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林面无表情:“什么话?”
黎元:“欸,你别装傻啊,就是那个聘你做顾问的事。”
谢林:“那个啊,确实说了。”
黎元:“怎么样,你是个什么想法?”
“没有什么想法。”
“你这就没意思了……”
“你好吵。”
“我猜你肯定答应了,不然之前跟个锯嘴葫芦似的,啥也不肯说,现在却主动跟我聊‘227’,还妄想骗我?”
“……”
“我的谢医生,别不说话,会闷坏的,吱个声。”
“……”
俩人光明正大地离开,临走时带走了那个日记本,窗子被小心地关好,这个屋子重回寂静,却再也等不回自己的主人。
程韶家里的书房还亮着灯,他正在伏案写林宣和陆深的结案报告。
2025年十一月十四日,林宣和陆深失踪,十五日,陆深死亡。
据左连的供词还原当时情况:
十四日时,林宣和陆深一同离开学校,两人一起走到岔路口的时候分开,接下来的一段路程都很正常,两人安全到了家里。
晚上十一点,付梨和左连坐着套牌车来到了林宣和陆深分别的那个岔路口,然后拐进了小巷,停下车子开始等待。
十一点二十多分的时候,陆深从自己家翻窗出去,避开沿途的所有摄像头,坐上了车。
十分钟后,林宣以同样的方式离开家,到达地点,将人接齐后,车子驶离,从巷子消失。
俩人被带走,驶向了命运的深渊。
付梨是做了伪装的,林宣并不知道她眼中的司机是付梨。
左连为了测试毒品的效果,给陆深注射了稀释过后的一种新型粉,他们玩毒的,就喜欢看别人疯狂、自己快乐的事情。
他记录下这个反应后,自己却不敢吃了,因为这种东西即使是稀释后,那致幻效果都能跟云滇的毒蘑菇媲美。
也是趁这个时候,陆深跑了,遇上了刚下车,走了一段路的林宣。
之后,两人分开,左连在郊外的枫树林将陆深杀死分尸,然后带回市区将尸体分别抛弃至七个地方的垃圾桶。
他给出来的原因是——两人意见不和,激情杀人(虽然不可信,但有些杀人犯杀人是没有理由的,现在猜测这家伙是单纯想要挑战警察的权威。)
后来左连又说,他享受杀人给他带来的快感,以及与警方你追我逃的乐趣。
这就跟偷情似的偷偷摸摸地干事情,总是比光明正大的要让人觉得激情和紧张。
他就喜欢追求激情和刺激,喜欢听生命流逝时最后的声音,微弱,渺小……
一个人在人世上留下的最后的声音,对于他们来说,是最美妙的。
付梨在之前的家长会上见到了陆深,两人交谈后知道了对方正苦恼于那支损坏的钢笔,于是提出,自己可以帮忙。
陆深犹豫了很久,在第二次家长会的时候,他同意了,左连是他付梨推荐的司机。
至于为什么要在大晚上偷偷摸摸地离开,据说是付梨要求的。
不过,这一点也很值得怀疑,暂时无法确定。
十七日清晨,陆深尸体中的头被发现,案发。
警方到达之后,林宣的行踪出现,就在案发现场,同时谢医生出现,为林宣代言。
九点二十六分,林宣和谢林交谈,林宣精神崩溃,暴起伤人,谢林受伤。
十一点十四分,林宣用美工刀自杀被发现,警方送林宣到医院,一小时后脱离危险。
十一点三十六分,谢林到达,俩人单独相处后,林宣被枪杀。
付梨在对面五百米处的高楼上开枪后,神秘消失,在天台上留下了一把仿真玩具手枪。
(说实话,这件事对警局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十分嘲讽的。)
之后,就是谢林和黎元在小巷子里设计引出左连,用手铐把人给铐了回来。
据左连说,他跟踪谢林很久了,今天难得遇到人落单,还是在小巷子里,这么好的机会,真的没有人会拒绝。
而左连要跟踪谢林的原因就是——谢林是一个资本家,而左连是一个仇富愤青,平等地仇视所有的有钱人。
(这年头,有钱都这么危险了么?这就是所谓的——“有钱死了”吗?)
