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结束后,天已经黑了。
雨后的深秋空气冷冽,澄园满院的植被都浸在湿漉漉的水气里。
庄清河走到屋外潮湿的空气中,看着灌木后面的月季花出神。
商珉弦看到他之后,停下了脚步,没有上前。
他觉得庄清河并不想看到他。
庄清河静立了一会儿,有朵海棠花落到了他的肩上,他偏头看了一眼,抬手轻轻拂掉,然后离开了。
商珉弦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直到庄清河的身影隐去,他才提步过去。走到那朵海棠花旁边时,他停下脚步,弯腰把花捡了起来。
商珉弦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患了收集癖的变态,把被庄清河手指触碰过,目光停留过的东西都收入囊中。
目之所及到处都是庄清河的痕迹,而每个痕迹都在提醒他,自己失去了这个人!
商珉弦无法否认他对庄清河的爱恋,一种古老、陈腐,但是无法磨灭的倾慕。
那种深刻的,强烈的,带有欲望的却又纯粹的感情。
融进血脉的爱怜,无法斩断的羁绊。
他爱庄清河那万里挑一的珍稀灵魂,爱他滚烫磅礴的心脏。
商珉弦有时候会梦到庄清河,梦见他们和好了。庄清河还是会对他笑,对他撒娇。
醒来之后,刚开始的那几分钟最难熬。整个人都被一种怅然若失的悲伤所笼罩,然后慢慢接受现实,明白原来那些都是自己的幻想。
商珉弦终于还是生病了,医生查不出任何病因,他身体的所有机能都正常。
可他确实一天天虚弱了下去。
没有边际的混沌,和没有尽头的虚空,那一直以来都是商珉弦心灵的全部。他走到双脚干枯,仿佛疲惫的思绪躺下休息了,可肉身还在靠惯性活动。
庄清河当天就来了,没有人告诉他商珉弦生病的消息,他只是突然心慌,于是就过来了。
他好像能接收到商珉弦生命最底层的求救信号。
商珉弦视线模糊,他眼里的庄清河只有一个虚虚的影,他甚至觉得眼前的人只是一个幻觉。
庄清河走到近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柔声问:“商珉弦,你为什么病了?”
商珉弦用涣散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开口:“我为你病的。”
庄清河,你要害死我了。
他对庄清河的爱在绝望中一日日加固。
庄清河在旁边的地毯上坐了下来。他声音遥远如星辰,说:“商珉弦,现在已经这样了,你也该过你自己的生活了。”
商珉弦的眼睛因为发烧亮得吓人,他问:“我自己的生活?庄清河,我连我自己都不是。”
窗外下着大雨,雨水打在玻璃上,流下蜿蜒的痕迹。
庄清河也备受折磨。
一个人离开之后,剩下的人就会无所适从。似乎不够难过,或者难过得不够久,就显得离开的那个人不够重要。
而这件事又自有它的特殊性,因为那个人的死亡几乎无人知晓。
于是痛苦的密度和长度都翻倍叠加,难过的责任就落在了庄清河一个人的身上。
庄清河:“世间万物都有意义,你也可以去找你的意义。”
商珉弦侧卧在沙发上,神思狂乱无序。发着高热的除了他的额头,还有他望向庄清河的眼。
“我没办法。”商珉弦看着他,目光如荒郊的月亮,他说:“我真的没办法,我那么爱你。”
那么爱你,那么绝望。
雨滴打在阳台的植物上,带着潮湿的水气。
庄清河曲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侧着头听窗外的雨声,还有商珉弦的告白。
那样一长串的表白,是像水一样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的。
“庄清河,我好不起来了,我是为你病的。”
“你说我鸠占鹊巢,我似乎做错了很多事。可是你不爱我的每一秒,我就宇未岩已经在受酷刑了。”
“我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给你。我什么都不是,我什么都没有。我甚至愿意把肋骨取出来给你,可是我又想起来,这身体也不是我的。”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真的……真的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庄清河了。”
“你是我的骨中骨,肉中肉。”
雨水滴在散尾葵上的声音,宛如叮咛。
庄清河看着他,没有办法不心疼他。
那天郊外的大雨中,那个人说:“因为他太可怜了。”
被那个人赋予了秉性的庄清河,当然也会这么觉得。
他太可怜了。
庄清河发现自己有时候会忘记,这个人跟他们都不一样。
他是来历不明的。
灵魂源于天地之间的灵光乍泄,而他却是精神患病的产物,他甚至不能算是一个正确的生灵。
商珉弦似乎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他那么绝望又迷茫,抽了抽鼻子问:“就因为我的不正确,所以我连爱一个人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商珉弦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流进耳朵里,像潮汐引起的水声轰鸣。
“这对我真的公平吗?”
