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冗的身上还裹着被子,想必是听到他的声音,想挣扎着从床上下来时却被被子给绊倒了。
江姜赶紧上前,把叶冗扶起来,但是手接触到的皮肤温度却让他睁大了双眼。
再一看叶冗,他闭着眼睛,脸颊上是两团病态的潮红,因着皮肤极白,更加显得惊心动魄,他全身重量都倚在江姜身上,呼出的气息打在江姜的脖子上,滚烫得惊人。
很大只,很重,但是对篮球队主力江姜同学来说问题不大。他半扶半抱着把叶冗给扔回床上,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更烫了!
江姜顿时有点慌,叶冗发烧了啊啊啊!!果然是昨天淋雨淋的吧,他早该想到的,叶妹妹淋雨就是会生病啊!
药,得吃退烧药才行。
江姜刷地转头看向了房间外探头探脑的同学们,叶冗病得这么重,看起来都失去意识了,这群同学刚才还在说什么恐怖恐怖的,太过分了。
“你们带得有药吗?”江姜心里有意见,说话的语气也不太好,阴恻恻瞥过去显得他更凶了。
有胆子小的同学已经往后退了几步了,江姜听到有人委屈地小声嘀咕:“明明刚才还恐怖得要命,怎么突然就晕过去了,那我们也不知道嘛……”
班长作为班级的代表,向来是顶在最前面的,他吞了口口水,小声回答:“没,没带……我们现在去买!”
话音刚落,他就转身冲了出去,其他同学没想到班长动作这么快,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他们互相看了看,对同学的担忧还是占了上风。
“我妈妈是护士,我打电话问问她该怎么办。”
“我去烧点热水,叶冗同学要喝热水的吧。”
“我,我去找找有没有药……”
江姜抿着嘴唇,摇晃了一下同桌,与其让同学们瞎翻找,还不如他直接问:“叶冗,叶冗,你发烧了,药在哪里?家里有药吗?”
好半天,叶冗才懒懒地撑开眼皮,好像高温已经把他的脑子绞成一团,他需要思考很久,才能做出回应。
“姜姜?”他迷迷糊糊叫了一声。
姜姜嗯了一声,又重复了一遍:“退烧药有吗?家里药箱在哪里?”
叶冗又思考了很久,如果不是他生病了,这副严肃认真的样子肯定能逗笑江姜,好半天他才想明白了江姜在问什么,乖乖回答:“在床头柜。”
倒是放得挺近的,只是床头柜一般是用来放经常使用的东西的,一般人也不会把药放在这里。
江姜拉开床头柜,果然从里面翻出了一大袋药,用印着药房名字的塑料袋装着,
他翻看了一下这些药,他不怎么生病,对药不太了解,一份一份说明书看过去,发现这些药大部分都是感冒药和退烧药,还有抗生素,这些药都被使用过了,但生产日期还很新。
这个发现让江姜忧心忡忡,他的同桌好像身体不太好,是经常感冒吗?
取出剩得最少的那种退烧药,江姜起身离开卧室,准备去厨房弄杯热水来下药,他记得有个同学说去烧热水了。
离开时他还记得贴心的把卧室门关上,叶冗家通风效果很好,客厅还是有点冷的。
他一离开,卧室就变得冷冷清清的了,叶冗在高热中沉沉浮浮,头脑仿佛凝滞了一般,思绪如粘稠的蜂蜜。
他刚才好像在跟谁说话?叶冗的思维缓缓流动,他眨了眨眼睛,茫然地叫了一声:“姜姜?”
卧室里空荡荡的,没有回应。
虽然头脑还不清醒,但是身体自发动了起来,他缓缓将自己蜷缩起来,像一只保护自己的刺猬。
客厅里还挺和谐的,妈妈是护士的那位同学正是学委,她拿着通话中的手机,仿佛拿着尚方宝剑,一边转述她妈妈的意思,一边把另外的同学指挥得团团转。
“要降温,你去弄点湿毛巾……说了要降温啊,你弄条热毛巾来干嘛?冷湿毛巾听懂了吗?”
“要多喝水,哎哎哎你不是烧水了吗?……你倒保温杯里干嘛?你把开水倒保温杯里想干嘛?我让你倒普通杯子里晾晾!”
“要量体温,这里有体温计吗?算了,让班长买一根回来吧……”
在学委的指示下,一个同学赶紧掏出手机给班长打电话,转述了他们的要求。
他开的免提,隐约间能听到班长的声音从手机和楼道里几乎同时传来:“不早说!!!”
