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料。
江寻的思绪有一瞬间的复杂,他略有些拘束地抓着身前的安全带,扯起嘴角讪讪地笑了下,“治不好的,我爸妈带我看过很多专家了。”
傅晏礼专注地开着车,声线磁性:“看过才知道。”
江寻闭了嘴,不再说话。
冬季昼短夜长,六点多的时间,车窗外的天色已经暗沉下来。
去医院的路上,车厢里安静非常,静得有些不寻常。
要是换做以前,江寻早就受不了这安静的氛围,开始找话题了,但现在他哪里还有这心思。
自从知道傅晏礼的心思之后,他就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但他的余光还是不由自主往旁边扫去,端量着对方线条锋利而流畅的侧脸,明明看起来像和尚一样清心寡欲,言行举止也正经矜持有涵养。
但为什么脑子里装的都是黄色废料!
斯文败类,妥妥的斯文败类。
江寻无声地瞪了傅晏礼一眼,随后抱着胳膊,扭头盯着车窗外的街景,在心里骂骂咧咧。
连后脑勺看起来都充满了怨气。
傅晏礼不动声色地收回余光,指尖漫不经心地在方向盘上轻点了几下。
不高兴了,大概还是他惹的。
但他还什么都没做。
医院是中宇集团旗下的私立医院,还没走进门诊大楼,医院的一众领导带着医生护士便热情地迎了过来。
连带着江寻也沾了傅总的光。
此时已经是门诊下班时间,里面没什么人,像是让傅晏礼给包场了。
到了耳科诊疗室,江寻才知道傅晏礼特意请了国外的顶级专家过来,不是一个专家,而是一个专家团队。
那是一位年纪四五十岁的西方人,眼神锐利,头发却已经花白,看起来就很靠谱。
他前些天也听过他那便宜哥哥说起过这位国际知名的专家,江家也在想办法接触,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傅晏礼邀请过来了。
依旧是做各种检查,江寻已经熟门熟路了。
傅晏礼却伸手在他的脑袋上轻轻摸了一下,动作自然而熟稔。
江寻下意识偏了偏头,随后低沉醇厚的嗓音传进他的右耳,只有两个字:“不怕。”
耐心而温和,像是哄小孩儿。
江寻臊得慌,心想傅晏礼就是存心占他便宜,见不得人的心思都快摆在明面上了,生怕他不知道。
偏偏他还得装傻,要是真敞开了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傅晏礼这人,他惹不起。
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专家和他的团队们在办公室里商讨研究。
另一边的休息室,江寻和傅晏礼坐在沙发前,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各种茶水点心。
点心还是在A市最出名的糕点铺买的,普通人去买还得排长队。
江寻吃过好几次,他在吃这方面是比较挑的,但那家店味道是真的好,不腻,给人一种初恋般清新的感觉。
所以,即便刚才那顿火锅已经吃饱了,他还是没忍住,吃了一块又一块。
就在江寻准备伸手再去拿一块的时候,对面的盘子忽然就被一只手给移到了旁边。
“晚上吃太多不好消化。”
江寻的手在半空中停顿,指尖微微一蜷,随后悻悻地缩回了手。
傅晏礼拿起茶壶,慢条斯理地倒了杯热茶,随后推到江寻面前,“喝点茶,小心烫。”
“谢谢。”
江寻垂着眼帘,漫不经心地盯着面前升腾着雾气的热茶。
却还是能感觉到,那道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一如傅晏礼表露在外的情性,淡淡的,没有令人不适的色和欲。
江寻不由抬起眼皮看过去,傅晏礼的目光仍然注视着他,随后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唇角,意有所指。
江寻瞳孔微缩,背脊僵直,傅晏礼该不会是让他亲他吧?
这么明目张胆了?不装了?
要真是这样,他就……他就端起那杯热水往老色批脸上泼去!
傅晏礼:“嘴角沾上了蛋糕碎屑。”
江寻:“……”
哦,是他思想不纯洁。
江寻赶紧抽了张纸巾,胡乱地在嘴角上擦了几下。
傅晏礼似是低笑了一声,他问:“刚才在想什么?”
