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还是觉得上次在你那吃的涮羊肉最好吃,这涮羊肉朕不觉得粗鄙,还是要挪进御膳的菜谱中来。”
他现在连光帝的首辅都要收拾了,一个被光帝挪出菜单的涮火锅,他必须给重新挪回来,宋离失笑,张冲立刻应下,传旨御膳房。
宋离身体不好,午膳后若是不歇一会儿一下午都会没精神,李崇看出他神色有些倦乏,也不再拉着他一块儿说话:
“你回弘文阁歇歇吧,晚膳到朕这儿来用。”
他本来就不喜欢一个人吃饭,现在他对宋离有好感,利用职务之便给自己谋点儿福利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吧?
宋离这才起身告辞,李崇忽然想起个事儿来:
“哦,对了,你找个会写故事的,下午送到朕这儿来,朕口述,让他回去编写下来。”
宋离点头:
“好,臣这就去安排。”
他前脚走了,李崇后脚便开始忙了起来,这京中举行活动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儿。
尤其涉及到建造龙舟,打造街市,兴办灯会这样的事儿,在用工的福利保障上必须要严加把关,不然这银子流不到难民手中,便是白忙活一场。
而想要井然有序地安排工作,首先便需要对难民进行一定程度的分类和筛选。
青壮年有把子力气的可以去建龙舟做一些体力活,脑子活络能说会道的可以分些本钱让他们支个摊子,会写会画的书生,可以去画宫灯。
还有那些老幼妇孺们也可以找些营生,那些女子若是自己能有一份收入,想必日子能好过很多。
做些果品,茶点供听书的人食用,糊灯会的灯笼领一份工钱,亦或是绣一些绣品来卖也好。
李崇的想法很多,但是这些都需要人去做,他现在就是手下可用的,能信任又能干的实在是太少了。
忽然他想起了负责难民的焰亲王,阎毅谦自然是值得信任的,不过他一个一品亲王总不好挨个去扒拉难民。
他忽然想起宋离之前说焰亲王每一代的世子都是和皇子一块儿长大的,这阎毅谦信得过,他的世子应该也信得过,他抬头问了一句:
“焰亲王府的世子是不是也随焰亲王负责北郊一事?”
张冲忙回道:
“回陛下,世子是在北郊。”
“焰亲王的世子多大?”
“今年刚及弱冠。”
弱冠,那就是20岁,比他大三四岁:
“召焰亲王世子入宫。”
阎安庭接到旨意的时候正在北郊清点今日入营的粮食,一身玄色劲装,外面连一件大氅都没有罩,亲自盯着运粮的车,时不时还会搭把手,倒是没有半分王府世子的架子。
“陛下召我进宫?”
“是,世子爷随奴才进宫吧。”
阎安庭拍了拍身上刚才抱麻袋弄上的灰抬眼问:
“只召我?”
“是,陛下只召了世子您。”
李崇还没见过这位王府世子,算起来这世子是他姑姑的儿子,他们两个算是姑表兄弟,不过他虽然是没见过,但是有昭德大长公主和阎毅谦的基因在,这位表兄相貌和为人应该是差不到哪里去的。
阎安庭进来的时候李崇正在看京中地图,他需要选定赛龙舟的地方:
“臣阎安庭叩见陛下。”
李崇抬眼便看到了眼前的人,眉眼间和焰亲王很像,长相周正俊朗,身姿也是十分的笔挺,一眼便能看出习武之人那股子自带的精气神,不得不说这阎家一代代能传承至今,家教真是一等一的。
“快起来,我们还是兄弟呢,今天找表兄过来是需要你帮个忙。”
李崇直接就将阎安庭拉到了桌案后面,阎安庭都愣了一下,不过随后他便听到了陛下的种种想法,眼睛也是越来越亮,这些若是真能成行,北郊的难民便不需要一直指望朝廷的粮食了。
“陛下是要臣在难民中先筛一下人选?”
和年轻的脑子就是好交流,李崇点头:
“朕就是这个意思,上一次云三娘一事很多女子受辱,不知道她们现在情况如何了?”
