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审计成为皇帝后—— by青竹酒
青竹酒  发于:2024年03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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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六年秋,宁咎留。”
周炔将信件从上读到下,胸口似乎有一团难以散去的雾气,心中的波澜难以用言语来表达。
他定定站在大殿中,凝望着那个已经立了百年的雕像,脑海中还印着方才信件中的字字句句。
他不敢想象那个和他来自同时空的人在这里经历了多少,但是那一句他不后悔已经说明了一切。
无愧于自己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事了,他在这大殿中不知道站了多久,再一次看了一眼这封信,然后用油灯烧毁了信件。
最后他转身走出了大殿,深深吸了一口气,站在这巍峨的祠堂大殿前,极目远眺,他第一次这样认真的看这片天,这片属于他这个身份的天下。
或许从他到这里的那一刻,他就是李崇了,这注定是他另一段人生。
坐在回宫的銮驾上,李崇的心境早已不复来时。
就在銮驾马上进城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了喧哗声,将李崇从思绪中扰醒,他掀开了轿帘:
“前方何事?”
张冲也不甚清楚。
“是你们说的,只要我和你们睡,你们就多给我一碗粥,为什么?为什么一碗粥都不给我,为什么啊,我要杀了你们,是你们害死了我女儿...”
一个凄厉的女声从前面传来,周炔感觉有些不对,紧怕有人直接处理了她:
“张冲将人带过来,不得动粗。”
“是。”
前方乱成一团,几个御前侍卫将那女子连扶带拖地带了过来,李崇掀开轿帘,就见这是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女子,虽然头发蓬乱,衣衫褴褛但是还是能看出这是个长得不错的姑娘。
张冲低头训斥:
“这是陛下,还不跪拜?”
那女子此刻已经被悲伤和仇恨冲昏了头脑,目光直视李崇,竟然放声大笑了起来,但是眼中滚滚热泪却汹涌而下。
只是之前寥寥几语周炔其实就明白了始末,他捏紧了拳头,在如此灾情之下,在连吃都成了奢望的地方,一个漂亮的女子会遭遇什么,其实已经不需要多说了,他更不会在如此多的人前再问一遍:
“张冲找棉衣来,将这姑娘带上,在城中找个安静的地方歇脚。”
作者有话要说:
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让宁主任和周副总见面了
周炔从这一章会真的成为李崇,正式开始搞事业

第12章 宋离是个狠人
皇驾在晁天阁停驻,随驾的御林军和督卫军将整个晁天阁把守的严严实实,李崇下了轿辇:
“张冲,将那姑娘带进去,从此刻起,随驾的任何人不得和外人多说一句话,否则你上次挨的板子就落在他们身上。”
张冲立刻点头去办。
晁天阁位于普济寺的偏北方向,两者只隔了一条街道,通常是宫里的贵人去礼佛时歇脚的地方,李崇临时驾临,这里的府官慌忙迎驾。
方才的女子已经被带到了暖阁中,刚才那悲愤一时的情绪也随着这一路慢慢消散了下去。
眼前的场面她确实没有见过,进门之后她什么也没说地跪在了李崇的身前,也不知如何称呼,只是叩了一个头。
李崇看见她头发还凌乱着,衣服外面裹了一层厚袄子,本应让她收拾干净再来,但是他也怕接触她的人越多,反而容易受人威胁:
“起来吧,你不必紧张,将你的身份,这些天的遭遇都说出来,你放心,朕会为你做主。”
云三娘定了神才发现自己面前的人竟然真的是皇帝,此刻她也没什么豁不出去了:
“民女叫云三娘,家里本是做面食生意的,略有些积蓄,半月前家里的房子被积雪压塌。
当晚家里便招了贼,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搜刮了去,民女的官人去报官,但是衙役说前面的案子很多,我们报官也要排队。
外面太冷,家里连御寒的棉衣都不剩几件了,民女的丈夫只得略略修缮一下房子先住进去,但是大雪连日不止,家里的房子再住不得人了,存的栗米也见了底。
最后无法,只得跟着同村的人去救济棚,里面很多人都染了病,我家官人也病倒了,却还要被兵士赶着出去砍柴,只三天,三天,我家官人就再也没回来...”
