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砍下我的头,他就死了!”鬼怪发出一声得意洋洋的笑声,“砍头是什么结果,你难道还需要试一下才知道吗?”
谢长行停顿了,他微微蹙眉,看着地上的鬼怪,以他的修为看去,那鬼的身子和头颅竟然浑然一体,完全找不到任何缝隙。
这鬼打架本领不强,但着实是邪门,谢长行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江临双。
“阁下有什么办法吗?”
江临双诧异地看着谢长行:“呦,有求于人的时候,就不嘴花花喊小月亮了?”
谢长行抿唇低头,一副害羞的模样回答:“你不是还管人家叫小瘸子么。”
虽然喊的不是本体……行吧,扯平。
江临双摆摆手,指挥:“来,把它放桌上。”
“好的。”谢长行动作干脆地抽出几张黄纸,快速折叠,竟然折出四个活蹦乱跳的小纸人来,纸人一抬头,脸上竟然还画着四个不一样的表情包,为首那个正好画着一个黄豆微笑的表情,也不知道谢长行的表情包库存究竟是过时了多少年,竟然还在用这么古早的表情。
小纸人嘿咻嘿咻地跑过去,抬起动弹不得的鬼怪,吭哧吭哧把它往大桌子上放,还手脚麻利地找出一捆麻绳,给这鬼来了个五花大绑。
摄影的头颅露出一个狐疑的表情,但随即很是不屑地撇撇嘴。
江临双笑了笑,和蔼可亲得像个牙医。
他把地狱火黑镰随手放到一边,重新凝聚地狱火焰,这一回,火焰形成一把小刀,怎么看,都很像一把手术刀。
“别害怕。”大神官声音充满磁性,“会很痛的。”
他在鬼的脖子上画了道线,指着线说:“来你看啊,这条线上方充满生气,下方则是死气,说明这里就是分界线,误差有几毫米不碍事,最多留一点点疤,养半年也就平了。”
谢长行唔唔地点头,虽然看不太出来所谓生气死气分界,但捧场就对了。
“来,我们从这里开始下刀……”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尖叫响彻夜空,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架子上三个头看得目瞪口呆,只见两位大师按着一只鬼,正在……正在……给鬼无麻药开刀?
“哎,怎么乱动呢,按住按住。”江临双说。
四个小纸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了四顶护士帽,分别戴在头上,黄豆微笑的那个纸人明显是个护士长,这会儿立刻嘿咻嘿咻爬上来,按住鬼怪扭动的头,强行把它固定好。
江临双甚至还讲解下刀要领,什么手要稳,画线要直,注意肌肉、筋膜和骨头的硬度不一样,别划歪啦什么的,实习医生谢长行频频点头,好像真学会了似的。
鬼的身体抽搐着,化成一道黑烟,而四个小纸人捧着摄影老大的头,摄影老大一脸泪如雨下,嘴唇都在发抖。
谢长行问:“疼吗?”
摄影回答:“倒是不疼,但是……”
谢长行冷漠无情地说:“不疼你哭什么。”
——砍头的过程他其实是清醒的啊!
江临双问:“记得你们身体都在哪吗?”
所有的头都努力地摇了摇——这建筑里各个走廊房间都一模一样,谁记得自己在哪被鬼暗算了。
谢长行从旁边找来一张桌布,抖了抖,一下子就把四个头打包进去了。
他打包的时候露出了手腕,果然,谢长行的分数也相当之高,足足二十分,是白色的,代表他得的是正分,想来也不会有谁脑残到把一天师分到鬼怪阵营。
角落里窸窸窣窣的声音爬过,像是什么小型动物在穿行。江临双敏锐地丢了一团地狱火过去,但似乎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谢长行有些肉眼可见的兴奋,他指着江临双的手腕:“你这个,是负分吧?”
江临双看了看手腕,嗯了一声,谢长行继续说:“他们跟我说,结算在第七天的凌晨进行,算起来,已经快到时间了,你准备怎么办?”
江临双笑得露出牙尖尖:“拿你刷分吧。”
谢长行配合地露出一个惊恐的表情,被江临双拿手术刀在脖子上虚虚划了一下。
铛——铛——铛——
钟声忽然响起。
谢长行神色一凛,收起刚刚玩闹的神色,看向江临双:“时间到了!”
