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少爷总会打起来—— by素长天
素长天  发于:2024年03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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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与闻一愣。
那边继续说:“不过也许不是坏事。当年,连我都看不出谢长行并非你的骨肉,有能力遮掩天机到这个地步,背后所图远远超过一家一户的利益。”
“我明白。”谢与闻说,“所以我现在更担心临双,我怕那个孩子已经受到了来自玄门的伤害,但他也已经二十岁了,我不能不管不顾地把他关在家里。”
“唔,江临双啊。”那边的声音充满笑意,“这个完全不用担心。”
“真的吗?”谢与闻没有听出那边的画外音,只是雀跃地说,“那就好那就好,唉,刚回来的孩子,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弥补,谢意也是,我俩只会傻乎乎塞钱,别的也不知道一时半会能做什么。”
他们正说着话,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警笛的声音。
谢与闻疑惑地站起身来,看向楼下。
谢龙吟已经接待了到访的警察,似乎正在把他们往停车场上引。
停车场,除了谢龙吟热爱收藏的各种豪车,有一辆破破烂烂、腐朽掉漆的烂车,和那些豪车格格不入。
那似乎是,那天江临双的保镖梅薇丝开回来的车。

第三十八章
抓到了作乱的老鼠们, 幻境自然也可以撤掉了,谢长行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不要告诉导演实情比较好, 如果他知道这场无妄之灾竟然与他的一次无心之举有关, 怕不是要哭死。
况且,道协也不会允许非人类力量存在这件事如此大规模泄露出去的, 这是早就有先见之明的, 所以道协才会派凌小贝跟过来——这可是道协新生一代的优秀蛊师, 想要大规模篡改记忆, 只有出动蛊师下蛊了。
他们回车上的时候, 投资方的少爷黄嘉兴正在骂骂咧咧——他被大巫妖梅薇丝挤在一个小角落里, 而后座那无比宽敞的地方, 死亡骑士认真地铺上毯子、摆好小垫子,江临双正舒舒服服躺着, 还带着一个眼罩, 看上去睡得香极了。
谢长行回过头,发现原本一直跟在身后的白发“厉鬼”果然不见了踪影。
他什么也没说, 看了看那名不记得自己姓名的鬼新娘, 转向伊利亚斯:“这是你家主人新招到的员工——”
新娘小姐虽然不记得自己叫什么, 不记得所有前尘往事,但她会做造型,那鬼新娘结婚的婚纱和新娘妆都是她自己搞出来的。
伊利亚斯当然早就知道了,但是他很自然地做出一副刚刚听说的样子,和新娘小姐聊了起来,还给人家起了一个临时代号, 叫小新。
黄嘉兴探头探脑地看向窗外:“解决了?”
谢长行点点头:“嗯,就差一点点。”
黄嘉兴:“差什么?”
他一回头, 一道蛊气顺着他的鼻孔钻了进去,然后他脑袋一歪,晕了过去,凌小贝拍拍手,说道:“好,解决完了。”
说话间江临双也坐了起来,似乎刚刚睡醒。正好此时,带着针织帽的大老鼠刺溜一下钻进了车,他的身体有一瞬间下意识的紧绷,随后伊利亚斯与梅薇丝不动声色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但谢长行注意到了。
谢长行看向老鼠,老鼠像模像样地对车里众人行礼:“小老儿是灰四真人,诸位叫我一声灰四即可。方才谢大师与我说,道协要对我们进行身份登记,这个好呀这好呀,是不是登记之后就可以有身份证了?”
这老鼠竟然还知道身份证。
赵大师无语地说:“你们可会化人形?”
灰四真人捋了捋胡须,故作深沉:“尚且不行。”
赵大师:“那不得了,你见过老鼠拿着身份证买高铁票的吗?”
此事起因算是明白了,但究竟是谁给了老鼠们怨气和一个浑浑噩噩的鬼魂,这才是道协想知道的重点,只是新娘小新完全没有任何记忆,她被怨气侵蚀控制太久,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而灰四真人他们,则完全没想起来还要记一下是谁给的怨气。
灰四真人不好意思道:“小老儿以为,也是受过导演恩惠的同道呢。”
众人皆是无语。
谢长行半晌后说:“我怀疑,此人和不久前袭击我大哥的是一个人。”
凌小贝问:“怎么判断的?”
