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班行秀出的孩子, 怎么会失了分寸?
看来是那小子在忽悠她!
霍夫人脸上挂不住,于是帮自己找补:“我那不是想着, 慕东这孩子快小三张的人了,还没谈过恋爱,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说不定就会疯狂一些。”
“哼。”霍老爷子说, “喜欢男人,绝对不行!”
“慕东跟老大不一样, 他是个懂事的,你叫他今晚回来, 我有话跟他说。”
江礼没被江光宗堵住,第二天轻轻松松地去上班。
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到同事们传八卦:“霍总好像被人打了!”
江礼竖起耳朵,饶是他不想对霍慕东多加关注,但这个消息过于炸裂,还是忍不住凑过去听。
“嘘!小点声,都别往外说啊,早上营销部的那谁听人资部的那谁说,老板脸上挂着巴掌印来的。”
“霍总?咱们大老板?谁敢打他啊!”
“走去看看?小张,你不是有文件要找老板签字吗?”
“我可不敢去,要去你去。”
“啧你个废物。”
“别想了,老板来得特早,把文件签完,人就走啦。估计是不想让人看见。”
众人讨论来讨论去,也就这些实质性内容,至于为什么挨打,没人知道,大家都是瞎猜,江礼就没兴趣再往下听了。
他坐回工位,打开电脑,屏幕上赫然蹦出一个倒计时的动态动画,这是他自己做的小插件,用来倒计时离职日期的,星空底白字的设计还挺活泼,星芒流动,显示数字“7”。
还有一个星期,下周一发了工资他就提交离职报告!
离职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事,但莫名给人一种轻松的感觉,就像长假之前几天,又期待又快乐。
江礼摸了摸自己仍旧没隆起的小腹,倒出维生素b6,吃了一片。
霍宁风躲在阳光房,藏在一堆绿植里跟霍慕东打电话,语气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听说老爷子给你脸都打肿了?至于吗老三,为了一个男人,你竟然跟老爷子对着干,一直以来你不都是最乖顺的那个么,号称是‘霍家的骄傲’、别人家的孩子,从来不忤逆父母……”
“躲哪儿去了,出来让哥看看,脸肿成什么样了?”
从小到大他总是挨打最多,那个少年老成的三弟鲜少吃亏,霍宁风太想捡这个现成的笑话看看了。
然而霍慕东丝毫没有被羞辱的窘迫,仍旧气定神闲:“老家儿都是传统的人,接受不了很正常,都在意料之中。”
霍宁风:“……没意思,你怎么一点都不恼羞成怒?”
霍慕东:“大哥,给你打电话是拜托你一件事,如果他们要去给江礼下马威,你务必把这个差事接下来。”
“嘁,”霍宁风,“我凭什么管这闲事儿啊?老三啊,他们也是为你好,找个男媳妇成何体统,就算我这么混账的人,都知道不能把小情儿放在父母眼皮子底下……”
霍慕东淡淡地:“事成之后,送你一艘游艇。”
“!!”
霍宁风:“都是亲兄弟,我可不是图你游艇啊,主要是我喜欢见义勇为!那什么,回头我把型号发你。”
电话那头传来霍慕东的轻笑。
霍宁风说:“可你怎么确定他们要去找江礼的麻烦?又会把这差事派给我?”
“大哥,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茶室内。
霍夫人抱怨说:“去找那个叫江礼的小男生?怎么找,拍给他五百万,让他离开我儿子?这么丢脸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霍老爷子把茶盏一放:“少看些狗血电视剧,你去威胁一下,让那小男孩知道轻重,主动退出就好了。”
霍夫人:“这种仗势欺人的事更不行了,要去你去。”
霍老爷子:“我怎么好意思去?我虽然有钱,但也是守法公民啊!”
霍夫人死亡凝视自家老公:你守法公民,难道我不是?
“咳,”霍老爷子掩饰地喝了口茶,“咱们霍家祖祖辈辈经商,从清末就是有名的儒商,家族绵延百余年,也算世代书香,我又这么大把年纪,总不能去欺负一个平民家的小辈。但霍家绝对不能娶一个男媳妇!尤其是慕东,他是我们最优秀的孩子,以后家产多半要交给他去打。”
“所以他不能无后!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他可是你亲儿子,咱们能不为他着想吗?”
霍夫人动摇了:“我也希望老三的人生顺顺利利的,但我这么温柔娴静一老太太,我做不出威胁人的事,咱们霍家人都知书达——”
说到这里,霍夫人一顿。
老两口相视,同时陷入短暂的沉思。
霍老爷子:“让老大去!”
