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啊,你就不要跑上跑下了,武安城里是没有人敢用你的。”老婆婆看看左右,压低了声音:“姜家人都警告过了,不让我们用你的。”
姜明晏闻言,心底生出股果真如此的恍然。
他早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他虽带着岁岁,可是岁岁是个乖巧的崽崽,玉雪可爱的模样让人心都柔软起来。
而且他还是个修者,虽只有练气三层,但比起未曾修炼过的人,力气更大,反应也更灵敏。
一家店铺不要他尚还说得过去,可是家家如此,岂能不让人怀疑是有人在从中作梗。
姜明晏谢过老婆婆,拿着老婆婆硬塞过来的一碗馄饨,回了小院。
拒绝了小家伙咬一口馄饨的请求,姜明晏舀了一点点馄饨汤喂给小家伙,眼睁睁瞧着那双黑圆眼睛亮了起来。
姜明晏狐疑地喝了口汤,无奈承认比起自己给小家伙准备的食物,确实是这个味道更好。
“那岁岁也不能吃馄饨。”姜明晏坚持。
他不太懂岁岁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应该怎么养,还是先保持着阿爹阿娘在时的方式吧。
小家伙哼哼唧唧的,在他怀里一拱一拱的。
姜明晏被他无赖的小模样逗笑,搂着软乎乎的一小团陷入沉思。
买灵果用掉了三十枚下品灵石,这几天买了些被姜家子弟砸坏的用具,又用掉了三十三枚下品灵石。
如今他手中还有五百三十八枚下品灵石。
只出不入,还能坚持多久呢。
他望向姜府正院,眸色微沉。
姜家人没有不让店铺卖东西给他,也许是觉得他手里没有多少灵石,也许是因为他们随时可以趁他和岁岁不在之际闯进小院,他买了也是无用,东西都被毁了的话,他买什么都只是枉费灵石罢了。
姜家人不许他到外面打工,姜明晏甚至可以想象出他们同那些店铺主人讲话时虚假的嘴脸。
总不过就是些煽情的话,说什么他们会养着他和岁岁的,哪里能让遗孤去做些卖力气的活呢?
那可就是姜家的失职了。
装模作样。
整个武安城里,谁还不知道姜家人的真实嘴脸?
不过是姜家人非要披着那层皮,还强迫大家都陪着他们一同表演罢了。
姜明晏知晓姜家人这一系列动作之下的目的。
他们在逼着他去妥协。
像狗一样在他们面前摇尾乞怜,看他傲骨折断,看他为一枚灵石低入尘埃。
姜明晏凝望着天际灿烂的云霞,神色淡淡。
他已经看出了姜家人的恶意,却一时也想不出应对的方法。
他不愿向姜家人低头,可有些事情,真的是‘不愿意’三字就可以解决的吗?
姜明晏只觉得自己如同一只陷入了泥沼的飞虫,心存不甘,奋力挣扎着,可是仍然越陷越深。
“呀……”怀中幼崽见兄长久久无言,不由得探出脑袋来瞧。
“咯咯……”他察觉到自家兄长低落的心情,亲近凑过去给了兄长一个糊着口水的亲亲,然后伸出小胖胳膊抱住兄长的大脑袋。
姜明晏俊脸埋在小家伙带着奶香气的软肚皮上,忍不住吸猫似的吸了吸崽。
这些日子,姜明晏每日哪怕再疲倦,也都会按着小家伙清洗一番,有时体内灵气丰盈了些,还能施个祛尘诀。
此时感受着小家伙身上熟悉的甜软味道,他紧绷的心弦暂松。
灵石还能再支撑一段时间,再看看吧。
他还有岁岁。
姜明晏心底生出一抹庆幸。
——幸好他还有岁岁。
不然他可如何撑下去呢?