谢长行里所当然地回答:“如果短时间内出现两个手握怨气并且养鬼的邪法师,那他们两个估计会先因为资源争夺而斗起来吧。那个人也是掌握着大量怨气,还豢养了大群鬼魂,只是上次过后,鬼魂不知所踪罢了。”
鬼魂当然不是不知所踪,江临双三人组齐齐望天——司月大神官养几个亡灵怎么了?况且那些亡灵残缺不全,就算不好好带回家养起来,放出去也没法按这个世界的规则投胎转世呀。
天很快亮了起来,在蛊惑下沉睡的剧组众人腰酸背痛地爬起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开始了全新的一天。
导演大呼小叫,开始平等辱骂剧组所有人,中气十足,似乎完全不记得自己在幻境里哭得多惨。
黄嘉兴已经下车去和导演他们社交了,路过道具组的时候还疑惑:“怎么这么多草人啊?”
道具组那位老大嘿嘿笑着说:“这是道具啊,要拍一段全剧组都被替换成稻草人的剧情。”
跟组的编剧坐在一边,脸不知怎么,肿成了猪头,看上去是被人打了似的,但编剧怎么也想不起来谁打的。他小小声地对黄嘉兴说:“我做了个梦,梦见导演骑在我身上,打我,边打还边骂我,说我瞎写什么烂剧情……”
只有男主角楚橙一直都不在状态,总想抓起旁边的道具盾牌,挡到鹿颜身前去。
真正什么都知道的鹿颜看在眼里,觉得好笑又心疼。
没过一会,有记者的采访车开了进来,好像是导航忽然好用了,这个剧组又能被顺利找到了。不过记者们早就已经认定,这是剧组故意搞出来的噱头,是为了炒作灵异片的恐怖元素,所以也都没有问什么不好回答的问题。
看了一会儿,谢长行的电话忽然响起来。
看号码,是家里的座机,这年头家里还配一个座机的很罕见了,谢长行家里那个是瑾秀集团自己研发的,是智能家政系统的一部分,不只是一个座机,还配备AI智能管家机器人,经常被家里的郑管家视为仇敌。
接通之后,是郑管家的声音:“长行啊,梅薇丝小姐在你身边吗,警方有事想要她配合。”
谢长行疑惑地看向梅薇丝,回答:“嗯,她和我们在一起,需要我们赶回去吗?”
接电话的换了一个声音,似乎正是上门的警察:“您好谢先生,您家的保镖梅薇丝女士是不是开回家过一辆看上去报废掉的车?”
谢长行回答:“确实有过。”
警察说:“嗯,那辆车是附近天水别墅区张先生丢的一辆顶配的宾利,现在需要梅薇丝女士配合调查。”
“好我知道了。”谢长行说,“我们这边正好结束,今天就能赶回家。”
张百立最近噩梦连连,有时候甚至噩梦做多了,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里。
那一天,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开着自己刚买的顶配宾利概念车出门兜风,他还想着开去找瑾秀的大公子玩,瑾秀的大公子也是个沉迷买车的家伙,正好让他也看看这辆车,好让他嫉妒嫉妒。
但开着开着,车辆不知怎么了,就忽然失去了控制,方向盘转不动了,刹车踏板踩不下去,车载的智能AI全面下线,然后他眼睁睁看着车一头撞破公路旁边的护栏,扎进了冰凉的江水里。
江水顺着没关上的车窗户涌进来,冰凉刺骨、充满腥味,大团的水藻飘到眼前,就像是水里有个人,头发正一团一团散开似的,很快张百立不能呼吸了,他艰难地挣扎,想要砸开窗户,但他做不到,很快,过于冰冷的江水还没让他窒息,就先让他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沉入了江底……
下一秒,他大汗淋漓地在床上醒过来,整个睡衣、到身上的被子、身下的床垫,全部湿透,冰凉冰凉的,像是刚从江水里捞出来似的。
妻子出门旅游不在家,家里只剩他自己,所以张百立忍着手软脚软的虚弱,勉强从床上爬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抖抖索索地喝下去,好半天才从噩梦里回过神。
但当他下楼去停车场要开车上班时,才目瞪口呆地发现——
他刚买的宾利,真的不见了!
当时张百立虽然惊恐,但还是以为是个巧合,正好车辆今晚被偷而已,他立刻报了警。谁能想到,差不多过了半个月,车在不远处的谢家找到了,警察上门的时候,张百立都呆了,开玩笑说总不会是隔壁谢大公子看上了我车,连夜给拖走了吧。
但是瑾秀集团的谢大公子,别说一辆宾利,买它几百辆不都是和玩一样?