窗外雨声淅沥,庄清河眨了眨眼睛。
想要握住那只手,究竟要穿过多少乌云?
商珉弦:“我有时候在想,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我这样的人,又为什么有你这样的人。我觉得除了是让我们相爱,再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商珉弦的眼睛明暗交杂,他看起来那么绝望,说:“庄清河,我最近一直有种感觉,总有一天,我会因为得不到你而死掉的。”
庄清河,我真的快要被你给害死了。
庄清河终于转头看向商珉弦,然后伸出手,遮住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没有人敢看,里面的深情和绝望会把人溺毙。
商珉弦的睫毛在他手心里轻颤,像一只濒死的潮湿蝴蝶。
商珉弦的眼泪在他掌心下逆行,像条找不到终点的河流。他一开口,只听声音也能听得出他的偏执入骨:“是我贪心吗?你们的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我只要一个庄清河,别的人我都不要,我这也能叫贪心吗?”
雨势渐大,阳台上的散尾葵被打折了几片叶子。
庄清河长久地沉默,感受自己的手心一点点濡湿。
商珉弦拿开庄清河的手,然后握住,抬头问:“庄清河,你什么都不怕,却怕看见我的眼泪吗?”
话音刚落,一滴眼泪滴在庄清河的手背上。那么滚烫,庄清河忍不住颤了一下,被烫到了似的。
“庄清河,他之于你,就像你之于我。”
他之于你,就像你之于我。
庄清河睫毛颤了颤,脑海中有一道光闪过。
他突然想到了一些被他忽略掉的事,那似乎正是他一直以来苦寻不到的出口。
“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会说话?”
庄清河发现,自己和两个商珉弦的第一次对话,居然都是一字不差的。
所以,庄清河,多年后你再次听到这句同样的开场白时,心里的震颤到底是哪一个商珉弦给你的?
开心果、桃子、月季花,
信任、包容、牵绊。
纠缠于你和那个之间的,也纠缠于你和这个之间。
多年前的他之于你,就像多年后的你之于他。
像,又不像。
不像,可又处处都是复刻般的痕迹!
就像一个闭合的圆。
为什么害怕商珉弦的眼泪?
为什么明明那么熟悉南州的路况,却还是天天开着导航?
为什么那个人问你会跟我接吻上床吗的时候,你又沉默?
庄清河看向躺在沙发上奄奄一息的商珉弦,眼泪滴落。
因为,我当然是爱你的。
五感敏锐得非人的庄清河,怎么会发现不了商珉弦躲在暗处的守望。
那四十多分钟的静默里,庄清河知道窗帘后面坐着谁。
商珉弦亲吻空镜的时候,他就静静伫立在一墙之隔的门外。
商珉弦一次次端起茶杯喝茶的时候,那双敛起的桃花眼一直看着商珉弦的手。
商珉弦捡起那朵海棠花的时候,庄清河就在远处寂静的树荫下凝望他。
他怎么会分不清自己的感情,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爱上的是哪一个。
可是这件事最大的难题是庄清河的感情吗?
从来都不是。
最难的是选择。
庄清河的一生经常处于两难境地,他总是需要在坏的和更坏的中间做选择。
断尾求生是他的生存本能。
而庄清河这些天不停复盘,他推导出了无数个可能的结局,最终不得不承认。
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到了此时庄清河又终于明白,那个人为什么要以欺骗的办法夺走选择权,又以近乎自杀的惨烈方式离开。
因为他不要庄清河来做这么难的选择。
那是世界上第一个为他流泪的人。
是第一个曾经试图拯救他的人。
也是第一个不愿意让他陷入两难之地的人。
那个人用自己的死给他们两个换来了一个可解的局,庄清河,你还要浪费时间在这里打转吗?
