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是......”
商珉弦打断他,声音镇定:“灵魂的重量不是躯体来决定的。”
他目光沉稳:“我现在有记忆,有感情,我有爱人,我是一个真正的人。”
商辰怔愣地看着他,没想到他对这件事毫不纠结。
他沉默了片刻,想到自己今天来的目的,开口道:“你和庄清河在一起的事我不管,但是你现在既然占用了我儿子的身体,那你就要替他尽应有的义务。”
商珉弦往后靠了靠,有些倨傲地蹙眉睥着他,看他能说出什么来。
商辰:“你得替他传宗接代。”
商珉弦闻言忍不住讥讽地扯了扯嘴角,眼神冰冷:“我这辈子不会结婚生子,等这副躯体老死之后,我会把所有的家产都捐出去。”
“传宗接代......”商珉弦似乎觉得这四个字本身就荒唐,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商辰,说:“一代又一代,我要让它结束在我这一代。”
说完,他看也不看商辰一眼,摁下桌上的内线电话。
接通后,商珉弦对陈秘书说:“让保安上来,把我办公室这个人带走。并且......”
他抬头看向商辰,一字一句对电话里说道:“我已经把他从董事会除名,以后不准他踏进公司一步。”
“商珉弦!”商辰再也镇定不了,忍不住暴喝。
商珉弦挂掉电话,用一种无情到甚至有些天真的眼神看着他,说出的话却很吓人:“如果你再敢来找我,我会以家属的身份把你送进精神病院。”
“就算你不是精神病,我也有办法让你变成精神病。”
商辰眸光颤了颤,时隔多年,一记回旋镖狠狠插进了他的心脏。
“你应该清楚,家属这个身份有多便利。”商珉弦眼睛一眯,杀机汹涌:“你当年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商珉弦从公司出来后先回了趟住处,然后才去接庄清河。
他提前给庄清河打了电话,到了地方的时候,庄清河已经在楼下路边等他了。
空气那么寒冷,呼吸都凝滞了,而庄清河就成了天地间唯一的生动。
商珉弦从车上下来,向庄清河走去。
稀疏的树荫匝地,昏黄的阳光在商珉弦的脸上洒落着几点金辉,原本冰冷的眉眼在看到庄清河的一瞬间就融化了。
走到庄清河面前,商珉弦递给他一束花。
庄清河低头看一眼就愣了,那说是一束花,其实是一朵。
只有一朵花的小花束看起来很精致,只有巴掌大,里面是一朵很丰硕的白色月季花,用浅黄色的小报纸包着。
小而完整,看起来很可爱。
庄清河挑了挑眉,接了过来:“谢谢。”
他真心觉得这束花好,关键是很小。这比一大捧的花束好,走在街上不用被人侧目打量。
庄清河把小花束拿在手里,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可爱。
“喜欢吗?”商珉弦又补充:“花是我在院子里摘的,我自己包的。”
庄清河低头轻笑,点点头:“喜欢,很可爱。”
“你更可爱。”商珉弦又打了个直球。
在他眼里,庄清河才是一举一动都可爱。
庄清河抬头看着他笑,没说话。
商珉弦还有要补充的,他指着花束的报纸:“这上面是一首情诗,我手抄的。”
“嗯?”庄清河这才注意到,这个泛黄的纸张不是故意做旧用来包花的那种报纸,而是商珉弦拿纸笺自己写的。
也难怪庄清河没发现,商珉弦写的英文字体很好看,优雅又流畅,不像手写的。
“写的什么?”庄清河凑到眼前看,因为折叠着,上面的字根本看不全。
商珉弦看着他,用清冷的声音朗诵着深情的诗句。
“Without you?I'd be a soul without a purpose.
Without you?I'd be an emotion without a heart.
I'm a face without expression,A heart with no beat.
Without you by my side,I'm just a flame without the heat.”
