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离的意识甚至都在渐渐抽离,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胸口处的绞痛越发剧烈,手中的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好在快到了。
箭簇被一一挡下,直到他听到了火铳子弹划过空气的声响,但是听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因为那道子弹是冲着李崇去的,他一个闪身挡在了他的前面,左肩上赫然一道血花绽放。
而他们也总算是到了偏殿,宋离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苍白的唇角便一条血线蜿蜒而下,以剑拄地,身子委顿下来,李崇吓了一跳,慌忙扶住了他的身子:
“宋离,你怎么了?哪受伤了?”
宋离看着眼前的人影都是在恍惚,李崇的那张脸模糊又清晰,他记起了刚才李崇脸上的防备,其实他也没有那么信他,他盯着那双看起来很担忧害怕的双眼,却再也不想掩饰:
“陛下自己下的毒不记得了吗?”
一句话将李崇钉在了原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开一样,毒?什么毒?小皇帝曾经给宋离下过毒吗?
宋离不愿意看他的反应,不愿意细想他是不是真的忘记了,因为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儿,他们必须活着出去,那两个暗卫开启了密道的入口:
“督主,密道打开了。”
宋离以剑撑身站了起来,李崇下意识扶住了他的手臂,几人先后进密道,而就在李崇要进去的那一刹那,前面的那个暗卫骤然挥刀向他刺了过来。
变故在一瞬间发生,李崇根本来不及反应,但是预想的痛感没有来临,因为宋离手中的剑刺穿了那个暗卫的喉咙。
甚至那个暗卫至死都不明白,这么近的距离他为什么没有得手,宋离的目光冰冷森然,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一直拉着李崇的那双手松开,袖管中的匕首乍现,在身后那个暗卫震惊的瞬间一刀杀了他。
李崇的脸上甚至溅上了身前那个暗卫动脉中喷涌而出的鲜血,滚烫的温度却让他的手脚冰冷一片,但是他知道现在不能计较这些,也不是害怕的时候。
混乱的思绪在他的意志下渐渐清醒,他知道宋离只要知道这个密道便一定会在密道的出口安排人接应,他正要拉着宋离出去的时候,却发现那人的身形晃了晃,倒在了他的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督主身心俱伤
终于写到这里了
第42章 陛下自己出去吧
昏暗逼欠的密道中,血腥味儿浓厚,李崇被刚才的烟雾呛的眼泪止不住的流,这一晚发生了太多的事儿,信息量实在太大,但是现在他什么都顾不上想,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带着宋离出去。
他周身都软绵绵的,甚至不特意提着精神他的意识都有些消散,他知道他现在的情况肯定是中了什么药。
他的目光看到了宋离身上不断氲出的鲜血,他用牙齿咬着嘴里的软肉保持着清醒,用手里的簪子用力划下自己身上寝衣的一角,然后迅速扯开那人的衣领死死压住那还在冒血的伤口处。
他不知道宋离身上是什么伤,但是现在除了按压止血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宋离浑身是血,手却还死死握着那把剑,意识已经渐渐涣散,李崇大声叫着他:
“宋离,宋离,坚持住,清醒点儿,我带你出去。”
李崇知道这种时候只能靠自己,他勉强扶着怀里人起来,每一步都是踉踉跄跄,浓烟已经散进来了一些,宋离被呛的连连咳嗽,李崇更是眼泪鼻涕都出来了,他咬着舌尖去维持清醒,却忽然发觉怀里的人推了他一把。
宋离勉强清醒过来,这样的情况李崇不带着他还能出去,不然,浓烟一会儿灌进来他们都走不了:
“陛下...咳咳...自己出去吧”
他的身子依靠在了一侧的石壁上,李崇现在的面容实在是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他绝不可能在现在扔下宋离,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揽过了他的腰背:
“别说这些废话了,快走,我不可能丢下你。”
现在他什么心思都没有,全部的意志力都用在了走路上,宋离不再言语,他不能浪费时间在说话上。
长长的甬道仿佛看不到尽头,李崇只觉得他下一刻就能直接跪在地上了,而宋离的情况更差一些,毒发加上伤口大量的失血,此刻还没有彻底倒下,不过是用想要看着李崇脱险的意念在坚持罢了。