那双黑色的眼眸里多了几分深意,像是看穿了一切。
“没……没什么啊。”江寻不淡定了,他说着就随手拿起一块精致的小糕点,“这糕点真好吃,舅舅您尝尝?”
“嗯。”傅晏礼微微侧身靠近,薄唇自然张开,意思很明显。
江寻:“……”不是,他不是那意思!
手贱,让你手贱!
现在能怎么办,人家的嘴都张着了,总不能不喂。
内心戏一大把,江寻的手也只是停顿了那么一两秒,随后僵硬地递到傅晏礼嘴边。
傅晏礼稍稍低头,眼皮却掀起,眼神像是带了一把钩子,仍然注视着眼前的少年人,同时张嘴将糕点咬进嘴里,温热的唇不经意间触碰到拿着糕点的指尖。
江寻收回手,移开视线,被蹭到的指尖微微一蜷。
指定是故意的,勾引他,这是在勾引他。
傅晏礼像是没有意识到什么问题,若无其事地吃下糕点,并且给出中肯评价:“确实好吃。”
很正常的一句话,换做以前江寻不会在意,但现在他只觉得这话多少带了点别的意思。
江寻木着脸,爷不干净了。
大概等了二十分钟,专家和他的团队商讨研究结束了,让两人过去。
办公室里的气氛凝重,傅晏礼脸上的神色也凝重,他全程用英文跟专家交流沟通。
他说英文的腔调也很苏,非常有质感,像电影里的配音。
交流过程中涉及一些专业的词汇,江寻假装听不太懂,实际上他上辈子在国外待过挺长时间。
江寻看着傅晏礼微绷着的神色稍稍松懈下来,微锁的眉宇舒展,流露出几分如释重负的松快。
因为专家说可以动手术,有治疗的希望。
手术成功之后能听到声音,只是听力仍然不能恢复到正常水平。
果然国际知名的顶级专家就是不一样。
可能因为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只要完成任务就能离开这个世界,江寻倒没什么感觉。
但他能感觉到傅晏礼的情绪,是真的在乎,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在乎。
江寻一时之间思绪万千,心中却是更加惆怅了,本来他觉得傅晏礼只是馋他身子,现在细品,不止如此。
傅晏礼可能真的喜欢他这个人。
专家的档期很满,手术时间还得等一个多月。
从医院出来,两人走在去往停车场的路上。
夜色朦胧,影子被路灯拉长。
江寻落后两步跟在傅晏礼身后,真心实意地道谢:“舅舅,谢谢您啊,为了我这么费心。”
“其实不用这样的,您工作那么忙,多麻烦啊。”
咱俩的关系也没到这份上,江寻漫不经意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在心里小声嘀咕。
冷风吹过,他不由缩了缩脖子。
前面的傅晏礼突然停下脚步,江寻没注意,脑袋直接往人的肩膀上撞去,低低啊了一声。
傅晏礼转过身,微微低头,问:“撞疼了?”
“没有。”江寻揉了下额头,瓮声瓮气地说。
他刚放下手,额头上便传来指尖温热的触感,傅晏礼拨开他额前的发丝,一双在夜色下格外深沉的眼眸看过来。
也就一两秒,对方便放下了手,不明显的笑意混杂在低哑的嗓音里:“下次注意点。”
江寻神色微怔,还没有所反应,傅晏礼的手便绕到他身后,拎起他的外套兜帽,亲自给他戴上,整理了下。
“不麻烦。”
他保持着微微俯身的姿态,与江寻保持着水平距离,不疾不徐地开口:“如果真的要感谢……”
傅晏礼的话语一顿,没有再接着说。
江寻还微微怔愣着,眼睫轻轻颤动,嘴里问:“什么?”
