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可去的江姜当晚只能睡在公园的长椅上,靠翻看脑海里的回忆视频来打发时间。
追悼会的视频是他最后看的,无论怎么说,看到自己的亲人朋友伤心难过,他的内心也不会好受。
结果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到叶冗,疑心自己是不是看漏了,又翻出其他的视频也翻来覆去的看,终于确定了,叶冗这家伙居然真的没有参加他的追悼会。
不止是追悼会没参加,后续他下葬之后,也有亲朋好友来墓园看他,给他扫墓,其中也没有叶冗的影子。
他看完了所有的视频,却一次也没有看到叶冗,也就是说,叶冗这家伙一次也没来看过他。
虽说人死如灯灭,亲朋好友也该忘记悲痛过上更好的生活,但是这也太快了吧?
江姜内心简直是震惊的,虽然他跟叶冗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只有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但是叶冗对他很好,他已经把叶冗当做自己最好的朋友了。
这感情终究是错付了!!!
所以在再次见到叶冗时,江姜很纠结,既想跟叶冗相认,又恼怒于对方对他的轻视,但脑子里又一直有个弱小的声音试图说服他,叶冗不来也许是太难过了,实在无法接受你的离去呢?
所以他在面对叶冗时,才表现得这么分裂。
结果现在告诉他,其实叶冗根本就不知道他死了?不来参加追悼会是以为他转学了?
这种破理由谁会信啊。
就算一开始不知道,难道班上的同学不会讨论吗?就算班上的同学不讨论,难道老师不会在课堂上给他默哀吗?就算老师同学都当他不存在,难道叶冗就不会自己去问吗?
江姜沉默了很久,他真的很想相信叶冗的话,但是这真的太反智了,他要是相信的话,他不就成了大傻逼了吗?
偏偏叶冗说这话的时候,还表现得非常的真诚,那双眼睛看着江姜,内里是满满的信任。
江姜太久没有说话,叶冗有点忐忑,他小声地叫了一声“姜姜”,抬起头去看江姜。
他坐在床边,江姜是站着的,正好站在叶冗和窗户之间,窗外阳光灿烂,透过窗户洒在书桌上,虽然房间很小,但是很干净,阳光下只能看到星星点点不可避免的浮尘,像围绕在江姜身边的星星。
从这个角度,他看不清江姜的脸,只能看到金色的光芒晕染开来,蓬松细软的黑发好像在阳光里融化了一样。
看不清对方的表情让叶冗有些不安,他又叫了一声“姜姜”,声音里带着些委屈:“别不理我。”
江姜低头看着叶冗,叶冗的皮肤被太阳照得有些透明,眼睛睁得大大的,被太阳光刺得湿润,但还是固执地抬头看着他,看起来多无辜啊。
叶冗在想什么呢?江姜觉得奇怪,如果叶冗真的不知道他死了,也不去打听,那只能说明叶冗对他一点也不关心,既然不关心,又为什么一直缠着他?
想不通啊,他干脆不想了,对叶冗下了逐客令:“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叶冗捂着自己被涂上牙膏的手:“我陪你。”
江姜哼了一声,示意他看看这个房子:“地方太小,招待不了你。”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叶冗发现确实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才依依不舍地站起来,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房间。
“那,姜姜再见。”叶冗恋恋不舍的告别。
江姜敷衍地挥了挥手,站在楼道里,目送叶冗离开了城中村,这才回到房间,有些脱力地躺回了床上。
已经是白天了,周围的生活音也大了起来,嘈杂的人声,开门关门声,流水声一刻不停地传来,江姜觉得有点烦,拉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被子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反而让那些声音蒙上了一层失真的滤镜,沉闷的声音更烦人了。
他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逼仄的房间只会让人心情压抑,叶冗带来的6个包子还放在桌子上,江姜打开看了一眼,只有一个被捏坏了,其他五个还是完好无损的。
他出了门,将那个碎掉的包子喂了街上的大黄狗,自己吃掉了另外几个,像往常一样来到河边。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洒在河面上,反射出了大片大片金色的磷光,河面广阔,上面偶尔能看见几艘小船,晃荡着打捞水草。
有鹭鸶在河面上掠过,江姜知道,那是它们在捕鱼。
这样的景象总会让他感到平静,他坐在江边放空了自己,什么都不想,发了一个多小时的呆,才晒着太阳回到蜗居里。
楼下的早餐店也关门了,周围的噪音变得没那么难以忍受,江姜回到被窝里,盖住脑袋开始补觉,等他醒来,吃个晚饭就可以去上班了。
一天的生活就是这么枯燥乏味,换成以前的他可能一天都忍不下去,果然环境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而人的承受能力也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
晚上像平常一样去酒吧报道,换上了服务员的统一制服,江姜冷着脸跟其他工作人员一同站在门口迎接客人。
他最近人气挺高,除了那群五颜六色喜欢挨骂的奇行种客人以外,还有一部分在社交平台上刷到他的新客人愿意为颜值买单,专程来看他的。
现在的客人都挺奇怪的,明明没有来过,只是在社交平台上看了只言片语的介绍以及几张照片,就很热衷于装成熟客的模样。
江姜心情不好,比平常更加冷脸,这些客人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平静得好像这种服务是天经地义的一样,然后在江姜转身之际压低声音尖叫:“比我想象得还冷酷,还戴着黑手套,天哪好禁欲好酷啊!”