良久,他动了动脑袋,示意小胖崽松手。
小胖崽接收到了兄长的讯息,乖乖松手。
姜明晏一抬头,就见小胖崽拧着小眉毛盯着自己,小脸严肃,似在询问他好些没有。
顿时,他的心脏就像被人轻轻放进了温水里,更是柔软几分。
他起身走到院中,一把举起怀里的小胖崽,左右晃了晃。
“哈哈哈……”小胖崽没有被吓到,反倒是圆眼睛亮晶晶的,像蕴着两颗璀璨星辰,小胖脸上明媚灿烂,开心极了。
“呀~”等姜明晏将他抱回怀里,小胖崽还有些意犹未尽,缠着自家兄长要再来一次:“咯咯!咯咯……”
“不能再玩了。”姜明晏任由小家伙毛绒绒的小脑袋在怀里蹭来蹭去的,绝不松口:“撒娇也不行,哥哥要去给岁岁做饭饭了。”
小家伙感觉到了兄长的坚决,咿咿呀呀着老实下来,但他明显还没放弃,胖脚丫踩着姜明晏胳膊,小脸嘟嘟着,一副正在沉思的深沉模样,不知道打着什么小主意。
姜明晏勾唇,等着瞧小家伙还能做出些什么可爱神态。
但小家伙还没沉思出什么法子,院门就轰然倒地,溅起飞扬尘土。
姜明晏为怀中幼崽挡去尘土,眉头紧锁,冷冷望着漫天飞舞的尘土后那一行人。
都是熟人。
前些日子被他杀了灵兽竹青乌线蛇的姜儒恪以及他的那些狗腿子。
尘埃散去,姜儒恪迫不及待地踩着倒塌的院门走进小院,四处打量一番,语气遗憾:“那些奴才下手还是轻了,这不挺好的,还能住人。”
他若无旁人一般在院子里绕了一圈,一脚踢开桃树旁放着的不到小腿高的幼崽专属矮凳,然后才看向冷着一张俊脸的姜明晏,神色高高在上中掺杂着浓浓恶意:“我们姜家天才还是挺厉害的,这都坚持多久了,还没去正院求饶呢?”
“听说你想在武安城里找个活干?”
“我们姜家天才怎么能干这种事呢?为了不让你误入歧途,我可是特意派人给所有的商铺都打了招呼。”
“不会有人用你的。”
他说完,哈哈大笑起来:“不用谢,这还只是一点点开胃菜,你敢杀了我的竹青乌线蛇,我怎么能让你舒舒服服的……”
姜儒恪声音未落,那些奉承在他身边的姜家子弟也纷纷开口,宁静的小院中一时间满是刺耳的嘲讽。
姜明晏一言不发,把他们的奚落全部当做耳旁风,只是垂眸将小家伙小心地圈在怀中。
他保持着无动于衷,可是几乎没怎么见过这种场景的小家伙却睁圆了乌黑眼眸。
他们在说什么?他们还会和上次一样说完就走吗?为什么要踢开岁岁的小凳子?
那是阿爹给岁岁做的小凳子!
岁岁超喜欢的!
小家伙几乎就要咿咿呀呀出声指责了,可是哥哥抱着他没动,也没说话,因此,小家伙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瘪着小嘴没吭声。
但姜儒恪却注意到了姜明晏怀里猫崽子似的小家伙。
他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抹狠毒之色。
姜明晏不是最看重他这个弟弟了吗?
听说武安城西边有个老头就喜欢这么软嫩嫩的小奶娃。
把这个小崽子送过去,姜明晏会露出什么神色?