所以,非得要时间来做刻度吗?
用时间来找出口,用时间来证明那个人的重要,用时间来和自己和解。
痛苦真的可以量化吗?
需要难过的时间又真的可以像刑期一样具体到天吗?
眼前仿佛孤寂之境,窗外的雨声响个不停,庄清河又听到那个人的声音。
宛如神谕,也是遗言。
“庄清河,以后自己找东西吃吧。”
不知过了多久,庄清河终于有了动作,仿佛穿过层层乌云,他握住了商珉弦垂在沙发边沿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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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大家纠结的几个点。
1、庄清河没有迁怒商公主。
庄清河说是商公主开车走的,并不是给自己的痛苦找宣泄口,这是一个正常智商的人在正常逻辑下会得出的合理结论。
(毕竟有一部分比较细节控的读者都会疑惑12岁的小商真的会开车吗?所以庄清河这么想一点也不奇怪。)
商公主解释之后,庄清河立马就相信了,甚至都没有犹豫。
2、庄清河没有把商公主当替身。
他很清楚自己爱的是谁,也清楚两种感情的区别。
只是在庄清河这里爱情并不是最优级,所以才会有那样的选择。
3、庄清河的纠结有必要吗?
我觉得太有必要了。
要是小商的死对他毫无触动,马上若无其事和商公主在一起,那他前期的所有行为的逻辑就都站不住脚了。
庄清河似乎想回过头来,这让商珉弦感到有点害怕。
他怕庄清河看见他哭,他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
庄清河确实是想回头,他被商珉弦拎进卧室后,就趴着被压在床上,什么都看不到。然而不等他回头,就突然惨叫一声,眼睛猝然睁大。
为了避免受伤,庄清河努力把自己打开,像只蛙一样趴着。
商珉弦从身后紧紧抱住他,倾听空白被填满的声音,那声音微乎其微。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只能在幻觉中寻找安慰。
他假装,假装自己真的在拥抱庄清河。就像河流要归入大海,他总是一次次被庄清河打败。
“对不起。”他抚摸着庄清河的后背,说:“我很害怕。”
庄清河气息微弱:“怕什么?”
“我怕你长出翅膀,然后飞走。”他哽咽着亲吻庄清河的后背,要给那可能长出翅膀的地方烙上封印。
只是轻轻的碰触,就让商珉弦旺盛起来,让他变得更烫。
“庄清河,不要离开我。”
“我不离开你。”
庄清河的声音已经疼得模糊不清,还在一遍遍回应他。
强势的垏动让庄清河感到害怕,想挣扎,可双手被牢牢扣住,无休止的琎岀让他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最后他只能脸埋在枕头里,意识混乱地砷吟。
“你要对我负责。”欺负人的那个这么说。
“嗯,我对你负责。”被欺负的那个如此承诺。
反复的鞭笞如海水般起伏。终于在一个沉重的陷入后,商珉弦停了下来,紧紧压住他:“不要离开我。”
“啊……我不离开你。”
商珉弦的沮丧减轻了一些,如饮鸩止渴,他根本不想停下来。
虚弱感充斥了庄清河的全身,他刚喘了口气,很快又被翻了过来,再次被强行惯串。
虚浮的声音被骤然掐断,身上压下来的重量将庄清河的喘昔碾碎在黑夜中。
愉快的顶点原来是哭泣,仿佛一场暴雨转移到了庄清河的眼睛里,他被一次又一次抛起,始终落不下来。
商珉弦只觉得这个梦比以往都真实,他甚至感受到了血肉相融的关联。
手掌相扣,炙热的触感,痛苦与愉悦的并存。
“你不可以离开我。”
“我不离开你。”
清晨熹微的光芒照进室内,商珉弦醒来后,又同往常一样看着天花板发呆。
他又梦到庄清河了,还是个很y.乱的梦,庄清河被他弄得一直哭,眼泪把枕头都打湿了。
而意识那是梦后的落差感,几乎能杀死他。
每天如此。
商珉弦动了动,察觉到有点不对劲,床上还有人。
他转头看向一旁,脸色瞬间冰冷,猛地抖起被子,直接把那个卷在被子里的人掀到了地上。
那人弱弱地啊了一声,在地上打了个滚儿。
商珉弦声音冷如冰:“谁放你进来的?”