左连和付梨联手把林宣和陆深带出来,在两个人之间选择了陆深分尸,之后又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在林宣自杀以后使用枪杀。
这很矛盾,为什么明明已经把林宣给放走了,却还是要再几天之后把人杀死,还选择的是枪杀这种容易引发社会恐慌的死法。
由此可知,林宣的死亡,是临时起意,至于原因,现在没有答案,因为付梨的精神存在问题。
她现在连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都不知道,但她的屋子里搜出了枪,扳机上有指纹,付梨的手上也有硝烟反应。
但在警方询问的时候,付梨的精神状态十分奇怪,前言不搭后语,记忆出现了混乱。
到后面,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物证已经有了——枪型、指纹、林宣头里的子弹,这些已经形成了一条证据链。
付梨的罪可以定了,其他的再多疑点,都只能保留。
这个案子,两个凶手,两个死者,都已经出现了。
——2025年11月20日,分尸枪杀案结案。
程韶停下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将书桌上的台灯关掉,起身伸了伸懒腰。
他的书房里有一块白板,上面用磁铁贴着这个案子里涉及的几个人的照片,各种线条连来连去,水笔在不同的地方写着一些字。
这些都是程韶这几天做的详细分析,足可见对方是真的对这起案子很上心。
程韶把东西一点一点地收起来放到牛皮纸袋子里,一边放一边叹息:“真是造孽啊……”
虽然这背后疑云诡谲,但凶手伏诛,一切就此盖棺定论,二中学子出逃案完美落下帷幕。
二中也因此事迎来了自建校以来最大的一次整改,学校高层来了一次大换血。
林宣的班主任徐均赋是唯一一个被革职的普通教师,说起来,他这是被迁怒,是连坐之下的不公平的处罚。
谢林和黎元离开林宣的家后,俩人坐在一起互相盘问了一番,谁也没有得寸进尺,虽然是盘问,但俩人交谈的很愉快。
应该是愉快的吧?毕竟他们没有打起来呢~
第31章 雪孩子
十二月的大地铺上了一层银装素裹,才刚结束一个案子,黎元久违地睡到自然醒,刚睁眼就听见小朋友们街头巷尾地喊:“下雪啦!下雪啦!下大雪啦!”就跟民国时期街边喊卖报的似的。
黎元推开窗,果然见到一片白雪,这让他想起一句诗:“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雪是在晚上悄悄下的,趁人不备堆叠起了厚厚一层,孩子们睡得早,起得也早,没吃早饭就跑出去堆了一个个雪人,欢声笑语地奔跑着昭告天下。
看着那些奇形怪状,颇具童趣的雪人,黎元突然有些手痒,想去堆一个大的让大家开开眼。
记得小时候看过一部很老的动画电影,全程没有对话,只有配乐,也能够让人看懂剧情。
电影名字叫《雪孩子》,漫天白雪的山腰上住着小主人公,木房子里为了准备过冬,堆了很多柴火。
小主人公一个人太过孤独,所以给自己堆了一个雪人,最经典的那种形象,胡萝卜鼻子、扣子眼睛、树杈手。
万物有灵,雪人堆好后,竟然奇异地活了,与小主人公很快乐地玩了几天,他们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后来,小主人公在烧火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火星子从灶里溅出来点着了房子。
小主人公睡得正香,一点儿也不知道。
雪孩子看见小主人公家着火了,就飞快地跑了过去。
雪孩子从大火中救出了小主人公,自己却化了。
雪孩子哪里去了呢?他飞到了空中,成了一朵白云,一朵很美很美的白云。
这是一个悲剧,一个命中注定的悲剧,因为就算没有那场大火,等冬天过去,等太阳升起,雪人也是要化的。
因为冰雪注定无法拥抱温暖。
这是一部有深度的片子,黎元初看时觉得胡萝卜鼻子应该会很好吃,看到后面在可惜的同时,也想拥有一个雪人朋友。
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这真是操蛋的命运。
《雪孩子》不管是在当时还是现在,画质都不算很好,却奇异地走进了幼年黎元的心里,为后来黎元做事果决的性格埋下了伏笔。
大人们听到孩子的欢呼,先是会心一笑,转头又推开窗探头喊:“小心点!地滑,你们慢点跑!”