说到这里云三娘再也止不住哭声,这些天她的眼泪都要流干了。
李崇的面色冷肃,却还是让张冲给这女子端了些温热的茶水,想起后面的遭遇云三娘的面容上已经满是恨意:
“我们孤儿寡母,每日连汤水都吃不上一顿,杏姐儿病了,我怕,我怕我唯一的女儿也保不住了。
便,便答应了几个黑心的,却不想,如此他们也不肯多给我女儿一口粥喝,我女儿死了,呵呵呵,她死了,我必要他们偿命,偿命...”
云三娘的表情已经有些癫狂,张冲只怕她冲动伤了李崇,忙挡过去一步,李崇听完这些心里都凉了一片。
按着云三娘的说法,她家里本应是有些积蓄的小商贾,纵使遭遇了雪灾日子难过些,也不至于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可是一步一步,却将这个还算富裕的家庭逼成了这样。
来的如此凑巧的盗贼,到官府状告无门,被逼到走投无路去到救济点,最后男的病死,女的遭受如此待遇...
李崇微微闭了一下眼睛,这控制测试都已经不用做了,能够将还算殷实之家逼到这个份上,这所谓的赈灾早已经黑到了骨子里。
李崇睁眼,他眼前是一个云三娘,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个云三娘:
“你说的种种朕都会一一查实,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张冲,找个女官带云三娘沐浴更衣,这几日你便先留在晁天阁,无论谁与你说什么都不要理会。”
他转过脸看向身边发面馒头的大总管:
“张冲,如果云三娘出了什么问题,朕就算在你头上。”
张冲苦着一张脸应了是。
就在这一墙之隔的屋子里,宋离着一身玄色锦衣闭眸坐在桌边,他的手中还是那串沉香木的手持,象牙镂刻香炉袅袅,沁出缕缕檀香。
“督主,陛下没碰到过这种事儿,您不过去给拿个主意吗?”
宋离睁开眼,眼底的寒凉让徐顺脊梁骨都有些凉意:
“总要有第一次的。”
张冲安排好了云三娘进屋便见李崇还是方才的姿势坐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回来他发觉这位小皇帝有些不一样了。
比如此刻李崇静坐着,他分毫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这和之前那个喜怒形于色,脸上藏不住心思的小皇帝可差别太大了些。
“陛下,可要起驾回宫?”
李崇忽然笑了一下:
“回宫?朕此刻若是回宫了,岂不是让一些大人扑了个空。”
果然他话音刚落,外面通传的太监便进来:
“陛下,阁老葛林生,岩月礼,顺天府尹贾兆和,巡城御史邹虎在外求见。”
李崇的唇角有些冷笑,这个时候倒是来的快了,可惜,还不是见他们的时候。
“传话,着他们候着,朕此刻没空见。”
张冲也没想到李崇能让两个阁老在外面等着,他越发猜不透小皇帝,只能醒着神当差,他以为李崇只是想晾着几位大人,却不想他却起身:
“准备起驾,朕去云三娘口中那个救济棚看看。”
张冲正待劝上两句,就听又有小太监来报:
“陛下,宋督主求见。”
宋离?李崇的眼底忽然闪过两分耐人寻味的光芒。
他今日去阎宁祠的行程是宋离安排的,若是宋离不想让他知道宫外的场景,云三娘真的能突出重围冲到御前来吗?云三娘的出现是刻意的安排,还是顺水推舟,亦或只是一个巧合?
“让他进来吧。”
宋离未着官服,手中的手持已不见了,锦袍腰间系着一根镂空白玉腰带,显得腰身越发细瘦:
“臣给陛下请安,陛下可是要回宫?”