提起这个事儿李崇也挺揪心的,就算是涉事的人被惩处,也难以弥补对女子身心的伤害,他后面也没有机会再出宫去看,也不知道那些女子是个什么情况。
阎安庭开口回道:
“自从我父亲接管难民营之后,便将所有的女子妇孺都另辟到了单独的营棚,盖了单独的茅舍,进出管制极严,开始的时候那里时有哭泣声,不过陛下处置了之前那些恶徒,好在心中也是有所慰藉的。
只不过碍于男女有别,我等不好进出安慰,后来我母亲便派了身边的秋云大姑姑过去,带了不少的布匹,丝线,还有些女红的工具。
她们可用这些做些衣服,绣品,每人做的东西皆由专人登录在账本上,再由秋云大姑姑着人送去布庄,成衣店寄卖,所得都会交由她们。
有了这股子信念,那些女子也渐渐走出来了一些,现在已经少有听到哭声了,偶尔还能听到里面聊天嬉笑声。”
作者有话要说:
林谦:一只猫和一只老鼠是好朋友,这真的没问题吗?
宋离:画这些东西陛下当真是个孩子...
李崇:他看的这么入迷,一定是童年悲惨,这些治愈系的人物对他的吸引力一定很大
女人还是赚钱才是王道,努力吧,姐妹们...
第32章 宋离病了?(到宋府探病)
李崇对那位姑母的敬佩之情真是更上一层楼,这种事儿由皇家的长公主出面确实是更方便一些,这些女子已经开始做上棉衣这些便好办多了:
“那就好,朕要举办龙舟比赛必定要有统一的衣服,棉靴和帽子,这些衣着倒是可以先做起来。
你找几个经验老道些的绣娘先设计出样式来,布匹,棉线的开支先去找礼部尚书垫付,后续这部分的银两,由组队的富商认领。”
一个龙舟少说也要十八到二十个人,那么多的商队,怎么不要组个十几个队去?光是棉衣也要三四百件,想来也够那些女子做一阵子的。
李崇将想到的都交代下去:
“还有就是先从难民中筛选出一些读过书,有手艺的,尤其是善于绘画,雕刻的,龙舟的样式也要先设计起来,商队应该近几日就会抵京,龙舟现在就要做起来了,朕会吩咐工部尚书知晓此事。”
阎安庭一样一样记下,这些可算是大工程,不过他心底还是挺高兴的,毕竟只要有活干,总比那大几百号人都张着嘴等吃食要强,只要能让他们赚到银子,就不愁过不去这个冬天,这么想着他也来了劲头。
脑子里不断盘算那些人中有什么能人,直到天都快黑了下来,两人才算是大体理顺了后续的事,阎安庭是个急性子:
“陛下,臣这就回北郊安置。”
李崇看着他眼睛都冒着光也就没有再留人,阎安庭告退的时候他的目光里倒都是笑意,虽然只是聊了这一下午,不过看的出来,这个焰亲王府的世子是个实干的料。
方才提起手艺人,他立刻便能数出难民中有几个会木工的,有大概多少个读书的,这事儿找他算是找对了人。
总算是撂下了一件事儿,李崇松了一口气,看了看距离晚膳的时间还差一会儿,他便转身去了桌案后,叫几个做过花灯的小太监过来,一块儿忙活了起来。
晚膳前,宋离看着时间准备去华清宫,这宫殿他半点也不陌生,不过专为用晚膳来却还是第一次。
他身边只带了一个掌灯的小太监,今日月色很好,分外像前几日李崇到他府上的那个晚上,月光映在雪地上分外明亮。
穿过了华清宫的正门,身侧的侍卫和太监纷纷低头行礼,他到了门口才听到里面似乎有人在唱歌?他向前走了一步:
“是他,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们的朋友,小哪吒...”
明朗欢快的声音,很显然是李崇的,他没听出这是哪里来的曲子,不过却还是被这说不出的调子逗得轻抿唇角。
他微微抬手,通传的小太监便出了声,门很快被打开,宋离进去便看到李崇正站在厅中,手中还捧着一个花灯。
李崇见他进来笑着递了花灯上去,宋离仔细打量了手中的花灯,正是那个带着肚兜的小娃娃,两面的图案是一样的,画的很有神韵:
“陛下做的?”
“嗯,刚做好,怎么样?这个模样小孩子应该会喜欢吧?”