空气里忽然弥漫起一阵浓浓的白雾,从四面八方袭来,很快,从脚下升起,不断升高,渐渐漫过众人的腰部、胸口,直到吞没所有的视线。
浓郁的白雾没有任何特殊气味,就好像……是电影转场时的白屏一般,来得迅速,不大一会儿,也同样不慢地散开去了。
视线再次恢复的时候,眼前赫然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大厅摆着一张一张的八仙桌,桌上居然摆满了玲琅满目的佳肴美味,中式的烤鸭、菌汤,到西式的蛋糕、点心,不一而足,应有尽有。
大厅的烛光竟然不再是绿色,而是正常的暖黄色,这种颜色使得桌上的食物看上去加倍美味。站在大厅门口的人群互相看了看,在熟悉的脸孔上看到了类似的垂涎,但是没有人敢动一下——
因为人群里,还有四个没有头的身体,正被旁边的人扶着呢,这足以提醒众人,现在可不是什么愉快的晚宴时间。
“吉时到——”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吟唱,大厅二楼的走廊上,站了一个身着老式袍服、戴着瓜皮帽的司仪,它惨白一片的脸颊上涂着红彤彤两团生硬的颜色,显得古怪僵硬。
“请诸位贵客落座!”
司仪尖利的声音在大厅回荡,传来空洞洞的回响。
没有人敢动。
司仪再次喊了一声:“请诸位贵客,落座!”
说话间,灯光摇曳,隐约开始发出绿色,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一时间,无数黑影在周围摇动。
人群中,坐着轮椅的谢长行缓缓出列,他神色平静地驾驶着轮椅,走到一张桌边,甚至还伸头看了看桌上的菜品,似乎不太满意似的摇摇头。
有了大师做榜样,没有人再迟疑,纷纷学着他上前,找张桌子战战兢兢地坐好。
大多数剧组的成员都饥饿至极,房间里干硬的糕点也不是人人都好运地天天能吃到的,但大师没有动,所有人都不太敢伸手去拿桌上的食物。
司仪似乎很满意,它再次扯着脖子喊道:“有请新人——”
寂静的夜色里,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不大一会,二楼的平台上,一个身着白色婚纱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如果不是这样的场合,众人或许会赞叹一句,这是一个美丽的新娘——她看上去的确婉约秀美,身材婀娜窈窕,披着点缀了华丽钻石的头纱,秀气修长的双手带着白丝绒的齐肘手套,手里捧着一束鲜红夺目的玫瑰。
她满含期待地看向走廊的另一侧。
第三十六章
在这短短片刻, 几十个重新聚集起来的剧组人员都被科普了“大师”的丰功伟绩——因为没带肉身、仅仅是元神入场,所以大师被无耻的规则分配到了鬼怪阵营,导致大师一路砍瓜切菜地得了个负分。
联想一下所谓的惩罚——“与我同眠”, 这字面意义还不够清楚明确了吗!新娘都在这儿等了啊。
所有人都翘首以待, 侧头看向走廊另一侧,新郎即将出场的地方!
啪嗒——啪嗒——
脚步声传来, 缓慢, 清晰, 似乎走得非常庄重肃穆, 走廊的灯光投影出一个颀长的身影, 似乎也捧着一束花, 宽肩窄腰, 完美的蜂腰长腿,比例绝佳, 身上的衣物看影子轮廓正好是一身配套的西装, 正向这边款款走来。
啪嗒——啪嗒——
下一秒,一只身着白西装的骷髅出现在众人面前, 骷髅还十分人性化地露出一个咧嘴笑的表情。
众人:“啊……”
谢长行缓缓放下准备好的留影符咒。还以为见过穿嫁衣的影月, 还能再见一次穿新郎西装的呢。
新娘丢出手中的捧花, 捧花却像是一颗铅球,砸在骷髅身上,当即把它砸了个稀巴烂,白生生的骨头滚在地面上,那颗头还努力保持着微笑。
“我的新郎呢!”新娘发出凄厉的尖叫。
所有的宾客齐齐捂住耳朵,连谢长行都不由得抬手扶耳, 在耳垂处摸到了一丝血红。
轰——又是一声巨响。
一颗硕大无比的黑色火球砸了过来,比那手捧花威力大得多, 直接砸在新娘的后背,把她砸得往前一个趔趄,和那堆骷髅滚到了一起。
灯光忽明忽暗,蜡烛原本温馨昏黄的烛光忽然间变成了绚丽的妖紫色,大厅棚顶的天窗里,不知何时,一轮银色的圆月不合时宜地出现在那里——今天可远不到十五。
黑袍的人影缓缓从走廊尽头飘出,他的袍子下摆翻滚着、燃烧着黑色的火焰,不断有挣扎的亡魂在火焰里绝望地伸出枯瘦的手,试图唤起主人的一丝丝垂怜。
——司月大神官的出场,直接让不知情路人分不清谁才是那个最终敌人。
也就心比较大的楚橙,高兴地指着江临双大喊:“大师来了!”