李崇未曾再坐下,直接开口:
“不回宫,朕想去京郊安置难民的地方瞧瞧,既然督主来了,便一同去吧。”
宋离微微躬身应是,李崇却忽然走近了两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已不足半尺。
他打量了一下宋离的脸色,这人的脸色好像总也不是太好的模样,透着一股病态,言语间却带着亲昵的关切:
“外面天寒,督主脸色不太好,衣服可要穿暖一些。”
说完他便直接抬手抚在了宋离锦衣外的斗篷上,宋离动作微滞。
李崇的手触摸在那华贵的斗篷上,触手之下无分毫的寒意,他与宋离离的如此近,也没有感受到他身上有从屋外带进来的寒气。
这说明宋离并不是得知他在这儿而匆匆赶来的,而是本就在这里,他知晓一切。
所以云三娘并不是一个巧合,而多半是宋离可以安排,或者有意抬手放她进来的。
“臣谢陛下关怀。”
李崇知道葛林生等人还侯在前厅,特意嘱咐从角门走,还是那副銮驾,只是后面多了一个宋离的轿辇,但是李崇却在上车之后抬手掀起轿帘:
“朕还有些事要请教督主,督主便与朕同乘吧。”
想来这一路上宋离也是有话想对他说的。
外面天寒地冻,甚至断断续续的雪还在下,但是都无损皇驾中的暖和。
只是这在古人看来已经是最豪华舒适的轿辇李崇还是坐的很痛苦,原来古代皇帝做的车也就这意思,比不上他的奔驰S。
宋离抬手给李崇除了斗篷,分外沉得住气,李崇不问他便一句话都不说,这幅模样倒是让李崇有些意外:
“方才云三娘之事让朕畏为震惊,方才阁老他们来见朕料想也是说这件事儿。
但是耳听为虚,朕不想无端冤枉了朝臣,也不能作势民女含此冤屈,总要去看看,不过这赈灾涉及的人和部门过多,还望督主为朕明一明。”
宋离抬眼,他发觉他小看了李崇,这句话的前半句是说给他听的,他已经猜到云三娘是他安排的人了。
暗示他不要借由这件事儿排除异己,但后面却又问自己赈灾事宜,以示信任,帝王权术倒是无师自通。
“此次赈灾乃由顺天府尹任主官,巡城御史负责京城具体搭造屋舍,施粥,巡防等事宜。
只是灾情严峻,灾民众多,偶有些不守规矩的士兵也是有的。”
李崇倚在了一旁的迎枕上,目光垂落在桌几上那一盘花生仁上,一盘红衣的花生中只有一个掉了红色的皮儿,他抬手拿起了那颗花生,笑了笑:
“督主看这盘花生,只有这颗的皮破了,你说朕若是随手捡一粒,有多大的几率能捡到这颗坏了的花生?”
偶有?一个营中只偶有不守规矩的士兵,这个士兵凌虐的女子又恰好冲到他的车架前,这件事儿的概率不亚于他随手从这盘子里捡颗花生就直接捡到这个光腚的一样。
“督主不如和朕打个赌吧?”
宋离抬眼:
“陛下想赌什么?”
李崇的眸光略带嘲讽:
“朕赌凌虐云三娘那样的兵士并非偶有,而是就像是这披着红衣的花生一样,遍地都是。”
“陛下赌赢了当如何?”
李崇却顿了一下,法不责众这句话虽然是个屁话,但是不得不说有的时候它确实有道理,当所有人都是坏人的时候,怎么惩处?处置了所有的兵士,谁人安置流民?
宋离透着沁骨寒意的声音响起:
“流民之乱,兵将之祸,当用重典以立法度。
凡是参与过□□云三娘之人,处以宫刑后车裂,着巡城五司所有兵将观刑,车裂后的尸块就吊在巡城司帐前,以警其行。”
作者有话要说:
宋离太狠
周副总整个人恐怕都麻了,哈哈哈

第13章 周副总觉醒了
李崇的眼皮都随着宋离的话跳了两下,车裂?车裂不就是五马分尸吗?将人的头和四肢分别绑在五辆马车上,马车飞驰撕裂身体。
他固然恨那些□□女子的兵士,但是他也到底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新时代青年,对于古代的这种酷刑他实在无法接受。
宋离瞧见了他脸上极力隐忍却还是流露了不忍的神色,微微垂眸,却并未改口。
李崇开口:
“军营中□□妇女的兵士不在少数,处死了□□云三娘的人,那其他人要不要管?越来越多的女子状告,难道督主要将整个兵营的士兵都车裂了不成?”
这个事儿其实很难处理,李崇知道,罪虽然在兵士,但是能纵的兵士如此公然惹下这等祸事,根源却是在上面。
就算是处死了所有的兵士又如何?这水的源头烂了,再换多少的兵士也是治标不治本。
宋离抬眼,眼底深沉的颜色让人辩不明他的神色:
“陛下,名节于女子何其重要?云三娘若非家里已无人,悲痛至极,也断不敢如此不顾一切的状告,军中又有几个如云三娘一样不顾一切的人呢?”
周炔心里却徒然涌上一股气,看向宋离的目光也带了冷意:
“所以督主的意思是,那些女子不敢告,遇到了这样的事儿也只能哑巴吃黄连地吞下去,不会生事?”