终于李崇感受到了一丝风,耳边也听到了脚步声,他甚至已经辨别不清这到底是他神志不清而冒出的幻想还是真的走到了甬道的尽头。
宋离安排的禁军和督卫军终于重新掌控了宫城,而本已经带亲随前往北境的焰亲王也忽然出现在了京城,率护城军将王和保的府邸团团围住,切断了王府和宫里的所有联系,而他则是亲往密道出口接应李崇他们。
这是他和宋离商量好的办法,督卫军需要跟着伪装成宋离的人去皇陵,能抽调一些偷偷进宫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而负责在出口接应的人必须要十分值得信任的人才行,所以那里接应的乃是王府中养的护卫。
第一,这些护卫绝对可信,第二,这些护卫眼生,不容易被认出来。
这一夜宫中火光冲天,李崇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地倒了下去。
阎毅谦赶到的时候,府卫和禁军已经救出了已经昏迷在密道中的李崇和宋离:
“王爷,禁军反叛者已尽数抓捕,诛灭。”
“立刻护送陛下和宋督主往正阳宫,传召太医院所有太医过来,对了,将军中的吴军医送进宫。”
阎毅谦看着宋离肩头的伤和那几乎微弱的让人察觉不到的呼吸心里猛的一沉,今夜这一关总算过去了,眼看着这么多年他的隐忍谋划终于能让周家的冤屈沉冤得雪,他不能死在这个时候。
正阳宫中已经被阎毅谦的人团团护住了,太医院的人鱼贯而入,阎毅谦一直亲自守在李崇的身边:
“太医,陛下如何?”
“回王爷,陛下中了一种迷药。”
阎毅谦皱眉:
“迷药?华清宫处处当心陛下怎么会中迷药?”
宋离在已经知道王和保要动手的情况下,华清宫上下的清查一定会极为严格,怎么可能让李崇中了迷药?
“王爷,这迷药不是直接被下在华清宫的,若是臣猜的没错,陛下身上的寝衣被雾草的药汁泡过,这药汁本身并无毒,只是和龙涎香混合会慢慢生成迷香,这法子极为荫蔽,若非毒发,很难被发现。”
“那陛下现在如何?这迷药对身体可有影响?”
“好在陛下吸入的不算太多,连续服用七天的药应该就无大碍了,只是华清宫走水,陛下应该是吸入了不少的烟气,还是要慢慢调养的。”
阎毅谦的脸色阴沉,想来华清宫上下所有人的衣服都被动了手脚,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必然是出自太后之手。
阎毅谦安排好了人守在李崇的身边便去了隔壁,入门他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宋离的外衣被除下,一身白色的中衣几乎已经满是血色,而脸上却灰败如纸,唇边的血线蜿蜒到了雪白的下颚,整个人再无半分生气。
宋离身边是刚刚被接进宫最擅长处理外伤的吴军医,而此刻吴军医身边的托盘上正是一颗染了血的火铳子弹,而他正在帮宋离缝合肩头的伤口,直到看到他的动作结束,阎毅谦才上前一步问道:
“情况如何?”
吴军医的脸色凝重:
“王爷,宋督主肩头的伤没有伤到脏腑,但是失血太多了,从脉象上看督主的身体似乎虚亏的厉害,这样下去,后面...”
吴成一辈子都在军营中,最擅长救治箭簇,火铳等武器造成的外伤,对宫内用的这些毒药并无研究,所以把脉也只能看出宋离的情况极差,却不知道他身体是怎么亏成这样的。
阎毅谦也明白他没有看出宋离中了毒:
“好,本王知道了,外面还有些将士也受了伤,劳烦吴军医了。”
待吴成出了门,阎毅谦遣退了这屋子里所有的人,唯独留下了顾亭,这么多年顾亭经常给宋离看诊,他不信师从老太医正的顾亭会看不出宋离身上的毒,顾亭实在有些受不住这位铁血王爷目光,只想直接跪下。
阎毅谦没有点出那天家秘辛,只是直接开口问的直接:
“顾太医,宋离现在不能死,无论你用什么方法,用多么名贵的药材,都必须要救活他。”
征战多年,阎毅谦早就已经看惯生死,他也知道或许宋离终究撑不过太久,但是哪怕是拖他也希望他能亲眼看到周家昭雪的那一天。
阎毅谦没有逼问中毒的事儿,让顾亭松下了一口气:
“下官必定尽全力。”
阎毅谦出去之后走到了榻前,他轻轻俯下身:
“圣旨我已经带来了,撑下去。”
没有人注意到榻上那个本来已经了无生气的人的手指轻微动了一下。
血流成河的一夜终究过去了,清晨的阳光重新撒在了大地上,李崇再睁开眼睛时,昨夜的火光,血腥,人命都像是一场梦一样,烟消云散。
入鼻的是清幽的檀香味儿,若不是眼前的纱帐不同他甚至以为脑海中那一层一层的画面都是一场梦。
他从短暂的回忆中清醒,脑海中最后的画面是宋离倒下的模样,他顿时想要撑坐起来,但是身上就仿佛被压了一块儿大石头一样,嗓子中和鼻腔中都干涩的发疼,他费力地出声,却发现声音沙哑的不像他自己的声音:
“宋离。”
他最后的记忆只停在了最后的密道中,他实在没有力气走出去了,他不知道现在他在哪,是被宋离安排的人救了,还是落在了旁人的手中。
阎毅谦立刻起身到了床边:
“陛下醒了,太医。”
李崇看到了阎毅谦的身影,脑子不断地在计算眼前的形势,谋反的人绝不可能是阎毅谦,所以他大概率是得救了,那宋离呢?那人在朝中的名声一贯不太好,阎毅谦会不会趁着这个机会除掉宋离?