傅晏礼却已经站直了身体,转身继续往前走,语气随意:“先欠着。”
江寻抬手抓了抓微微泛红的耳朵,不知是冻的还是臊的,过了会儿才快步跟了上去。
不管怎样,都不能被钓。
江寻一脚将脚下的小石子踹得老远,在心里不屑地哧了一声,爷什么诡计多端的男人没见过。
然而,回到车上,坐进副驾驶,依旧往角落里缩着装鹌鹑。
傅晏礼毕竟帮了他。
江寻轻歪头靠着车窗,轻轻抠着皮质座椅,寻思着还是得提醒他一件事。
毕竟一个人憋着也挺难受的。
江寻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扭头看向正在开车的男人,弯起眼睛一笑。
“舅舅,您觉得我把这玩意儿染成绿的怎么样?”
“……”傅晏礼很快地扫了他一眼,看不清眼里的情绪,沉默了两秒才回道:“你喜欢就好。”
江寻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我觉得您也挺合适的。”
脑袋上一片青青草原。
傅晏礼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安静点儿,小寻。”
江家得知江寻的左耳可以治疗之后,自然是高兴坏了。
对于帮了他们大忙的傅晏礼,江父江母也是不甚感激,还特意设宴邀请他。
华灯初上,某星级酒店的vip包厢里,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以及名贵的红酒香槟。
感谢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餐桌上的几人来回敬酒。
江世渊敬完之后,江怀瑾紧接着端起酒杯起身,真心诚意地对着傅晏礼道:“来,傅总,我敬你一杯。”
“感谢你帮了我们江家一个大忙,以后有什么需要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最近这段时间,他和父母为了江寻的耳朵这事儿,不知道请了多少专家,得到的答案都是同一个,没有办法,治不了。
他们也在尝试接触那位国际知名的顶尖专家,却也没有那么容易,这世上的许多事情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
想必傅晏礼也花费了不少心思。
江寻只是他外甥的订婚对象而已,他其实没有义务做到这份上的。
傅晏礼也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说实话,当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江怀瑾是很惊讶的。
他这弟弟还真是入了这位傅总的眼。
傅晏礼同样端起酒杯起身,跟江怀瑾隔空碰了碰,他神色从容,微微颔首道:“都是我应该做的。”
江寻就坐在傅晏礼旁边,低头吃着花生米,不知道在想什么。
另一边的江世渊用胳膊肘碰了碰江寻,在他耳边压低声音提醒:“别光顾着吃,你也给你傅舅舅敬一杯。”
江寻瓮声瓮气地哦了一声,往自己杯里倒了红酒,双手端起杯子起身,一张白生生水灵灵的脸蛋上写满了认真:“舅舅,大恩不言谢,这杯我敬您!”
说着,就要仰头先干为敬。
傅晏礼及时伸手,摁在他握着酒杯的手上,阻止他接下来的行为。
“喝完就该倒下了。”
他淡淡地说了句,便拿起旁边放着的一瓶葡萄汁,倒了半杯递过去,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江寻接过去。
江寻迟疑了片刻才伸手接过果汁,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谢谢舅舅。”
傅晏礼收回视线,端起酒杯仰头饮了一口,规整领带束着的衬衣领口之上,喉结攒动。
江寻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刚才被触碰过的手背,喝了口葡萄汁,压压惊。
两人的举动很正常,没引起众人的注意。
只有坐在对面的江子星,全程都没怎么说话,却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往傅晏礼那边看去,极力克制隐忍着才勉强维持着正常的情绪。
他也想像江寻一样坐在傅舅舅身边,那么自然的亲近……
江子星暗自咬了咬唇,自从上次在集团门口被傅舅舅警告之后,他就不敢再刻意靠近对方。
他不敢,他害怕傅晏礼真的会把这件事告诉他父母,除了羡慕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对,差点忘了,江寻的酒量是不好。”江世渊这才想起来。
邓舒打趣道:“上回小寻喝醉之后,是不是还把晏礼的腕表给抢走了。”
傅晏礼点点头:“确实有那么回事。”
不仅把他的腕表抢走了,还每天对着它拜,上供巧克力。
“哎呀。”江寻难为情地揉了揉耳朵,不乐意地皱了皱眉,语气却像是害羞:“你们就别笑话我了,吃菜吃菜。”
“好,不提了不提了。”
“晏礼你多吃点,别客气。”
中途,江子星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脸色有一瞬间变了变,随后挂断了电话,将手机设为静音模式。
随之而来的是接连不断的短信消息,又有电话打了过来,像是不接电话就不罢休。
江子星暗暗咬着牙,捏着手机的力道加重,指尖泛着白。
坐在旁边的江世渊正好瞧见,不由问了句:“子星,谁给你打电话了?”
