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林生和岩月礼互视一眼,齐齐称是。
此事一了李崇没有再提他们在折子里写到的赈灾粮款吃紧一事儿,而是直接摆手让人告退了,岩月礼欲言又止,不过还是退了下去。
李崇不是不关心这件事儿,而是在关心之前他必须清楚自己的家底,户部的存银,朝廷的开支,州府的税收,五大仓的存粮,这些他需要亲自查。
那个铁公鸡,或许是个很好的了解途径。
此刻,宫外宋府的角门处,一个低调的深蓝色轿子被抬了进去,轿子直到宋离居住的枫竹苑才落下,小厮撩起了轿帘,里面的人这才出来,不是别人,正是在宫中刚刚为宋离把过脉的顾亭。
管家宋才赶忙将人迎了进了院子,还未进屋,便能听到里面传出的咳声,顾亭快步进去。
屋内的地龙全开,一股热气铺面,重重帷幔都被放了下来,顾亭解开了身上的大氅,待身上的寒气散了散才掀开了帷幔进去。
宋离此刻已经换了寝衣,半靠在床头上,手中捏着锦帕按着唇,咳得直不起腰来。
作者有话要说:
督主的毒有的虐
第17章 我还有多少时间?
顾亭立刻快步到了榻前,宋离没什么力气,只将手搭在了脉枕上,闭目养神,顾亭这才有时间细细地诊,只是越诊越是心里惊的慌:
“督主,牵机之毒虽说只要按年服用解药可保十年无虞,但是您这体内除了牵机还有红蔓。
红蔓并不能立刻致命,只是会慢慢让人衰弱,最后嗅觉,视觉都会慢慢消失,人最后耗竭而亡。
我已经用药试图清除红蔓,只是因为牵机的存在,效果微弱,而红蔓不断侵蚀身体,这牵机也慢慢压制不住了。
若是,若是任其发展下去,恐怕再挺不过两年,臣上次提的解毒的法子您还是再想想。”
顾亭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从他认识宋离的时候就诊出他体内有大内秘制的毒药牵机,这种毒药第十年服用最后的解药就可彻底解毒。
不过毒存在体内十年,毕竟对身体有伤害,哪怕是解了毒的人,最后也只是将将保下一条命来而已,通常是皇室为了控制死士,心腹而用的毒药。
皇家秘辛顾亭不敢多问,直到三年前,宋离有一次从宫中出来的时候咳血昏迷,宋府的管家宋才遣人过来寻他,他过府诊脉,这才发现宋离中了红蔓。
红蔓是后宫中常用的毒药,下毒的时候往往不会有什么大的反应,而是让人慢慢衰弱至死,这种药没什么痕迹脉象也不明,若不是他师傅精通各种宫内密药,这毒他也诊不出来。
而那次宋离昏迷正是由于红蔓激发了牵机,这三年他一直用药帮他控制红蔓,但是余毒还是开始侵袭他的身体。
以至于每月牵机的发作都会提前,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长此以往,宋离根本挺不到第十年。
宋才也站在榻前,这位已经年近五旬的老管家面上的急切不是装的,他跪在了榻前,眼眶都红了一片:
“二公子,您就试试那个法子吧,您和陛下请辞出京,老奴陪您去。”
一句二公子让宋离睁开了眼睛,多少年了,宋叔都谨守着这京中的礼仪,人前人后都不敢透露一句不应该透露的,只叫他督主,这句二公子他有很多年都没有听到过了。
他的手中捏紧了染血的丝帕,看向了顾亭:
“你再说说你的法子。”
“牵机之毒下官没有办法解,但是这红蔓是可以试试的,需要封住视觉和嗅觉,每日行针用药,只是这种法子需要用猛药,过程很痛苦,熬下来了,红蔓也就解了。”
他的言外之意也很明显,若是熬不下来,人便随着这红蔓一块儿去了,不过他并非识得宋离一日,凭他的坚韧,他信他一定会熬下来。
宋离咳的声线嘶哑:
“需要多久?”
“少则三月,多则半年。”
宋离深敛双眸,声音几乎没有起伏:
“如果红蔓不解,我还有多少时间?”