宋离轻轻点头:
“俏皮可爱,小孩子应当是喜欢的。”
李崇拉着他坐下,摆了摆手:
“张冲上菜吧。”
宋离这才发现今日的晚膳上的便是火锅,想来李崇是真喜欢吃这个。
“朕今天下午找了焰亲王世子过来,将难民归类一事交给了他,朕这位表哥瞧着倒是个十分靠谱的,龙舟,棉衣这几日应当都会开始做起来了。”
阎安庭进宫的消息宋离下午便知道了,他发觉李崇其实十分会用人,这个事儿交给阎安庭确实是最合适的,他不仅会尽心,而且焰王府世子的身份无论是对接礼部还是工部,都不会着人轻视。
“陛下聪慧,用人得当。”
李崇自己都没有发现,只要宋离坐在他身边,他的注意力便总是会黏在他的身上,就是有一种止不住想要亲近亲近的感觉,甚至他喜欢这人夸他,这种感觉他从来没有在别人的身上有体现过。
“就只是用人得当吗?”
宋离放下筷子,看着那一双盯着自己的大眼睛,里面明晃晃的期盼让他想忽视都忽视不了,他还是顺着他的心思夸了他:
“自然不止,陛下授人以渔乃是大智慧,陛下还会画这么可爱的花灯,又会讲故事,何止聪慧能表?”
李崇被他说的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些东西哪都是他的,都是他照搬来的。
“今天下午事儿多,都忘了和你送来的那个书生讲故事了。”
“这个不必着急。”
“对了,第一批商队后日就能抵京了吧?”
那些商队宋离早便派人暗中盯着了,此刻点了点头:
“是,最近的一批有七八支商队,后日能抵京。”
李崇也在心中盘算着日子,如今北郊的粮食也已经快见底了,全靠临时从小粮仓扫出些粮食维持,等大批的粮商抵京,他就要开北境的军仓放粮了。
李崇说不紧张不忧心是假的:
“希望一切都能按着计划实行。”
宋离自这一晚从华清宫出去,直到第三日都没有进宫,宫内平和安顺,宫外早已经因居高不下的粮价乱成了一锅粥,日日都有到粮店闹事的人。
巡城司紧怕民变每每有这等事儿都是将督卫军顶在前面,反正督卫军隶属直廷司,本来就恶名昭著。
以至于督卫军几乎每天都能往昭狱中抓进几十人,以至于后面宋离直接下令,着督卫军守在京中几个大的米粮店门口,若有来闹事者,直接下狱,昭狱威名赫赫在百姓中早有耳闻,谁人不知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具都是敢怒不敢言。
冯吉被宋离罚过一次之后总算是知道夹着尾巴做人了,他跟着宋离的轿子边上低声开口:
“督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巡城司那边的人倒是一个个的落了好名声,这样抓下去会不会有不长眼的御史在朝中参您啊?”
宋离靠在轿辇中微微闭着眼睛养神,冷肃面容没有因为他的话有半分改变:
“护卫京城治安本就是督卫军职责所在,本座何曾惧怕御史?”
冯吉立刻赔笑:
“是,是,督主说的是。”
宋离的车架所过之处早有前面的小吏开路,百姓乃至一些官阶低的纷纷在一旁低头避让,哪怕是最繁华的朱雀街上,宋离的车架前后也宛如真空带。
这几日京城中越发热闹了起来,除了时不时闹出些事儿来的米粮店,便要数各地的考生会馆了,各地的举子已经陆续抵京,纷纷下榻在各个会馆中。
这些举子初来京城便遇到了不止一次百姓因粮价抬高去理论而被督卫军直接抓走的事儿了,这些书生一腔报国热忱,满嘴诗篇道德,起初压着愤慨的情绪,但是总有些不怕事儿的起头。
以至于如今一些会馆中经常传出些抨击督卫军,乃至怒斥宋离阉党的言论。
“这群阉党,灾情之下却与借机囤积米粮的奸商站在一起,这分明是藐视法度,欺今上年幼。”
“阉党误国,糟践百姓,人人得而诛之。”
就在一群书生愤慨的时候门忽然被推开,进来的会馆管事连忙让这些举子禁声,快步到了窗口,在看到街口缓缓行进的车架时心跳都到了嗓子眼,忙给屋里的各位爷作揖:
“各位爷万不可这样大声议论了,当心还未高中就先掉了脑袋啊。”
方才叫嚷最大声的两人端的是一身傲气,走到窗前便拉开了窗户,就见一辆四驾玄顶马车缓缓驶来。
那四匹马都是通体黑色,形体俊美健壮,哪一个都是万里挑一的骏马,那马车以黑楠木为车身,雕工精湛,四檐鎏金,一眼便知其主人必然位高权重:
“那是何人轿辇?”