楼道里的声音逐渐远去了,拿着电话的同学表情凌乱:“等一下,你倒是先把药送来啊!”
可惜电话已经被挂断了,任凭他叫破喉咙也没人理。
江姜咳了一声,引起他们的注意,然后举起手中的药示意了一下:“我找到药了,有热水吗?”
江姜端着热水回到房间时,看到的就是叶冗团成一团的模样,他有些纳闷的看着这团刺猬,他的身体很好,从小到大也没生过什么病,根本就不记得发烧是种什么滋味。
以他朴素的脑回路来猜想,发烧那肯定是全身发烫吧,为什么叶冗还要将自己卷起来,一副好像很冷的样子呢?
朴素的男高很快想出了答案,这肯定是物极必反啊,据说冷到一定的程度时反而会觉得很热,那么热到一定程度时,也一定会觉得很冷吧。
好惨啊,太惨了,叶冗。
江姜怜爱了。
他赶紧上前几步,坐在床边,先把叶冗抻直了,然后扶着他靠坐起来,叶冗的表情还是那么的茫然,他看了江姜好半天,又叫了一声:“姜姜?”
看出来这家伙已经全凭本能在行动了,江姜无奈地应了一声,拿起装着温水的杯子,放柔了声音劝他:“喝药了。”
这句话说完,江姜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某句著名的台词啊,眼看叶冗还是那副呆呆的样子,好像在盯着他手里的杯子,又好像在发呆。
他算是看出来了,叶冗现在完全就是一个傻子,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不会照做。
于是江姜又象征性地劝了一句“大郎,喝药了”,就捏住了叶冗的下巴,往下一拉——他以前喂过小猫,这么一拉就可以把小猫的嘴巴拉开。
果然实践出真知,叶冗一脸茫然地被江姜拉开了嘴,嘴里被塞了药,还没来得及感知到苦味,就被仰头灌了半杯水,然后被捂住嘴捧着脑袋往后一仰头——吞下去了。
这下就算快烧成傻子了,叶冗也勉强清醒了点,他咳了好半天,才看向江姜,表情还有点委屈:“姜姜,你好粗鲁。”
江姜可不会承认这一点:“你应该感谢我,如果我不在的话,你烧成傻子了怎么办?”
叶冗的眼睛又睁大了一点,这让他看起来更加无害了,他被江姜塞进被窝里,被子将下颌线挡住,他眨了一下眼睛,应该还有些迷糊,看起来有点不聪明的样子,缓缓露出了些惊讶的情绪来:“江姜,我真的会烧成傻子吗?”
江姜有点无语:“当然不会,我只是说如果。”
趁叶冗没有继续问弱智问题,江姜先下手为强抱怨起来:“我们都淋了雨,怎么我没事,你就烧得这么严重?你好脆弱啊。”
叶冗声音虚弱,慢吞吞回答:“你以前说过,你说我身体差,嘲笑我每次淋雨都会生病,你说对了,后来我每次淋雨,都会生病。”
江姜打断他:“等一下,我没说过每次吧?”
叶冗的声音非常笃定:“你有。”
这话说得,好像他是什么绝世乌鸦嘴一样,江姜决定说点好的,反向救一下:“那是以前,你以前这么瘦弱,肯定很容易生病啊,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看看你小子这身材,这腹肌,不就是淋淋雨嘛,小意思,肯定不会生病了。”
为了表示自己说的话绝对出自真心,江姜还点了点头,认真地盯着叶冗看,严肃得好像在参加全国代表大会,试图用自己的眼神传达出真诚的意思。
叶冗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坐直了身体,也不知道是听到了哪句话这么开心,笑逐颜开地强调:“我相信你,姜姜。”
说道这里,叶冗停顿了一下,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我觉得好多了,你可以帮我看看,我还在发热吗?”
江姜点点头,伸手想去摸摸叶冗的额头,叶冗又有要求了:“我看别人都说用手试得不准,要用额头碰额头。”
江姜啧了一声,有点不爽:“你怎么这么多要求啊?”