江姜听在耳朵里,对这些人的精神状况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当然了,他也只是冷着脸而已,服务态度还是很到位的,甚至因为冷脸而有种众生平等的感觉,反而让那些只是偶尔来酒吧消遣一下,不愿意花太多钱的客人感觉自己被尊敬了。
在工作的间隙,他也偷偷去洗手间看了一眼,手套里的手指还是在发光,也不知道是不是江姜的错觉,他甚至觉得好像比昨晚更亮了,甚至有种要往手掌蔓延的趋势。
他捂紧了手套,心里有些发愁,怎么还能扩大范围的啊,以后不会从金手指变成金手掌,在变成金手臂,最后变成小金人吧。
光是几根手指就这么亮了,他要是变成了一个小金人,那得多亮啊,夜晚把他往街上一放,路灯都不需要了吧,往天上一挂,说不定能变成第二轮月亮,也挺好,以后樟城就没有晚上了,让那些小孩给我24小时上学。
江姜洗了个手,有点发愁地走出了洗手间,回到了大厅里。
而他刚才服务的那桌客人旁边桌也坐了一个客人,他面前放了两瓶酒,但完全没有要喝的意思,只是端正的坐着。
那人视线稍稍移动了一下,看到了江姜,霎时间冰雪消融,笑容绽放:“姜姜!”
江姜啧了一声,叶冗这家伙怎么又来了啊。
叶冗完全看不出江姜的嫌弃,也没管自己桌上的酒,开心的蹦了过去,像条碰瓷的流浪猫一样跟在江姜的身边。
江姜冷着脸瞥了他一眼,不太想跟他说话,但是做一行爱一行,现在叶冗是客人,出于职业道德,江姜礼貌发问:“还有两个月就高考了,天天跑酒吧你是不想上樟城大学了?”
叶冗被关心了,更开心了:“姜姜放心吧,我已经保送了。”
莫名其妙被凡尔赛了一脸,江姜的表情更冷了,正好旁边桌需要继续上酒,他端着托盘直接转身就走。
江姜懒得理叶冗,不代表叶冗就不理江姜了。
叶冗就像条人形跟宠一样,跟在江姜身后转悠,帮他拿酒,帮他擦桌子,甚至去帮他点单,勤快到了让江姜感到心痛的程度。
有种他们干了两人份的活,却只拿了一份钱的窒息感。
他虽然窒息,但是客人非常高兴,特别是几个新来的客人,仗着自己谁都不认识一边看着江姜嗷嗷叫着“穿制服的冷酷执事,天哪还戴着黑手套,太会了太会了!”一边又看着叶冗嗷嗷叫“肤白貌美只对主人撒娇的傲娇猫猫,这人设拿捏得死死的,小小酒吧竟然卧虎藏龙,我TM磕爆!”
直男江姜茫然的打出了一个问号,与同样茫然的叶冗对视了一眼,总觉得这些人明明说出来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懂,偏偏组合在一起却像加密文字一样奇怪。
但是想到自己那群五颜六色的奇行种客人团,江姜又平静了,总觉得这些客人奇怪才正常,说话让人听不懂的能是什么正常人啊。
所以在客人互相讨论之后得出了“他这么黑,又是个冷酷执事,怎么就不是黑执事了呢?”的结论之后,招手叫他“塞巴斯蒂安”的时候,他也只是平静的走了过去。
不就是多一个名字吗?塞巴斯蒂安和王多鱼又有什么区别呢?