他将生事二字咬的很重,讥讽之意明显。
而宋离的目光却依旧未变半分:
“陛下,那些女子受了辱,自然恨不得将那些畜牲生吞活剥了,但是相比出了这口气,活下来更重要。
这件事儿压下去,纵使心下厌恶万分,但她们还能活,若是说了出来,虽然得了公道,可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更不说那些兵士或许为了逃脱罪责,而诬陷女子勾引在前,这种事儿如何说的清?
一个女子被如此诬陷,莫说夫家若是过了这一关会不会休妻,就是邻里族中的鄙夷迫害都能将人给逼死,她们的女儿,未出阁的妹妹出嫁也会受此影响。
比之这些,那些□□他们的士兵会不会被处死反而不是对她们来说最重要的事了。”
平铺直叙的话,却道尽了这个时代对女性的苛刻。
周炔顿在那里,半晌没有言语,名节,这个套在女性身上千百年的枷锁,哪怕在现代也没有完全被解开。
现代的女性遭遇暴力对待,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勇气告发一切,也有人会顾及别人的目光,会顾及以后的生活选择了隐忍。
更何况如今这个君权父权的封建社会,那些女子并非不想为自己讨回公道,而是这公道的代价她们付不起。
他闭了闭眼,不得不承认这是个事实:
“督主是想用云三娘之事立典,当众处以极刑,以震慑那些兵士,但是那些女子投鼠忌器,不敢告发,督主怎知那些兵士真的会被吓住?”
那些兵士心中早就明白,那些女子是敢怒不敢言,所以才敢如此猖狂。
“陛下,赈灾一事纰漏众多,处罚兵士并非只有□□女子一条。”
周炔自然是不想轻易放过那些□□妇女的兵士,用其他名目处罚确实既能保住那些女子的名节,又能让那些人得到应有的处罚。
但是宋离今日特意给自己唱了这一出戏,难道只是为了给那些女子讨个公道吗?他丝毫不怀疑,宋离若是想要处置,那些兵士一个也逃不了。
可他又偏偏将他扯了进来,所以他的目的应该不是那些兵士,而是巡城御史,宋离很可能只是利用这件事儿换掉如今的巡城御史,又或者他也想在这赈灾中分一杯羹?
周炔有些头痛,他现在掌握的消息确实太少了,他已经能感受的出,大梁朝堂盘根错节,他不能只从宋离这里获得消息。
他并没有接宋离的话,车架便已经到了北郊临时搭建的救济棚区。
宋离下了车才引着他下去,谁都没有想到这一个北郊安置灾民的地方会有皇帝驾临,巡城御史还等在晁天阁,所以这最前面跪着迎候的乃是巡城御史下设的副指挥使梁涛。
副指挥使不过是个末流小官,在京城这权贵云集的地方实在算不得什么,但就是这个末流小官却掌管这京城一门的城防,治安,缉捕盗贼等诸多事宜。
这在权贵眼中不过尔尔,但是在百姓眼中,这却是离他们最近的官儿,就是一个普通的巡捕他们也惹不起。
“臣等叩见陛下。”
这副指挥使是个看着三十多岁,身上全无兵将的干练果伐之气,乌黑眼眶肥肚肠。
李崇目光扫下去,竟发现他铠甲下的衣角都没有掖紧,一幅刚从被窝滚出来的模样,他的目光越发冷厉。
他并不叫人起来,却径直往营帐的方向而去,跪在地上所有的人此刻心都提了起来。
尤其是他们看见了这小皇帝身后的人,宋离,梁涛的眼底又惊又怕,谁不知道他们巡城御史乃是王阁老的侄女婿,这宋离一贯和王阁老不和。
李崇走到了施粥的棚子里,那大大的木桶里还冒着热气,走的近了便能闻到独有的米香。
他走上前看了看那木桶,用一旁的舀子舀起来一勺,这粥还煮的很是粘稠,一旁跪着的人身着麻衣,瞧着像是难民,但是各个面色都还算红润,想来在这里是吃的不错。
宋离上前看了一眼眼底的嘲讽一闪而逝。
李崇却直接开口:
“去叫这里的副使过来。”
巡城副使梁涛慌忙跟了过来,李崇抬手舀着里面粘稠的米粥,看向了梁涛直接问出口:
“这些日子以来,赈济灾民用的可是这粥?”