霍夫人:“对,他合适。就这么定了!”
“阿嚏!”霍宁风打了个喷嚏,迁怒地问正在打扫的佣人:“是不是有人骂我?你们听见没?”
佣人们:“没有呀,大少爷。”
“也许是您刚从花房出来,花粉过敏。”
“是吗?”霍宁风揉揉鼻子,心里盘算着如何跟他父母打探消息,又如何把这差事揽下来,不由得头疼。
母亲那边好说,可老爷子独断专行惯了,他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人。
这游艇不是那么好赚的,三弟啊,我尽量试试,但够呛能保证成功率!
然而,霍宁风刚踏进茶室,就看到他那对父母和颜悦色地对他一笑:“宁风,过来,跟你说件事。”
“……!”霍宁风皮都紧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老两口对他那么和蔼——尤其是老爷子,必然有诈。
霍宁风打起精神,却听到父母吩咐他去警告江礼?
“……草。”
“你说什么?”霍老爷子脸登时沉下来。不想去?还敢爆粗口?他看这小子是活腻味了!
霍宁风忙道:“没,没有,就是感叹一下。”
感叹一下霍老三这家伙是诸葛孔明转世吗?怎么算无遗策的?
玩弄人心这方面他的确不如霍慕东,不过,现在是霍三少爷求到他头上,霍宁风狮子大开口,选了一艘超豪华的游艇:“我要这个,不能反悔啊。”
电话那头,霍慕东语气没什么波澜:“可以,但丑话说在前头,我只负责买,养护费用你自己出。”
霍宁风:“……”
一艘游艇每年泊位费、人员费用、乃至保险、油费、维修养护,是一笔不小的数字,越豪华的游艇养起来越费钱,霍宁风原本是不在乎每年多掏几十上百万的,但女明星事件之后,老爷子就不肯再多给他经费,靠着家族信托,是养不起太高端的游艇的。
“那我换个型号吧。”霍宁风悻悻地说,“你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
霍慕东:“选什么无所谓,你慢慢挑。我是告诉你怎么警告江礼。”
霍宁风自作聪明地说:“你的意思我懂,走个过场嘛。你放心,既然你都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大哥我自然有分寸,不会吓到你的小宝贝。”
霍慕东:“不疾言厉色一些,你怎么跟老爷子交代?”
霍宁风懵了:“啊?”
霍慕东:“如果你办事不利,老爷子还会派别人,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霍氏集团有的是人愿意为他老人家分忧。”
“这,这怎么办啊?”霍宁风被难住了。既要让父亲满意,又不能真吓到江礼,那该怎么办?联合江礼演一出戏?不行啊,江礼现在本来就讨厌老三,再让他配合这种事,江礼非把他们两兄弟都扫地出门不可。
——这无异于明告诉他,我们霍家看不上你。这是什么追人的态度?
绝对不能让江礼知道啊。
英雄所见略同,霍慕东也说:“不要去找江礼。”
“江家又不是没有别人,我给你一个地址,去警告江雄杰夫妇吧。”
三弟跟他求教了这么久,霍宁风对江礼的家庭情况也略有耳闻,闻言不由得赞道:“行啊你,这招一箭双雕够狠!”
“既能堵住老爷子的嘴,还能帮江礼出出气。放心吧,你这么说,大哥就知道怎么做了,仗势欺人这种事,我最在行。”
霍慕东:“……”
霍慕东:“别透露咱们的身份,我在江雄杰那里还有个马甲,等着时机收网呢。”
江礼本以为到了工作日,江光宗堵不到他,自己就自由了,没想到,江光宗二十岁的人,竟然还像个小学生一样,跟父母告状。
江雄杰和庄贤惠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过来,江礼无视掉之后,他们竟然换号码数落他。——陌生号码很有可能是工作上的事,江礼不敢漏接。
最后还是被两夫妻抓住一顿抱怨,在办公室,江礼不想跟他们吵,只能嗯嗯啊啊地应承着,挂掉后才又拉黑这个陌生号码。
反正让他去给江光宗做假证、欺骗小姑娘的事,他肯定做不出来,先拖延着吧。
“哎,真够烦的。”好在再过七天,他就辞职跑路,到时候换个城市,换个新号码,彻底跟这家人断掉联系。
一天后,傍晚,江家。
“江礼说好下班过来,怎么还不见影子。……哎电话也打不通了?用咱们本身的号码打过去就能行,但他不接啊。”
“这小兔崽子,是不是把这个号给拉黑了?”