当天下午的时候,专机就从剧组回来了,谢长行一行人匆匆赶回,留下道协的赵天师和凌小贝继续在剧组跟进情况。
那辆酷似已经报废的宾利还停在谢家的停车场上没动,警察压根也没走,就在谢家等人。
众人进门时,队伍里还有两个普通人看不到的鬼魂,新聘请的鬼厨师洪悦和鬼新娘小新,不知道是不是警察的罡气比较重,坐在沙发上的警官似乎有所察觉一般,向她们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才转过来,站起身,对谢长行等人敬了个礼。
“您好,我叫白书文。”
这位年轻警察有一个相当文弱书生的名字,但人长得高大俊朗,五官硬朗英气,一点都不符合他书生气的名字。
他介绍身边的人:“这位是张百立张先生,车辆的主人。”
谢长行与江临双同时看向张百立,然后一起露出一个有些微妙的表情,但暂时没有说些什么。
白警官问:“您就是梅薇丝女士吧,这辆车是您找到的?”
梅薇丝酷酷地回答:“是啊。”
白警官:“请问您在什么地方找到这辆车的?”
梅薇丝缓慢吐出两个字:“江边。”
谁知,这两个字让张百立瞪大眼睛,坐立不安起来。
白警官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忙问:“张先生,您哪里不舒服吗?”
张百立却追问梅薇丝:“江边?你在江边找到的车?车是停在了岸边吗?”
梅薇丝神色古怪地回答:“不是,车有一半在水里,应该是,被水冲到岸上来的吧。”
“真的是江边……”张百立喃喃地嘀咕,“怎么真的在江里……”
白书文的神色也古怪起来,他问:“张先生,您把车开去过江边吗?”
“开去过——呃不是。”张百立语无伦次地回答,“我在梦里,开车去过江边,不但是江边,我还从跨江大桥上掉下去了,直接沉底了!”
白书文警官的表情更古怪了:“张先生,做梦是做梦。我问您有没有真的去过江边。”
“没有啊。”张百立回答,一把抓住警官的手,“我除了做梦,根本没去过江边!但是现在车真的在江边被找到了!”
众人沉默了好一会,白警官艰难地说:“呃,您有梦游病史吗?”
张百立更激动了:“当然没有,就算有,我怎么掉进江里,然后再游回来爬回家里躺床上?有那个游泳实力,催眠了我送我去奥运会为国争光不行吗!”
这时候,谢长行忽然插话:“张先生,冒昧问一句,最近家里有白事吗?”

张百立一怔, 随后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的,我奶奶上周才刚刚去世的。”
他虽然和谢家有些交情在,但主要是和谢龙吟认识, 他们同龄, 又都爱车,谢家好多社交场合都是谢龙吟在和这一代的新生企业家交流, 所以张百立并没有见过谢长行, 只在传闻里听说过谢二公子似乎不良于行, 但现在见到, 却又不太敢认。
因为张家奶奶去世这事儿没大规模对外宣扬, 是老人家生前就不喜欢应酬, 张家也不是需要靠红白喜事来应酬的家庭, 所以干脆就只是亲属聚了聚,聊表哀思, 连谢龙吟和张百立相对熟悉, 都没被专门告知过。
所以,这个坐轮椅的年轻人究竟从哪知道的?
谢长行倒是大大方方:“我是谢长行, 张先生应该也听说过我。”
“哎呀, 真的是谢家二弟弟。”张百立有些惊讶, “这谁传的消息,怎么连你也知道我家这点事啦。”说话间,他是稍微有一点埋怨的,毕竟不宣扬此事是老人家的遗愿,结果做后辈的却没做得到。等他找出谁的舌头那么长,肯定要发作一番。
谢长行看出来了, 他只是客气地笑了笑:“没有人告诉我,但我能看得出来。”
这话一出, 所有人都看向他,主要是警官白书文,一脸看见妖魔鬼怪的表情,而张百立则是颇为惊奇,他本人相对比较信这些,虽然达不到信仰的程度,但多少是敬畏的,所以立刻道:“谢二、呃,谢先生,懂这些?那是因为我家有白事,所以我才出这些怪事?是不是白事什么地方没办对,引来了一些不好的东西啊。”
“这个还不好说,我能去您家看一看吗?”谢长行客气地问。
白警官刚要阻止,张百立已经忙不迭点头:“可以可以,您请跟我来吧!”