“衣服都穿好了没?别冻成个小冰棍,回家一个劲儿流鼻水……”
也不管是谁家大人喊的话,孩子们统统应着,一边回“好!”一边在雪地里撒欢跑。
自己带的孩子自己清楚,他们哪可能跟应得那么乖?大概率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大人们只好抓着衣服跟了出去,看着自家孩子千万别闹出什么事来。
他们先是拉着孩子们耳提面命地叮嘱一番,孩子们哪里是静得下来的?个个嫌唠叨,嗯嗯几句就呼朋引伴,跑得没影儿了。
大人们摇头骂了几句,不忍心再拦,便凑到一起唠唠嗑,顺带盯着点自家的熊孩子。
小区里叽叽喳喳,欢声笑语十足,生活气息浓厚,这是尘世烟火里,平凡人普通又不普通的生活。
黎元照例溜达去买了包子豆浆,咬着白面馒头去推那个从老爸手里继承来的二八大杠,准备上班。
路上听见有人在聊雪,“这雪太厚了,要不要扫一扫?”
“孩子们玩儿得这么开心,你忍心?”
“这么厚的雪,也不知道底下埋了什么,万一有碎玻璃,一脚踩下去,你就当独脚大公鸡去吧!”
“说得有道理……嗯?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聊天的俩人没听清,但黎元可是听得清清楚楚,那是尖叫声,是那种惊恐万分的尖叫,里面还夹杂着小孩的哭声。
黎元骂了一句乌鸦嘴,飞奔向声源处,人民群众出事,黎元是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到了地方,黎元才知道,情况并没有他设想的那么乐观,不是摔跤,不是受伤,而是……死人了。
居民们把孩子护着离事发地远了点,却还是围作一圈,一副心有余悸却好奇的模样,典型的又菜又爱玩。
脸盆大的小坑里是一张面容苍老且青灰的脸,安详地闭上眼,嘴角还勾起一丝笑,他埋在厚厚的雪层里,像一尊塑像。
黎元:“这是怎么回事?报警了吗?”
四面八方的人声回答:“报警了,在发现的时候就报了。”
都是同一个社区里住了多年的邻居,大家也都知道黎元的身份,一下子就找到了主心骨,你一句我一句,就把事情给拼凑完整了。
这本来是几个孩子在玩雪仗的,但跑着跑着,就有人被绊倒了,摔了个实打实,他们觉得底下绊人的坏东西要挖掉,不然还得摔。
于是一群大聪明就你一爪子我一爪子地把雪地掏了一个坑,差点没给吓成羊癫疯。
黎元叹了叹气,叫他们把孩子带进屋子里好好安慰,大冬天的,呆在外面也怪冷的,别这刚被一吓,转头又给冻出个好歹来,那就是罪过了。
这里离市局并不远,很快就等到了警察来接手,出乎意料的是,来的人竟然是程韶。
这家伙到的时候跟黎元打了个招呼:“黎队,接到报案的时候,我差点以为你光荣了,那群不省心的崽子已经开始号丧,计划着篡位了。”
黎元挑了挑眉:“行啊你,才多久没见,就敢明着骂队长了?就不怕组织上给你扣工资?”
说着,他凑近了低声问:“怎么了?”
如果这只是个普通冻死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是副处级的程韶带队来,而既然程韶来了,那事情铁定不小。
恶性伤亡和毒品,是最有可能的。
程韶压低声音:“那边死的人叫严新,就在今天早上向市局发了一封邮件,里面的内容举报你贩毒,我们刚定位到手机地址,你们的报警电话就打来了。”
“现在举报信就压在魏局手里呢,够你休息一阵子的。”
听到这里,黎元明了,不甚在意道:“没事儿,哥能应付,魏局怎么说?”
程韶:“他说你被盯上了,最近不要太嚣张,最好窝在家里当乌龟。”
黎元:“你这话传的没水平,魏老头当时绝对不是这么说的。”
程韶:“意思到了就成,你要求这么多干什么?”