这个念头一旦上来,他周身都有些发冷,他身边瞬间围了一圈的御医,李崇却用力气扣住了太医的手,死死地盯着他:
“宋离在哪?”
这个太医并不是顾亭,迫于李崇的气势,他忙回道:
“陛下,宋督主在隔壁,顾太医正在救治。”
不是得救,不是脱险,只是正在救治,太医的话让李崇从心底升起了一股子不安,那一身血迹倒在他眼前的画面还在他的眼前,毒,这个小皇帝竟然曾经给宋离下过毒,竟然下过毒,李崇的第一次牙都要咬碎了:
“朕去见他。”
他挣扎着就要起来,太医不敢硬拦,李崇的反应一直被阎毅谦看在眼里,现在的着急似乎并不像是装出来的,但是宋离身体中的红蔓又确实是李崇的手笔,难道从前陛下磕了头,真的将从前的一切都忘了吗?
阎毅谦上前,轻轻按住了李崇的肩膀:
“陛下,宋督主还没有醒,身边有惯常照顾他身体的顾太医在,您也中了迷药,还是先服药的好。”
李崇的动作顿住,顾亭,顾亭从前一直都回话说宋离的身体不好是因为心疾,所以他是真诊不出那人体内的毒而误以为那是心疾,还是已经猜到了宋离体内的毒是他下的,才从不敢真的回话?
李崇将端上来的药直接一饮而尽,顾不得所有的人阻拦,连鞋都没有穿便挣扎着下了床,他必须要现在就见到宋离。
隔壁血腥味混着浓重的药味儿确实称不上好闻,顾亭转身就看到了一身中衣连鞋都没有穿的李崇,慌忙行礼,李崇此刻已经定下了神儿来,沙哑无比的声音响起:
“其他人都下去吧,顾亭留下。”
又一次被单独留下的顾太医人都有些僵硬。
李崇勉强挪到了榻边,胸口火辣辣的刺痛提醒着他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榻上的人闭着眼并未醒,身上的血衣已经被换了下来,透过锁骨处能看到中衣里面包裹着伤口的纱布,宋离闭着眼睛的模样让他无端心慌:
“顾亭,他身上中了毒你看出来了吧?”
顾亭直接跪在了地上,额角的汗都下来了,他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他之前说的话算不算欺君啊?
“别跪,起来吧,朕不记得从前发生了什么,你和朕说清楚那是什么毒,有没有办法解毒,无论从前如何,朕现在不能让他死,你明白吗?”
他执意第一时间要看到宋离的目的就在于此,如果太医知道那毒是他下的,只怕不敢擅自给他解毒,他最怕的就是他知道的晚了。
顾亭听到这话的时候人都有些傻了,所以陛下现在后悔了?他的心底忽然替宋离升起了一股不干和怨气,这红蔓是说下就下?说解毒就解毒的吗?难道陛下在下毒的时候都不想想吗?
他忽然挺直了脊背,第一次直视天子:
“陛下,督主中的毒叫红蔓,这种毒是后宫常用的毒,中毒的人会慢慢衰弱,最后嗅觉,视觉都会慢慢消失,人最后耗竭而死,这种毒没有解药。”
李崇的瞳孔猛然收缩,指尖掐进了整个手心,但是什么都比不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的心痛,错愕,还有从心底升起的抑制不住的愤慨,他只想笑出声,这TM算什么?