张百立倒是十分信任谢长行,主要是谢家是什么地位,他家的二公子,再怎么也不可能坑蒙拐骗啊,一般的假大师都是为了骗财,谢家需要这个吗?谢家如果想,收购他张家的公司给二公子玩都是小意思吧。
张百立就住在附近一个别墅区,是个集中规划的高档别墅群,虽然比不上谢家,但也足够奢华气派,门前停着一排排各色汽车,从轿跑到商务,应有尽有,张百立似乎很骄傲他的收藏,还特意带着众人走了一圈看看,并且还不太好意思地指着其中几辆造型别致的说:“这几台是我老婆的,她就喜欢小车,越迷你她越喜欢,嘿嘿。”
提起老婆来,张百立一个已经过了而立的大男人,笑得还像个二十愣头青,一副蜜月我能度一辈子的样子。
一行人走到别墅门前,张百立主要注意力都在谢长行身上,白警官则注意着梅薇丝,后边跟着的江临双、伊利亚斯和谢龙吟,就完全被当成了空气,随便他们跟。其实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还飘着鬼厨师洪悦和鬼新娘小新,都是好奇又没事干,跟来随便凑热闹的。
只不过,期间谢龙吟一直古古怪怪地看着江临双,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意思,不过他没炸成河豚,江临双也懒得理他。
“您进,您进。”张百立打开门,亲自给几个人拿了拖鞋,走到谢长行面前又急急忙忙收回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最近精神恍惚,也是奶奶去世,虽然心里有准备了,毕竟是喜丧,但真到这一天,还是觉得空落落的。”
谢长行摆手:“没事的。您节哀,我能理解。”
悬浮轮椅当然不需要拖鞋,张百立放好多余的拖鞋,又解释:“最近家里办白事嘛,所以这保姆、厨师都暂时放假回家了,不想让他们跟着乱凑热闹,我们就都亲历亲为了,虽然辛苦点,但也多少是送老人最后一程了,以后想辛苦也没了……”
说着,他的眼眶稍微有些红,叹了口气,又急忙去给众人倒茶。不难看得出,这些活儿平日都不是他自己做的,茶水烫得太滚了根本没法入口,他尴尬地笑了笑,不过也没谁是来喝茶的,谢长行象征性沾了沾嘴唇,又放下了,开始打量起四周。
屋子收拾得整洁温馨,但因为太大了,没有保姆经管,这些天显得稍微有一点乱,别的倒还好,主要是桌上的果盘换得不太勤快,橙子切开没吃,已经放得缩了水,白警官礼貌性地拿起一个吃了一口,干巴巴的,连点味道都没有,好像甜味也随着水分蒸发了似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张百立忙说,“我太太喜欢吃橙子,切得有点多,她又小鸟胃,吃不了,就放干了。她还懒得很,这水果一般她自己早上换一次,她这会儿出去和姐们做spa了,不在家,我这就去给你们换上新的。”
虽然话里话外嫌弃着自家老婆,但那脸上幸福满足的表情却着实看得众人牙酸。
他忙活,谢长行也没有阻止,只是兀自缓慢地驱动轮椅,四处查看。
客厅的墙壁上挂着一副黑白遗像,没有用最近几年流行的全息可动影像,而是传统至极的老式打印黑白照片,照片里是一位笑得慈祥的老年妇女,相片下挂着白花。
照片下方,供奉的是一碰鲜花,应该是每天都会更换,新鲜水灵得很,是一束白色的玫瑰花。
屋里弥漫着一股幽幽的冷香。
谢长行看向门口,门口的鞋架上,摆放着几双女人的高跟鞋,旁边一双女士运动鞋,似乎是才刷过,还是湿淋淋的,摆在门口阴凉处。
厨房是敞开式的,案板上还有刚用完没洗过的菜刀,张百立在另一侧专门切水果的台子上忙活着,看见谢长行来了,还有些美滋滋地说:“谢先生年轻,还不知道成家立业的好处哪,我太太热爱厨艺,特别喜欢琢磨些新花样做来吃,但是她这个人啊,偏科,喜欢做饭,讨厌收拾灶台和案板,每次做完都扔着一片狼藉,最近保姆不在,我有时候也犯懒了,见笑,见笑啊。”
谢长行笑了笑:“您和夫人感情真好。”
“嘿嘿,也结婚小十年啦,老夫老妻咯。”张百立爽朗地笑。
客厅里,江临双百无聊赖地啃着一个苹果,谢龙吟瞪了他一眼,劈手夺过了那颗苹果,丢到一边,然后不知道从哪变出一个又大又红的,擦了擦,塞进江临双手里,全程保持着他的霸总脸,一言不发。
江临双的目光在谢龙吟的口袋上转了转:“有香蕉没?”