庄清河从床另一边的地上爬起来,扒着床沿只露着小半张脸,迷迷瞪瞪地看着商珉弦。
商珉弦看着他足足愣了两三秒,赶紧过去把他从地上捞起来,放回床上。
庄清河还有点不清醒,眨了眨惺忪的睡眼,哑着嗓子问:“我怎么掉下去了?”
商珉弦没说话。
庄清河挠了挠眼皮,猜道:“我是翻身掉下去的吗?”
商珉弦心虚地垂眸不看他,嗯了一声。
庄清河不再说话,左翻一下右翻一下,把自己裹得像个花卷,闭上眼睛又接着睡了。
商珉弦在一旁看着他,还是怕这是一个了不得的幻觉。
深秋已经有点冷,庄清河整个缩在被子里,睡得软乎乎的,只有一点头发露在外面。商珉弦怕他不好呼吸,帮他往下拉了一点点被子,把他好看的鼻尖露在外面。
庄清河又睡了两个小时才醒,睁开眼睛就对上了商珉弦的视线。
商珉弦虽然想不起来庄清河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床上,但是回想起昨晚的一点零碎片段。因为以为是幻觉,所以他没有做任何准备,庄清河应该挺受罪的。
过了半晌,商珉弦问:“疼不疼?找医生给你看看吗?”
庄清河没说话,而是从被子里伸出手,比了三根手指。
商珉弦看他跟自己比OK,于是说:“那我去叫医生过来。”
“......”
庄清河晃了晃手指,说:“三次了,商珉弦,这是你第三次给我弄发烧了。”
接着皱了皱鼻子,说:“我才不看医生,丢死人了。”
商珉弦眨了眨水润的眼睛,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
他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庄清河目光温柔,看着他说:“我感觉你好像在叫我,所以我就过来了。”
商珉弦不说话了。
庄清河叹了口气,坐起来抱住他,低声说:“商珉弦,对不起......”
我耽误了好多时间。
商珉弦几乎是立刻回抱他,他在心里想,原谅庄清河可能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了。
风吹动窗帘,送进秋天清新的冷空气。
窗外乌云飞升,颜色由黑转白,然后裂开露出蓝色的天穹。一长束的光芒斜刺下来,逐渐笼罩大地。
天晴了。
庄清河低烧了两天,商珉弦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像是怕他会突然不见似的。
这种像是应激反应一样的不安,让庄清河心酸不已,只能尽可能地一遍遍安抚他。
刚退烧的第二天,庄清河就接到了凌霄的电话,约他见面吃饭。
庄家公司出事,是个人都知道。凌霄前段时间就叫了他好多次,可能是担心他心情吧,说要约他聊聊。
可他前段时间状态不好,真心是没心情,就都婉拒了。
他跟凌霄约了中午吃饭,跟商珉弦说了一声就出门了。
“看什么呢?”庄清河进到包厢,在他对面坐下。
“随便翻翻。”凌霄低头看着手里的目录,回答:“我一朋友的姑姑,前段时间过世了。老太太生前喜欢收藏首饰,可也没个女儿侄女儿什么的,这些东西都找不到人继承。”
“他们家就想着在家弄个私人拍卖会,就请一些熟人,把她那些首饰拍卖出去。”
庄清河笑了声:“那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你也戴不了这些啊。”
“还有俩礼拜我妈就要过生日了。”凌霄抖着手里的拍卖目录,说:“我看看有没有像样的,拍一件给她当生日礼物,我那朋友说老太太品味还挺不错的。”
“唔,是啊。”庄清河喝了口茶,说:“给我也瞅瞅,我正愁不知道送她什么呢。”
其实庄清河都忘了这事了,这段时间他什么都顾不上。
他的生日只比凌霄母亲早差不多一个礼拜,他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更不用说别人的。
这会儿想起来,还有点愧疚。
凌霄小时候老跟他屁股后面,凌霄母亲那段时间对庄清河也着实不错。
凌霄已经翻完了大半,就把目录递给他,说:“你眼光比我强,顺便帮我也看看,我看了这些玩意儿就头晕。”
庄清河接过目录翻了翻,他发现这位老妇人的口味还挺杂,数量不算多,但是各种风格都有。大多都是上世纪时期的首饰,设计繁复有质感,比现代首饰多了些古旧的韵味。
确实都挺不错的,两人还真看中了几件,低头嘀咕了一会儿,约定拍卖当天一起过去。
回去跟商珉弦说了这事之后,商珉弦立刻表示要跟他一起去。
很快就到了拍卖会当天,地点就在主人家,商珉弦陪着庄清河一起到场。
刚到没多久,庄清河就看到了韩天一,今天到场的大部分都是女客,庄清河奇道:“你怎么也来了?”