剧烈的情绪波动让李崇的眼眶都红了大片,他TM的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大孽吗?大好前途穿越到这个狗屎时代,好不容易在这里遇到的一个喜欢的人,现在告诉他他喜欢的这个人被他下了解不了的毒?他要亲眼看着他死在他眼前?
李崇周身因为情绪的变化而有些微微的颤抖,他轻轻握住了那人几乎没有任何活人温度的手,话语几乎像是从嗓子中挤出来的一样;
“没有任何的办法吗?”
顾亭看着这个年轻的天子,最后还是开口:
“有一个冒险的办法,从前只有一个人尝试过活了下来,过程很痛苦,需要人有顽强的求生意志,臣之前和督主提过,但是督主没有用这个法子。”
李崇骤然抬头:
“为什么?”
顾亭垂眸开口:
“这法子短则三月,多则半年,解毒期间会很遭罪,并无精力顾忌其他,想来督主是有放不下的事吧。”
李崇怔然愣了一下,他想到这么多年宋离苦苦维系朝堂微妙的平衡,想到了权倾朝野的首辅,和从前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小皇帝,所以宋离放弃了那唯一能活下来的机会。
眼眶酸涩难耐:
“只有这一个办法是吗?”
“是,但是用这法子也要等督主过了眼前这一关。”
李崇低头帮他暖着没有任何温度的手,他的眼前都是昨晚宋离的模样,他提剑来救他的样子,他挥剑斩杀那两个叛徒的样子,他质问他的样子,还有最后他推开他,让他一个人出去的样子。
第一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宋离,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从前的一切,也知道你现在或许并不信任我,但是想一想这些日子的我,撑过来好不好?”
他这身子就是李崇的身子,他没有任何的选择,李崇的一切他都只能被迫接受,包括这身体曾经做下的一切,这口锅他背的结结实实。
榻上的人一直都没有醒,李崇擦干了眼泪,收拾了心情,他知道外面还有无数的事需要他解决,宋离不放心朝堂,不放心先帝托付给他的废物小皇帝,才会苦苦撑着,但是他不是那个废物李崇,他会让宋离才可能安心地去解毒。
一身中衣的皇帝回到了正阳宫,换上了玄色大的龙袍,一切的情绪都被收敛回了心中。
阎毅谦看着从内室出来的李崇时都微微一挑眉,锋芒内敛,小皇帝到底是不一样了:
“王爷坐吧,和朕说说外面的情况吧。”
“陛下,臣审问了昨夜反叛的禁军副统领,昨夜的火是禁军奉太后和首辅之命放啊,陛下宫内的迷香是太后命人在浣衣局做的手脚,此刻王和保的府中还有慈宁宫,臣都已经命人围住,不得出入。”
和李崇估计的差不多,这朝中有能力闹出这些动静的也唯有他们,但是还是不对,王和保是历经了三朝的老臣,绝对不可能是沉不住气的人,如今他虽然有意削弱首辅,但是这一场争斗还远远没有到能定胜负的时候。
造反可是抄家灭族的事儿,王和保怎么可能就直接走了最冒险的一步棋。
“王和保并非皇室宗亲,朕死了他和太后只能扶立新君,但是也难免背上骂名,非不得已时不会走这条路,到底是什么逼他如此沉不住气地在此刻动手?”
昨晚发生了那么多,此刻李崇还能冷静地分析出王和保太过着急确实让阎毅谦高看了一眼,他不知道宋离还能撑多久,所以他决定让周家在此刻就昭雪,他站起身,从一边带来的盒子中取出了一份圣旨:
“陛下,王和保急于动手的原因就在这里。”
李崇展开了这道圣旨,他确定这不是他下的圣旨,因为他还未亲政,并不能下明旨,而这后面的玉玺后的印鉴乃是先帝的年号,他仔细读了上面的内容,这封圣旨的意思是为被光帝处斩了全家的周家平反:
“这是?”