谢龙吟依然高冷,伸手,摸出一根香蕉,剥好皮,递过来。
江临双吃得斯文,但速度不慢,几口吃完,意犹未尽,把皮递回去,霸总冷着脸接过,又被问了一句:“糖有吗?”
片刻,一颗剥好的奶糖递过来。
“可乐。”
谢龙吟额角爆起青筋,咬牙:“你来野餐是吗?”说着,一瓶可乐递了过来,他还补充,“碳酸饮料对牙齿不好!!!”
江临双斜了他一眼,奇道:“那你是野餐篮子吗?”
霸总涨红了脸,发了一场绝对无声也没人知道的大脾气。
江临双吃得开心,谢长行可不是来吃的。
他跟着张百立上了二楼,去看了看他们的卧房。床上只有床垫,被罩和床单都在烘干机里,刚刚洗了还没烘干彻底,张百立解释道:“我天天做噩梦,每天早上起来,这个床单被子都活像是水里捞出来的,全是我的冷汗,您看看,我这是不是鬼缠身啊?会不会是老人家舍不得后辈,还没有走?”
谢长行安慰道:“别担心,目前还没有看到恶鬼。”
张百立拍拍胸脯:“那就好,那就好,不是恶鬼就好,真的不是我奶奶没走吗?”
卧室的地毯上放着瑜伽用的球,似乎很久没人用过,上面隐约有灰尘的痕迹;床边放着夫妻两个在卧室专门用的软拖鞋,鞋子尖头向着床的方向。
谢长行挨个屋子看,张百立就跟在一边介绍,不过三句话不离老婆。
不知不觉已经傍晚。
张百立有些不安:“大师,看出什么了吗?我奶奶还在吗?”
他口中已经称呼上大师了,虽然这称呼也没错。谢长行依然不紧不慢,不动声色,他说道:“您说夫人热爱厨艺,我看天也不早了,不知道能不能有幸品尝一下夫人的手艺?”
一直疯狂炫耀老婆的张百立却有些许迟疑:“啊这个啊,她和姐妹做spa呢,不知道几点回来啊,天色不早了,要不我请大师几位去外面下馆子吧,我知道几家相当不错的私房菜呢!”
他们说话间,正好回到客厅,白警官率先站起来:“确实也耽误很久了,我看,张先生和梅小姐还是随我回警局做笔录吧。”
谢长行悠然道:“来都来了。”他看向张百立,“有些鬼,怕是天黑才能出现,您又不怕家里有恶鬼了?”
张百立沉默了。
谢长行又说:“鬼魂滞留在人间,时间长了,终究会消磨神智,因为执念呆的太久,就会成为地缚灵,就再也走不了了。”
良久,张百立的脸在灯光下忽明忽暗,整个别墅的电力系统似乎出了些小故障,灯光闪烁不定,过了几秒钟,光线终于正常了,他说:“好,大师就留下吃个晚饭吧。”
也恰好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老张!我回来啦!死哪里去啦怎么还不来接老娘——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家里有客人呀。”
进门的是一个衣着时尚火辣的女人,单看穿着就能看得出相当泼辣不好惹,但一看到家里这么多客人,又努努力,装出了一副贤良淑德的女主人磨样,在张百立走过去的时候,却被女人悄悄拧着他的耳朵小声说:“死老张,家里有客人你不提前告诉我……”
“哎哎哎别拧了,老婆我错啦,这我也没想到能这么晚嘛……”
张百立低声下气地求饶,把他夫人哄去了厨房大展身手,又忙不迭端了一盘水果回来,请众人在沙发上小坐。
不大一会儿,厨房传来了阵阵香气。
鬼厨师洪悦在一边小声点评:“这个油烧得有点过火啦……这个的话,黑胡椒放多了,嗯,辣椒还好,哎哎,这是拿黄油热锅了吗?那会糊锅的呀……”
小新自从死后,起码从她有记忆以来,就没吃过东西,现在已经馋得不行,口水眼看着就要流出来了,让人忍不住怀疑这不是个饿死鬼。
洪悦白了她一眼:“没出息的样子,以后姐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小新忙不迭点头:“谢谢姐,您就按报菜名的顺序做一遍呗……嘿嘿……”
洪悦大骂:“妈的,那玩意儿能吃啊,死了你就不管不顾了,那熊掌啥的是保护动物,那能吃啊?”
