自己能够决定。
谢龙吟松了一大口气,板着脸,咳嗽了几声:“我们家又不是养不起他,好好在家吃吃喝喝多舒服!傻子才要出去干活!”
谢·傻子·每天加班·龙吟左顾右盼,看到地上还有一些没收拾完的包装盒子,上面的字迹来看,是养殖海水鱼的工具。
“怎么,临双买了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