“没有你,我只是一个没有目标的灵魂。
没有你,我只是一种没有根基的情绪。
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一颗不会跳动的心。
没有你在身边,我只是一团冰冷的火焰。”
夕阳透过树隙,投下密密匝匝的光斑,
庄清河抬头给了商珉弦一个吻。
司机送两人到商珉弦定的餐厅吃饭,餐厅环境浪漫又优雅,氛围感和仪式感都有了。
商珉弦拿出了他给庄清河准备的生日礼物,又是钻石。
华丽的吊灯投射出柔和的光线,空气中是迷人的香氛气味。
侍者过来上菜,这道菜用罩子扣着,看不见里面是什么。侍者侧身半背对着庄清河,戴着黑框眼镜,还留着小胡子。
他把菜放到桌上就离开了,庄清河没怎么看到他的脸,但是看他的背影觉得眼熟,心里升起一丝怪异感,朝离开的侍者看了好几眼。
对面商珉弦已经掀开了罩子,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庄清河收回视线,看向桌上的盘子,里面没有食物。
精致考究的雪白餐盘中间,只有一块手表。
庄清河猛地转头看向侍者离开的方向,餐厅人来人往,侍者如游鱼般穿梭。
可那个身影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已经看不见了。
“你在找什么?”商珉弦疑惑地看向庄清河。
“没什么。”庄清河看向商珉弦的时候,脸上已经换上了轻松随意的笑。
商珉弦看着盘子里的手表,问:“这是?”
庄清河面色如常,不动声色地问:“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喜欢吗?”
“你生日为什么送我礼物?”商珉弦没发现异常,还是不解。
“谁说生日只能收礼物不能送礼物?”庄清河看向盘子里的那块表,嘴上说:“就是这个表不太好,跟我看到的图片差别挺大的,我回头再送你另一款。”
庄清河说着,想把表拿起来,准备回头随便扔了。
“没关系。”商珉弦快了他一步,很高兴地拿起那块手表,当场就戴上了,说:“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庄清河也不能说什么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庄清河都觉得烦得很。不仅仅因为许僭越无孔不入的存在感,还因为那块晦气的手表阴错阳差戴在了商珉弦的手腕上。
整顿饭,庄清河都在听商珉弦在那夸那块表如何如何好。
他还只能跟着附和。
吃完饭,他们回了3608。
庄清河开着车进地下停车场,在某个拐角转弯的时候,车灯照向角落的阴暗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庄清河瞟了一眼,然后不动声色收回了视线。
把车停好后,两人往电梯走去。电梯快要下来的时候,庄清河突然说:“我手机好像落车上了,我去拿一下,你先上去。”
“我跟你一起过去。”
“不用。”庄清河拒绝了,然后说:“你先上去把房间暖气开开,我觉得这几天屋里有点冷了。”
商珉弦知道他怕冷,这时电梯门也开了,他点点头就先上去了。
庄清河转身回到自己的车旁,没有进去拿手机,而是倚着车头点了支烟。
烟雾缭绕,地下停车场很寂静,寂静得仿佛每一秒都充满了深意。
“小昆,生日快乐。”
他后方的角落阴影出似乎传来了一点很轻的声响,太轻了,让人恍惚觉得听错了。
庄清河搔了搔头发,又说:“今年没给你准备生日礼物,送你句祝福吧。”
“小昆,我希望你能结婚生子,长命百岁。”
庄清河的生日过后一个礼拜,就是凌霄母亲的生日。
商珉弦本来想跟他一起去的,但是庄清河知道他不喜欢这种场合,就哄着他去加班了。
商珉弦跟他说好,忙完之后去接他。
到了凌霄家中,现场已经很热闹了,庄清河跟凌霄寒暄了几句,又跟凌母说了会儿话,就自己活动了。
他到了客厅旁边的一个小厅,站在窗边吹风。
还没清净一会儿,旁边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来人用力太猛,直接把他拍到了墙上。
“卧槽……”庄清河整个人壁虎似的贴在墙上,嘴里低声痛叫出声,哪个不长眼的?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韩天一那个傻子在那喊他名字。
“庄清河。”
可能是没看到人,他就嘀咕:“刚那人不是说看到他过来这边了吗?”
庄清河从门缝里探出头,问:“找我干什么?”
韩天一回头,蹙眉:“你躲门后面干什么?吓我?幼稚不幼稚?”