心底转着种种阴毒的算盘,姜儒恪伸手就要去掐一把小崽子的脸蛋。
姜明晏凤眸一厉,退后一步躲开姜儒恪的手。
手落了空,姜儒恪脸色立马不好起来。
今日他们闯进来,无论如何嘲讽讥刺,姜明晏一直都一言不发,这便给了姜儒恪错觉,以为姜明晏这些日子是吃够了苦,得了教训,骨头软下来,没想到他不过是要掐一把那小崽子的脸,姜明晏就敢躲。
顿时,姜儒恪觉得自己被人落了面子,身后那些小弟都在窃窃私语地议论着他,心底燃起愤怒。
“躲什么?你还能躲到哪里去?”他阴冷地命令身后那些仆从:“给我按住他。”
许是吃了上次的教训,姜儒恪这一次带来的仆从全部都是高大的成年男子。
他们站在那里,就衬得小院很是逼仄,如今又一齐扑上来,姜明晏便躲得艰难。
但即便这样,他依旧把怀中幼崽护得好好的,宁愿硬挨几下,也不愿用可能把小家伙暴露在外侧的方式躲开拳头。
姜明晏忙着躲避,伺机反击,姜家子弟幸灾乐祸地等着姜明晏被仆从狠狠按到地上,因此竟无人注意到姜明晏怀中小幼崽的异样。
姜岁晏清澈明亮的黑圆眼睛中映着面前混乱的场景。
他看到了那个有些胖的为首少年脸上快意的神色。
他看到了那些姜家子弟在落井下石,嘴巴张张合合,每一句话都如此刺耳。
他看到了兄长眼角的青紫,看到了兄长额角滴落的汗水。
人影晃动,书页窸窣。
无数细小的字迹旋转着勾勒出昏暗的迷影。
姜岁晏动了动嘴唇,干涩的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些日子被兄长阻隔在外的风浪终于还是突破樊篱,沾湿了衣角。
阿爹阿娘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们去了亡者的世界,从此,阴阳相隔,永生不复相见。
他听懂了那些讥讽奚落,看懂了那些姜家人毫无遮掩的恶意。
但他也似乎依旧什么都不懂,还是那个懵懵懂懂地活在兄长羽翼之下的小幼崽,纯稚天真而脆弱易碎。
额间刺痛,暖洋洋的热流从腹部蜿蜒而出,游遍四肢百骸,在额间徘徊许久后,再次顺着经脉折回脐下丹田。
他与什么存在有了一种奇异的、他占据着主导地位的联系。
姜岁晏怔怔地睁着眼眸,周围声响模糊朦胧。
但他依旧捕捉到了那只紧握着、挟着呼啸劲风的拳头。
哥哥……
姜岁晏呢喃低语:“哥哥……”
不要伤害岁岁的哥哥……
岁岁要保护哥哥……
岁岁不许你们伤害哥哥!
你们怎么能伤害哥哥!!!
狂暴的力量汹涌而出,近在咫尺的存在突破了桎梏,尽情地舒展着枝干。
【保护哥哥。】
姜岁晏懵懂却坚定地命令道。
下一刻,破空声袭来,开着一簇簇粉嫩花朵的深褐色枝条苍劲有力,狠狠地抽打上那只拳头,清脆的骨碎声紧接着响起。
“啊——”出手的高大男子颓然倒地,佝偻着身体捧着拳头不断哀嚎。
谁也不能伤害哥哥。
小幼崽睁着一双懵懂纯稚的黑圆眼睛静静地想。
我会保护哥哥的。
岁岁会永远保护哥哥。
第10章
趁机肆意向姜明晏发泄着自己的满腔恶意的仆从纷纷愣住,那些姜家子弟也愕然止住了口中嘲讽。
整个小院里只余下手骨粉碎的仆从凄厉的哀嚎声。
姜明晏抱紧怀中幼崽,后退几步,拧眉望着面前诡异的局面。
夕阳红染,晚霞如血。
院中桃树肆意伸展着枝丫,绚烂盛放的花朵和翠绿色叶子纷纷坠落,似一场盛大花叶雨。
然后,如误入幻境一般,时光凝缩在这短短一瞬,桃树树干攀延出细密的金色,抽芽、生叶、含苞、盛放,须臾之间四季轮回,一树明丽芳华迎着红霞摇曳生姿。
再次生出的碧叶和粉花边缘萦绕着浅浅金光,与金线蜿蜒的枝干相映生辉,是和先前静立于小院中的桃树截然不同的璀璨光辉。
姜明晏眸色变幻,但怀中软乎乎的一团却在这时突然拱动一下。
瞬间,他再也没有心思去关注那些,紧张地低头查看起怀里小幼崽的小胖胳膊小胖腿:“岁岁受伤了吗?哪里痛?不要隐瞒哥哥,都告诉哥哥好不好?”