“我当初说什么来着?小白眼儿狼,养不熟的,你妈非要把他留下。”
“行了行了,多少年的陈芝麻烂谷子总拿出来说!嘘,别吵,有人敲门。”
确切地说,是砸门。
“别敲了别敲了!有没有素质!快递放门口——”江雄杰小跑着过去,一打开门,看到黑压压几个西装壮汉站在门口,顿时收了那股不耐烦的劲儿,恭敬地问,“您几位找谁?”
第46章
“江雄杰?”壮汉们簇拥着的一位青年懒洋洋地问, 虽然只有三个字,却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无比的傲慢。
此人看起来三十岁上下,大半夜竟然戴着一副墨镜(他自知自己前一阵子因为那个女明星上过娱乐头条, 怕被认出来), 但一身贵气,就差把纨绔子弟四个字写脸上, 江雄杰不敢怠慢:“是我,我认识您吗?”
霍宁风轻嗤一声:“让开。”
他带的那几位保镖把江雄杰推开, 替霍宁风开路。
江雄杰想, 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他好像从几个壮汉眼里看出无声的吐槽:你这种人怎么可能认识我家少爷?
然而江雄杰是典型的欺软怕硬,他敢欺负无亲无故的养子,却不敢对明显来者不善的纨绔少爷有微词。
两口子甚至还给霍宁风搬了把椅子。
霍宁风嫌弃那椅子坐垫又破又旧,没坐。
“长话短说, 你们儿子江礼, 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你们说怎么办吧?”
霍宁风原本以为自己要多费一番口舌, 才能吓到这两口子,没想到他们两夫妻不但骨头软, 还是没感情的混蛋。
俩人异口同声地咒骂江礼:
“这兔崽子惹祸了?我们非扒了他的皮!”
“他惹的事,可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好久没联系了,不信您看看,我现在给他拨电话过去, 他都给我们拉黑了!”
“实话跟您说,江礼不是我们亲儿子, 这个小白眼儿狼,早就跟我们断绝关系了!”
“呵。”这种扔烫手山芋似的态度, 彻底激怒了霍宁风。
两小时后,霍宁风从江家出来,扯了扯自己的领带,在寒风里透气,此刻保镖还留在楼上,他独自下到一楼,站在夜晚凛冽的冷空气里点燃一支烟。
想了想,还是没忍住给弟弟打去电话吐槽。
“喂,老三啊。”
“大哥,怎么样?”
“草。”霍宁风是真被气到了,开启吐槽模式,“以前只大略听说过江礼过得不好,没想到他那对父母……到底是什么人渣?把自个儿撇得干干净净,他们可能以为我是来讹钱的,一口一个江礼不是亲儿子,跟他没关系,他们骂江礼那些话你是没听着,那特么是父母吗?”
“就算不是亲的,养只小猫小狗,养这么多年也得有感情了吧?什么玩意儿!你知道肯定也要气疯。”毕竟江礼可是他三弟的心肝小宝贝。
然而电话里的霍慕东仍旧很冷静,句句都抓住重点:“你没把他们怎么样吧?”
霍宁风:“你放心,我有分寸,违法乱纪的事不能做,就是多带几个人吓唬吓唬他们。而且你交代的我都照做了,没提跟你分手啊什么的,俩老东西还以为江礼得罪人了。”
霍慕东:“好。”
挂掉电话,霍宁风一支烟也差不多抽完,在墙上按灭,目光向四周寻找垃圾桶,结果一回头就跟个老太太隔着玻璃对上视线。
“……艹!阿姨,您站多久了?吓死我了。”
一般一楼住户都会为了隐私拉窗帘,然而王秀琴老太独居,生活太无聊,就喜欢开着窗子看看外边的热闹,有时候再找找她家那只经常走丢的狸花猫来福。
就是黑灯瞎火的,只有她家另一个房间的灯光散射过来,从外边只能影影绰绰看到玻璃里有个人影儿,所以真挺吓人。
王秀琴把窗户推开一条缝儿,“你是江礼的同学?”
“不是,您也认识江礼啊。”霍宁风一开始没当回事,他只是被吓到之后,想跟老太太说说话,以跟自己证明那是个活人,没什么可怕的。
没想到一来二去地,霍宁风竟然打听到了不得的消息。
王老太可能脑子有点不清楚,记忆停留在几年前,大约是江礼还上初高中的时候,一会儿觉得霍宁风是江礼的同学,一会儿以为他是江礼的班主任。
王秀琴:“老师啊,江礼那孩子可怜呀,你得多照顾照顾,学杂费给他免掉吧,要不然他会失学的,你不知道,他爸妈不是亲的。”
霍宁风:“我知道,我知道。”
王秀琴:“他爸妈把他拐来,结果又生一个,能对他好吗?”