那管事赶忙上来拉他:
“这京城还有几人坐得这四驾轿辇?这是直廷司督主的座驾,几位爷定要慎言啊。”
管事这话一落,一旁角落中一个一直未曾发言,身着暗花素锦棉袍的小公子一个箭步便冲到了窗前,拉开了被管事刚要关上的车窗,看向远处及近的车架,眼底甚至带了一分难以抑制的期待。
不过那方才高谈阔论的一个举子却是满眼不屑地执起了手中的杯盖,看向了窗外,那杯盖顺手而抛从二楼的窗子中落下,正要砸中那轿顶的时候,却骤然被身后一直随驾的一个暗卫抽刀劈落:
“何人如此大胆,敢惊扰督主车架?”
宋离体虚困乏,清晨起到现在已经有些熬不住,坐在车架中闭目养神间便有些迷糊过去,骤然被这响动惊醒,心跳快了两分。
那抛杯盖的举子心中也是一惊,有些心虚地立刻窜到了屋内,那管事的更是已经吓的脸色一片惨白了,窗口只余还趴在那里的锦衣小公子。
宋离抬手撩起轿帘,抬眼看去,便一眼对上了那张虽变了模样,却一直被他记挂的脸,那孩子的眼睛都还是儿时的模样,身后暗卫禀报:
“督主,这杯盖正是从楼上被抛下,可要属下上去捉拿?”
而趴在窗口的许安听到那暗卫的话也终于回过神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哥哥不会以为那茶杯是他扔的吧?
那双澄澈眼中的慌乱自然没有瞒过宋离的眼睛,他扫了一眼那双眼,眼底没有流露出任何一分多余的情绪,声音寒凉一如从前:
“文人义气成不得事,不必理会。”
“是。”
许安一直趴在窗口,目送那轿子从巷口离去,他心底有些不安,更是后悔窜到了窗口,他不知道哥哥为什么会这样做,但是他相信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他只怕哥哥误会他,觉得他也厌恶他了,顿时急得恨不得追上去解释,可是他记得宋叔的叮嘱,一定不可以和直廷司扯上关系,也不准他找他哥。
车架直进了宋府,从那巷口离开宋离的脸色便有些凝重,直到下了轿辇,一只圆润了不少的猫仔扑了过来,他才堪堪回神儿。
福宝这些日子一直被养在宋离的院子里,这猫儿格外的黏宋离,宋离进宫或是不在府中的时候,它就一只猫在院子里四处溜达,登高上杆,没个消停的时候,有时宋才想要抱抱它,它都总躲,只在吃饭的时候出来。
但是宋离的轿子只要一进院子,它便立刻从不知道哪里的地方窜了出来,然后准确地扒住那人的衣摆爬上来。
宋离习惯性地抱着福宝一块儿进了内室,他脸上疲态难掩,身上还一阵阵发冷,像是毒发的前兆,宋才也跟了进来,见他脸色不好立刻开口:
“督主,是不是身上不舒服?顾太医说红蔓越发深,毒发就越会频繁,可要去煎药?”
从前几年的时候牵机只需要按年服用解药,每月会发作一次,忍忍也就过去了,不过红蔓耗损身体,现在毒发会越来越频繁。
宋离点了点头,宋才立刻安排了下面的人去煎药,转过身便听身边的人开口:
“我刚才看到循儿了,模样变了一些,不过那双眼睛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宋才立刻回头:
“督主见到小公子了?是在哪见到的?”
宋离低着头撸着怀里胖了不少的猫仔,眉眼间神色难辨,他淡淡将方才在街上的场景说了一遍,宋才却是心中一紧:
“督主,那杯盖必不是小公子抛出来的,他心中是念着您的。”
宋离叹了口气:
“我知道,只是...”
他的话未说完便顿下了话头,但是宋才又怎么可能不知他心中所想,从前循哥儿远在扬州,纵使听说了一些朝堂上的事儿,听说了一些直廷司在外的恶名,也终究离得太远,但是现在他人就在京中。
这京中对直廷司,对宋离的诋毁,谩骂便是遮都遮不住的,循哥儿又是在来京春闱的举子中,这些这各地的学子最是喜欢针砭时事,对宦官有着天然的鄙夷和仇视,一日两日循哥儿会相信自己的哥哥,但是长此以往呢?