叶冗眼睛里的光立刻黯淡了下去,他不发一言,默默躺回了床上,手掌在床上摸索了几下,拉着被子就要往头上盖。
江姜看得有点无语,深深感觉到了生病的人内心可真够脆弱的,他拉住被子的另一角,不让叶冗扯过去,叶冗扯了两下没扯动,干脆整个身体往被子的方向凑过来,身体力行一个山不就我我来就山的原则。
看着叶冗还挺委屈的样子,江姜决定稍微哄一下。
病人嘛,有点特权的。
可惜,让他当同学的爹他得心应手,让他去哄同学,特别是男同学,这可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江姜皱着眉头思索半天,突然发现房门外那群同学已经好久没发出声音了,八成是在听墙脚。
江姜看着无理取闹的叶同学,安慰道:“是我错了,你过来,我们碰一下头,我看看你现在还烫吗?”
闻言,还抱着被子装鹌鹑的叶同学立刻发出了斩钉截铁的声音:“嗯!”
他放开手里的被子,坐了起来,脸颊也不知道是刚刚被捂的,还是发烧烧的,一片艳色的红,见他跟江姜中间还有些距离,于是往前凑了凑,方便江姜把额头贴过来。
江姜先是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认自己脑门挺凉的,然后缓缓朝叶冗凑过去。刚才还一直安静的门外突然有些嘈杂,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大,江姜也缓缓凑过去,叶冗的头发蓬松轻盈,发梢已经戳到了江姜的脸,有点痒痒的。
“砰”一声,门被猛地推开了,江姜吓了一跳,停在了跟叶冗即将额头相抵的距离上,有些吃惊地转过头看向门口。
班长像个英雄一样提着购物袋站在门口,他的身上有着五六只手,乍一看像被冤魂抓住了要拖走似的,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全是同学们的手,大家是想把他拉住,但奈何班长实在是太跳脱了,像条脱缰的野狗一样根本不受人控制。
他的声音很大,将手里的购物袋高高举起:“幸不辱命,我买了感冒药,退烧药回来了,可惜温度计卖光了,但是没关系,我买了体温枪,只要放在额头前面滴一下就可以了,想必大家都很熟悉用法,我……哎你们拉我干什么,你们表情好奇怪啊,叶冗同学都晕过去了你们难道一点都不关……?”
随着同学们使眼色使到眼歪嘴斜的努力,班长终于看清了屋内的场景,只见生病之后显得格外苍白脆弱的叶冗同学手臂撑着身体,半靠在床头,而身材高大,气质冷冽的黑皮少年坐在床边,手撑在床上,朝着叶冗同学探头过去。
两个人离得特别近,此时正一起看着他。
王多鱼同学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疑惑,虽然看起来好凶,不过王多鱼平常就这样,而叶冗同学在王多鱼同学后面,他的表情王多鱼同学看不见,他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种看路边摊的商贩卖的用来冒充青蛙的死得透透的癞蛤蟆的眼神又出现了。
班长看了看江姜,又看了看叶冗,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淡定地拂开了抓着他的同学们的手,然后淡定的走过去,将手里的购物袋递给江姜,淡定开口:“你们忙,注意身体,记得量体温。”
说完,他淡定地转过身,出门关门一气呵成。
门刚一关上,江姜就听到门外传来班长烧开水般的叫声:“卧槽卧槽卧槽,你们为什么不拉住我啊,叶冗同学的眼神好恐怖啊,你们看到没有,好尴尬啊!!!!”
同学们也不背这个锅,纷纷表示抗议。
“不是,我们拉住你了,拉不动啊。”
“是你太没眼力见了,好逊啊班长。”
江姜忍不住噗一下笑出声,他一边笑,一边拿出购物袋里的体温枪,冲叶冗晃了晃:“这可比额头对额头准多了吧。”
叶冗在江姜回头的一瞬间就恢复了那副眼泪汪汪的委屈样子,他坐直了身体,任由江姜在他的额头上滴了一下。
江姜仔细看了看体温枪显示的数值,然后瞪大了眼睛,又对着自己滴了一下,对比了一下数值,又对着同桌其他身体部位滴了几下。
这玩意不会坏了吧,怎么显示的温度都是36℃啊,他记得36℃好像是正常体温?