江子星熄灭屏幕,若无其事的笑了下,“没什么,骚扰电话而已。”
说着,他又起身,礼貌地对众人说道:“我先去趟洗手间,你们继续吃。”
“去吧。”
江子星面上有些心不在焉,直接往外面走去。
邓舒想喊他,人却已经打开门出去了。
包厢里不是有洗手间吗?
邓舒心里难免有些担忧,这段时间他们似乎忽视了子星,但这也没办法。
只要想到小寻受的那些苦,她没办法原谅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酒店楼层的公共洗手间里,江子星走进其中一个隔间,关上门。
很快,里面便传来压抑着的,却还是充满了怒火的说话声:“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再找我了,我没那么多钱!”
“一下子要几百万,你怎么不去抢银行!”
江子星的身体和语气都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疾言厉色:“江永强,我已经把我所有的存款都给你了,你别太过分!”
就在几天前,江永强又突然找他要求,还狮子大开口要三百万,说是赌博输了,欠了一大笔高利贷,等着钱救命。
江子星已经记不清他给江永强转了多少钱,平时都是几万几万的要,顶多也就十来万。
现在竟然一下子要三百万,他哪儿能一下子掏出这么多钱?
虽然他平时的零花钱也不少,但毕竟只是个大一学生,还没有赚钱的能力,只能问爸妈和大哥要。
但现在这种时候,江子星不会开这个口。
江永强就像一个无底洞,就算填了这次,下次还是会继续赌,继续输,再继续跟他要钱。
江子星已经受不了了,他感到绝望。
他厌恶自己身体里流淌着的血,甚至希望这个血缘关系上的父亲被追债的打死,这样他就不用整日担惊受怕了。
另一边的包厢。
江子星出去没多久,江寻突然拿出手机亮起屏幕。
“那个,我同学有事找我,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去吧。”
江家几人没怀疑,倒是傅晏礼似有所察地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江寻略带歉意地冲男人笑了下,然后拿着手机快步离开了。
傅晏礼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不紧不慢地饮了口红酒,唇角似有若无地往上牵了牵。
别人没发现,但他离得近看得很清楚,根本就没人给江寻打电话。
这小孩儿……
江世渊在饭桌上闲谈:“晏礼,江寻平时住在你那儿,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让你费心了。”
傅晏礼放下酒杯,回道:“他很懂事,不费心。”
“确实……”江世渊想到什么,轻轻叹息一声,“他以前受了不少苦,却一直藏在心里没有跟我们说,怕我们伤心难过。”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我们现在就想尽力弥补他。”
傅晏礼不置可否,眼底情绪渐浓。
江寻从包厢出来,就一路小跑着往这层楼走廊尽头的公共洗手间去。
洗手间的隔间里,通话还在继续。
“江家公司那么有钱,你一个小少爷还拿不出三百万?”
电话那边的江永强却不管自己的亲生儿子有什么难处,恶狠狠地骂道:
“江子星,你他妈要是不给老子这个钱,老子就把那些破事都告诉你那有钱爹妈,看他们会不会把你赶出家门!”
他前些日子被一伙人冲进家里无缘无故地打了一顿,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现在又被高利贷追得东躲西藏,有家不能回,他现在哪管那么多,只想赶紧拿到钱。
至于江子星,在富贵人家过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早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哪里还肯认他这个老子。
他自然也不把对方当儿子,只是个提款机罢了。
“你尽管试试。”江子星眼睛泛红,用力咬了咬后槽牙,压低声音骂道:“江永强,如果我被赶出家门,你也落不着好,以后别想着再问我要钱。”
“这钱我是拿不出来的,你要是有能耐就找江寻要,他不是当了你十几年儿子么。”
江子星仰头,脑袋抵着隔间门板,极力克制着情绪:
“你以为我如今在江家过的是什么好日子,现在我爸妈和哥哥都宠着江寻,要什么没有?三百万只是他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说罢,他便用力挂断了电话,抬手抹了把脸。
他能怎么办,他谁也不想伤害。
江子星绝望地闭上眼睛,他只不过是想做父母的好儿子,哥哥的好弟弟,他们一家人像以前一样生活在一起。
可现实却一次次打击他。
等激动的情绪稍微冷静下来,江子星才打开隔间门出去。
却不料一抬头,就看到了对面不远处站在洗手池前的江寻,他神色闪过瞬间的慌乱,心脏悬在了嗓子眼里。
刚才他跟江永强说的话,江寻有没有听见?听到了多少?