庄清河叹了口气,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没能习惯韩天一的傻逼。
韩天一找他能有什么正经事,庄清河懒得搭理他,为了避开他的纠缠,一个人逛到了屋后。
后面也有林子,春夏时节景好,现在深秋时分看起来就有些萧瑟了。
风乍起,凉意袭来,地面上的落叶沙沙作响。
庄清河吹着风,往后走去,然后看到一个穿着奇怪的老人,坐在树下的石桌前喝茶,这大冷的天。
庄清河看他有点世外高人的样子,怕自己叨扰到他,就准备默不作声地离开。
“过来。”
庄清河刚一转身,身后老人就出声喊住了他。他回头往四周看了看,确认只有自己,就问:“有事吗?”
“过来。”
庄清河只好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又问:“有事吗?”
老人把面前的木匣子朝他推了推,说:“娃娃,我给你算一卦呀。”
“我不信这个。”
“我不收钱。”
“......我真不信这个。”
“我真不收钱。”
“......”
庄清河一向挺随和,哪怕这人这事都怪里怪气的,但是他还是应着老人的要求起了卦。
卦象出来后,老人说:“地火明夷。”
“好的吗?”
“不好,中下卦。”
“地火明夷是什么意思?”
“地在上,光在下。明在地下,明为暗所伤,就是黑暗得势。 ”
“这又是什么意思?”
“娃娃,你要倒大霉了。”
一阵秋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
韩天一找到庄清河的时候,他正蹲在屋后的栏杆旁抽烟。
秋风萧瑟,庄清河的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鼻尖微红,看起来难得有些脆弱感。
庄清河知道韩天一过来了,但是没理会,咬着烟不知道在想什么。
韩天一瞅了他一会儿,说:“你抽烟的样子还挺好看。”
庄清河这才无语地撇了他一眼:“那是我长得好,我就是抽鞭炮都好看。”
“……”
韩天一看他似乎心情不好,这分开也没多大会儿,整个人跟刚才的状态完全不一样,于是就问:“你怎么了?”
庄清河把自己刚才遇到那个老人的事给说了。
韩天一刚听了两句就知道他说的是谁:“嗐!那是凌霄的爷爷,有点神神叨叨的,喜欢给人算卦。”
“算得准吗?”庄清河想起刚才他给自己算的,忍不住问。
“......准的吧。”韩天一眯起眼睛:“我小时候他给我算过,说我到了十二岁命里有一劫。”
“嗯?那你十二岁遇劫了吗?”庄清河转头看向韩天一。
韩天一也看着他,没说话。
沉默片刻,庄清河突然反应过来,忍不住乐了,笑问:“就是我把你拖进泳池那次?”
韩天一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韩天一突然问:“你真的跟商珉弦好了?”
“嗯。”庄清河咬着烟,歪头看着韩天一。提到商珉弦,他眼睛都微眯起来了,含笑道:“我们好了。”
韩天一撇了撇嘴,没说话。
地上的落叶被吹得沙沙作响,秋风在两人周身环绕,余情未了地追着秋的尾巴。
韩天一突然喊他:“庄清河。”
“嗯?”庄清河在夜风中转头看他。
“对不起。”韩天一看着前方萧瑟的秋夜,沉闷的语气听起来很诚恳:“小时侯总欺负你,做了很多不好的事。”
庄清河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笑了。
他说:“没关系,我最擅长宽恕别人。”
第101章 两虎共斗,其势不俱生
庄清河接到商珉弦的电话后,跟凌霄打了个招呼,然后从热闹的氛围中脱身走到大门口。
商珉弦就站在路灯下等他,头顶路灯照下来的昏黄光芒像是给他敷了一层厚厚的金粉。
随着庄清河的走近,烟粉灵怪皆散去,里面又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商珉弦。
庄清河刚从温暖的室内来到外面,脸颊有些微红发烫。他快步到商珉弦面前,先抱了一下,然后问:“你等多久了?”
“几分钟。”商珉弦捏了捏他的手,蹙眉问:“手怎么这么凉?”
说完就把庄清河的手捂在自己手里,帮他暖。
庄清河仰头看着他,商珉弦长长的睫毛如春日的蝶翼般美好,眼睛里面也不再冷若冰霜。他看向自己的时候,那目光就像小熊的陶罐里蜂蜜一样甜蜜。
庄清河本该在这样的目光中感到幸福,可脑海中那个声音始终驱散不去。
娃娃,你要倒大霉了......
