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今晚睡在这里?”
李崇侧过身看他:
“我表现的还不明显吗?可不要说什么朕睡在这里你就去别处去睡的话,你说了以后就别给我上药了。”
傲娇的眼神拿捏的非常准,宋离撑到现在也已经很累了,知道今天肯定是没办法把李崇给请出去了,再说他还伤着了,万一晚上有个不舒服他还能知道,便真的没有异议:
“陛下总要梳洗一下再睡吧?”
李崇侧着身子躺在被子里,曲线活像一条美人鱼,美人鱼陛下摆了摆手,示意可以洗漱,宋离这才坐在了榻边开口,唤了外面的人进来,李崇探着身子大喊了一句:
“顾亭。”
声音大的惊得在偏殿的顾亭一个激灵,以为是宋离出了什么事儿,拎着药箱就冲到了殿中,进来就见狗皇帝手肘撑着头动作妖娆地躺在榻的里侧,而宋离此刻脸色苍白地坐在榻边,这位置是不是不太对?不过还是躬身行礼:
“陛下,督主。”
李崇摆了摆手:
“别多礼了,给他看看,撑了一晚上需不需要用药?”
宋离碍于刚才吃了药有些不愿意让顾亭看诊,并未伸手:
“无妨,只是休息的晚了些,歇歇就好了。”
好不等顾亭说什么,李崇便不赞同地开口:
“你那脸色那么差,不能大意,要是歇歇就能好还要太医做什么?”
听了狗皇帝的话,顾亭心中冷哼,要太医没用的话,宋离早归西了,他看向了宋离,这人这小身板亏的皇帝能下得去手,他也不敢大意,第一次直接上手抓了宋离的手腕:
“督主刚好一些,不能大意。”
宋离没有挣脱,也知道躲不过便才作罢,而顾亭几乎在搭上脉搏之后眉就皱了起来,这一皱眉给李崇也给弄紧张了,他侧着身子用一半的屁股坐了起来:
“怎么了?督主不好?”
顾亭的眼神有些犹疑地看向宋离,他日日给这人诊脉,对他的身体状况是再了解不过了,这心脉绝不会忽然急促成这样,不像是他身子的问题,倒像是有用了什么药给激的,而能短暂激起他心脉的药...
顾亭心中有了一个猜测,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虽然这话问出来不太好,但是诊病,他必须知道的清楚:
“督主,是不是服了什么旁的药?”
李崇瞬间紧张了起来,宋离的药都是顾亭开的,怎么会用别的药:
“是不是有人下毒?”
一句话开口,殿内三个人都愣住了,李崇是紧张害怕,宋离是难以开口而顾亭则是满眼疑惑,什么情况?这药吃没吃陛下都不知道吗?
宋离立刻收回了手腕,看向顾亭面带警告:
“休要多嘴,去开药。”
这样的回答足够顾亭明白了,但是现在李崇不明白,当下立刻就叫住了要走的人微微皱眉开口:
“站住,什么药?督主身子怎么了?”
宋离微微敛眉,唇线紧抿,顾亭站在榻前如站针毡,初一那天他就该听夫人的去庙里好好拜一拜,他是不是犯点儿什么?
天子和督主的床帏之事他们就不能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吗?为什么要难为他一个小小的太医?
宋离少见的情绪有些不耐;
“下去。”
顾亭是说也不是走也不是,两边哪个他也得罪不起,倒是李崇看出宋离的神色不对,退了一步:
“先去准备药吧。”
顾亭下去,下面伺候的人进来了,李崇刚才恍然想起了什么来,宋离之前能那啥,应该是吃了药的,但是是什么时候吃的?他一直和他在一起这么也没看到啊,要真的吃了对身体有没有影响啊?
不过眼见着张冲领人进来伺候,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屋内有些沉默,两个梳洗完毕,李崇很规矩地躺到了里面。
屋内的气氛忽然就便的有了两分紧张,宋离让人加了一床被子躺在了外面,心口的心悸感有些严重,哪怕是躺着不动也心慌。
他刚躺下就觉得左边的手臂一沉,是福宝跟着宫人一块儿溜了进来,整只猫黏黏糊糊地去蹭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臂,宋离这才睁开眼睛,顺手摸了摸福宝的头,一人一猫深情对望。
这一幕让侧着身子的正想着怎么开口的皇帝陛下无比碍眼,不过心塞之余,他忽然想到刚才这人给他上药之前好像也摸了一下他的脑袋,这人是把他当猫撸了吗?不过,好像还挺舒服的,很温馨。
“它每天都和你睡床上?”