韩天一撇了他一眼:“我来给我姑挑个首饰当生日礼物。”
庄清河:“……”
凌母知道了不知该作何感想,一个个都跑这来给她买生日礼物,弄得跟组团搞批发似的。
这时商珉弦走了过来,他给庄清河拿了一杯饮料,递给了他。
韩天一蹙眉看了看商珉弦,又蹙眉看着庄清河,突然把他扯到一边,低声问:“你怎么又和商珉弦搅合在一起了?”
庄清河没法跟他解释这件事里的弯弯绕绕,只说:“我的事你少管。”
韩天一冷呵一声,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我看你还是哭得少。”
“你还记得你当时哭成什么熊样吗?”
“......”能有你熊?
庄清河刚要说话,手机就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那个号码,眉头紧蹙起来。
跟韩天一说了声,然后走到一旁接电话。
许僭越打来的。
“清河。”
“你又想干什么?”
许僭越声音有点不对劲儿,有种强撑着的轻松:“跟你说一声,你今年生日我不能去看你了,礼物我让林听带给你。”
庄清河直接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清河心里隐隐升起不安,他本以为许僭越对他那种病态的感情会随着时间慢慢减弱,毕竟现在不像以前在圳海,两人时不时会见面。
可现在都已经四年了。
拍卖结束后,庄清河和商珉弦便直接回去了。
进了卧室,庄清河准备换套家居服。因为是社交场合,他今天穿得比较正式。
脱掉西装外套,里面是白色衬衣,手臂上束着袖箍,让他平添了许多禁欲感。
接着庄清河又脱掉长裤,大腿根上的衬衣夹,还有小腿上的吊袜带都展露在商珉弦面前。
很轻易就勾起了他的欲望。
庄清河这边正准备弯腰解下吊袜带,就被商珉弦从背后搂住。
“别脱。”
情热时,商珉弦一边吻他,一边问:“你的生日也快到了,想要什么?”
庄清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今天接到的许僭越的电话,他眯起眼一哂,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只要不是手表就行。”
瓯岛山顶。
许僭越赤裸着上身,灯光勾勒出完美的体魄轮廓,他后背有一个正在潺潺冒血的血洞,是枪伤。
青可正在给他挖子弹,他在被许僭越抓来之前是一名正在实习的外科医生。
许僭越甚至连麻药都不打,只微微蹙眉。他整个人白得像一个幽灵,脖子上浅青色的动脉血管清晰可见。过于精致的嘴唇紧抿,略带一些扭曲的神经质。
青可看着他的脖子上的血管,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手术刀。
只要一刀......