江子星深呼吸,脸上挤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二哥,你也来上厕所啊。”
江寻双手放在水龙头下,仔细地洗着手,头也不抬地说:“是啊。”
江子星走到旁边,也洗了把手,余光里观察着江寻的神色,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二哥,那咱们一起回去吧。”
“行。”江寻随意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皱着眉轻啧了一声。
“我这耳朵是越来越不好使了,刚才你是不是跟人讲电话来着?我都听不清楚。”
江寻轻笑一声,居然还让江永强找他要钱。
那赌鬼走投无路,说不定还真的会过来找他,且等着吧。
只是,他还没等到江永强出现,第二天就发生了另一件事。
正好周六,江寻人还在江家待着,跟邻居家那个叫莱恩的混血小孩儿玩。
屋外吹着寒风,屋里是恒温系统,很暖和,一大一小正坐在地毯上玩一幅小拼图。
莱恩拼得正认真,一张肉乎乎的小脸上写满了严肃。
江寻盘着腿,百无聊赖地咬着一颗棒棒糖,伸手指着小孩儿硬生生怼上去的一块拼图,嘲笑道:“小笨蛋,你这里拼错了。”
莱恩不乐意地拧着小眉毛,“没错,就是放在这儿的!”
“错了就是错了,”江寻好笑地捏了捏小崽子婴儿肥的脸颊,“强扭的瓜是不甜的。”
莱恩:“就没错就没错!”
江寻存心逗小孩儿:“就错了就错了!”
莱恩不高兴地憋着小嘴,用那双大眼睛瞪着江寻,然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狂掉金豆豆。
“呜呜呜就是没错,你又欺负我,大坏蛋!不跟你玩儿了!”
江寻不吃这一招,反而看得高兴,当即拿起手机开始录像。
小崽子哭起来更可爱了,瞧瞧这金豆豆,一次性能挤出来三四颗。
江寻鼓励道:“来,再哭大声点儿,哭得好了,待会儿哥哥就给你拿小蛋糕吃。”
坐在另一边沙发前的江怀瑾看了半天热闹,终于看不下去江寻的卑劣行径了。
比莱恩还幼稚,真挺欠嗖嗖的。
江怀瑾起身过去,坐在江寻旁边,把哭得伤心欲绝的莱恩抱进怀里,给他擦着眼泪。
“差不多得了,待会儿真哭得停不下来了,看你怎么跟他爹妈交代。”
“人夫妻俩多喜欢我,他妈妈还说要认我做干弟弟。”江寻放下手机,伸手在莱恩的脑袋上撸了一把,“小崽子,以后我就是你干舅舅了。”
莱恩一听这话,顿时哭得更加绝望了。
然而,没到两分钟,就被一块草莓小蛋糕给哄好了。
“叫干舅舅。”
莱恩用小叉子挖着蛋糕吃,口齿不清地喊了句:“干舅舅。”
因为说话发音不正,直接把“干”这个字的第一声喊成了第四声。
江寻嘴角微微一抽,一言难尽地戳戳小家伙的脸蛋。
崽,这可不兴说啊。
不知怎么的,他又想到了傅晏礼这没有半毛钱关系的舅舅。
他可干不过这舅舅,只有被干的份儿。
躲,必须得躲远点儿!