“呀!”小幼崽亮着圆乎乎的黑眼睛,胖爪爪艰难地从兄长手中抽出,指向院中粲然葱郁的桃树:“哥哥、窝的!”
姜明晏一怔:“什么?”
“窝!哥哥!”小幼崽咿呀学语:“桃桃,窝、哥哥的!”
小幼崽此时满心欢欣,仰着圆圆脸眉眼弯弯:“窝保护哥哥。”
难得,五个字只说错了一个。
第一时间闯进脑海里的,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这么一个念头。
姜明晏心中为小家伙的稚言稚语动容的同时,颇感微妙。
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
“那棵树如今是岁岁在控制着的?”他压低嗓音问。
小家伙重重点头,小脸上满是骄傲。
岁岁,棒!
可昂首挺胸等待夸夸的小家伙迎来的不是自家兄长亲近的贴贴抱抱举高高,而是比方才更为细致的一番检查和急促的语气:“岁岁有哪里不舒服?那棵树问岁岁要了什么东西?岁岁可是答应了它什么?”
要不是姜儒恪等人还在院中,姜明晏简直就要直接上手扒了小胖崽的衣服,一寸寸看过,确定小胖崽并没有什么闪失才能放下心来。
没有得到兄长夸夸反而险些就要光着屁股被兄长翻来覆去查看的小胖崽像一只失去了梦想的小猫咪,耷头蔫脑的咕哝着:“不……不的……”
“没有?”姜明晏眉峰微压,脸色凝重:“它什么都没问岁岁要吗?”
“桃桃、好!”小胖崽鼓了鼓脸颊上的小软肉,吭哧吭哧冒出几个字来。
桃桃会打坏蛋,能保护哥哥,很棒哒!
姜明晏看着小胖崽大眼睛里满满的亲近喜爱,忍不住回想起这棵桃树的来历。
那时阿娘怀着岁岁,他的灵根也还是完好无损的。
一日,中午用完膳,阿娘就将他们爷俩赶出了门,让阿爹领着他去练剑,不要成天围着她转。
傍晚,他和阿爹一身汗水的回到小院,突然发现原本有些空旷的小院中央多了一棵葱郁高树。
阿娘说这是她今日在外面看到的,很是喜爱,就让人帮忙移栽回来了。
姜明晏那时没有多想。
这里是他们的家,阿娘愿意,便怎样都好。
他唯一有些异议的,就是他希望若是下次还有这森*晚*整*理种需要耗费力气的活,阿娘可以叫他和阿爹来,让他和阿爹去做。
如今再忆起这些往事,姜明晏眸色复杂。
阿娘可是早便知晓这一棵桃树的真实模样?
那阿爹呢?
他揉揉怀中崽崽毛蓬蓬的头毛,薄唇动了动,顾忌着院中还有旁人在,最后只是沉默下来。
这一边姜明晏心思百转千回,但终归还是相信阿爹阿娘,暂时微微放松下来,另一侧姜儒恪却勃然大怒:“什么鬼东西?当初让你们把这个破院子砸了,这棵桃树怎么还好好的?”
“是碧叶金丝桃。”一名姜家少年望着院中金光萦绕的葱郁桃树,低声道:“看这样子,是二品灵植,实力相当于筑基初期的修者。”
姜儒恪闻言,面色愈发阴沉。
二品灵植。
二品灵植怎么会在这个破院子里藏了这么久都没露出端倪?
他们这一行人修为最高的也才堪堪练气六层,如何能突破二品灵植的防护去教训姜明晏和他怀里那个小崽子?
“呵。”怒火灼烧,姜儒恪却突兀地冷静下来。
他一甩袖子,转身朝院外走去:“走!”