宋才抬起眼睛盯着顾亭,眼底有深深的恐惧,他怕顾亭的答案他完全无法接受。
顾亭少有碰到这种面对自己身体状况可以如此冷静的人,最后还是有些艰难地出声:
“两年左右。”
宋离自始至终都很平和,似乎这是别人的命运一般:
“两年啊,也不短了,下去吧,这个法子以后不必再提。”
宋才却扯住了顾亭不让他走,眼眶里满是红血丝:
“督主,您就试一试吧。”
宋离看向他的目光流露出了一丝不舍和愧疚:
“宋叔,我要做的事还没做完,此时我无法腾出那么多的时间去解毒,两年的时间虽说短了点儿,不过够用了。”
宋才浑浊的眼中一行热泪滚下,终是缓缓松了手。
宋离也是不忍,这么多年来,家中也只剩下宋叔一个人在他身边了,可惜他要走的注定是一条不归路。
这条路上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哪怕亲如宋叔他也不能和盘托出,唯望最后他们可以全身而退。
寂静的内室只余下安神香的香气和断断续续的咳声,宋才不忍他如此一个人熬着,只想着和他说些轻松的事儿来。
只是这能开怀的事儿实在是太少了,直到入了夜快马入府,总算是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宋才从信使的手中接过了信件,快步去了宋离的院子:
“督主,您看谁的信来了?”
宋离此刻昏沉地靠在床头,身上已经疲乏至极,却偏偏被周身的痛意和断断续续不停歇的咳嗽折磨的根本睡不下。
他抬眼瞧过去,就见老管家献宝一样递上来一个信封,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苍白的面上也多了两分生气,接过了信件。
这信件的外面只是用了很普通的信封,不像是寄给他的,倒像是下人和家里人通信的那种普通信件,连字迹都有些潦草,他拆开了信件,入眼的终于是那熟悉的字迹了。
这是一封家书,是他的亲弟弟,也是这世上他唯一的一个亲人写给他的。
家变之后从他决定入宫的那一刻起,他便和弟弟划清了界限,不准他提及自己,只当他死了,纵使是他得势以后也很少联系,只是在扬州给他置办了宅子,让他安心读书。
而那小子也从未让他失望,去年秋闱得中举人,今年春天就要来京中参加会试了。
信上都字迹龙飞凤舞,透着欢脱之色,可见写信之人当时的心情很好,整整五页纸的信,信里都是些家常之语,写的最多的就是关切他的话和他要进京了。
宋离的眼底沁出了两分宠溺和笑意,五页纸,读了整整一刻钟,反反复复的看,看完还将信给了老管家。
宋才急切地看了一遍,也是喜上眉梢:
“您看小少爷多惦记您啊,这一页纸都在嘱咐您别太累,要注意休息,我们循哥儿真是争气啊,才刚及弱冠就高中举人,这一次我看我们循哥儿定能高中进士。”
老管家眼角的皱纹都笑的深了些,宋离笑骂一句: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举人易得,进士可不可同日而语,那小子哪能次次都那么走运。”
话虽然是这么说,不过那眼底的满意之色却遮掩不住,就好似那明明很满意却又故作谦虚的家长一样。
宋才知他心里是开心的:
“您又小看我们循哥儿了,就是走运我也信循哥儿这一次一样能走运,不仅能高中进士没准还能得中头甲呢。
这信是启程前一天写的,算起来循哥儿此刻也该在路上了,要不到十天应该就能进京了。”
宋才的言语里不乏想念,当年周家家变循哥儿不过才六岁,才十三岁的二少爷周墨黎改名宋离铤而走险去了京城,将弟弟周书循易名许安送去了扬州。
开始的几年两兄弟还能偷偷见上一面,许安年纪小,次次分别都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但是自从宋离进了直廷司,手上的人命越来越多,他便再也不肯见许安。
宋才知道他惦记弟弟,曾叫人画了许安的画像偷偷送来京城,不过宋离看后却大怒,严令再不许这么做。
那一天宋离一个人带着画像在书房里待了很久,看着前几年还是个小孩儿模样的弟弟已经长成了少年模样,青白指尖轻轻触及纸面,看了一下午,最后还是将这副可能泄露身份的画像付之一炬。
直到现在宋离的脑海中还是只有那幅画上弟弟还是少年的模样,他微微一叹:
“真快,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还那么爱哭。”
宋才试探地问了一句:
“督主,小少爷信里不敢问,不过想来他很想见您,您看?”