庄清河的心因某种预言性的东西而不安着,被对未来的忧虑折磨。
它还没发生,可庄清河已经预先体会到它,然后恐惧着它。
“走吧。”商珉弦牵了牵他的手。
庄清河回神,看着他,说:“我们散步回去吧。”
心里生出潺潺不断的不安,仿佛走路能让时间慢一点,能够迟点抵达那个不详的未来。
“好。”商珉弦当然不会拒绝他。
种满银杏树的道路沉默着,他们的影子在地面上闪烁,被路灯照出薄雾般的金黄。秋风招摇地环绕着,冷意弥漫,昭示着不详。
庄清河被商珉弦牵着手,觉得自己像是走进了一片大雾中。
娃娃,你要倒大霉了......
清河,拒绝槲寄生下的吻,会招来厄运......
庄清河抬起头看着两人头顶的路灯,飞蛾围着灯环绕,时不时撞上去,发出噗噗的轻响。
追逐光,却总被光驱逐。
圣经也会骗人吗?
商珉弦牵着庄清河的手慢慢走,突然想起商辰让他传宗接代的话。
他并不在意血脉的传承,也没有期待,但他此时还是觉得,庄清河要是会生就好了。
生一个像他的小宝宝。
软软的,小小的,像软糖一样。
庄清河这么可爱,多一个像他的人,是这个世界的福气。
“庄清河。”
“嗯?”
“给我生个孩子吧。”商珉弦开口说了句痴话。
庄清河并没有笑话他,认真听了进去,然后有些为难地说:“可是我不会生怎么办?”
商珉弦笑着亲了亲他的眼皮。
庄清河闭上眼睛,被商珉弦亲吻着,被他身上的木质沉香包裹着。
耳边仿佛有恶魔在低语。
娃娃,你要倒大霉了......
清河,拒绝槲寄生下的吻,会招来厄运......
庄清河不是一个信命的人,也不是杞人忧天的人,可此刻确确实实有不安在他心里升起。
像无数条细小的毒蛇,在他的血管里恶毒地扭动。
商珉弦,怎么办?
我命不好啊。
同一时间,南州的另一个角落。
林听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圆润的眼睛和稚嫩的脸庞有一半都隐匿在黑暗中,只露出了奶白色的下巴。
他双手插兜,背着双肩包,轻快地走在路上。嘴里嚼着泡泡糖,时不时吹出一个有他脸一半大的大泡泡,脚下还调皮地踢着一个易拉罐。
哗啦啦——哗啦啦——
一下又一下。
深夜的街道寂静无人,只有这清脆到有些刺耳的声音。
走到一辆车旁边的时候,林听一脚把陪了他三条街的易拉罐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然后蹲下来系鞋带,俯身的时候他随意地瞟了一眼车的后视镜。
邓昆闪身躲到转角后面,在暗处蹙眉屏息,他不太确认自己有没有被林听发现。
那边林听已经把散开的鞋带系好了,起身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邓昆则更加小心地在后面跟着,又跟了几个路口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以邓昆对林听的了解,以及他们在圳海时的惯例。林听如果发现自己被跟踪,首先会做出一些明显的暗示行为,例如走路忽快忽慢,以此提醒对方自己已经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跟踪者总会有一个目的,大部分情况下是为了获取信息。很多跟踪者到了这一步就会放弃,因为暴露之后,跟踪行为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如果跟踪者没有放弃,那就要想办法甩掉跟踪自己的人。
到了那一步,就是双方反应能力的博弈。
想要甩掉跟踪者,可用的办法有很多,比如迂回兜圈,换乘交通工具,或者把跟踪者引到人流密集的地方,借助商场等有很多出入口的场合甩掉跟踪。
这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太容易做到了。
在圳海的那么多年,长期生活在危险处境中,跟踪和反跟踪几乎成了必修课。
邓昆眸光暗了暗,这些都是庄清河当初教他的。
话说回来,林听没有做出以上任何行为,因此邓昆判断他没发现自己。
林听一路不紧不慢,步伐轻快,吹着泡泡糖来到南州某公务员小区的一处围墙下。
邓昆在距离他几十米的一个拐角隐匿着,他知道这里,是南州市公安局局长宋明山的住处。
邓昆有自己的消息网,他还知道宋明山在这个小区住了很多年,升了职以后也没有搬。
林听后退几步,然后猛地向前冲,脚蹬在墙上轻松一跃,直接攀到了墙沿上。