说完,程韶从他身边经过,一路走到尸体旁,询问法医初步尸检结果。
然而,当他见到了彻底挖出来的尸体时,几乎要控制不住想揍黎元的手。
尸体的双手交叠置于胸前,掌中握着一支散成花瓣的红玫瑰,乍一看像一位忠诚的信教徒。
程韶眉心跳了跳,当时脑海里就冒出七个大字——“玫瑰花流血事件”。
挑衅!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陆深心脏处的玫瑰,林宣死亡现场的玫瑰,以及眼前的玫瑰,它们之间到底有没有联系,这究竟是巧合,还是阴谋?
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黎元被针对了,玫瑰花俨然成了市局刑侦一队的死亡之花。
阴魂不散,不死不休。
程韶暗骂了一句,蹲在地上做尸检的陈辛夷猛地抬头,面色严肃:“副队,有问题。”
程韶蹲下,问:“怎么了”
陈辛夷笃定道:“毒品。”
程韶:“……”
你到底是怎么一眼看出来的?肉眼堪比精妙仪器?
毒品这两个字一出,犹如平地惊雷,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程韶吩咐:“抽血取样,送去市局进一步化验,加急插队,就说是我吩咐的。”
“来两个人把尸体抬走,如果有人问,一口咬死是冻死的。”
沈乔安道:“是!”
应完,姑娘八百里加急地将要化验的东西护送回市局,得到确切的结果后立马将消息发给了程韶,不过她的消息已经是十多分钟后的事情了。
案子有程韶在盯着,黎元又处于一种微妙的境地,需要避嫌,理所应当的,这位做事雷厉风行的队长闲了下来。
他站在一边就着冷风啃包子,很是惬意地跟警卫员聊一些无伤大雅的闲天,自在得仿佛这不是命案现场,而是旅游风景区。
太阳懒洋洋地从云层里爬出来,无声无息地将金色的暖光撒在纯白的雪上,冰雪渐融,折射出耀眼的光。
这光打在黎元坚毅的面庞上,显出几分温柔缱绻,醉人得很。
谢林刚推开阳台门,就见到这副场景,着实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个人是黎元。
有警察在的地方不一定有命案,但有黎元的地方,一定有命案。
谢林眼一抬,果不其然看到了那个挖出尸体的坑,以及还未来得及抬走的尸体,触及那抹红色时微微顿了顿,又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
正啃着包子的黎元似有所感地抬头,正正对上谢林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他愣了一下,面露讶色,显然也在意料之外。
嗯,平衡了,双方都对对方的出现感到惊讶和意外。
黎元朝谢林的方向笑了笑,做了个口型,离得太远,谢林没看清,不过很快谢林的手机就响了。
不是闹钟,而是黎元打过来的电话。
他们俩早在林宣的那个案子就互相交换了手机号,所以并不存在陌生号码不认识的情况。
谢林靠在阳台边,一只手拿手机,另一只手轻拈盆栽的叶子,目光却遥遥穿过天际,没有落在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上,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黎元觉得谢林像一只慵懒高贵的大猫,有着温顺的外表、骄傲的灵魂、和睥睨众生的气势。
谢林:“黎队早上好啊。”
“谢医生早上好啊!”黎元的声音很欢快,从薄薄的手机里传出,拢在耳廓,撩得耳尖有些痒,“没想到你也住在这儿啊。”
谢林将手机拿得远了些,道:“暂住。”
他边说边把阳台门一推,又给关上了,人往屋里走。
“楼下出了什么事?”
“死了个人。”
“废话。”
“多的我也不清楚,这个案子是我副队在跟。”
几句话间,聪明的人就能猜出个大概,姓黎的这家伙不是犯了什么被停职,就是案子跟他有关联要避嫌。
看这家伙悠哉悠哉的样子,很大可能就是避嫌了。
谢林给自己倒了一杯温开水,拣了一句话说:“你既然不跟案子,杵那里啃西北风?”
黎元:“嘿嘿,看个热闹。”
谢林随意道:“不冷么?”
黎元说:“咱一身正气,还怕什么冷?”