领班对叶冗的挂件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是一条纯粹的,脱离了高级趣味的纯血颜狗,对此纵容的理由与让江姜无证打工的理由一模一样——因为叶冗长得好看。
这还真是无法反驳的借口。
等到了凌晨两点,也就是下班的时候,叶冗就光明正大的跑到员工休息室等江姜换衣服,跟江姜一起下班回家。
“昨天是你送我回家,今天换我送你吧。”出了直达电梯,叶冗微笑看着江姜,提出建议,“然后明天你送我回家,后天我再送你,很公平吧。”
公平确实是很公平啦,江姜一言难尽地看着叶冗,他想直接拒绝,然后细数叶冗的罪状,但是张开嘴,说出口的话却委婉:“你明天别来了,就算保送了,也还是要去上学的吧。”
叶冗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影响的。”
没等江姜继续拒绝他,叶冗快速往前走了两步,直接转上了去江姜家的方向,然后直接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风中传来:“这两年我可没闲着,让你看看我的进步,我们来比赛,谁先跑到你家楼下谁赢。”
江姜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追了上去,据说这是一种潜藏在基因里的狩猎天赋,当你的同行者跑起来时,人就会不由自主的追上去,他干脆抛开纠结的思绪,一边追一边喊:“你小子仗着自己长高了就敢来挑战爸爸了?看我甩你在后面吃灰!”
沿途的路灯记录下了渐长渐短的影子,少年的笑声让逐渐昏黄的路灯都更明亮三分。
二十分钟后,江姜气喘吁吁的撑着膝盖站着,他半抬着头,汗水流下,流进了左边眼睛里,他闭着左眼,只用右眼看着叶冗,边喘边笑:“都说了,你,你还差得远呢。”
叶冗也是江姜同款姿势,撑着膝盖喘得不行,但脸上的笑容却始终没下去过,他喘了很久,好不容易喘匀了呼吸,开口就开始夸夸:“姜姜好厉害。”
他真的很喜欢被夸,姜姜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汗,明明非常开心,却偏偏要做出一副冷静的样子:“也就一般般吧,你也不错,现在跑得挺快啊,也就比我差亿点点吧。”
“嗯。”叶冗笑容灿烂,“为了跟上姜姜,这两年我很努力运动了。”
江姜愣了一下,心里感觉一阵别扭,又有点感动。
高一的时候,叶冗身材瘦小,现在长得这么高真的很不科学,像一只脆弱无助的小仓鼠突然变成了肌肉袋鼠一样离谱。而江姜热爱运动,是运动会里最靓的那个崽,那时候他们的交好让很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总有传言说叶冗八成是被胁迫了,当发现叶冗会每天给江姜带早饭之后这种猜测更是到达了极点。
也只有他们班的同学知道,两个人真的是好朋友,毕竟日常相处是骗不了人的。
“嗯。”江姜有点别扭的夸了一句,“你现在很厉害。”
叶冗的眼睛更亮了:“那我明天来找你一起晨跑吧。”
叶冗的要求当然被拒绝了,江姜那是白天没事,可以补觉,叶冗可是要去上学的,先熬夜,再去晨跑,还要去上课,简直猝死三件套。
被拒绝了晨跑请求,叶冗有些沮丧,但也没坚持,只是每天下午放学就来江姜住的地方,找他一起去吃晚饭,然后陪他一起去上班。
江姜还是每天戴着手套,他总觉得再这样下去,手指都要被捂白了,说不定到时候失去了金手指,他的手指也可以白得发光。
他本以为金手指只是一点小小的复活副作用,总会消失的,就像他跟叶冗的相遇一样,短暂的缘分就当做意外惊喜,随着两人生活方式的南辕北辙,总会渐行渐远。
但是一个星期过去了,江姜的手指还是在发光,叶冗也还是雷打不动的每天来报道。
最高兴的是江姜的客人们,特别是那群常来的固定客人,五颜六色的奇行种们兴奋得不行,仗着自己打扮得妈都不认识,肆意挥洒着报警了警察都不收的xp。
“小王好酷啊,戴了黑手套更酷了,呜呜呜小王能不能骂我两句啊。”
江姜冷酷地看了一眼那只打扮得像开屏火鸡一样的客人,简短地拒绝了他:“不能。”
客人顿时发出痛苦的哀嚎,还好酒吧里很燥,音乐的声音盖过了一切,不然别人还以为这里杀鸡呢。
叶冗一直跟在江姜身边,见状笑眯眯开口:“虽然客人说什么都是自由的,但我还是建议您去看看医生呢。”
换成一般的客人可能会生气,但是这群客人被这么一怼,立刻像中了大奖一样轰然叫好,互相碰杯。
开屏火鸡客人也不生气,哀怨地看着叶冗:“小叶也很会啊,忠犬人设捏得死死的,但是我才是客人,你服务对象改一下啊。”
江姜瞥了他一眼:“叶冗不是酒吧的工作人员,你们不要胡说八道。”
五颜六色的客人们一部分垮着脸,一部分更兴奋了:“小王第一次说这么多话诶!他超爱!”