六六六:【宿主对自己的认知非常清晰。】
江寻:【……】
崽种,诅咒你便秘。
江怀瑾在这时候接了个电话,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惊愕,意外,失望……面上的情绪及其复杂。
江寻也发现了。
“行,我知道了。”江怀瑾挂了电话,抿着唇,开始翻看手机里的一份文件。
他指腹不停往下滑,英俊的眉眼往下压,情绪逐渐沉了下来。
“怎么了这是?”江寻说着,好奇地凑了脑袋过去,莱恩也垫着脚尖跟着往那边凑。
难不成你小子也被戴绿帽了?不还是单身狗么?
江怀瑾放下手机,情绪复杂地看了眼江寻,沉默好半晌,才艰涩道:
“我前阵子让手底下的人去查江永强,结果查到有一个账号经常给他转账,少则几万,多则十几万。”
江寻极轻地挑了挑眉,已经猜到了。
果不其然,江怀瑾闭了闭眼,强行压着情绪,继续说:“那个账号是子星的,子星一直断断续续地给江永强转账。”
江寻捏了把莱恩的小脸,面露诧异,不理解。
“为什么?”
江怀瑾沉声:“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件事,江寻把莱恩送回了隔壁家。
周六,江父江母以及江子星都在家。
江子星此时正在三楼的那间面积很大的舞蹈室练习钢琴,外面突然传来的动静让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看向门口的方向,诧异道:“爸妈……你们怎么都来了?”
门外站着江世渊和邓舒,以及江怀瑾,还有落在后面的准备看好戏的江寻。
江子星很快就发现父母和哥哥的脸色都很不好。
他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江永强真的把那件事告诉爸妈了?
不,不会。
“子星,我们有件事情要问你。”
“你是不是经常给那……”江世渊硬生生将“畜生”两个字咽回喉咙里,严肃质问:“你是不是经常给你的亲生父亲转钱?”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江子星身上。
江子星如遭雷劈,整个人像是定住了,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转账记录一条一条就摆在他面前,铁证如山,容不得他反驳。
江子星肉眼可见的慌了,他低着头,紧紧捏着自己的手,期期艾艾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相当于默认了。
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江子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江永强都做过什么?”
江世渊这回是真的很气愤,脸色涨得通红,就差指着江子星的鼻子厉声训斥。
“他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你还给他钱?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江永强曾经那么虐待江寻,伤尽天良,毫无人性,江世渊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看着他不得好死。
而现在,他却发现自己一向疼爱的小儿子在背地里屡次给那畜生转钱,他怎么能不愤怒。
江子星有些蒙了,这么多年来,江世渊从来就没有这么骂过他,哪怕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之后,也一如既往的对他好。
“我……”才刚说一个字,江子星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害怕又委屈。
江世渊这次却没有心软,面色依旧严肃而阴沉,“把话解释清楚再哭。”
邓舒上前,小声对丈夫劝了两句,随后看向江子星,秀美的脸上神色复杂,“子星,你告诉妈妈,你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
“子星,虽然江永强是你的亲生父亲,但你跟他根本就没有见过面,你们只是陌生人,没有任何感情。”
江怀瑾落在江子星身上的目光里带着审视,语气平静:“我想不明白,你没有理由那么做。”
而另一边,江寻抱着胳膊,姿态从容随意地靠着墙面,就差来一把瓜子了。
自然是因为有把柄落在了江永强手上。
他料想江子星不敢实话实说。
“我也不想这么做,我也跟你们一样……一样憎恨他。”
江子星低着头,抬手抹了把眼泪,语气哽咽:“江永强一直纠缠我,说我是他的亲生儿子,必须孝顺他,否则他就闹得人尽皆知。”
“他还一直跟我诉苦,说欠了很多高利贷,要是还不上就得被砍手砍脚……”
江子星的声音越来越小,自觉没有底气,他抬头惴惴不安地看了几人一眼,又垂下眼睛。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时之间就心软了。”
话音落下,满室的沉静,落针可闻。
几人本就难看的脸色逐渐变得更加难看。
江世渊叉着腰,气得在原地来回转了几圈,难以置信又觉得可笑。
“子星,你把我跟你妈,你大哥当什么人了,我们是你的家人!”
“你不知道该怎么办?江永强找你的时候,你就应该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