梁涛其实并没有将这个皇宫里长大的小皇帝看在眼里,他立刻上前凿凿地开口:
“回陛下,正是这粥,一日三顿,虽然不能吃的太饱,但是尚能果腹。”
李崇却一把将舀子丢回了水桶,接过了张冲递上来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指尖: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想一想,重新答话。”
他的目光审视地瞧着梁涛,这种水平的作假他简直都懒得拆穿,想来梁涛是真的觉得这原主就是一个不知柴米油盐的小皇帝,随意便能糊弄。
梁涛第一次对上了这位少年天子的眼,那人眼底的清明让他心里忽然就有些没了底,难道是刚才宋离和皇帝说了什么?他立刻跪下:
“陛下,臣知罪,实在是米没有那么多,连日来灾民不断,所以三天才能吃上一次这比较稠的米粥。”
李崇盯着他眼底的失望溢于言表,却并没有急着说什么,而是转而看向了一旁跪着的难民:
“和朕说说你们家都是哪里的?在这里可能吃饱?”
那些难民连声应答,家都是京郊的,听着都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
“回陛下,草民在这里吃的很好,虽然没有家中菜食丰富,但是此等天灾,草民等能果腹已经十分满足了,草民等叩谢皇上,皇恩浩荡。”
这些灾民纷纷跪下,一群人高喊皇恩浩荡,放在何处这都是一番君民相谐的佳话,但是李崇的目光却已经冷的看不见底色。
“来人,将这屋舍后面所有的营帐都给朕打开。”
随驾的御林军和督卫军立刻挑开了后面所有临时搭建棚子的帘子,这才发现每个临时的营帐中都有把手的士兵,里面都是些已经饿的奄奄一息的灾民,这些人在钢刀面前半句话也不敢多说。
梁涛已经吓的面色如土,立刻跪在了地上,李崇扫了他一眼,又扫了一边这些“灾民”一眼:
“梁副指挥,你这是当朕是黄口小儿来骗啊?如今已经过了晌午一个半时辰,这锅中怎么可能有如此滚热的米粥?这不是给灾民吃的,这锅粥是给朕看的。
灾情日日告急,你这里的难民却一个个面红身肥,连裤子都没穿好,一幅沉迷酒色的窝囊样子,朕猜这灾民是你手下的兵士和家眷假扮的吧?
宋督主,劳你派人去审审,看看这难民是从哪来的,免得朕冤枉了梁副使。”
宋离拱手称是,身后的督卫军立刻将这里的“难民”拉了下去,军营上下惨叫声一片,梁涛面色如土:
“陛下,臣,臣实在是迫不得已啊,五大仓运过来的粮食撑一个月都难,但是难民却一日比一日多,臣若是不想办法省些米,怕是灾民都难活到今天,陛下明鉴啊。”
李崇不再多看他,而是往里走去,张冲慌忙提醒:
“陛下,后面的人恐有疫病,您要当心啊。”
李崇却没有止步,越是往后看心中越是悲凉,里面的人一个个枯瘦不支,男子的身上还有明显被鞭笞的痕迹,一双双眼睛中除了恐惧,祈求便是麻木,这早已经不是救济站而是人间地狱。
他本以为行将饿死的人会疯狂,会反抗,但是此刻他们眼中的麻木和身上的伤痕告诉他,他们不是没有反抗过,只是比起饥饿这里的人才是魔鬼。
他走到了最后一个大帐,看到了里面被关的都是女子,那些女子有的衣衫都被扯碎了,抱在一起,彼此用体温取暖,眼里只剩下了悲愤和死一般的麻木静寂,李崇就站在大帐的门口,甚至还能闻到里面糜烂的味道。
他想起了刚才那几个衣服都没有掖好的“难民”,还有梁涛那张纵欲过度的脸,便已经明了这里刚刚发生的一切了,云三娘不是第一个人,也不是最后一个,他抬起手拉下了这大帐的帘子,心中已经不知是何感受。
他就静静地站在这里,愤怒吗?悲哀吗?这里距离京城不过十里,离中枢如此近的地方出现了如此人间炼狱的一幕,何其荒唐?