“我觉得还是小叶更爱,这可是打白工啊,换成诸位谁能做到啊?”
此话一出,本职社畜的客人们一下子代入了,纷纷戴上痛苦面具,冲叶冗比起了大拇指:“你赢了,是你赢了。你超爱!”
虽然不知道这群人到底在说什么,但超爱还是听得懂的,叶冗悄悄瞥了江姜一眼,压下了嘴角的弧度,跑过去帮忙换杯子。
叶冗每天都来,手脚勤快忙东忙西,把真正的打工人江姜衬托得像是来度假的,领班看见了,本来想直接把叶冗也收了,让他跟江姜一起干临时工,给他发工资,甚至他比江姜更适合,因为他成年了且有身份证。
没看现在酒吧的生意越来越好了吗?如今网络发达,这家酒吧出现了这么两个好看得极有辨识度的顶级帅哥,一两天的时间就在社交平台上传开了,客人纷纷慕名而来。
但叶冗拒绝了,他只想跟在江姜身边而已,如果打临时工的话就要离开江姜去接待别的客人了,那不是本末倒置吗?
领班也不强求,反正只要人在店里就能吸引客人,甚至还省下了一笔工资。
他为此感到欣慰,并且把江姜的收入增加到了一天300块。
江姜拿着钱,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他侧头看了一眼叶冗,盘算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存款,开始考虑是不是可以找个阳间点的工作,最好能在12点前就下班。
但是他没有身份证明,能够找到目前看来还算稳定的工作已经是托了领班很刑的福了,如果贸然辞职的话,可能后续找不到别的工作。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啊。
时间又过去了两三天,江姜还是每天下午补觉,然后在黄昏时醒来,他看了看时间,今天他起得早一点,叶冗应该还没有下课。
江姜端着盆去洗漱,将自己清理干净,又看了看手机,大致到了每天叶冗来的时间了,于是收拾好东西,出门去楼下等待。
城中村的人口流动率是非常高的,他才在这里住了短暂的时间,住在隔壁的客人已经换了两拨了,街上出现的面孔经常都是陌生的。
江姜面无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又凶又冷,人又高大,路人见到了只想远远绕开,有些帅哥就是只能远观,不可靠近,不然真的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他耐心的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到叶冗的身影,反倒是天上有一颗没一颗的下起雨。
这雨从昨晚就开始下了,他和叶冗每晚轮流送对方回家,昨天正好轮到叶冗送江姜回家,走到半路,天上突然开始下雨,他们淋着雨匆匆忙忙跑回去,江姜拉着叶冗上楼擦干了身体,见雨不算大,就把伞拿给叶冗让他自己打车回去。
唔,是因为今天下雨,所以不想来了么?江姜这样想着,又等了半个小时。
叶冗还是没来,眼看着就要到了上班时间,江姜也不等了,急匆匆的出发赶往酒吧。
等到了酒吧的时候,他身上已经淋得有些湿了——他只有一把伞,昨天让叶冗撑回家了,今天只能淋雨来上班。
所幸酒吧有员工淋浴间,他匆匆洗了个热水澡,吹干了头发,再换上自己的工作服,又急匆匆跑到酒吧门口。
既然叶冗没有来他家找他,或许是准备直接来酒吧。
江姜在门口玩着手机等了好半天,听到领班在里面叫他的名字了,他才好像突然反应过来——叶冗是真的没有来。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下,雨势逐渐变大,江姜探出窗户,朝下面张望了一下,雨水悄悄浸湿了一点他刚刚吹干的头发,他仔细看了看,还是没有叶冗的影子。