他没太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阎毅谦开口:
“陛下,这圣旨上的周家乃是清流世家,当年被处斩的周合礼官居总督,曾多次上书规劝光帝陛下不要密信丹道,笃信方士,曾几次触怒龙颜。
光帝十年,内阁出缺,当时有力争内阁的人便是周合礼和王和保,甚至朝中奏请周合礼进内阁的声音还要大一些,但是就在那时周合礼忽然被弹劾勾结逆王遗后,有谋反之嫌,同时周家还被搜出了周合礼和逆王遗后通信的手书。
当时朝野上下都很多朝臣都上奏笃定这是构陷,但是京中的圣旨下来的却十分快,甚至连彻查都没有,便以谋反罪定罪了周家,周家四十八口从下狱到处斩都不过十几天,当时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李崇听的眉头直皱:
“所以王和保当年为了进内阁,构陷了周合礼,而这个构陷正好给了光帝一个杀掉周合礼维护颜面的理由,但是先帝既然有心为周家翻案为什么这圣旨直到现在才被你拿出来?”
提及先帝的心思,阎毅谦沉默了一瞬,他想到了隔壁生死不知的人,半晌之后才开口:
“人人都以为周家的人都死绝了,却不想那一场劫难中有两个周家的小公子讨了出来,其中周府的二公子周墨黎改命换姓进了宫,他的名字就是宋离。”
李崇的瞳孔骤然放大,险些没有拿稳手中的圣旨:
“你说什么?宋离是周家的后人?”
作者有话要说:
督主的命啊,年幼遭逢家变,一声甘愿被人利用
周副总心态都快崩了,好好的前途偏偏穿越了,喜欢上一个人结果自己的身体之前给人下了解不了的毒,被迫接受这个身份的一切,心态都快崩了
顾亭:老子终于硬气了一把
第43章 吻
李崇愣在了原地,他想起了之前觉得宋离身上和太监身份处处的迥然的违和感,渊博的学识,遮掩不住的清贵气质一瞬间就都有了解释。
他知道宋离进宫之前家中肯定是遭遇了变故,他想过或许是什么天灾,却从未想过他一家四十多口是被皇帝冤杀的。
李崇握着那封圣旨的手都出了冷汗,他开始思索整件事情,若他是宋离,好不容易从那场劫难中逃出来肯定已经恨死了皇帝,他隐姓埋名地进宫,甚至不惜受了宫刑做了太监,不是想要为家中人报仇,就是为周家翻案。
而这封圣旨出自先皇之手,说明先皇早就知道周家满门都是被冤杀的,但是直到已经过了七年,这封圣旨才从阎毅谦的手中被拿出来。
再联想这么多年来朝中内阁和直廷司微妙的平衡,一个猜测涌上了心头,先帝留下这封圣旨恐怕也是有条件的,这条件应该就在宋离的身上。
他看向了阎毅谦,眼底带着审视开口:
“先帝既然交托王爷此事,想必王爷对这件事的始末最是了解,朕想知道先帝留下这封遗旨的条件是什么?”
阎毅谦也对李崇的敏锐微微一惊,在如此时候还能这么冷静地想通事情的关键确实不一般:
“想必陛下也猜到了一些吧,先帝去时陛下幼小,朝中王和保的门生故旧无数,臣强主弱,所以先帝便想用直廷司来制衡内阁。”
这种制衡之术,古代的皇帝也好,现代的领导也好,古今通用,甚至李崇在职场上也用过,话说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先帝想要直廷司制衡内阁,却又忌惮宦官的势力太大,所以直廷司督主的人选就显得尤为重要,而还有什么能比一个世家清流出身,又希望为家族翻案的人更合适呢?
“让宋离牵制王和保,这就是先帝为周家翻案的条件是吗?先帝就这么相信只有这么一封圣旨宋离就一定会按着他说的做?”
阎毅谦微微敛眉,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开口:
“先帝让宋离服用了牵机,是皇室为了牵制死士而用的一种毒药。”
李崇瞬间脊背都是一僵:
“什么?宋离还中了牵机。”
一万句我艹在他的脑海中飘过,他们老李家的皇帝都有病吗?可着一个人下毒?
阎毅谦也从李崇的话头中听出了不对,所以李崇并不知道宋离之前就中了牵机,所以才给他下了红蔓?但是红蔓是内宫中常用的毒药,多半也是太后教唆的。
“是,牵机之毒需要每年服用解药,先帝将解药交给了臣,先帝和宋离所约十年,以十年为限,十年之后,陛下亲政,臣便会将最后一颗解药给宋离,同时拿出圣旨为周家翻案。”
“解毒之后人会如何?”