卧槽这是大师?骗谁呢,众人目瞪口呆,你不说这是大师,我们以为这是女鬼的顶头上司、关底的最终大boss来了呢。
江临双表情阴森、气质恐怖,吓得所有人(包括鬼)都没敢出声。
他承认,这个亚空间的制作者非常有本事,白雾散去之后,他竟然也有片刻时间被规则限制,被迫套上了一件白色的结婚西装!
虽然那西装有点好看……
君主在上,他可是黑暗信仰在人间的领袖,黑暗君主的代言人,他要是穿一身白出门,是想去隔壁光明圣殿混饭吃吗?
形象还要不要了,身为信仰领袖,有什么比形象更重要!
幸亏!他换衣服快!不然就是影月重大危机了。
但,这没完!
飞出去的鬼新娘以完全不符合地心引力的姿势倒着飞回来,她落地的地方,一点诡异的绿色扩散开来,与那种艳丽明媚的紫色形成对冲之势。
谢长行抬手甩出符咒,一道金色屏障出现,试图将二楼封闭,但绿色的光依然无声无形地渗透过来。
他拔出长剑,对众人说:“都后退!到紫色的烛火下面!”
无数墨绿色的气流在空气中狂乱盘旋,大厅里燃烧的紫色烛火被风撕扯得摇摆不定,时不时噗地一下熄灭,再次晃动而起的,就是那令人脊背发凉的绿色。
气流一道一道缠绕在新娘身上,江临双敏捷地闪身避开,不想让那些脏东西碰到自己——
那似乎是,凝聚的怨气。
——整个公馆,新娘其实是江临双见到的第一个真正的鬼,那些在走廊里遇到的、被随手砍碎的东西,甚至是那个造型怪异的厨师、那个会拍谢长行头的瘦长鬼,都不是真正的鬼,它们没有灵魂,更像是怨气的集合体,或者一种残留在人世间的幻象。
或者用魔法的术语,这叫回响。
那些回响依靠怨气存在,江临双本以为,这里会有一个强大的亡灵,正不断散发着怨气,因此才能支持回响的存在,甚至支持小世界的规则,但现在看起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怨气并不是那个新娘自带的,反而,她像是一个容器,墨绿色的怨气肉眼可见地填充进她的躯体,洁白精致的新娘礼服像是被时光腐朽,变得灰败破裂,头纱上灿烂的星辉,也变得枯黄晦暗,新娘白皙细腻的皮肤一道一道开裂,露出血痕,再变得焦黑腐烂。
“役鬼术,小心,她是被强行催生的恶灵,没有神智的!”谢长行对江临双说道。
新娘的利爪撞到江临双身前一个无形的屏障上,黑镰盘旋飞过,一刀砍掉新娘的右手,新娘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随即,墨绿色的怨气扭曲着凝聚,竟然又让她长出了一只右手来。
空气中,随着新娘的右手被砍断,飞落到一楼,一道道墨色气流也在一楼弥漫开。
一缕一缕的怨气顺着剧组人员的鼻尖钻进去,下一秒,一个摄影的眼眶红了起来。
“斯坦尼康设备太重了,我当年怎么就学了这破玩意!”说着,他愤怒地捶打着地面,眼见着手都红肿了起来,却依旧在不停地泄愤。
谢长行抬起手,横过手中的长剑,把这摄影啪地一声拍飞出去,让他从蜡烛烛光的边缘,跌落到紫光浓郁的空间。
带着泪痕的摄影迷茫地抬起头,哎呦一声缩着双手,在地上滚成一团。
“不要出紫光区域!”谢长行再次喝道。
“呜呜……我学什么不好学破美术,每天根本没有做概念设计的机会,都他妈在给主演P海报!”
楚橙忽然也呜呜哭起来:“紫光、要灭了!”
说着,他忽然给了自己一巴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开始不停殴打自己。
导演一拳头打倒编剧:“写、写、写你妈的烂梗!”