他拿起手机,想给他同桌发个消息,但是拿起手机才想起,他好像没跟叶冗加好友。想直接打电话,但回忆了半天,也想不起叶冗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他对数字不敏感,唯一能记住的号码只有他妈妈的,这还得归功于他妈妈十几年都没换过手机号,以及他妈妈手机锁屏密码是手机号的后六位数字,小时候的江姜为了偷玩手机硬是逼自己记住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很像电影里命运齿轮开始转动的场面,通常是告别的场景,有时候还配着旁白冷静的声音:“此刻的他们还不知道,这一别,今生再未见过面。”
江姜收起手机,压住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开始工作。
身边少了一个人,好像连工作时间都变长了,那群花里胡哨的客人今天也没来,江姜心情糟糕,那张脸也更臭了。
就算是个帅哥,脸冷成这个样子也是很难让人产生接近的想法的。
强压着情绪工作了好半天,江姜看了看时间,时间才刚刚过了九点,酒吧还没有热闹起来。
江姜思来想去,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担忧,向领班请了假就急匆匆要走。
“小江,等一下。”领班叫住了江姜,递给他一把伞,“带上伞,别淋雨感冒了。”
“谢谢。”江姜有些意外的接过伞。
领班点了支烟,笑着挥了挥手:“赶紧去吧,我只是怕你淋雨生病了明天不来上班罢了。”
一大把年纪了再傲娇不合适,江姜内心吐槽,朝领班笑了笑,转身跑了出去。
江姜不常笑,但是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的,将那份刻在五官里的戾气冲淡,人也变得无害起来,领班愣了一下,赞叹地对自己竖了一个大拇指。
他眼光真好。
江姜知道叶冗家在哪里,就算这几天没有送叶冗回家他也知道。
高一的时候他就常常来叶冗家里,叶冗爸妈都不在家,家里只有每天按时上门打扫卫生和做饭的阿姨在,他家又大,可以玩的东西又多,简直是少年人的天堂。
如果不是出于对江爸江妈的爱,江姜当时可能已经同意了叶冗的请求,搬过去跟叶冗一起住了。
雨越下越大,伞面被打得劈啪作响,江姜奢侈了一把,打车赶到了叶冗家。
叶冗家在河东,桃香湖畔,这里依山傍湖,景色优美,风景便利,房价常年处于省内最高水准,是著名的富人区。
所以物业费也很贵,当然了,保安也很负责。
江姜到了地方才开始纠结,他要怎么混进去呢?说自己是送外卖的可行吗?
好在做保安这一行的,别的不说记性那是真的好,今天值班的保安是个老保安了,他认出了江姜,热情地冲他招招手:“细伢子,又来玩啊?你都好久没来了吧,我还以为你跟小叶吵架了呢。”
不管从哪方面来看他都不是小朋友了吧,但是面对堪称慈祥的老保安,江姜露出了乖巧的笑脸:“我们没吵架,我那个……我转学了。”
老保安不疑有他,给江姜打开了门:“快进来快进来,别在外面淋雨了咯,等下生病了就麻烦了,你是来探病的吧,正好,小叶他们班同学刚刚才进去。”
叶冗生病了?江姜眨了眨眼睛,一点也不惊讶。
高一那会儿叶冗身体瘦弱,每次下雨都跟渡劫一样,江姜经常嘲笑他只要淋了雨就会生病,身体弱得跟林妹妹一样,干脆叫叶妹妹算了。
啧,两年过去了,叶冗这个子长了也没用啊,还是叶妹妹嘛。
叶冗家门没有关,门内嘈杂的说话声透过门缝传来,严肃得像在进行国旗下讲话。
“我把你的病痛比作白云,我愿做那狂风,将之吹散。叶冗同学,我谨代表我们班同学祝愿你早日康复。”
“叶冗同学,你别担心学业,伟人曾经写过这样一副对联,上联是:贵有恒,何必三更眠五更起;下联是:最无益,只怕一日曝十日寒。一时的生病影响不了什么,只要平日学习足够认真,就一定能登上智慧的最高峰。“
江姜手放在门把手上,推门也不是,不推门也不是。
他们在搞什么,探病就探病,为什么搞得这么抽象?