李崇的声音阴恻恻的,他发现好像每次他看着宋离睡觉的时候,身边都有这只猫,不是窝在他的臂弯里,就是窝在他怀里,咋那么会找地方呢?
宋离手还埋在福宝的毛毛中:
“偶尔吧,福宝身上暖呼呼的,陛下是不喜吗?臣让人抱走它。”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手却搭在猫脑袋上没动,李崇若有所思,原来是身体差睡不热,缺个暖被窝的,那他也可以啊。
不过瞧着宋离是挺喜欢福宝的,而且这福宝也算在牢中陪过这人,他一个皇帝和一只猫一般见识做什么?没的掉了身价。
“没有不喜,朕也想摸。”
宋离短促地笑了一下,拍了一下福宝的屁股,小东西就踩着他的腿跳了过来,李崇也抬手撸了撸猫,他上班的时候同事家里就不少养猫养狗的,他那个时候每天都和加班作伴,自然也没有时间养这些。
他也和宋离一样抬手摸了摸福宝圆润的身子上面蓬松的毛,暖暖融融的触感,确实挺让人着迷的,难怪那么多人都喜欢撸猫:
“这小东西和你挺有缘分的啊,你是在狱里碰到它的?”
宋离想起了第一次见福宝时的样子:
“是,这小家伙不知道怎么跑到牢狱上面的窗子上的,被我抱了下来,便不肯走了。”
李崇摸着福宝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想到这小东西还是个忠臣。
“那就养着吧,挺可爱的。”
那些话李崇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地问了出来:
“那个你刚才是不是吃了什么药?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就是怕你伤身子。”
李崇说完只低头看着福宝,他也想忍着不说,或者过后问顾亭宋离的情况,但是这种事儿他还是需要让宋离知道他的态度的,他既然会选择宋离就不会介意那些事儿,虽然现在从位置来看是和他的初衷有些冲突,不过,谁上还不是上呢?
宋离有些难堪地闭上眼睛,下一刻便觉得身上沉了一下,是李崇的一条手臂搭在了他的身上,他一睁眼就对上了李崇大大的眼睛,里面没有任何的勉强,甚至有一点小心翼翼,他叹了口气将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从前宫内留下的药,不会太伤身子。”
李崇立刻抓住了关键字眼:
“什么叫太?那就是还是伤身子了,以后不要吃了。”
宋离的目光一紧:
“陛下,给我留些颜面,那些药最多有些心悸,缓两天就好了。”
李崇知道这种事儿对宋离来说太过敏感,他们现在还没有到能够敞开一切去聊这个事儿的程度,这也不是一个一朝一夕的事儿,他不想在此刻给宋离压力,立刻退了一步:
“好,那你自己掌握,我是没关系的,你怎么都好。”
顾亭再进来送药的时候,就见屋里这一片温馨的场景,他刚才出去那一圈就在想,宋离都冒险吃了那药了,难道,难道刚才上药的是皇帝陛下?
他都有些不敢接受这个事实,不过现在看着侧着身子一只手搂着宋离,脸上表情和福宝如出一辙的皇帝陛下,似乎,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天爷啊,他种事儿是他能知道的吗?
药中有安神的成分,加上宋离是真的累了,熄了灯他便睡下了,倒是李崇反而有些失眠,他现在还不能平躺,索性侧着身子看着身边的人。
他和宋离睡在了一个床上?虽然过程有些惨烈,但是结局还是很美好的,他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他们还会睡在一个被窝里。
只要宋离能顺利解毒,他们还是能有很美好的以后的。
不过再美好的以后也无法阻止他第二天要早起去上朝。
宋离醒来的时候李崇早已经在议政宫了,在坐下去的那一刻真是要多酸爽有多酸爽。
因着昨天已经商定了南境换将的人选和粮草调配的情况,今日早朝少了不少的口水官司,李崇早早宣布了退朝,但却不是为了回正阳宫,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儿要去做。
打仗光有粮草和主将还不行,要想最大程度地减少战士的牺牲,便要在武器装备上下功夫。
“焰王世子阎安庭,督卫军统领魏礼,负责兵械库的兵部官员,随朕去兵械库。”
李崇未曾提前吩咐,而是临时起意去兵械库,大梁的热武器主要是供北境,其他军中虽然也有装备,但是数量并不算多。
此次南境发生大战,势必要从兵械库调出武器运往南境,而他必须要为运往南境的武器质量负责,否则劣质武器被运过去,不知道多少人会丢了性命。
李崇皱眉忍了一路的颠簸,总算是到了兵器库,随行官员都不知陛下这到底是要做什么,李崇对到了兵器库的大堂中坐定:
“谁是负责的官员?”