张百立唏嘘道:“唉,以前老太太也喜欢我老婆做的这口饭,我真是怕老太太还没走,一会儿出来蹭饭啊……”
他说得玄乎,白警官都忍不住抖了一下,似乎屋里真有个看不见的老奶奶鬼魂,正拿着碗筷等开饭似的。
张太太做饭很快,不大一会儿,一大桌子有荤有素还有汤的丰盛菜肴就端上了桌。
“久等啦!来吃饭咯!”张太太爽利地喊了一嗓子,端着还热气腾腾的鸭汤,就上了桌,“来来来,大家一人一碗,老张你滚一边去,没有多的!”
老张坐在桌前,端起饭碗:“来来,大家都别客气,我就先打个样,大家都该吃吃该喝喝,就当自己家!”
说罢,他一筷子肉、一筷子菜,然后大口巴拉饭,吃得喷喷香。
也确实到了该吃饭的时候,谢龙吟笑呵呵坐到张百立旁边,捧场道:“那就尝尝嫂子的手艺吧!”
“我跟你说啊龙吟,你嫂子别的本事没有,做饭那是绝对超一流啊!”张百立手舞足蹈,“不然,我奶奶也不至于惦记呢!”
谢龙吟倒是不太忌讳去世老人,尤其是这种喜丧的老人,他只是看着面前的红烧排骨,就忍不住食指大动,抄起筷子,先给谢长行夹了一块,然后想了想,又往江临双碗里怼了两块,然后才夹起一筷子,塞进口中大快朵颐。
但下一秒,他的表情有些凝固。
张百立还在暴风吸入,看谢龙吟僵住,还哈哈笑起来:“怎么,被你嫂子的饭香迷糊了?”
谢龙吟出于礼貌,缓慢地咀嚼着那块肉,那块肉干硬如同一块陈年腊肉,仔细品味,还有一股子说不出的腥味,和它色泽红润的外貌完全不能相提并论,认真咂咂舌头,酸涩苦辣,无一不全,除了香味什么味道都有。
这可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谢龙吟艰难地咽下这口肉,在张百立盛情难却的邀请下,夹了一筷子西兰花,心想荤菜做得中看不中吃,清炒的蔬菜不会也……
他的表情变得更加凝固了,西兰花入口像是一坨煮沸过的餐巾纸,绵软松散,毫无味道,舌头一碰就化了,什么都没留下。
桌上的张夫人还在招呼众人:“大家吃啊,别客气啊,不够锅里还有呢!”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动,白书文警官虽然一开始是出于警察的纪律,才只作陪没吃饭,但现在他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后知后觉的谢龙吟缓慢地放下筷子,舔了舔嘴唇,看向谢长行。
谢长行相当冷漠地回答:“死不了。”
谢龙吟:QAQ?
正香喷喷扒饭的张百立也觉出不对劲,缓慢看向众人,然后放下筷子,犹豫道:“怎么,是饭菜不合口味?”
谢长行长叹一声,回答:“张先生,大概只有真爱,才下得去口啊。”
这话一出,张百立当即就黑了脸,很不高兴地重重放下筷子,说道:“谢先生,这上门做客,这么评价主人的厨艺,多少还是不够礼貌吧?”
就算你是大师,是谢家的二公子,也没有这么不讲礼貌的道理吧?
谢长行没回答,他转向张夫人:“您说呢?”
灯光啪地爆了一下,吓了在场人类一跳。
张夫人迷茫地从饭碗里抬起头,难为情地说:“哎呀老张,我就说你不要乱吹,我这做饭水平才哪到哪,根本上不了台面,完了吧丢人啦!”
张百立不高兴地一扔碗:“看来确实招待不了瑾秀集团两位公子,不如还是请几位下馆子去吧,这个我还请得起。”
谢长行笑起来,他拿起筷子,在面前的红烧排骨里搅动了一下,就好像挑开一层薄薄的纱,那红润诱人的色泽骤然间退却,盘子里霎时间剩下一坨棕褐色的不明物体,那陀褐色物体蠕动了片刻,一只蛆虫缓慢爬了出来。
谢龙吟瞪大眼睛,捂住嘴巴,感觉刚刚咽下去的肉正在向上翻涌。
江临双难得对他的野餐篮子有了点同情心,拍拍他的后背:“没事,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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