林听翻进去后,穿过小区的绿化,直接朝着其中一栋单元楼走去,一路上压低帽檐,避着监控闪身进入到其中一栋老楼。
没有电梯,他从步梯上了三楼后在其中一间门口停下,然后拿出一把钥匙,轻轻松松把门打开了。
其实越是像这种小区,防范越是松懈,毕竟没有贼会敢来住了这么多警察的小区盗窃。
宋明山的住处是典型的单身男人的住所,一个普普通通的两居室。
房间收拾得很整洁,也没法不整洁,因为屋子里缺少生活痕迹,甚至连电视机都没有,可见主人根本没有可以看电视节目的娱乐时间。
窗边是一个木质架子,挨着一套老旧的沙发。另一边是书柜,上面几乎都是一些专业性很强的书籍。
宋明山的家,整体来说有些寒酸,跟他的级别不太匹配。
林听轻车熟路地进了门,先是四下打量了一番。
推开两间房间的门看了看,然后进到书房,翻了翻屋里的东西,最后转向放在角落的保险柜。
他盘腿坐到保险柜前,拿过肩上的背包,从里面掏出工具。
随着嗡嗡的声音,保险柜门被钻开了一个硬币大小的洞。林听将一个带灯的探头伸进去,保险箱锁的内部零件画面便显示在了他所连接的显示屏上。
接着,林听又探进去一根细棍,根据显示屏上的画面找到机关,没几下就把保险柜捅开了。
他嚼着泡泡糖,刚要把保险柜门打开,就听见耳边一阵疾风闪来,接着他就被一脚踹了出去,直接滑行到墙角。
林听撞到墙后停了下来,整个人还保持着原来的坐姿,连脸上的神情都没有变化,面无表情地看着邓昆。
邓昆已经先他一步拉开了保险柜的柜门,看到里面的书,然后愣了一下。
就在他怔愣的这一秒,林听已经站起来,一记鞭腿呼啸而来。邓昆抬手挡下,还抽空从柜子里掏出了那本书,别在自己的后腰上,然后投入和林听的打斗中去。
两人都是近身格斗的高手,拳拳都不留余地,招招都带着杀气。
邓昆不是第一次和林听交手,他知道这个人有多难对付。
邓昆抬腿,向林听头部侧踢过去。林听反手拽住他的脚踝,又用手臂一夹,起身把邓昆朝墙上重重抡了过去。
砰!一声巨响,年久失修的墙面顿时荡出烟尘。
邓昆从地上爬起来,面无表情地吐了一口血。
不等他喘息,林听一脚飞踢过来,邓昆迅速地抬腿横踹,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还有林听骨骼碎裂的咔嚓声响。
邓昆趁机又抽出一记高鞭腿,林听上半身大幅度地后仰,躲开的同时整个人也直挺挺地砸到地板上。
他刚躺倒就迅速翻身滚开,邓昆带着巨大力道的一脚跺空,重重砸向木地板,整个房间都为之一震。
林听似乎感觉不到痛,腿部的骨裂丝毫没有影响他出拳的效率,他再次抱 住邓昆甩过来的腿,肘击下砸,被邓昆避开了。
两人武力值相当,又都带有一种冷血的狠劲儿。
甚至连格斗逻辑都是相似的,不多时,他们同时提腿踹了对方一脚,两人像相撞后又弹开一般,乍然分散到客厅的两个角落。
此时打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程度,却反而都停了下来,他们都在伺机找寻对方弱点的同时,调节自己的呼吸和状态。
急促的喘息中,林听的视线突然转向窗边柜子上的一罐药酒,里面泡着几条蛇。
宋明山不是那种养尊处优的局长,他一直都在一线工作,受伤是常事,他屋子里有舒筋活络的蛇酒一点也不奇怪。
一般来说,用来泡酒的酒精度数是有要求的,果酒的度数可以低一点。但是泡蛇酒这种动物类的酒,需要50度以上的粮食酒。
林听歪头看着邓昆,想起那个人的话。
“不惜任何代价。”
“包括你的生命。”
林听很快做出选择,随手抄起身边的烟灰缸,朝那缸蛇酒砸了过去。
随着清脆的巨响,玻璃缸乍破,酒液四溅。那几条蛇从破裂的玻璃缸中滚出来,僵直地掉在地上。
邓昆不明所以地看向林听。
林听扯起嘴角,眼中带了些疯意,然后从兜里掏出打火机。
嘶拉一声,打火机跃出一个火苗,然后他在邓昆震惊的眼神中,把燃着的打火机扔向被酒液泼洒得湿淋淋的柜子。
50度以上的酒,可以被明火点燃。
当然,只是这样是不够的,不过好在柜子就紧挨着窗帘,在旁边是沙发,可燃物太多了。
打火机碰到酒,火势轰然而起,刹那间就将窗帘点燃了,火舌攀着窗帘往上爬,并向四周蔓延。
邓昆看疯子似的看了林听一眼,转身就准备离开。可是他刚一动,就被林听缠住。
林听像八爪鱼一样,从背后双臂和双腿死死扣住邓昆。邓昆挣脱不开,于是向后肘击,每一击都狠狠砸到林听的肋骨处。
一下,两下,三下......