“会比寻常人的身体差一些,但是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李崇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真是帝王权谋,无情至斯,光帝昏聩无能,不思朝政,迷恋丹药,周合礼顶着帝王之怒上书乃是忠良之义,这样的清贵之流在光帝一朝被满门抄斩,而王和保那等权臣倒是风生水起,真是讽刺至极。
先帝是想杀王和保碍于他势大,或许先帝再多活一些年,便能真的清除光帝一党,偏偏他做了三年的皇帝就驾崩了,留下了个十岁的太子,不得不扶持直廷司让朝中各方势力平衡,挨到小皇帝亲政。
他这番筹谋为了儿子,也为了朝堂,但是宋离做错了什么?年少家变,满门抄斩,周家一门污命加身,想要为家族翻案,就只能受先帝的摆布,成为万人唾骂的权宦。
明明以那人的才华,谋略,本能科举及第,入朝为官,有着无比光明的前途的。
“王和保这么急着动手,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阎毅谦点头:
“是,宋离这么多年一直都在追查当年那封和周合礼的字迹如出一辙的书信,他查到了就是他父亲的门生之一,前户部侍郎刘庆元将他父亲的笔记偷偷拿给了王和保,只是刘庆元只知道伪造书信的人是个和尚,宋离追查到了那个和尚的寺庙,王和保坐不住了。”
李崇大概明白了整件事的经过,如今他本就想要除掉王和保,王和保在朝中的势力再不比先帝时期,这件事儿一旦暴露整个王家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王和保联合太后才想着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他这个将要亲政的皇帝杀了,由太后扶立新君,最好再挑个年纪小的,这样他依旧是首辅。
而他甚至可以反污宋离是当年抄家灭族的余孽,只要太后和小皇帝坚持站在他一方,他就不会败,真是好算计,李崇看向眼前的人,将整件事都理清楚了:
“所以宋离早就料准了王和保会反,昨晚才会出现在宫内,而王爷能这么及时地从宫外赶回来应该也是其中一环吧?北牧来袭的消息也是假的。”
阎毅谦拱手请罪:
“我们也并无十分的把握,此事关系重大,没有十足的证据也不好和陛下禀报。”
李崇并没有说什么,毕竟谋反不是小事儿,王和保只要按兵不动,这就成了口水官司,搞不好宋离的身份也要被揭出来,他闭了一下眼睛,再开口的时候眼底已经寒凉一片:
“将王和保全家压进大理寺,就由王爷亲自审问,三司协审,无论牵连到什么人,都不必顾忌。”
“臣遵旨。”
李崇问了问昨天华清宫宫人的情况和昨夜禁军的死伤情况,对死者一一着人登记造册,按着三倍的抚恤银子发给家属:
“昨晚朕听到张冲的声音了,他怎么样?”
张冲也算是他到这里相处最多的人,开始的时候他一直以为他是太后安排在他身边的人,但是昨天他才发觉这人恐怕是宋离的人:
“陛下,张总管昨夜被禁军救了出去,受了些伤,不过性命已无碍。”
“没事儿就好,让他好好养伤,好了再回来。”
“是。”
宫变之后,王和保一家被下狱,朝中大乱,外面的朝臣纷纷想进宫,华清宫被烧,李崇便在正阳宫见了几波朝臣,一堆的事儿压的他焦头烂额,就在此事隔壁的小太监忽然来禀报:
“陛下,宋督主醒了。”
李崇瞬间起身,撇下了一堆的朝臣快步出了正殿,隔壁的温度要比正殿高很多,屋内的血腥气已经褪去了不少,只余下了浓重了药味儿,层层帷幔内传出了一阵阵的咳声,只是那咳声都显得虚乏无力,疲弱至极。
这宫中的小太监都是临时调过来的,见到李崇纷纷行礼,李崇摆了摆手,掀开了帷幔,就见榻上的人已经醒了,他侧着身子,手中握了一张帕子压在唇边,咳的缓不过气来,而那张帕子上没一会儿便染上了血红。
白色血花让李崇看着眼晕,他立刻到了榻边坐下:
“宋离,太医呢?顾亭?”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慌,宋离勉强压下些咳嗽,想要抬眼,只是微微一动便晕眩不止,眼前一片一片地发黑,什么也瞧不清楚,他蹙紧了眉,还是望向了方才李崇说话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