谢林意思意思客套一下:“要不要上来喝杯热茶?代表黑心资本家犒劳一下人民警察。”
黎元毫不客气答应:“好啊,那你现在可以来开门了。”
话落,门外响起了“叮咚”的门铃声。
好家伙,黎某人就等着这句话呢。
谢林无言以对,索性挂断电话,起身去开门。
门外黎元一手拿着手机低头看着,一手提着豆浆油条包子,挺丰富,就是不知道这货到底是没吃完,还是又跑去卖早餐的那里补货了。
作为一个懂礼貌、有教养的贵公子,谢林自然地接过黎元手里的东西,示意他换鞋进去,态度不热切也不敷衍,是中规中矩的待客之道。
黎元进门后,第一眼看的就是布局,典型的酒店装修风,两室一厅,一卫一厨,不大不小,很精简。
厨房很明显没有用过的痕迹,没有一丝烟火气,这里不像家,而更像是一个落脚点。
谢林将黎元的早餐放在桌子上,问:“要茶吗?”
黎元:“什么茶?”
谢林:“绿茶。”
黎元看见谢林淡淡的表情,突然就想搞一些恶趣味,他说:“你怎么还带骂人的?”
谢林低头倒茶叶,顺手将热水壶的开关打开,壶子开始“轰轰”地小声响着,伴着这个声音,谢林的回话稍有些模糊:“您自个儿来讨骂,怎么还赖在我头上了?还有,能不能别跟孔雀开屏似的在我跟前晃,安静坐下好吗?”
谢林边说边抬头,在看到黎元手上拿着的东西后,微微发愣,那是金属探测仪,专门用来扫描监听设备的。
这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带进来的?可真会藏。
他只愣了几秒,就若无其事地继续泡他的茶。
黎元的回答十分无赖,他自动过滤掉前半段,说:“孔雀开屏是为了求偶,你猜猜我是为了什么?”
这人说完,还朝谢林眨了眨右眼,整个人透着俩字“骚包”。
谢林沉默了两秒,很认真地说:“你这副撩骚的模样,真的很渣男。”
黎元表情浮夸,道:“渣男?我可是四讲五美的好少年,深刻贯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倍受爱戴的人民公仆……”
第33章 我们被算计了
他这话说得极其顺溜,跟提前背了台词一样,没有半点磕巴,整个过程十分丝滑,听得谢林心里升起了袭警的冲动。
谢林默念两句:袭警犯法……
他轻轻将泡好的茶汤推到黎元面前:“说了这么久,渴了吧?来,尝尝。”
翻译过来就是:你可以给老子闭嘴了。
瓷白的杯子盛着浅绿色的茶汤,泡开的茶叶缓缓旋着沉底,袅袅地冒着热气,看着就很有食欲。
黎元很给面子地坐下喝茶,跟喝酒似的牛饮,还假模假样地赞一句:“好茶!”
谢林默默续杯,有些无奈:“喝茶是要细品的。”
黎元扫了一眼被自己扔在茶几上的扫描仪,道:“这里可以谈正事吗?”
谢林浅啄一口茶汤,从茶几的抽屉下拿出一个眼镜盒,道:“‘耳朵’在眼镜腿里,我来的第一天就给清出来了。”
黎元接过盒子,掰开眼镜腿,果然见到了一枚微型监听器,不过已经没有电了。
他将东西复原,问:“还留着干嘛?”
谢林笑了笑:“收藏啊~”
“漂亮!”黎元冲他竖起大拇指,“送我呗?”
谢林:“能说不吗?”
黎元:“不能哦~亲。”
那一副淘宝客服即视感,放在黎元的身上,怎么说呢?就俩字儿——恶寒。
谢林嫌弃地把头偏开:“所以你不是在说废话吗。”
黎元:“我这叫懂礼貌。”
好嘛,您算是把“礼貌”给玩明白了,谢林挥了挥手:“拿走拿走。”
黎元:“好嘞!”说完,他连眼镜带盒全给揣兜里了,真是一点也不见外。
谢林瞥了一眼,没打算计较,漫不经心地说:“不是要说正事吗?现在开始吧。”
黎元稍稍坐直了身子,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没头没尾的:“我们被算计了。”
谢林奇怪地歪了歪头,说:“这不是我们一直都知道的事情吗?”
黎元:“不是林宣的算计,而是这次,小区里那个流浪汉的死亡,连我带你,全都算计进去了。”
谢林面色十分平静:“你错了,只有你,没有我。”
黎元:“为什么这么肯定?”