不知不觉间,火势已经蔓延了整间屋子,甚至林听身上都已经烧起来了,可即使这样,再加上邓昆的痛击,都没能让他松手。
邓昆只好一提身然后仰后躺下,狠狠将林听砸到地上,接着趁势翻身一滚,从他的禁锢中脱身。
同一时间,他感觉后腰一松,被他插在腰间的书被林听趁机抽走了。
邓昆猛地转身,那一瞬间他甚至放弃了防守,只顾着把东西夺回来。
就这不到一秒钟的松懈,被林听逮到了可乘之机。
扑哧一声......
邓昆猝然睁大双眼,瞳孔无限放大,嘴里发出破碎的啊啊声。
林听头发都被烧着了,依旧神情淡漠,一双眼睛如同死水,看阿昆如看牲畜。
他手里的匕首已经刺进了邓昆的锁骨肩窝处。
两人的脸贴得极近,阿昆濒死的惊愕,和林听一脸的淡漠,形成鲜明的对比。
像两幅风格迥异却被拼接在一起的画作。
直到这时,邓昆还牢牢护着手里的那本书。
林听抽出匕首,血液喷溅,喷了他一脸。他又要去拽那本书,尝试了几次,邓昆都死死地护在怀里不松手。
眼看自己身上的火势越来越大,林听最终不得不放弃,起身破窗离开。
邓昆的气管被整个切开了,他张嘴发不出声响,只有颈窝处的伤口在往外冒血泡。
大火熊熊燃起,他怀里紧紧抱着那本暗红色小牛皮的书,希望这个秘密可以随着自己一起下地狱。
在一片火光中,邓昆用颤抖的手掏出衣服内口袋的那张照片。
那张被他撕碎又粘起来的照片,两个稚嫩的脸庞望着镜头,嘴唇紧抿,眉头微皱。在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被相机定格。
仿佛是他们两个的人生,还没准备好,就投身到斑驳陆离的人生道路上去了。
他耳边响起庄清河的声音。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巴西战舞吗?”
“巴西战舞是奴隶发明的。”
“当你无法撼动对手的时候,就要先学会伪装、隐藏,迷惑对方。”
清河,好好跳舞……
“奴隶们在闲暇时练习,主人以为奴隶在跳舞,其实奴隶在练习杀招,等着时机成熟的时候,一举反杀,摆脱主人的控制。”
“巴西战舞的本质,就是一种迷惑性战术。”
别叫人看出来。
整个房间变成一片火海,空气中都是滚烫的热浪,远处传来呜——呜——呜——的消防警报声。
火舌舔舐上邓昆的脸庞,一瞬间将他包裹,他怀里那本书如祭奠时烧起的纸钱一般卷了边。
解剖室。
台上的尸体炭化严重,缩水之后变得很小。被烧过的尸体四肢关节会呈现屈曲状,就像拳击手防守时的姿势,法医将这种姿势称为“拳斗姿势”。
庄清河看着那具面目全非的焦黑尸体,半天没说话。
过了许久,他面无表情,且语气肯定:“这不是邓昆,他没这么矮。”
法医在一旁沉默片刻,说:“一般来说,严重炭化的尸体身长都会缩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