这时,许僭越突然抬眼扫向青可,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看起来甚至是深邃而温和的。他似乎是知道青可在想什么,甚至挑了挑眉毛。
青可不寒而栗,一种穿透灵魂的窒息感包裹了他,他能感受到这个男人打从心底里对自己的蔑视。
蔑视到哪怕自己手里握着刀,也不被他放在眼里。
许僭越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然后看向那面巨大空旷的墙壁上唯一的一幅画。
画上的庄清河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那是许僭越没见过的样子。
他印象最深刻的是庄清河十八岁的样子,那也是他们两个关系最和谐的时候。
有一次庄清河受了点伤,在他那里静养,两人有过一段不错的相处时光。
许僭越的父亲建立了一军火帝国,是这个世界上现代化武器的几大源头之一。而作为他的儿子,许僭越从小耳濡目染,那个时候已经接手了一部分生意。
那时候许僭越受父亲掣肘,急于独立,便频频亲自出面和客户接触。
不过他一向谨慎,从没出过事。那时他占了一个山头,交易地点就在山上的一个山洞里,山上地形复杂,有很好的隐蔽性。
那场本该万无一失的交易失败了,他们的交易地点被泄露,直接被警方包抄,在山林中激战了很久。
那个夜晚,许僭越无限接近死亡,山林中枪声不断,时不时还有巨大的爆破声。
最后他靠着对地形的了解优势,勉强冲出突围逃了出来,不过肩胛上也中了一枪。
那颗子弹来自宋明山。
许僭越到现在都记得那个男人凌厉的气场,还有那双在黑暗中紧紧盯着他的鹰般的眼睛,里面涌动着无边的危险和杀气。
那天是许僭越人生中最狼狈的一天,他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当时庄清河还没睡,看到他一身血,眼神惊诧,然后问:“怎么搞的?”
许僭越没说太多,只让医生过来给自己治疗。他失血过多,迷迷糊糊地问庄清河:“几点了?”
庄清河抬起手看了眼时间,随口道:“两点半。”
说完就继续出神地看着客厅的神龛,他嘴里叼着烟,丝丝缕缕的烟雾在他四周环绕。
许僭越闭眼躺了几分钟,拿起手机看了看,然后又抬起头看向庄清河。
在那个许僭越刚经历了生死的深夜,庄清河的影子就这样住进了他的心里。
当时庄清河和神龛遥遥相望,他周身笼罩着如丝的烟雾,让他看起来比神龛里的神像更像一个香火鼎盛的神。
不可冒犯,不可诱惑,不可动摇。
时间一晃,七年过去了。
许僭越看着墙上的天使画像,目光幽深不可预测。
不可冒犯,不可诱惑,不可动摇。
这时,林听从外面回来了,林听在看向青可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有一种微妙的敌意。
青可早就察觉到了这一点,给许僭越包扎好后,就假装不在意地离开了。
“林听。”许僭越叫他。
林听连忙回头,看向许僭越,等他说话。
许僭越脑袋往后仰了仰,轻飘飘地下了一个命令,然后才看向林听,说:“不计任何代价。”
“包括你的生命。”
第100章 地火明夷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斜照进来,商珉弦坐在办公室后签几份文件,身体被一条条的光影切割。
他的眼睛如同沉寂了一万年的湖水,长而浓密的睫毛低垂着,在脸上留出一片阴影。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商辰走了进来。
商珉弦抬头看了他一眼,蹙眉道:“有什么事改天说,我今天要早点走。”
商辰看了看时间,说:“现在才下午三点。”
商珉弦声音冷淡:“今天庄清河生日,我要回去准备,然后接他去吃晚饭。”
商辰听了这话简直想笑,他没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商珉弦。然而对于这个商珉弦来说,他的目光毫无杀伤力。
商珉弦毫不在意地抬起头和他对视,对他的施压视若无睹,开口道:“你没什么事,就先下去吧。”
下去......
商辰胸口顿时憋了一口气,这个人对自己的态度一直冷淡,现在简直可以称得上无礼。
他知道外面有人说他的妻子是受不了他冷漠的性格,被他冷暴力抑郁致死的。
这个人以前因为这个原因,因为自己所谓的母亲,对他一直有些敌意。
这些无所谓,反正自己也不在乎。
关键是他预估错了,这个人并没有随着另一个任何的休眠而恢复以往的性格。
想到这,商辰开口忍不住带了几分讥讽:“你倒是就这么谈起恋爱来了,真以为自己是人了吗?”
商珉弦手上一顿,嘴唇紧抿地看着商辰。
商辰:“我拿我的亲生儿子换了你,不是让你当一个痴情种子的。你不仅算不上是一个人,甚至连灵魂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