现场人数太多,紫色的烛光在墨绿色气流的侵蚀下,逐渐摇曳不定,一股焦躁不安的气氛在无声蔓延,一呼一吸之间,怨气被吸入,离紫光核心过远的人,渐渐都开始出现异状。
而更多的怨气,被新娘吸纳。
她的双眼流出漆黑的泪水,利爪扯烂自己的头纱,那双写满绝望的眼睛四处张望,口中不断呢喃:“我的新郎呢……我的新郎呢!他死了!他死了!!!”
时而,她看向江临双,凄婉地说:“你不是,死了吗?你是不是骗我,你不是死了吗!”
“死?”江临双嗤笑一声,“炎魔领主都没奈我何!”
区区一个被催生的恶灵吗?
他举起右手,月亮似乎随着他的手发生了偏转,整个二楼骤然间笼罩着银白色的月光,地狱火在地面燃烧,一道一道刻痕被灼烧而出,最终形成一个足以覆盖整个二楼的巨大魔法阵。
魔法阵亮起绚丽的银光!
恶灵伸长了利爪,直直地抓向江临双的双眼,那双同样闪烁着璀璨银光的双眼!
但是她的速度忽然变慢了,她进入了那个仿佛由月光构筑的领域,就像是忽然间,时间开始凝固。她的表情终于变了变,那张狰狞的脸孔慢慢恢复了一丝神智,她困惑不解地看着自己的身体由于惯性,继续向前冲去,却在空中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定格不再移动。
……你怨恨吗……
低沉柔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在她心底响起,神秘,诡异,带着说不清的蛊惑。
……你不只是被世人遗忘,你被时间遗忘……
恶灵的眼睛瞪大,漆黑的血泪汩汩而下,似乎不受魔法阵的控制。
……你被利用,成了恶灵,你再也不能离开去寻找你要找的人,你再也不能做你想做的事情,你只能重复你死去前的最后一天,重复你凄惨的死亡,不断地重复,不断地重复,直到你再也想不起来其他的事情……
恶灵的喉咙里发出尖叫,但那个声音没有停止,她的眼前一片灿烂的银色,她看不到谁在和她说话,但她知道,那个声音是对的。
……你的死毫无价值,甚至你死后,也只是别人利用的工具,依然没有价值……
……你不想复仇吗……
这明显是魔鬼的把戏,江临双从魔鬼领主那里学来诱惑人的手段,尽管他不能和经验老道的魔鬼相比,但面对一个失去理智的恶灵,他这都算用力过度了。
“给我你的灵魂,我给你复仇的力量。”江临双说。
恶灵看着他,血泪已经蒙住了她的瞳孔,下一刻,她坚定地回答:“好!”
法则见证,银月照耀,亡灵契约,成立!
由亡者支付代价,换取亡灵法师给与的力量。从此她将属于法师,她会成为亡灵禁术的受害者,但她也可以得到她想要的——
好像一场长长的噩梦,忽然间她醒了。
女人站在原地,一道一道的墨绿色气流不再干扰她的神智,她就像是起飞的风筝,忽然有一根线拽住了她,虽然控制着她,却也拉住了她,不会让她迷失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
“你……你是?”她迷茫不解地看着面前的法师。
江临双自然而然地回答:“我是你今后要追随的主人。”
怨气不甘心地咆哮着,它们试图再次缠上那个女性恢复清明的灵魂,它们像是烧沸的黑水,不断地叫嚣着、喧闹着,杂乱无序的恶意不断地伸出利爪——
“吵死啦——”女鬼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嗡地一声,连江临双的耳朵都发生了耳鸣,下一秒,怨气潮水仓皇倒退,像是退潮。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发出吱吱吱的声音——
谢长行猛然丢出长剑:“还想跑!”
第三十七章
他这一下出手又快又准, 似乎已经等候多时,长剑没入黑暗之中,发出清脆一声脆响, 随即紧随其后, 是什么东西撞在上面发出的碰撞声,不大, 但在万籁俱寂的时候十分明显。
那东西撞在长剑上, 但似乎还有更多的东西窸窸窣窣地退却, 像是海潮一般, 仔细听去颇有点声势浩大的意味。
“所有人暂时呆在原地!”谢长行说着, 自己追了过去, 他的轮椅竟然还能升高高度, 从窗子翻出去,也着实让江临双啧啧称奇。
江临双看向鬼新娘, 问:“叫什么?”