宋离抬眼,眼底的温润之色褪去了不少:
“我不能见他,他到京城不得与直廷司,宋府有任何的接触,宋叔你若是真心为他好,便要和他断的干净。”
许安身边的人家事都清清白白,这么多年都未和宋离的人有过什么接触,他只是一个外地来赶考的外地举子,和位高权重,恶名昭彰的内相宋离没有任何关系,这就是宋离要的结果。
宋才也知晓轻重,只能叹了一口气,不过还是安慰宋离:
“虽然不能私下见面,但若是我们循哥儿高中,总还是有机会在宴上相见的。”
宋离闻言也勾了一下唇角,手指捏紧了被子,他也希望循哥儿可以高中,他希望亲眼看到他榜上有名。
春闱三年一次,若是这一次循哥儿并未高中,他恐怕再看不到他金榜题名了,他低头掩住唇角咳了几声,声音沙哑却也带着期许:
“希望他能高中吧。”
宋才出去为宋离看药,外面有小厮进来回禀宫内传来的消息,宋离撑起些身子:
“禀督主,陛下流放了邹虎,命两位阁老不等京查结束,选任新的内阁大臣,之后没有和几位大人叙话两句便让告退了。
随后户部侍郎韩维觐见,韩维为陛下讲了一些国库存银的情况,最后,最后...”
那小厮微微抬头瞧着宋离的脸色言语有些迟疑:
“最后怎么了?”
“最后韩维弹劾云贵总督张朝理虚报兵卒吃空饷,致使朝廷一年多损失饷银三十万两。
同时弹劾督主收受张朝理的孝敬,指使云贵值守太监吕芳和张朝理沆瀣一气,隐瞒不报,贪污饷银。”
小厮禀报后便将头死死埋在地上,他可不敢这个时候去触宋离的眉头,宋离面上喜怒不辨,微垂眉眼看着蜷缩在地上的人:
“韩维不是个无的放矢之人,他可呈给陛下什么东西?”
“韩维确实给了陛下一个折子,那折子很厚,张总管离得远也没能看到里面写了什么,得知消息张总管便立刻差人过来给督主送信了。”
下午的时候张冲也捏了一把子的汗,韩维和很多朝臣一样,自诩功名出身,乃清流之人,骨子里便看不上宋离这些宦官,更是极度反对宦官干政,监军。
只是他不似有些人在朝中和宋离等人打口水仗,他平日里不出声,但凡开口弹劾必定有根有据。
这一次若不是真的抓住了张朝理和吕芳勾结的首尾他定然缄口不言,吕芳出自宋离的门下,这朝野皆知,所以他得知了这消息才赶紧打发身边的人去宋离府上送信。
宋离的手摩擦着被角,声音不咸不淡:
“回禀张公公,本座记着他的情分,吕芳此人贪得无厌,和张朝理贪污粮饷,本座定不会姑息。”
小厮诚惶诚恐地退下。
此时的华清宫中依旧灯火通明,李崇从下午开始便一直坐在桌案后面,桌子上铺散了很多账本,不少都是韩维呈上来的。
他越是看越是心里发凉,这不算不知道,大梁的国库竟然只有这么点儿银子了?
如今的存银满打满算只够京官半年的俸禄,别说是赈灾了,锅都要揭不开了,他实在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他看向了韩维递上来的那本弹劾张朝理,吕芳和宋离的折子,这折子他下午的时候看了很久。
韩维不愧是掌管户部实务这么多年,懂得用数据说话,这上面有历年的饷银支出,兵丁数量,还有每年定额召编的兵丁,还有每一次张朝理和吕芳上奏的战损兵丁数额。
其实他都不用算,这些他草草扫一眼,这粮饷数便对不上,吃空饷每个朝代都有,只是敢吃五万士兵的空饷,这已经可以用胆大包天来形容了,宋离身任内相多年,他绝不相信他对此事不知情。
他的眼前再一次浮现出了宋离今日脚步虚缓走出华清宫时的背影,手捏紧了折子,三十万的粮饷,三十万啊,甘,川,宁三省赋税加一起也只有三十万,这三十万中他又拿了多少才愿意将此事掩盖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猜到督主的毒是怎么来的了吗?