跟着姜儒恪过来的那些姜家子弟面面相觑,不明白姜儒恪是怎么回事,但他们衡量稍许,最后还是纷纷跟上了姜儒恪的步伐。
姜家人一走,仆从们也就没了主心骨。
他们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两个高大仆从走出来拖起那哀嚎声渐弱的仆从,一行人呼啦呼啦地撤出了小院。
院门倒在地上,乱七八糟的脚印分外刺眼,院里也是一片狼藉。
可姜明晏却没理会这些。
他抱着小胖崽走进屋子,把门窗牢牢关紧,点起烛灯。
被放在兄长床榻上的小胖崽疑惑地歪歪脑袋,水汪汪的眼眸看向站在床边的兄长:“啊呀?”
“哥哥检查一下。”姜明晏伸手就要拉开小胖崽的小衣袍。
“呀!”没想到还是没有逃脱光屁股的命运,小胖崽蔫巴巴地瘫成一张皮薄馅多的软饼饼。
姜明晏好笑,在小胖崽圆乎乎的脸蛋子上轻轻贴了贴,算是给小胖崽的‘补偿’。
小胖崽得到了心心念念的兄长贴贴,小脸顿时明亮了起来,也不蔫巴了,头毛都支棱起来。
他相当自觉地‘拿贴办事’,圆胳膊圆腿让抬起来就抬起来,格外乖巧。
见此,姜明晏眼含笑意。
检查过后,他没有在小胖崽身上看到什么青紫伤痕,松了口气。
可他并没有就此结束,而是沉吟一瞬,坐到床上,把小胖崽抱进怀里。
“哥哥用灵气探一探,不疼的,岁岁不要害怕。”他温声和小胖崽商量:“虽说这棵桃树是阿娘带回来的,可是哥哥还是有些不放心。哥哥现在体内的灵气微薄,只能在岁岁体内外围的一些经脉查探一下,但人体经脉一体,哪怕只是外围经脉,也能看出些问题。岁岁一会儿不要乱动,让哥哥查探一下好不好?”
小胖崽听得一知半解,但也知道兄长是为了自己好,咿咿呀呀地点头,乖乖地窝在兄长怀里不动了。
小胖崽这么听话乖巧,姜明晏心都要化了。
哪怕小胖崽伸爪要去够天上星星,姜明晏想,他也会竭力去达成岁岁的愿望的。
姜明晏将手指放在小胖崽左手腕间,灵力被他压的极细极软,轻轻探了进去。
姜明晏无法“看”到具体情况,却能模糊感知出一些。
他欣慰地发现小家伙体内的经脉很是宽阔平坦,这表明日后小家伙修炼时,吸收灵气的速度也会比旁人快上许多。
不过练气三层的灵气还是太微薄了。
姜明晏只勉强在小家伙的外围经脉里转了一圈,就已经满身汗水,灵力耗尽。
他收回那丝灵力,虽然身体极为疲倦,但心情很好。
“岁岁没事。”他睁开凤眸,笑着摸了摸小家伙的软脸蛋。
“岁岁可以控制那棵桃树,也许是因为岁岁是噬灵体?”他推测道:“测试结果出来时,阿娘很是淡然,一点也不忧心,看来是知道我们岁岁不同于其他的那些噬灵体,岁岁是最特别的小朋友。”
但以后不能再让其他人给岁岁测灵根体质了。
姜明晏沉了眸,心中思忖。
不能让其他人发现岁岁的不同之处。
人心险恶,这个秘密只能只有他和岁岁两人知晓。
最特别的小朋友不知道自家兄长此时满心都是如何隐瞒他的特殊之处,幼崽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只是映出兄长脸上的汗水。
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笨拙地去擦姜明晏脸上的汗水。
姜明晏一怔,笑意攀爬上眼角眉梢,心尖柔软,身上的疲倦都被驱散些许。
“哥哥去洗漱一下,然后给岁岁做饭饭。”他顿了顿,改口:“方才乱哄哄的,岁岁身上应该也脏了,岁岁和我一起去洗一洗吧。”
小胖崽瘪嘴,但仍然被兄长抱猫似的抱着去洗澡了。
洗完澡,吃完甜甜的果泥,又捧着一个宁灵果啃了半天,小胖崽就被兄长盯着洗了小脸,刷了牙,才终于被送到床上。
不过,因为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姜明晏心中有些不安,就把小胖崽也一起裹进了被窝里。
小家伙对于今晚要和自己的小床分离并没有什么不满,反而很高兴自己成功挤进了兄长的被窝里。
因此,小家伙有些兴奋,窝在姜明晏怀中,嘟嘟囔囔半天才沉沉睡去。
听着耳畔幼崽细软的呼吸声,姜明晏却难以入睡。
方才姜儒恪离开前的表情始终让他心中悬着一块巨石。
姜儒恪是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作践他们的,如今也不知道是在琢磨什么招数。
岁岁能控制碧叶金丝桃之事绝不能让姜家人知晓。
而且,如今碧叶金丝桃暴露,他和岁岁能否在姜家人手中保住碧叶金丝桃还是未知数。
要不然……趁此机会离开武安城?