谢林:“很简单,这背后有一只推手,它想把黎队你套牢在‘玫瑰花流血事件’里。而我,从一开始就身在其中,今天这个死者针对的是谁,想必已经很清楚了。”
黎元喝了一口茶,道:“讲真的,今天的你,直白地让我有些……意外?”
谢林笑了笑:“因为,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啊。”
黎元心尖一颤,虽然知道对方是故意作出友好的假象,但还是被触动了。
他说:“荣幸之至。”
谢林不置可否:“能说说你觉得自己被算计什么了吗?”
黎元将自己带的包子推到谢林面前:“随便挑,我们边吃边聊。”
谢林点头,随意拣了两个豆沙包,一边吃一边等待。
“首先,‘二二七’是被下了封口令的案件,这毋庸置疑,但是却在这个时候爆发,这本来就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
“其次,就是现在我们小区外的那个流浪汉,他可不简单,实名举报我贩毒呢,还举报到市局,真不知道该说他傻还是天真。”
“这一次,你在小区,我也在小区,你说巧不巧?”
“如果说林宣把你和我绑在一起,是为了保护,那别人呢?要知道,当巧合多了,那就不是巧合,而是蓄谋已久了。”
谢林本来还挺淡定的,但当听到贩毒这几个字眼时,愣了愣,等到黎元说完才开口:“你说死者生前举报你贩毒?”
黎元:“有什么问题吗?”
谢林将视线转向阳台:“那他的死因就不会单纯了。”
黎元:“你是说……”
二人异口同声:“毒品!”
他们的话脱口得很干脆,却都变了脸色。
‘二二七’里死于毒品的是第三起案件,死者是一个医学生,女性,26岁,是唯一一个品学兼优的受害者。
而小区里躺在冰雪下面的,同样是玫瑰花的第三名死者。
医学生的玫瑰是插在左眼的。
谢林:“流浪汉的玫瑰花在什么位置?”
黎元在自己的胸前比划了一下,道:“胸口正中央,正宗红玫瑰,没有纸条。”
谢林皱了皱眉:“它引你入局的目的太明显了。”
黎元:“假设二十年前的‘二二七’背后的操盘手为A,现在这几个案子就是B针对A拙劣的模仿。至于为什么,我有一个猜测。”
“B痛恨A,想要借用‘二二七’打压A,于是弄出这一系列的事情,就是为了重查‘二二七’,而我,就是被选择的翻案人。”
谢林面无表情地鼓了鼓掌:“逻辑满分,天命之子。”
黎元:“别打岔,说正事呢。”
谢林咽下一口包子,道:“那么,B为什么痛恨A,又为什么不自己搞垮A,反而大费周章地要翻一起旧案呢?”
黎元:“简单,从‘二二七’的死者下手,他们与B必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谢林若有所思说:“‘二二七’当时封档的时候,据说是因为一个卧底功勋警察自杀,所有线索断在了这里。后来老师整理的时候,发现封档的案卷中少了一起案子,但因为案件存疑,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从此,‘二二七’便只剩六起案子。”
黎元:“你是说,你的母亲,卫扶苏?”
谢林笑了笑:“看来,你已经拿到完整的案卷了。”
“不过这起案件本来就存疑,毕竟她是自杀的,很多人都不认为这个案子归属于‘二二七’流血事件。”
黎元皱了皱眉,他下意识觉得谢林的状态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奇怪。
“谢林,你想说什么……”
谢林突然就笑了,像一朵开到糜烂的花,他轻声说:“‘二二七’发生的第三年后,谢司宇失踪,最后被人发现淹死在河里,那不是一场意外,而是过河拆桥的清理门户。”
黎元面色凝重,什么样的人,会称呼自己的父亲为全名呢?
谢林:“谢司宇就是明面上的操盘手A,他天真地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最后却被他手中的刀反噬。”
赌徒生于金钱权利,同样死于金钱权利。
真相血淋淋地摆在眼前,当年的那个自杀的警察何其无辜!?
黎元沉下心神,道:“所以我们现在面对的有两方,一方是自断一臂的A,另一方是狗咬狗的B,听起来我们似乎可以坐山观虎斗。”
谢林掀了掀眼皮,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道:“天真。”
黎元摸了摸鼻子,道:“我就是说说,又没有真想这样做。”
谢林淡淡道:“有些事情,你就算不想做,也有人推着你去做,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