江姜把体温枪放到一边,一只手撑在床上,另一只手拉住叶冗的胳膊,突然将头探了过去,跟叶冗的额头贴在了一起。
叶冗瞳孔收缩了一下,但没有躲开,他抬起眼睛努力想看清江姜,却因为离得太近了直接把自己看成了斗鸡眼。
江姜没心情笑他,他的内心充满了震撼,他放开叶冗,又用手摸了摸叶冗的额头,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认再三后,他终于确定了。
叶冗病好了,至少烧是退了,现在两人的温度完全差不多啊。
在叶冗茫然的眼神里,江姜突然起身,然后翻出刚才叶冗吃的那种药,看了好几遍名字,又默念了两遍,誓要把这个药的名称刻进他的聪明脑瓜里。
药到病除,这是神药啊!
当看到叶冗和江姜并肩走出房间时,同学们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
叶冗脸上带着笑,一一感谢了同学们的关心,请同学们在沙发上坐坐,自己拿着他们带来的果篮去厨房削水果了。
于是同学们围着沙发坐了一圈,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班长坐在江姜身边,先是对着厨房张望了一下,刚才的尴尬事件让他心生警惕,确认叶冗不会突然冒出来之后,他才压低了声音问出了所有人的问题:“王多鱼,叶冗同学不是病得很严重吗?怎么突然就好了?”
江姜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保密的问题,但是班长声音压得这么低,他也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回应:“叶冗买的退烧药效果很好,吃完就退烧了。”
真的假的?学委在一旁投来了将信将疑的视线,也压低了声音加入他们的讨论:“什么药啊?”
江姜正准备说出药名,叶冗的脑袋却突然从厨房里探了出来,他手里拿着水果刀,冲江姜喊道:“姜姜,我记得你喜欢吃小番茄?需要我下去买点吗?”
“这都几点了,水果店早关门了,下次再买吧。”江姜头也不回,提高了声音回答,叶冗点点头,又缩回了厨房里。
这下什么神药不神药的一下子被同学们抛诸脑后,他们看看江姜,再看看厨房,一个一个欲言又止,让人看着都觉得难受。
“等等,你不是王多鱼吗?怎么叶冗同学叫你江姜你也应?”班长受爱戴是有原因的,堪称同学们的嘴替。
感觉到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江姜在心里骂了一声,脸上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瞥了班长一眼,脑子开始极速转动,试图找一个借口。
总不能说我就是江姜,只不过死而复生了吧。
但是班长就是班长,贴心程度一视同仁,江姜一眼扫过来,他脑袋里立刻就脑补出了原因,立刻,他的眼神就变得复杂了起来,他伸出手,似乎想拍一拍江姜的肩膀,但是对比了一下两人的体型差,他又默默收回手。
“王多鱼,是叶冗同学让你假扮江姜的吗?是了,你都知道叶冗同学的家在哪里,而且这么晚了还来看他……”班长说着说着表情就不对劲起来,看向江姜的表情里充满了震撼。
“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叶冗端着果盘从厨房走出来,就看到了江姜和班长相谈甚欢的样子,他把两个果盘往茶几上一放,将水果叉放在旁边,坐在江姜另一边,探出头看向班长。
叶冗同学看起来心情很好,和颜悦色的模样让班长觉得眼熟——这段时间叶冗同学看起来心情很好,和颜悦色的,身上都充满了人气,可不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原来是因为,他找到了“江姜”?
班长突然觉得鼻子一酸,叶冗同学虽然恐怖,但真的是个重感情的好同学,难道王多鱼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愿意用这种方法来帮助叶冗同学吗?
他看向江姜的眼神也带上了感动——好人啊!
“没聊什么。”江姜摇摇头,挪了挪身体给叶冗让出了一点位置,其实他和班长坐的是放在长沙发旁边的双人沙发,本来只有江姜一个人坐在那的,但是班长怕他尴尬,所以坐在他身边,却没想到尴尬的人变成了自己。
双人沙发坐两个人已经坐满了,叶冗只能坐在沙发扶手上,就算这样也要挤到江姜身边坐,还这么无辜地看着他,点他呗?班长在心里哼了一声,还是老老实实站起来,装作去拿水果吃的样子,坐到了同学们中间去。
叶冗立刻绕过沙发,坐到了班长之前的位子上,殷勤地叉了一块哈密瓜递给江姜:“姜姜,吃哈密瓜。”
江姜看了看短短的水果叉,想也没想就凑过去,直接张嘴接过了哈密瓜。
叶冗愣了一下,又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江姜嚼了嚼,别说,还挺甜的。
叶冗趁机提出要求:“姜姜,我身体还是不太舒服,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同学们又露出了那种一言难尽的表情,他们互相对视,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选择埋头苦吃。
江姜想了想,点头同意了,叶冗现在看起来是挺好的,但他还没忘记刚才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时,那副直挺挺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与世长辞,可吓人了。
万一半夜病情反复的话,他也可以帮忙叫救护车。
见江姜同意了,叶冗肉眼可见的开心,直接从沙发上蹦起来,小跑着进了客房,动作非常快,只留下声音还回荡在客厅里:“那我去给你铺床。”
江姜一口哈密瓜刚刚咽下去,一抬眼又跟班长对上了视线,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儿,班长红着脸收回了视线——天哪,王多鱼他一点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的吗?被叶冗同学当做江姜的替身,还要留下来过夜,噫……
叶冗同学到底花了多少钱才得到这么好的服务啊!