“陛下,臣是兵械库掌事中林庆安。”
李崇好不拖泥带水地开口:
“将兵器库府库明细拿过来,要包含府库数量,各库存放兵械种类,批次入库的数量,以及入库时间,去吧。”
林庆安也不知陛下怎么忽然驾到,忙不迭地让人去拿了明细册子。
一沓一沓的明细册子被送到了天子的桌案上,李崇翻开了明细册子,看到的那一瞬间总算是欣慰了两分,至少从这册子上记载的明细来看,大梁对于兵械的管理确实是非常严格的。
每进一批,出一批的武器皆登记在册,批次后面便是存放库房编号及库位编号,甚至还采用了类似秦朝的物勒工名制度,每一个入库的兵械上面都刻有组名编号,方便追责。
这明细的划分终于让审计出身的李崇身心愉悦了片刻,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每一个审计狗必备基本操作,抽盘。
李崇看着这一摞一摞的账本还是有些感慨的,想他第一年在事务所做小朋友的时候,审计过一个大型养猪场,他曾经在养猪场数了一天的二师兄。
原本他已经觉得那次的经历十分炸裂了,没想到现在他可以抽盘审计国家军.械库,这简直比手算国家财政还炸裂。
又到了他熟悉的领域,只是现在没有EXCEL可以随即抽取抽盘对象。
而且他现在抽盘的毕竟是军.械,自然不能按着普通企业的存货抽盘比例来制定,所以他只能按着武器的种类不同抽数量不一的样品。
比如三雷机,单雷机,抬枪,火铳,多管转膛炮,这些类似枪支的武器他只需要确保它们可以正常射击即可。
抽盘本身并不影响这类被盘点对象的后续使用,所以他可以尽可能大地扩大样本量来达到测试的有效性。
但是像地.雷,震天雷,霹.雳炮这一类手.榴.弹类型的武器,炸一个就少一个,所以他只能缩小样本量,通过抽取不同批次,不同入库时间,不同存放地点来增加测试有效性。
李崇抬手找了一个小吏:
“过来个人,你将朕所有用红笔标记库位号誊写下来。”
那小吏立刻点头,兵械库的厅堂上所有人都不知道李崇要做什么,只能规矩地坐下等着。
李崇在不断翻看所有账册,按着以上筛选条件去筛选抽盘对象,他这边画,小吏在一边写,看着数量差不多了,他从那小吏的手中接过了纸,分成了五份:
“林庆安,你现在找五组人,分别按着这条子上面标注的库位,编号找出对应的武器,世子,魏将军,还有兵部尚书,掌事,你们每人跟一组同朕身边的近卫一同去库房,务必确定找到的武器和这条子上的一致,朕会随机去每个库房检查,去吧,现在就动起来。”
阎安庭隐约明白陛下要做什么,第一个带头出去,李崇喝了一杯热茶,披上了披风,真的按着他刚才说的样子,随机去每个库房检查。
这些人都是最熟悉库位的人,找的很快,半个时辰左右便将所有的兵器都找了出来。
阎安庭回话:
“陛下,都在这里了,一样不差。”
李崇点了点头:
“搬到后面靶场吧。”
今日有些刮风,靶场空旷,这风便更显得大了两分,李崇手中抱了一个汤婆子,微微扬眉:
“世子,魏礼,你们两个选几个得力的兵将,一一实验一下这这兵器是否好用。”
阎安庭和魏礼之前便给李崇讲过兵械倒是没说什么,倒是兵部上书吓坏了:
“陛下,这些兵械动静极大,您要仔细龙体啊。”
李崇瞥了他一眼:
“这点儿动静吓不死朕,去,找个小吏,若有不好用的兵械将编号记下来。”
空旷的靶场中,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呼啸在耳边,一把一把的枪.支被不断递送到阎安庭等人的手中,李崇一身玄色大氅站在最后,目光看着这平行并进的五队人,他很怕有哪个枪没有响。
最前方的五人便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在向着靶子用不同的枪.支倾泻子弹,在场的人此刻终于明白皇帝的用意,林庆安手心捏了一把子的汗,他可是兢兢业业地对待这些宝贝,你们可得争气啊。
一个时辰那些挑选出来的枪.支才算是完全被实验完,小吏将没有打响的枪.支编号呈给了李崇,李崇随手放到了口袋里:
“好,试验雷.火吧。”
所有人都退到了最远的距离,由阎安庭带来的人逐一点燃抛出,一声一声剧烈地爆炸声响彻在靶场上,滚滚黑烟而起,甚至带着狰狞的火舌,火.药那种独有的气味儿充斥在了每一个人的鼻间。
有几个燃.烧弹在爆炸的时候,他们甚至能够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热气,有些文官哪见过这样的场景,只觉得胆颤,就怕那些兵士一个失手,这弹冲着自己冲过来,李崇却自始至终巍峨不动。
兵部的官员看着立在前方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年轻天子,心中也生出了一种敬畏来,他们没有想到陛下今天竟然会亲赴武器库。
所有的抽样品都实验完已经到了午膳的时间了,李崇想起了宋离,微微侧头和身边被吓的脸都白了的圆润总管张冲吩咐:
“你回宫,让宋离不用等朕了,朕晚些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周副总:只要朕看不了自己的菊花,他就不尴尬
顾亭:日了狗了,床上的事儿要我一个小太医断官司吗?
我审计狗上大分,从数猪到手算国家财政,抽盘国家武器库只需要一个穿越
非审计的同学们可以学一下,万一穿越了,我们也可以
预计督主快失明了
第52章 兄弟终于相见(失明前奏)
宋离醒来的时候睁眼眼前便是一片漆黑,这几天其实白天的时候都时不时会有一会儿看不见东西。
红蔓的毒到了后面这便是无法避免的情况,他只怕李崇知道了要害怕,想起昨晚他睡在这里,他有些心慌,也不知此刻是什么时辰了。
他闭着眼睛缓了片刻,再睁开的时候依旧是一片漆黑,他只能轻轻探了手向身边的位置,旁边被子里的温热已经不剩多少,想来此刻时辰不早了,李崇应该是早朝去了,他这才撑起些身子:
“来人,唤顾太医过来。”
门口候着的小太监立刻唤了顾亭进来,顾亭看到这人目光不对心里便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是不是又看不见了?”
宋离轻轻点了点头,顾亭立刻抓了他的手腕起来把脉,牵机的毒虽然暂时被压了下去,但是宋离的身体损耗的太严重,红蔓的症状还是越来越明显了:
“多久了?”
宋离看不见东西只能靠在迎枕上,抬手搜了搜额角:
“有一刻钟了吧。”
顾亭的眉头蹙起:
“失明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不能再拖了,明日开始我便开始给你解毒。”
宋离微微低垂着头没有说话,每次看到他沉默的样子顾亭都头疼:
“如今陛下也亲政了,你该做的也做完了,就静下心来解毒吧。”
宋离其实是盘算着南境的消息,其实在南境爆发战争之前他便接到了南境的番子送来的密信。
密信中的内容与徐孟成有关,言说徐孟成的几百私兵行踪有些问题,经常十天半月不见踪影,而且徐孟成曾私下接触过炮火营的人。
赤衣族一直以来都是居于深山,怎么会忽然便联合了扶南三国攻打南境?李崇刚刚亲政,南境这一仗至关重要,他握紧了手心:
“解毒时也会失明是吗?”
顾亭点头,想起他现在看不见,才出声:
“是,解毒需要下重药,过程中中毒的症状都可能发生,但是只要毒解了,你自然还会看见的。”
宋离不置可否:
“南境的消息最快明日就会传到京城,再等等。”
他知道李崇在南境没有太多可靠的人,直廷司的消息几乎是最快可以到达京城的信报了,他总觉得这场战争来的太过蹊跷,他若是此刻解毒,后面恐怕没有心力再考虑其他事儿,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顾亭叹了口气,心里想着这件事儿以后不能和宋离说,要直接和陛下说,陛下知道了,宋离这毒是非解不可的。
宋离这一次失明持续的时间最长,两刻钟过去了他才能重新看到光亮,他看了看时辰又看了看外面:
“陛下下早朝了吗?”