鬼新娘惆怅地说:“不记得了。”
“回头再慢慢想, 你先看着这些人。”江临双吩咐,然后在众人惊恐的目光里, 自己也跟着谢长行冲了出去。
没有了怨气, 鬼新娘看上去人畜无害, 一身典雅精致的白婚纱,一张水墨画一样婉约的秀气脸庞——可是,这到底是个鬼,还是个刚刚还在发狂的鬼啊!
众人心中齐齐尔康手——大师不要走啊!
鬼新娘冲众人笑了笑,所有人吓得木在原地,乖乖等大师回来。
追出窗户, 那些潮水般的黑暗涌入一片树林。
谢长行收回来了剑,却没看到撞在上面的东西, 想来是同伴把它带走了。江临双紧随其后,落在他身边,看见谢长行又一次用出了他那个地图导航一样的追踪法术。
“这什么原理?”江临双问。
谢长行大方地解释起来:“听说过‘无常索命’吗,就是先给将死的灵魂打上一个无常印,这样不管他跑到什么地方去,都可以按着这个印记追踪过去啦。”
江临双奇道:“你意思是,你这是和无常学呢?”
谢长行不好意思地笑:“我不是说了,我下面有点关系吗。”
这就是在炫耀——他故意对着黑暗说的,使得藏在暗处的东西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在这年头里,谁想轻易招惹地下有编制的?
但这一回,还真就算错了,谢长行等了一会儿,黑暗中的东西并不肯现身。
他摇头叹气:“五大门啊。”
下一刻,琉璃剑出,一剑刺向树林中一颗最为高大的柳树。
那一击竟然只是幻象,但却足以把藏起来的东西骗出来了!一时间,树林里亮起一对一对绿色的光点——那些都是动物的眼睛。
江临双头一次觉得有点毛骨悚然,因为那些东西灰扑扑的,还有长长的尾巴,分明是一群大黑老鼠!
他的异样并不明显,但不知怎么的,谢长行竟然敏锐地发觉了这一点。
谢长行冷冷地命令:“让你们的头领出来说话,其他的滚回去!”
绿色的眼睛一盏一盏熄灭,最后,一只油光水滑的大老鼠跑了出来,作为一只老鼠,竟然比猫咪还要大上一圈,它头顶赫然还带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毛线帽,仔细看,似乎是网购平台上卖来给玩具娃娃戴的那种,它直立起来,像个小老头似的,对谢长行拱手作揖:“认输,认输。大师,我们头领刚刚让您打晕了,您和我说话吧。”
谢长行的剑威胁地漂浮在一边,这只大老鼠瑟缩了一下,讨好地说:“既然败给了大师,那就听大师调遣罢。”
老鼠在五大门仙家里排在第五位,也就是民间常说的灰门,但这一大群聚集在一起,显然不是一门一户供奉得了的,况且它们投降得干脆,看上去不像领了出马弟子的指令,估计是没有受到供奉、自行聚集修炼吧。
“说说看,为什么在此地作乱?”谢长行直奔主题,这也是动物系仙家的好处所在,它们心思单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如果斗法斗不过,那认输之后就是真的认输,绝对没有诈降之说,可以放心问话。
大灰老鼠捋了捋胡须,黑豆豆眼睛挤出一丝无辜,可惜老鼠这种东西,大部分人还是觉得可怕多过可爱的,卖萌卖了个寂寞,在场人类毫不买帐。
灰老鼠灰溜溜地说:“就是受人所托而已。”
谢长行的剑飞过来,啪地一下拍在老鼠背上,把它打得在地上咕噜噜转了圈,哎呦哎呦叫唤,像个跌倒的可怜小老头。
谢长行冷漠地说:“说点我猜不到的。”
灰老鼠一五一十地说:“就是我们头领,受过一个人类的恩惠,那个人类需要帮些忙,我们就来帮忙了呀。”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谢长行敏锐地问:“你是说,你们并非恶意捣乱,是受人所托来帮忙?”
老鼠委屈地回答:“对呀对呀!”
谢长行追问:“是谁让你们来帮忙,为什么?”
“吱吱、就是那个被叫做导演的人类嘛。我们头领以前受过他的恩惠,特此来报恩的。”老鼠回答,“他觉得拍出来的片子不够恐怖,愁得天天喝酒,有一次都差点胃出血,还是我们头领出手帮他治好了,所以我们才来给他帮忙,我们制造的场景可恐怖啦!”
谢长行伸手抚额,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他问:“导演亲自和你们说,需要你们帮忙了?”