慢慢虐,有的虐呢。
安利一下隔壁预收《废帝》,下一本感情戏份相对多,总结起来大概就是废帝和他养大的狼狗继承人,狼狗以为废帝背叛,后又求而不得发疯囚。禁,然后各种你们懂得
第18章 咳血送信
李崇靠在椅背上,就盯着这一本奏折,吃空饷不是个多难查的事儿,但是牵扯到的人却不是封疆大吏就是权倾一时的内相。
宋离,他在心底念着这个名字,这么多天以来他对宋离的印象其实并不算差。
虽然他行事有些跋扈,不曾将他放在眼里,但或许是有些雏鸟情节,对于这个他来到此处接触最多的人,他总不希望他真的站在他的对立面。
但是这么多天的了解,他发现宋离对朝局的洞察,对百官的了解都在他估计之上,这说明直廷司的情报无孔不入,所以眼前空饷一事宋离不知情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历史上无数的教训都在昭示着宦官干政弊大于利,不提宋离本身,他个人对太监监军,甚至设立镇守太监把持一方军政大事的做法持反对态度。
他隐约觉得如今的直廷司和明朝那不受监督的宦官机构大同小异,看似是个疥癣之疾,实则已经扎到了骨头里。
总之,眼前的这个大梁,宦官干政,朝□□败,国库空虚,实在是个十足十的烂摊子。
此刻宋府内,宋离刚服了药,直廷司提司徐顺立在床前,听说宫内的事儿他的心立刻提了起来,毕竟张朝理的孝敬他也收了。
“督主,韩维那个老匹夫像个茅坑里的石头一样,一个事儿若是让他给咬住了,打烂嘴他都不松口,督主也是他能弹劾的?就怕内阁借机生事,陛下年幼,听了他们的蛊惑。”
宋离侧着身子靠在身后的迎枕上,轻垂着眉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扫出一片阴影,轻咳不断,只是那双眼依旧寒凉犀利:
“怕了?你收了张朝理多少银子?”
到了这个时候徐顺也不敢瞒着宋离,立刻跪下:
“督主,是奴才贪财,是奴才贪财。”
宋离撩起眼皮:
“多少。”
徐顺的声音带颤:
“每,每年两万两。”
“督主,三天后王和保就回京了,他必会借着这个事儿弹劾您。”
王和保和宋离一贯不和,这么好的机会王和保怎么会错过?若是宋离倒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宋离嗤笑一声:
“这韩维咬定本座侵吞军款,本座倒是不知道这京城官老爷们都这么清正廉洁吗?”
徐顺自然附和,韩维是个木鱼脑袋,以为掌握了张朝理吃空饷的证据就可以对付宋离。
却不知张朝理每年往京中送十几万两银票,这些银子可不光流入了直廷司,吏部,户部,兵部,哪一个少的了?
宋离盯着他,锐利的眸光不容丝毫欺瞒,薄唇轻启,却是句句森寒:
“徐顺,本座记得李通任直廷司督主时你便是云贵守备太监,这张朝理在云贵舒服了这么多年,怕是没人比你更清楚了,张朝理留不得,不过这人死要死的有价值,你明白了吗?”
徐顺听明白了宋离的话音,张朝理是活不多久了,他要用张朝理的命威胁在京所有收了他贿赂的官员。
“奴才明白。”
“王和保三日后回京,你看着办。”
“督主放心。”
徐顺刚下去,宋离便摇了一个响铃,屋内瞬间便多了一个人黑色的人影,那人背持双刀,黑纱覆面,看不清面容。
“我要张朝理死在镇压西南械斗的路上,将他贿赂官员的账本找出来和从前那些放在一处。”
那黑衣人点了一下头,便和来时一样,消失在了房中。
宋离这才任由身子靠进了身后的迎枕上,左手中还是那串沉香木手持,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了李崇那张脸。
这些日子李崇的言谈,行为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那种违和感越来越深,李崇变的不一样就是从那次碰了头开始。
他之前甚至怀疑过有人假扮李崇,不过华清宫宫人的汇报无一都在证明那人确是李崇无疑,也不可能有人能够在他的眼皮底下偷天换日。
失忆,真的能让一个人的行为出现如此大的变化吗?