班长刚准备说点什么,就见叶冗的脑袋从客房里又探了出来:“咦,你们还在呀?已经很晚了,明天还要上课呢。”
一直沉默吃水果的同学们顿时如蒙大赦,纷纷站起身,喜笑颜开地告别:“是呀,那我们就先走了哈。”
“叶冗同学再见,王多鱼再见。”
“江姜再见。”
一句江姜再见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同学们集体沉默了一秒,随后转身开溜一气呵成,学委领头,班长殿后。
临出门前,班长犹豫再三,还是扒着门框快速留下一句话才离开:“你可能有无法拒绝的理由,但是金钱并不是全部,我始终觉得,一个人最最重要的,就是完整而独特的自己。”
江姜和叶冗面面相觑,硬是没听懂班长是在说什么。
“总之不像什么好话,我觉得好像在点我。”江姜有点不爽的啧了一声,准备再去吃一口哈密瓜,一低头才发现两个果盘已经空空如也,刚才同学们闷头苦吃卓有成效。
叶冗抿着嘴笑,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套新睡衣和毛巾递给江姜,转移他的注意力:“姜姜,你先去洗澡吧,把你身上的衣服换下来。”
江姜这才意识到,他身上还穿着酒吧的那套制服,之前全部心思都扑在叶冗的病情上,连这都没有发现。
他立刻接过睡衣和毛巾,冲进浴室开始洗今天的第二个澡——准确来说是第三个,因为凌晨下班后他也会习惯性的洗个澡。
走到浴室里,将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来,他下意识将手套放到最后脱,但在脱下来的那一刻,还是猝不及防被自己的手指闪到了。
他总觉得自己的手指越来越亮了,现在已经接近房间里45W的灯泡亮度了,照这个趋势下去,以后看到他的手指不得跟直视太阳似的,只要他把手套一脱,就可以随机闪瞎复数个路人。
江姜被自己的脑补逗乐了,他将自己的金手指放在花洒下,让金手指也好好冲个热水澡。
快速冲完澡后,江姜拿着睡衣比划了一下,发现有点小,他翻开标签看了看,建议身高175。
“叶冗,家里有大一些的睡衣吗?这套有点小了。”江姜从内往外敲了敲浴室的门,高声询问。
叶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怔怔的:“没有别的睡衣了,只有这套……这明明是你的尺码。”
江姜发出了意见很大的声音:“说什么呢?爸爸现在身高185,盖帽小能手,你不要擅自给我缩短啊。”
“嗯,是啊。”叶冗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失落,但这点情绪立刻像雾气一样消散了,他的脚步逐渐远去,很快又靠近,最后在浴室门口停下,他轻轻敲了敲浴室门,“你穿我的睡衣吧。”
江姜本想拒绝,但无奈睡衣绷紧在身上的感觉实在是难受,这套专门为他而买的睡衣与他实在无缘,只好穿上了叶冗的睡衣。
其实还挺好穿的,旧一些的睡衣更加柔软贴肤,江姜只是心里有些别扭而已,他不习惯穿别人的衣服,特别是想到这种熨帖的感觉是因为别人的肌肤也在这件睡衣里摩擦过,他就更觉得别扭了。
江姜稍微挽起袖子和裤腿,擦着头发走出浴室,他头发短,随便擦擦就干了,但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这次江姜并没有带着手套,而是任由自己的金手指一边擦头发,一边发出耀眼的光芒。
叶冗猝不及防之下也被闪了一下,但他没有表现出一丝奇怪的情绪,他手里也拿着睡衣和毛巾,等江姜出来立刻就要进去。
江姜觉得有点奇怪:“你家又不止一间浴室,怎么一定要等这间呢?”