张冲身边的小太监立刻回话:
“回督主,朝会已经散了,只是陛下出宫去了。”
而此刻兵械库的厅堂中,李崇拿着刚才小吏记录下来的小纸条,开始计算有问题的器械概率,估算这一批军.械质量,火.药类的炸.药仅有两个没有炸响,算是在可容忍度范围内,倒是单雷机不合格的概率高了一些。
李崇拧眉看着百分之五点三的概率,高了,按说三雷机的制造要比单雷机复杂,但是三雷机的故障率却远低于单雷机,这从原理上说不过去。
他再看了一眼有问题的单雷机的库位,几乎都是一个库中的,而这个库中存储的地.雷类火药也有一个没有爆炸,所以有可能是储存的原因。
“林庆安,丁字号库房客可有什么同其他库房不同的地方,怎么单单只有丁字号库房的单雷机有问题的这么多?”
林庆安脸色微变,连忙跪了下来:
“回陛下,丁字号库房的地势最低,前年年底被水淹了一次。”
李崇了然,如果是水淹过那枪确实有可能受影响:
“前年水淹可有上折子上报?兵部知晓此事吗?淹了多少?”
兵部尚书立刻开口:
“臣不曾看到水淹兵械库的折子。”
林庆安的冷汗都下来了,他当值这么多年兢兢业业,这事儿他本也想要上报,只是前年老掌事还在,老掌事的女儿嫁给了首辅庶出的侄子,当时怕此事爆出去三品荣休的事儿就告吹了,便压着他没有让他写折子。
“水淹了三层架子,是臣有罪,是臣有罪。”
李崇其实对林庆安的印象还不错,单说这帐管的确实足够细致,比之现代的仓库明细账也不差什么,经过这一次的抽盘也能看出来,整个兵械库的人对存放兵械的位置,种类,时间都了然于心。
除却这水淹的情况不提,其他的兵械保管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在经历过五大仓空仓的离谱事件后,李崇已经觉得林庆安在大梁已经算是十分能干的干臣了,他抬了抬手:
“起来说话吧。”
林庆安抹了一把脸:
“谢陛下。”
李崇重新按着三层以下和三层以上分别为总体再次抽样:
“世子,还是刚才的规矩,这一次你盯着些。”
阎安庭真是从心里有些佩服李崇了,这么快便能看出哪个仓库有问题,他立刻上前一步接过了纸条,朗声开口:
“陛下放心。”
兵部尚书左立看到了皇帝对林庆安的态度立刻为他开解:
“陛下,臣记得前年林大人还不是军械库的掌事中,原来的掌事中乃是成武,若是臣没记错,成武的女儿和王和保还有些姻亲,就是在前年三品荣休。”
林庆安感激地看了左立一眼,这话只能旁人说,若是他说便成了推卸责任,李崇也明白了,想来水淹军械库的事儿和成武脱不了关系了。
“此事便交给左尚书查清来报吧。”
没过一个时辰,阎安庭带着记录的条子过来:
“陛下,这是不曾打响的单雷机编号。”
李崇拿过来按着三层之下和之上为独立样本分别计算,果然,三层之上的故障率和其他军械差不了太多,问题不大,而三层之下明显故障率积高,他当下开口:
“左立,拨往南境的军械不要拨丁字库下三层的武器,林庆安,朕给你五天的时间,安排人将下三层的所有单雷机火铳一一实验,好用的重新存储,不好用的就地销毁。”
林庆安立刻应是。
李崇起身路过他的时候笑着开口:
“做的很好,是个干臣,军械的重要不用朕多言,军械库不怕出问题,就怕瞒而不报,小事儿拖成了大事儿,有事直接报给朕,继续保持。”
一句话让林庆安好像打了鸡血一样,近些日子朝中出事儿的官员是一批接着一批,能让天子夸赞一句他已经十分知足了,至少这一次京查不会有问题了,林庆安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就在李崇想要回宫的时候,张冲忽然过来小声耳语:
“陛下,督主出宫了。”
李崇瞬间转头:
“什么?出宫了?去哪了?”