他再一次想到这一次李崇出宫就是去拜谒焰宁祠,焰宁祠里有先宁远侯留给有缘人的箱子这件事儿并不是什么秘密,这百余年来有不少人都试图去打开箱子,但是无一例外都是铩羽而归。
但是这一次的箱子却被李崇打开了,没人知道他是如何打开那箱子的,也没人知道那箱子里都有什么,就连他也是李崇回宫之后听到焰宁祠的人汇报才知道了这件事儿。
李崇和那位传奇一般的宁远侯会有什么样的关系呢?
疲乏的精神禁不住他如此多思,宋离撑着身子躺了下来,这个小皇帝变的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能轻易被太后蒙蔽的小家伙了。
这总也是一件好事儿吧,毕竟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就让他再推上一把。
华清宫中李崇还坐在桌案后面,颇有通宵加班的架势。
今日他让韩维将每省每年入缴的税银入账明细拿了过来,这一晚上他就在看这些,面前一大张宣纸让他划的都是格子。
一笔一笔大额的入缴税收在左,大笔的俸禄支出,饷银支出,赈灾支出,大型庆典礼仪支出等列在右边。
好在韩维不是一问三不知的废物,这账簿列支的总算不是一团糟,不看明细的情况下,直到凌晨他才将将把大额列支出来。
李崇看着眼前的这张表,总算是舒了口气,张冲赶紧奉上热茶:
“陛下夜深了,您风寒刚好些,还是要注意龙体啊。”
李崇加班早就加习惯了,这种熬夜做表格简直不要太家常便饭,他只感叹现在没有一杯冰美式,
这屋内的地龙烧的太热了些,他此刻热的脸都红了一片,就更不愿意接这滚烫的热茶了:
“放凉再端过来。”
此刻李崇看着眼前这长的已经拖地的表格,心底还是充满了打工人的烦躁,啊啊啊啊啊,他想要EXCEL啊,哪怕给他一个自动加和公式也行啊...
他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开口点餐:
“给朕下碗面来。”
他不禁苦中作乐地想,当皇帝的好处之一大概就是随意点外卖了吧。
李崇吃了一碗鸡汤面,干了两碗凉茶,再一次投入战斗,国库的存银实在是让他非常的没有安全感。
所以今天他至少需要算出每个省份积欠税款的比例,和今年这一年大额开支占国库支出总额的比例,从整体看看大梁的财政情况。
李崇怎么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手算国家财政,这事儿放在现代,他喝二斤都吹不出这么离谱的牛逼。
李崇实在用不惯这毛笔,有些烦躁地抬头:
“去给朕找个碳块儿来。”
用毛笔列算式实在是效率太低了,张冲愣了一下开口:
“陛下可是冷了?”
李崇顶着热的通红的脸开口:
“你看朕像冷了吗?碳块,铅块或者墨块都可以,能在这纸上划出痕迹就可以,去吧。”
张冲匆匆让人找了东西来,李崇挑了一个墨块将就用着,虽然手感一般,但是总比毛笔快。
这一算就算到了天亮,李崇看着一晚上才算出来的几个比例整个人都麻了。
他总算站起来直了直腰,张冲忙让小太监过来伺候,李崇想起什么问了一句:
“宋督主身子不舒服,今日就不用入宫了,你去挑些用的上的药材,送到宋府。”
虽然出了张朝理的这件事儿,不过宋离料想也不是这一件事儿能扳倒的,该笼络还是要笼络。
上午李崇去补了一觉,中午起来就听张冲禀报:
“陛下,宫外刚递来消息,王首辅明日便能进京了。”
李崇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这位在别人口中听了半个多月的首辅总算是要回来了:
“你昨日不是说王首辅要后日才到吗?”
张冲笑着开口:
“陛下,这月底便是太后娘娘的千秋节了,想来王首辅也是为娘娘贺寿心切。”
提起孟太后李崇的脸色便淡了下来,光是这一年,以置办首饰,衣着,拜谒佛寺,出京避暑为由,户部便给慈宁宫拨了近六十万两。
六十万两,足够十万士兵一年的军费开销,他倒是要看看这一次千秋节,她会要多少。
李崇笑意不明:
“哦?这位首辅大人倒是比朕都有孝心,既然如此,明日首辅进宫便先去慈宁宫请安好了。”
张冲听出皇帝话语中的不满,从前李崇很是亲近孟太后,甚至一度对孟太后言听计从,对王首辅也是敬重有加,反而对宋离引为奸佞。
李崇用了午膳之后便起身直接开口:
“召户部侍郎韩维入宫,着他带着京城所有官员的名册进来。”
他昨天大体算了算京中官员的薪资,怎么都对不上拨出的那个银子数,薪酬审计的DNA被拨动,他不弄清楚不舒服。
说完之后他又想起个事儿来:
“宋离养病在家,内阁拟的待批红的折子如何处理?”