没有任何一刻比此刻一般让他深深地感受到这个王朝的腐朽,一个王朝终将走向灭亡,就像一个人终将走向死亡一样,这是自然的规律,也是时间的规律。
若是眼前的一切只是载入史册的一句话,读到这一页或许他会长叹一声,感慨片刻,便将这一页书翻过去了,但是如此景象就活生生发生在他的面前,让他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每一个时代的进步都需要那么一个巧合和变数,这些变数最终成为了历史进程的必然,有时我在想,或许我于这个时代就是那个必要的巧合和变数吧。”
那封信上的字句再一次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李崇却有了更加深刻现实的感受。
他望向那隔着那一群云三娘的帐帘,再也无法忽视心底的声音,的确,一个王朝终将走向灭亡,他无意去挽救一个注定会灭亡的王朝,但是他不能无视那些黑暗里的人。
哪怕让这注定黑暗的世间明亮几十年,也算他不负自己曾经参与过这一段历史时光吧。
作者有话要说:
周炔这下要真的认真搞事业了,融入历史
下一本,大梁三部曲最后一部《废帝》,放个小剧场
当晚秦炎将人按在桌上:
“宫中只能有一个男人,你说朕是不是应该把你送去宫刑?大梁废帝成了一个太监你说史书会如何记载?”
————————————
小剧场:
秦炎小心扶着那个刚刚病好些就要出宫隐居的人,一步一控诉:
“你不能这样丢下我,是你忽悠我做了皇帝的,不许走。”
李翊一根一根将自己手臂上的手指掰掉,凉凉开口:
“留不得,毕竟宫中只能有一个男人。”
秦炎看着那一桌子的奏折,毛都要掉干净了,还是松口:
“不让你看折子了还不行?我看,我批还不行?快回榻上歇着。”

第14章 目睹血腥(杀伐开始)
回宫的路上,李崇一个人坐在马车里,手脚冰凉一片,脸色也很难看,这古代最豪华的马车减震也没有办法和他现代坐的车相比,有些颠簸的马车,混着刚才血腥的画面,让他的胸口升腾起一阵一阵的恶心。
车驾中香炉的檀木香也没有办法掩盖鼻间的血腥气,只要呼吸李崇就能感受到那股浓烈的鲜血独有的腥味。
时间回到了一个时辰之前,呼啸的北风将营帐刮的呼呼作响,在督卫军和御林军将所有营帐的帘都掀起的时候,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宋离手下的人动作极快,没有人敢真的试一试直廷司昭狱的刑罚,那些假冒灾民的兵士在直廷司的审讯下招供的十分利索,□□云三娘的士兵也一并被揪了出来。
宋离目光微敛地看着眼前年轻的天子,脸上的神情极为寡淡,但是李崇却看出了他眼底询问之意。
曾经强迫那些女子的牲口,如今一个个跪在地上头都磕破了,只想留下一条贱命,而跪在最前面的赫然就是副指挥使梁涛。
人的多面性就是展现的这么淋漓尽致。
李崇知道宋离在询问什么,欺君之罪,□□奸.□□女,在此情此景下不可能还能活命,但是李崇无法接受这些人他在面前被车裂,他深吸了一口气:
“按大梁律例,奸.淫该如何处置?”
宋离拱手回道:
“按大梁律例,恶徒伙众,强行奸.淫良人,妇女者,无论曾否杀人,为首者拟斩立决,为从者若同奸者拟斩监候,秋后发落,余犯发遣徭役为奴。
其中,奸.淫十二岁以下,十岁以上幼女者,秋后问斩,□□十岁以下幼女者斩立决。”
李崇记得刚才那最后一个大帐中,有几个小姑娘看着一定不会超过十岁,不待他出声,宋离的声音再次响起:
“欺君者,罪在不赦,轻者处死,重则坐连九族。”
律法当前,此等罪恶,李崇没有任何理由法外开恩。
他深知这是一个人治的时代,没有什么律法能够真的约束皇帝和当权者,就如宋离一样,律法处斩,他一样可以将人车裂,李崇闭了一下眼睛:
“梁涛位列罪首,斩立决,凡参与奸.淫者,同律法规定斩立决或秋后问斩,凡假扮灾民却未曾奸.淫者,念在其奉梁涛之命,恕其死罪,流放三千里。
着令所有兵将监斩,灾民中有愿观刑者照准。”
命令下的果决,任谁也看不出李崇心底的忐忑。
呼啸的北风刮的人脸上就像是刀割一样,李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监斩的高台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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