先前他犹豫、迟疑,那是因为他的实力不足,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怕离开了武安城后,仅凭自己,难以护好岁岁,于是迫于无奈,只得妥协。
可如今,岁岁显露出了自己的不凡之处。
岁岁能控制碧叶金丝桃,让碧叶金丝桃乖乖听话,最重要的是,这一切对岁岁自身也没有什么妨碍。
在如今芜洲金丹期修者开宗立派,元婴期修者隐世不出的背景下,有了二品灵植相护,岁岁便也算是有了自保之力,姜明晏也可稍稍放心一些。
况且,即使他们依旧隐忍退让,可是武安城这里还是有姜家人在步步紧逼。
姜儒恪今日虽未宣之于口,但是他望着岁岁阴毒的眼神依旧令姜明晏心生警惕。
灵根破碎后的种种遭遇,已经让姜明晏将姜家人的真面目看得分明。
他不知晓姜儒恪心底到底打着什么算盘,可姜明晏从不小看姜家人,也不会低估姜儒恪的阴狠毒辣。
他不敢拿岁岁的安危去赌。
选择留在武安城,便是将身家性命都交到了姜家人手里。
哪怕他护着岁岁躲过了姜儒恪这一次的算计,可是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天长日久,他总会有疏懈的时候。
姜明晏心中天平不知不觉中有了倾向。
他垂眸看了眼怀中呼呼大睡的小胖崽,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苦笑。
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
他如今养着自己年幼懵懂的幼弟,却是早早就体会到了养儿之感。
他只是养着岁岁养了不满半月,便已是满心忧虑,担心他饿了、渴了,怕他着凉,怕他受伤……
想来阿爹阿娘也是如此吧……
姜明晏心中情绪翻涌,他怀中的小家伙却是无声无息中坠入了奇异梦境。
小家伙睁着圆眼睛,疑惑的‘啊呜?’一声。
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在兄长尚有些瘦弱却足够温暖可靠的怀里睡去,可一睁眼,脚下悬空,眼前是一片漆黑。
小家伙试探性地探脚踩了踩,空荡荡的,这种毫无支撑的感觉令崽小心脏直颤。
但他确实是悬浮在空中,很稳当,而且小家伙心里已经有些懵懂地意识到了,只要他不想,就绝对不会突然坠下去。
“哥哥……”确定了自己不会突然摔下去变成一滩崽崽,小家伙嘴巴一瘪,咿咿呜呜唤着自家兄长。
哥哥,你在哪里呀?