他这前脚才出宫,他不会后脚就跑了吧?
“督主说今日是十五,他请陛下在天德楼用晚膳。”
李崇听完眼睛都睁大了,宋离请他在宫外用晚膳?难道是他终于有了要和他谈恋爱的自觉了?昨晚那一宿果然是没有白睡,这样的念头一起来,屁股好像都没有那么疼了。
这一个年过来,一个事儿接一个事儿,他都忘了今天是元宵节了。
南境的战事并没有传来京城,除了正阳宫中那一封一封的折子昭示着南境的不太平之外,这京城四下依旧是太平景象,甚至在李崇有意下压的态度下,连十天前的宫变似乎都在京城中淡化了。
今天的花灯堪比灯会第一天的样子,车架行在路上,能清晰地听到路边商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还有围观各种表演的观众传来的叫好声儿,人声鼎沸,年节气象,李崇掀开了帘子看了看外面的万家灯火。
喜庆的氛围,热闹的人群,太平的京城都和刚才的枪炮声形成了鲜明的壁垒,李崇说不上此刻是一种什么心情,但是他知道,只有国家强盛,边境安稳,大梁的各处百姓才能都过上如眼前这些人的日子,而他此刻的身份是这个国家的主人,这些原本远离他的责任,此刻都在他的肩头上了。
在两个时辰之前天德楼三层被一个得罪不起的贵人包了下来,宋离由着宋才扶着上了楼,他的身体这个天气出来还是有些勉强了。
他以手掩唇咳声不断,直到到了包厢中坐定许久才停歇下来,他闭眼缓了缓这才看向身边的人:
“安排好了吗?”
宋才给他倒了杯热茶开口:
“您放心,安排好了,一会儿小少爷从后面通着隔壁天香楼的门进来,已经着人守着了,不显眼。”
宋离点了点头:
“我的脸色可还好?”
他只怕吓着弟弟,从宫里出来的时候上了薄薄的一层胭脂和口脂,好歹是让气色瞧着好一些。
宋才压下心酸开口:
“好着呢,您放心吧。”
宋离的唇角这才勾起了一个不太明朗的弧度,靠着椅背闭眼养养精神。
今日的正月十五,团圆的日子,许安明里暗里地又给他送了两次画,或许是周家终于快要昭雪,他心中的石头放下了不少,也许是他对自己的身体有些担忧,看着那孩子的画他还是心软了。
而会馆中接到口信的许安整个人都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把握住身边小老头的手臂,眼睛亮晶晶的:
“林叔,你说真的吗?我哥要见我?”
林成一声声地应着:
“是是是,您快准备一下,还是要避着些人的。”
惊喜来的太突然,许安都有些慌:
“是是,得准备一下,我,我换身衣服。”
有些急促明快的脚步声从三楼的走廊中传来,宋离立刻看向了门口,门从外面被推开,一个一身软翠色锦袍眉眼带两分急切之色的小公子走了进来。
兄弟二人的目光瞬间相交,宋离手捏住了扶手,全部的心神都在已经多年没有这么近着瞧一瞧的弟弟身上,许安的鼻子几乎是立刻有些发酸:
“哥,你终于肯见我了。”
有些哽咽的声音让宋离心中紧了一下,他强吸了一口气闭了一下眼睛,唇边带上了笑意,消瘦的手掌冲他招了招:
“都这么大了,说什么孩子话,过来,让哥看看。”
宋才和林成都默契地出去关好了门,将这个屋子留给了多年未曾好好说说话的兄弟俩。
许安上前坐到了宋离的身边,细看他的眉眼其实和宋离还是有两分相似的。
只是许安的眼中带着一股年轻人独有的英气和精气神,说话间眉眼飞扬,顾盼生辉,而宋离却甚少笑,眉眼深沉带着经久不化的寒厉郁色和久居上位的威严,外人才从未看出二人的相似来。
离得近了许安便能轻易发觉宋离的消瘦:
“哥,你怎么这么瘦啊?这次宫变你是不是受苦了?”
很显然之前宋离让人带给他平安的消息许安并没有完全相信,京中的变化他也看在眼里,连着他们这些考生常去拜访的大人都不少闭门谢客了,这些日子他都分外留意旁人说的关于宫变的消息,只怕他哥是出了什么事儿不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