“回陛下,值守的文书会抄送一份送到督主府。”
李崇淡淡点了点头,他这个皇帝当的可真是够清闲的,不过这种情况他不会任由下去:
“朕虽未亲政,不过也当观政,今日督主批过的折子拿到朕这儿来。”
这口谕很快便送到了督主府,宋离今日实在是起不来身,只着了宽松中衣,依靠在床头,腰间盖了一张灰底丝秀的锦被。
牵机发作的时间越来越长,今日他晨起的时候眼前有片刻的模糊,看折子久了便有些隐隐的头痛,他不得不放下折子,着身侧贴身伺候的人念给他听。
宫内的旨意很快传到了宋府,宋离手中拨弄那串手持回道:
“陛下向学乃是社稷之福,这两本刚看过的折子本座还未批改,你在外稍后,一会儿先将这两本给陛下送去。”
来人躬身退下,宋离撑着身子要起来,身侧的人忙扶了他一把:
“备笔墨。”
榻上立刻被架起来了一个小桌子,宋离披着衣服坐了起来,闭了一下眼睛,勉强凝神,提笔在折子上写了批复。
只是往日苍劲凌厉的笔锋显得有些虚无继力,不过风骨扔在。
除了这折子上的批红,他还给李崇详细写了这折子里说的不够详尽的地方,写的时候他脑中浮现的便是那个少年总是拉着他要听故事的模样。
不过他知道韩维入宫了,想来以后有人给他讲故事了。
他咳的低喘,写写停停,撂下笔的时候身子歪斜在一旁,熟悉的血腥气涌了上来,他立刻用手掩住了唇角,咳的弯下身子,额前的碎发随着身体的震颤簌簌颤动。
半晌他止歇了咳声张开手,手掌心赫然一朵血花,他在铜盆中净了手,用湿毛巾擦了干净,这才轻轻卷起墨迹已经干了的信纸和奏折。
交到了门口候着的人手中:
“今日的折子,着人一个半时辰过来取一次,免得陛下夜间熬着看,去吧。”
待人走后,他才失力地跌回了榻上。
作者有话要说:
哦,我的陛下将督主关进大牢审问吧,啊哈哈哈哈哈
第19章 督主放火
料峭的寒风也挡不住韩维入宫觐见的心,虽然只有昨日短短一叙他便感受到这位还算稚嫩的天子真的不一样了。
单是从国库空虚直问到各省府欠缴税款,便再不是从前那个可随意糊弄的儿皇帝了。
十年寒窗,科举出身,谁人入仕能说没有存一点儿的匡扶社稷之心,这么多年韩维在户部侍郎的任上,眼看着朝中风气江河日下,户部存银入不敷出,主君幼小,权臣当道,权宦误国,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但是幼主总有长大的一天,若是那高台而坐的主君真的有心除弊,他韩维自愿随着他一道振刚纪,固邦本,匡扶大梁社稷。
只这么想着,韩维抱紧了手中的一摞的奏折,迎着寒风入了青华门。
他到华清宫的时候李崇已经坐在桌案的后面继续昨晚未竟的大业了,手中的墨块都要磨出了火星子:
“臣韩维叩见陛下。”
“免礼,过来坐吧,看茶。”
李崇撂下手中的墨块抬头,看着这位耿直的朝臣冻的通红的手还让人上了一个暖手炉:
“这就是他京中所有官员的名册?你先喝口热茶,朕先看看。”
李崇直接翻开了韩维奉上来的那个折子,翻开一看他身心都舒畅了不少,作为老板他真的很满意韩维这样的员工,作为审计出身的总监,他就更加满意韩维这样的员工了。
原因无他,这个韩维整理的材料实在是很有条理,就拿这眼前的折子来说,韩维第一页便为他整理好了大梁朝中各品阶官员的年俸,还在后面标注了领该额度年俸的人数有多少,这页汇总不得不说做的深得李崇的心。
后续便是按着品阶和衙门分门别类列出官员的职位和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