岁岁找不到你了。
这片空间似乎也感觉到了这只小幼崽要哭了,为了不让幼崽掉金豆豆,也怕被家长打上门来,空间涌动着,相当识趣地撤去部分黑暗,微弱的莹光凝聚,照亮最中央的一小方天地。
小家伙被亮起来的莹光吸引了注意力,圆眼睛眨巴眨巴,两条小胖胳膊晃晃悠悠,就又往上飘了飘。
他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小胖脚丫还跟着蹬啊蹬,就像小狗刨水一样,笨拙又可爱地往前飘去。
不一会儿,小家伙就飘进了那方莹光温和的空间。
他好奇地探头探脑,但还没等他将整个空间的每一寸都一一打量过,一道清灵的青光就引起了小家伙的注意。
那是一颗圆滚滚、胖乎乎的种子。
它静静浮在空中,俏皮的柔和青光萦绕其上,轻盈游动着,透着一股生机盎然且活泼可爱的灵动劲儿。
没有看到时不曾有什么感觉,可当这胖种子真正映入眼帘,小家伙心中就泛起一股奇异的亲近。
那似乎不单单是一颗种子,祂是如此的熟悉,小胖崽甚至能将上面的每一处纹路一一道来。
祂是什么?
小家伙懵懵懂懂地顺着心中涌动的渴望,伸出小胖手将圆胖胖的种子揽进怀里。
天地旋转,小家伙似醒非醒中仿佛看到无数破碎片段。
天地初开,混沌迷蒙,五道灵光一闪而过,如璀璨流星,只留下神秘渺茫的传说。
小家伙沉沉睡去。
当意识再次清醒,小家伙看到了那颗他十分亲近喜爱的种子。
祂在默默地发芽,伸茎,长叶。
似乎只是短短一瞬,也仿佛已经过去了无数时光,祂成为一棵枝叶葱茏的圆润小树,叶色青碧,枝干舒展,似一朵蓬松绿云,绒绒的极为幼小可爱。
小家伙好奇凑近,无意识地看向其中一片碧色如玉的叶子。
那碧玉般的圆叶上印着一个小小的、栩栩如生的图案。
金光萦绕花叶,碧意凝于枝头,无声中芳华明艳,风骨天成。
正是碧叶金丝桃。
小家伙高兴的‘哇呀’一声,伸爪就要去够:“桃桃!”
但他还没碰到那片印着碧叶金丝桃的圆叶,便身体一沉,不知陷进哪里去了。
小家伙这一次不似之前,可以随意活动。
他如同被什么柔软却沉重的东西重重压住,一动不能动,只能僵硬地躺在一张软绵绵的毛毯上。
身前,是一个巨大的光幕,那上面有光影闪动,映射出昏暗环境和晃动人影。
小胖崽睁圆了乌溜溜的大眼睛,愣愣地看着光幕。
“哥哥?”
光幕里,暴雨如注,昏暗迷蒙。
熟悉又陌生的小院院门大开,衣衫尽湿的兄长立在雨中,面无表情。
小胖崽忍不住急切地“啊啊”着,想让兄长快点回到屋子里。
屋门还开着呢,岁岁看到了,哥哥你快进去啊。
可是无论他怎么呼唤,平日里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的兄长依旧淋在雨中,神色冷硬,凤眸中含着深深的恨意。
小胖崽声音渐弱,他意识到了光幕里的兄长是听不到他的声音的。
他柔软的额发蔫巴巴地耷拉下来,看着兄长不知在雨中淋了多久,突然,他摸了下腕间灰扑扑的镯子。
小胖崽认出来了,那是敛了光华的兰秋楹镯。
兄长要拿什么?
很快,小胖崽就知道了。
一柄乌黑长剑被兄长握在手中。
——渊肃剑。
小胖崽看着兄长手持渊肃剑,一步一步走出小院。
暴雨迷蒙,平日里姜府中来来往往的仆从都躲在屋子里躲懒,侍卫们也打着瞌睡,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竟真的就这么让兄长闯进了正院。
小胖崽看到了正院里那些姜家人脸上惊愕而嘲讽的神色,看到了兄长眼中充溢着的愤恨杀意。
他看着兄长被人重重踢倒在地,被人恶意羞辱,被侍卫拖出正院……姜家人笑着,高高在上地点评着,嘴巴张张合合,每一个字句都分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