“督主,您也要信小公子,他不是那等人云亦云的人,这么多年,他当体恤您心中的苦的,您还是躺下歇歇吧,一会儿用了药,睡一会儿。”
宋离由着侍者服侍着换了衣服,周身越发觉得冷,他知道这是要毒发了,躺了下来,而福宝也赖着他窝在了他的怀里,就趴在他胸口的地方。
暖呼呼的一团,肉垫一样的爪子扑在他身上,宋离的手一下下在它的脊背上顺着,低下头便能对上一双看向他的琉璃眼。
他仔细端详着怀里的小东西,初见那个毛儿都有些不齐,被冻的瑟瑟发抖的小家伙现在已经毛色油亮,身量也长了不少,琉璃珠一样的眼睛嵌在毛茸茸的脸上,分外可爱。
这小东西和他还真是有缘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睡吧。”
李崇这几天也忙的厉害,到了这里这么久了,该了解的也了解的差不多了,该动的也必须动了。
他想要借着年后的京查清理一批冗员朝臣,但是如今这事事经内阁的情况下这件事难度可想而知,所以他必须要在此之前亲政。
他一个人站在华清宫的门口站了很久,看来他是真的回不去了,既然如此,那就做好这个皇帝吧。
他开始详细梳理朝中五品以上官员的履历,包括各府之间的姻亲关系,还有一些重要位置上的朝臣的背景,他想要亲政王和保必将是最大的障碍,但是好在如今的内阁已经不是从前王和保的一言堂了。
岩月礼等成帝旧臣已经渐渐敢于与王和保对抗,这对他来说倒是个好事儿,而朝中另外一股势力,想来宋离也应该是希望他亲政的,他站在门口思绪乱飘,再一次飘到了宋离的身上。
他好像从那天一块儿用过晚膳后就没有再见过宋离。
“宋督主今日还是没有进宫吗?”
张冲忙上前回道:
“是,弘文阁来回禀,宋督主今日未曾进宫。”
这几日米商陆续到了京中,难道是在忙米商的事儿?今日上午他已经召了阎毅谦进宫,细说了后面用军粮的打算,已经敲定了明日开始便开仓放粮。
他有些在宫中待不住,他扫了一眼已经看的快见底的履历开口:
“张冲,带上剩下的几本履历,还有那书生写完的几节《西游记》跟朕出宫。”
这几天他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看履历了,到了晚上空下来的时间便招了之前宋离帮他找的那个书生过来,给他从头讲西游记,让他能编写下来。
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娱乐,话本子便是一些文人乃至一些闺阁中小姐的娱乐,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将西游记给讲出来最为合适。
一来,这故事他从小看到大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复述没有太大的问题。
二来,这故事情节有意思,且故事线十分完整,每个人物个性鲜明,是最容易引起话题度的,到时候印制的书画册子,师徒四人的面具,衣服,乃至衍生出的街头表演,都能带动一些底层百姓的收益。
“陛下出宫是去何处?”
李崇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也快晚膳时候了:
“就去京城最好的酒楼,你着人问问宋督主在哪,让他来酒楼来,朕请他吃饭。”
说起来这么长的时间他好像还没有来这外面的酒楼吃过饭。
这话传到督主府的时候宋离已经服药睡下了,宋才知道这一晚难熬,左右为难,思及上次陛下来时的场景,他最后还是决定不通知宋离,自己随传旨太监去给陛下请罪。
李崇坐在包厢中却还是难掩外面的声音传进来,只坐下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听了三四桌的人在骂督卫军和宋离了,他眉心不自觉蹙起,张冲在一旁是大气也不敢出。
“将门打开。”
李崇看向外面,那最大声的一桌瞧着都是书生打扮,说话间李崇听出来这多是进京赶考的举子,提的最多的便是京中粮价一事,自然还有督卫军将闹事百姓都押解入狱的事儿,各个都是义愤填膺,甚至有人提议要给天子上万言书。
酒楼的角落中一个身穿雪锦锻的年轻人脸色有些愤慨,几度想起身,都被身边一个年长的人给压了下去,冲他无声地摇了摇头,这些人一个个的就知道说他哥哥,这粮价飙涨又不是他哥哥让涨的,粮少价格上涨是必然的。
宋才低头随着传旨的到了进了李崇的包厢,李崇这才回神儿,却见宋离没来,宋才立刻跪下:
“陛下容禀,督主风寒发作,起不得身,刚服药睡下,老奴斗胆瞒着督主来给陛下请罪,请陛下降罪老奴。”
李崇皱着的眉眼更深:
“风寒?起不得身,什么时候的事儿?”