显然里面的人有跟江姜同样的疑惑,江姜听到有压低的声音瓮声瓮气的传出来:“班长,你在干什么啊班长,我们是来探病的,你搁这演讲呢?”
“学委,学委,你别被班长影响啊啊啊啊啊,别念你那小学生作文了,我们是来探病的啊!!!”
江姜:6
里面沉默了一小会儿,班长和学委的声音也压低了响起,似乎是他们更靠近大门了一点,江姜听得更清楚了。
“我也不想的啊!这段时间叶冗同学明明心情很好,表现得特别好相处,这次生病我才敢带你们来探病的,谁知道他生病了这么恐怖啊!你看到他那个眼神没有,我感觉我在他眼里就是街边小贩卖的用来冒充青蛙的死得透透的癞蛤蟆。”
“我能说出这么多屁话已经是学习之神显灵了,哇那张冷脸你们是没看到,超恐怖,我感觉我就像一块三分熟的牛排,总之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一阵沉默,只有脚步声轻微响起,过了会儿脚步声又密集地由远及近,压低的声音惊魂未定的响起:“叶冗同学怎么又变回以前的恐怖样子了,救命,我是真的怕,要不咱们把果篮放下赶紧走吧。”
“你说得对,走走走!”
“可是,叶冗同学在生病,家里又没人照顾他,我们走了是不是不太好……”
善良的同学们又一次沉默了。
班长后悔得要命,他是e人没错,也是他提议来关心叶冗同学的也没错,但他的害怕也不是假的啊,自从江姜出事之后,叶冗同学就变得好恐怖啊,虽然他不去参加追悼会,也从不提起江姜,但是那副样子真的很恐怖!
他就不该因为叶冗同学这段时间总是和颜悦色的,连身上都充满了人气,就擅自决定带同学们来探病的,时光机在哪里啊!
就在同学们左右不是人,考虑着要不要把班长一个人扔在这里算了时,入户门被轻巧的推开了,高大的黑皮少年推门走进来,看到大家,他装作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这么热闹?”
“江姜?”班长愣了一下神,这画面简直像历史重现,叶冗和江姜总是密不可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谁,前段时间才见过的,“不,王多鱼?”
江姜梗了一下:“其实我不叫王多鱼。”
班长立刻做出洗耳恭听的表情:“嗯嗯嗯,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江姜还真被问住了,他一下子卡壳了,是啊,应该怎么称呼他呢?总不能直接叫他江姜吧,还是像酒吧那些奇怪的客人一样叫他塞巴斯蒂安?
江姜木然回答:“你可以叫我王多鱼。”
班长顿时乐了,他本来就是个擅长找乐子的人,江姜这通废话说得他嘎嘎乐:“哈哈哈哈,你好有趣。”
江姜脚趾抠地了一瞬,但是从外表丝毫看不出来,他高贵冷艳的看了班长和他身后的鸡宝宝们一眼,选择直接绕过他们,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他听了好半天了,一直没听到叶冗的声音,实在有点担心。
同学们的脑袋跟随着江姜也转了过去,像一群向日葵。
叶冗的房间门是关着的,可能是同学们怕他们的嘀嘀咕咕被叶冗听到了。江姜抿了抿唇,看了看热热闹闹的大厅,脑海里不受控制的出现病得昏天暗地的叶冗一个人在阴暗的小房间里,听着紧闭的房间门外传来的模糊声响,一个人孤独寂寞的熬着。
他突然对这些同学有了很大的意见,这是来探病还是来冷暴力病人的呢?这也太过分了!
他轻轻敲了敲房间门,因为脑海里的想象而努力放柔了声音,可惜他并不擅长温柔,在身后那群睁着清澈愚蠢大眼睛看着他的同学们听来,江姜可凶可凶了。
“叶冗,你还好吗?”
房间内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睡着了?江姜皱起眉头,想到了这些同学之前的话,什么叫做生病的叶冗同学更恐怖了啊,叶冗都病得不能说话了,多可怜啊!
他犹豫了一下,更用力的敲门:“叶冗,不回答的话我直接进来咯?”
房间内突然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响动,像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
江姜眉头跳了一下,赶紧拧下门把手,门一开,他就看到那个苍白的身影摔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