果然,老鼠骄傲地挺起胸膛:“那没有,但是我们头领知恩图报啊,看见导演愁得茶不思饭不想,甚至差点进医院,我们当然要为他排忧解难啦!”
也就是说,可怜的导演根本不知道这些老鼠存在。
“你们头领受过他什么恩惠?”江临双好奇地插嘴。
老鼠回答:“有一次,头领被猫追,是导演出手,帮忙把猫咪抱走了!”
这剧组导演是个出名的猫奴,经常在社交媒体账号上发猫咪照片,甚至他用全猫咪阵容拍过一段自己电视剧里的经典桥段,火出圈过,谢长行都有所耳闻,也确实有过一阵子,他在秀自己随手绑架来的猫……
谢长行问:“但是你们控制的怨气从哪来的,还有那个女鬼?”
老鼠诚实回答:“是我们思考怎么帮忙的时候,一位路过的好心大师帮我们弄的,还有这个幻境结界也是。”
谢长行皱眉:“好心大师?”
“嗯嗯,就是你们人类说的那种,做好事不留姓名的,大师!”老鼠手舞足蹈。
谢长行又问了一些细节,然后就对老鼠说:“撤了幻境吧,导演拍摄的素材已经够了,谢谢你们。”
“嗯嗯好哒!”老鼠点头如捣蒜,“这几天可累死我们啦。”
谢长行:“……”
谢采薇和谢青玉这几天过得提心吊胆、寝食难安,原因很简单,家里,有个鬼啊!!!
音乐家教薇薇安正穿着小礼服,在家里晃悠,只要谢采薇放学回家,就会被她抓去练习声乐!别说,这死人唱歌真的一绝。
这个死人甚至即将签约到江临双新开的影视工作室去,出道,当歌手!
谢采薇咬得牙都快碎了,她鼓起勇气,缠住了薇薇安,装作请教声乐知识,让谢青玉一鼓作气冲进了老妈的书房。
“妈妈妈妈妈妈——”谢青玉气喘吁吁地冲进来,打断了正在开视频会议的谢与闻,“十万火急啊。”
“今天就到这里,大家各自准备,明早上班我希望看到方案。就不再额外耽误大家休息时间了。”谢与闻说着,关闭了视频,转过来,一脸无奈地问,“怎么了?”
“妈,薇薇安是个鬼,她混进来是要害二哥和江临双的!”谢青玉急急忙忙地压低声音说。
谢与闻一愣,狐疑地看着谢青玉:“薇薇安是鬼?你二哥和她见过的,你二哥可什么都没说啊。”
“妈,二哥很牛逼,但是万一这是二哥都没发现的鬼,那不是事情更严重了!”
谢与闻好笑道:“你们二哥都没发现,你怎么发现的?”
“那是——”
“妈!”门外忽然传来谢采薇的大喊,“妈,薇薇安老师找您!”
谢青玉脸色青黑,一下子牢牢闭上嘴。他看见笑意盈盈的薇薇安进了门,拿着一本乐谱,似乎真的有什么要和谢与闻讨论,他吓得浑身汗毛倒竖,急急忙忙退出门外,小心翼翼地和谢采薇趴在门缝上向里看。
薇薇安和谢与闻讨论了一下谢采薇的学习进度,就又出来了,路过他们的时候,那个眼神相当意味深长。
“好啦,没事儿去餐厅,一会儿吃完饭了。”谢与闻说道。
打发走了两个小的,谢与闻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几分。
她在座位上坐了好一会儿,时不时看一眼手机,终于,手机响了。
谢与闻的脸上露出一种类似小女孩看见长期出差的爸爸般的激动,她立刻接起电话:“喂,谢老师!!!”
电话的那边,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声音:“与闻,好久不见。”
他们闲话家常地聊起谢与闻的工作、家里最近鸡飞狗跳的事情,谢与闻开心地提起江临双,好笑地说最后一个可能继承谢意花瓶事业的希望也破灭了,引得电话的另一端也笑意不断。
“谢老师,长行最近好像和几个鬼走得很近,他还专门跟我说了,我家现在的音乐家教不是活人,但是很安全,是他专门请来收拾我家两个混世小魔王的。”
谢与闻笑得乐不可支,如果两个小崽子知道了亲妈和亲哥一起算计他俩,估计会嚎啕大哭。
“长行啊……”电话那边传来一声轻柔的叹息,“他和我联系过的,他说,或许到了偿还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