“今日下午回来督主便不舒服,发起烧来,却周身发冷,已经用了顾太医开的药。”
“带路,去宋府。”
这是李崇第二次来宋离的府上,不过这一次他却没有什么心思欣赏美景,直奔宋离的院子:
“陛下,老奴去禀报。”
宋才开口,天子都到了府上,他也不得不去叫醒宋离,不过李崇却拦了他一下:
“不用了,让他睡吧,朕去看一眼。”
他进了屋子,屋内温度很高,还有一股子浓重的药味儿,他脱下了身上的大氅,站在了厅中的珐琅暖炉前去了身上的寒气这才进了内室,脚步很轻。
榻上那人确实是睡着,唇色青白有些干裂,额角的碎发有些凌乱,因为密汗有些碎发黏在脸上,显得人更憔悴了两分,被子盖到了胸口,而那人身边的被子还鼓着一个包,福宝的头便从那包里钻了出来,和李崇大眼瞪小眼。
李崇坐到床边看了一会儿,可能是上次从牢中出来之后的风寒就没有好,这几日可能也是累着了,他抬手轻轻点了一下福宝的头,又帮宋离盖了一下被猫仔掀开一些的被子这才起身,却并没有离开,直接坐在了外面一些的书房看带来的折子。
作者有话要说:
督主一睁眼就能看到小皇帝了
第33章 一会儿若是太疼你就喊出来
昏暗阴冷的牢房中透着一股经年不散的霉烂,腐败的味道,如血一样的残阳透过狭小的窗户被彻底融入这一室黑暗,牢房的门被打开,狱卒像是推赶牲口一样赶出了牢房中关押的人。
凛冽的寒风吹过,脚镣拖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每一个人的脸好像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水雾一样,宋离越是想看清就越是没办法看清。
眼前的画面极其混乱,他想要凑上前去看看,但是下一刻那望不到边际的雪地便成了挥下屠刀的刑场。
他想叫却被人死死捂住了嘴,四十八个亲人的头颅就这样像是被切西瓜一样一刀一刀地斩落,他父亲,他母亲,甚至才刚刚三岁的堂弟都没能幸免。
漫天的血腥让这一方天地都漫起了血雾,忘记了喊叫惊呼,只愣愣看着那被砍落的父母的头颅,他甚至看到母亲的嘴唇动了一下,就像是最后的叮嘱一样。
“娘,娘...”
暗哑却有些凄厉的声音从房内传来,李崇顿时起身走了进来,却发现床上那人睡的极不安稳,嘶哑着声音说着梦话,干裂的唇上已经沁出了血迹,手死死抓着被角,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应该叫醒他。
知道这人好像心脏不好李崇又不敢太大声,只是抬手轻轻握了一下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轻轻晃动了两下:
“宋离,宋离?醒醒。”
“做噩梦了吗?醒醒,宋离?”
梦中的人骤然睁开了眼睛,眼底的惊恐,悲伤来不及掩去,泪水顺着眼尾流到了鬓发中,呼吸急促甚至带着轻喘。
眼前的血腥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很清亮又带着担忧的双眼,这双眼和梦中的画面交错,宋离甚至有些不知身在何处。
这一双含着泪的眼睛让一下就撞到了李崇的心上,他从未想象过这人脆弱时候的样子,此刻却是什么言语都不足以形容那人眼角的泪,李崇的声音放的极轻,缓缓拉了一下他的手臂:
“做噩梦了?没事儿的,醒来就好了,要不要喝水?”
熟悉的声音将宋离拉出了刚才的梦境,宋离勉强凝神这才看清眼前的人,声音好似被砂纸打磨过一样,却还是难掩意外:
“陛下?”
李崇见他叫出了自己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到他额角都是汗,还是抽出了衣袖中的一个丝帕给他擦了擦:
“嗯,是朕,没事了。”
宋离很快从梦境中清醒,只是不知道李崇怎么在他府上:
“陛下何时来的?怎么没叫醒臣?”
他撑着身子就要起来,只是此刻身上实在没什么力气,胸口还被福宝压着,更是起不来身,李崇轻轻按了一下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