叶冗愣了一下,一看就知道他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一下子被问蒙了,思考了两秒才勉强想出结论:“因为这间浴室的热水比较稳定。”
江姜也不是真要问他这个问题,见叶冗走进了浴室,他又想起对方早些时候病的要死要死的样子,犹豫着敲了敲浴室门:“叶冗,如果你等下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大声叫我名字。”
叶冗的声音有些结结巴巴地传来:“啊……嗯!”
于是江姜回到了沙发上,整个人趴了上去,趴着趴着肚子突然响了一声,江姜按住自己的胃,突然戴上了痛苦面具。
他都忘了,今天因为叶冗没来,他一直在等叶冗,导致他晚饭都没吃,他的运动量又很大,一顿不吃就饿得难受。
叶冗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少年小麦色的皮肤与浅灰色的沙发对比鲜明,身上穿着的睡衣没有好好扣扣子,趴伏的动作让衣摆往上缩,露出了一截蜜色的腰。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又很快回过神,走到江姜身边坐下,沙发往下陷了一点,江姜的身体因着这一点细微的影响,朝叶冗这边滑动了一丝。
叶冗抿了抿唇,才柔和开口:“姜姜,你饿了吗?我去给你下碗面?”
“你还会做饭呢?”江姜侧过头看向叶冗,“真是贤惠。”
叶冗浅浅露出一个笑:“加个鸡蛋?”
江姜点头:“不要放姜。”
虽然他名字带姜,但是他真的很讨厌姜的味道,他宁可饿着。
“我记得。”叶冗已经进了厨房,声音远远传来。
江姜不喜欢吃姜,这个事实跟他的名字组合起来,似乎形成了一个绝佳的冷笑话。
其实这个名字是江姜爸起的,因为江姜妈最讨厌吃姜,当时霍慧女士怀了江姜,江文骥还没当爸的自觉,只担心肚子里的江姜出来之后会分走老婆大半的目光,所以绝世恋爱脑江文骥一拍脑壳想出个馊主意——给孩子取名叫江姜吧。
霍慧女士觉得这个名字很可爱,就同意了,完全没领会到江文骥背后的险恶用心。
可是当江姜一出生,江文骥真的看到了这个承载了他的血脉,他与妻子爱意结晶的小孩时,他终于有了当爹的自觉,父爱被激发出来之后,深觉自己混账,居然给孩子取这种名字,这不只是伤害了儿子,也伤害了老婆,也有可能伤害他自己,万一老婆回过味来怎么办。
不过霍慧怀孕期间口味有了改变,变得特别爱吃姜,所以这个名字也就保留了下来。
直到江姜长大,发现自己也继承了霍慧女士的口味,他也很讨厌吃姜。
准确来说葱姜蒜和香菜他都不喜欢,但是其他几种放在菜里调味他还是可以接受的,只是不能接受入口而已,只有姜,就算菜里有姜味他都觉得难以忍受。
江文骥为此还挺愧疚,觉得自己亏欠了儿子,几次三番询问儿子要不要去改名,江姜本人倒是无所谓,他最喜欢的菜还是玉米呢,难道要改成江玉米吗?
改名这件事就这么搁置了下来,等到江姜出事后,这也成了江文骥心里一个抹不去的疙瘩。
江文骥和霍慧实在走不出失去独子的痛苦,但日子还是要继续,于是卖掉住了多年的老房子,两人搬到了海滨城市居住——江姜曾经说过,很喜欢大海,可惜这辈子还没去看过。
江姜是夫妻俩心里最灿烂的角落,也是心尖上的一道疤,所以当警察带着两个人来询问他们有关江姜的消息时,夫妻俩差点晕过去。
“什么叫骨灰被偷了?我儿子已经这么可怜了,谁会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来?”霍慧扶着江文骥,好不容易才站稳了,她眼睛通红,上前一把抓住了警察的手。“我们清明节才去扫过墓,一个月还没到,怎么就发生了这种事情?”
江文骥在后面扶着霍慧,他的眼睛也红了,但还勉强维持住了理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警察回头看了旁边的人一眼,江爸江妈这才注意到了这两个跟着的人,他们也穿着制服,一看就是公务员的制服,只是配色是黑色的,看不出来是什么部门的人,一个年纪大些,目测已经到了快要退休的年纪,另一个年轻的就像刚刚毕业的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