“……等等!”霍宁风,“您说什么?江礼是被拐的?不是收养的吗?”
“他得自己赚学费,他爸妈死活不给出,要失学的,那孩子学习那么好,念技校耽误了呀——”王秀琴又开始说车轱辘话,不过霍宁风很有耐心,一直引导她讲出更多有关江礼被拐的往事,连那几个保镖下楼跟他汇报情况,他都抬手止住,不准他们打扰。
直到实在问不出什么,霍宁风才告别了王老太,一行人出小区的时候,保镖邀功说:“大少爷,那两夫妻吓得尿裤子,保证跟江礼断绝关系,他们不会再骚扰江先生了。”
霍宁风:“做得好,你们有分寸吧?没违法?”
众保镖:“您放心,绝对遵纪守法。绝没有后顾之忧。”
“得嘞。”霍宁风迫不及待地给三弟又拨去电话,“老三,这回告诉你个大消息,诶先说好,这次你得送一大礼答谢我,别拿游艇打发人了啊。”
庄贤惠直抹眼泪,骂道:“江礼肯定是惹上□□了!”
“嘘!小点儿声。”江雄杰捂她的嘴,“以后啊,我看咱们也别联系江礼了,多亏他今晚没回来……他死外头我都不管,但惹了麻烦再捎带上咱们,那可犯不上!”
庄贤惠说:“对,还得告诉光宗,让他啊,也少沾江礼!”
“哎他爸,你说,要不要求一求江礼那男情人?他看着有钱有势的,说不定能帮帮他?”
“别别!咱们啊,就当不知道这事儿,那很可能是□□!咱俩千万别掺和。江礼自己又不是没嘴,他自己会去求的。”
“可,你不是还等着那男情人的内幕消息吗?”
“内幕消息肯定要的。走一步看一步吧,明哲保身,咱们先当不知道。”
江礼没回江家,本以为今晚会再次收到养父母的电话轰炸,没想到他们异常安静,只在九点多的时候发来一条:
-江礼,好好工作,最近没事别回家了。
江礼:“??”
不但夫妻俩反常,就连江光宗也安静如鸡,没再骚扰他。
“……”江礼想不通,便不再去想。
他才不去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呢,跟江家人相处这么多年,江礼对他们再了解不过,假如有什么麻烦事,他知道得越少越好,不然最后都会变成他的任务。
不管怎么说,现在结果是好的,没有江家人的骚扰,江礼感觉自己连晚饭都能多吃一碗。
他最近孕吐貌似好了很多,可以稍微吃一些重口味的菜,今天突然想吃螺蛳粉,他下班时去小区门口的便民小超市买了一把空心菜,几颗鱼丸、一根脆脆肠,以及一袋螺蛳粉回家煮。
厨房几乎没怎么用过,锅也要现洗——里边还残留着一股中药味儿。
那个小锅熬备孕药之前,就是一人食的泡面锅,既不浪费燃气又不浪费水,简直单身神器。
江礼洗着锅,忽然想起:当初从霍总家搬走时,太过匆忙,一些不好拿的东西都拜托阿姨帮忙处了,也不知道那些中药扔掉了没有?可别当成补药给留下来,有机会应该提醒一下,但,他没留阿姨的微信……
一边干活一边不着边际地想事情,螺蛳粉的酱料包倒进去,厨房就被香气填满。
江礼喜欢吃软一些的口感,盖上锅盖,调成小火,回客厅慢慢消磨十分钟,路过穿衣镜时,他忍不住停下,掀开衣服下摆,照自己的小腹。
“朵朵,爸爸的心肝肝,你要快快长大呀。”
腰仍旧是瘦窄的,皮肤紧实雪白,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他感觉自己看到一点点隆起,江礼侧过身体,正仔细观察,听到门铃响起。
……不会是江光宗吧??
江礼对江家人有点ptsd,想起来就烦,但门铃一直锲而不舍地响,不会的话容易扰民,江礼叹口气,不情不愿地挪过去,结果一开门,竟然是“邻居”霍慕东。
“怎么是你?”太好了,不是江光宗!
霍总察言观色,竟然从江礼的表情和语气里察觉到一丝欢喜,不由得也露出笑容:“江礼,我来看看你。”
“那不用,有点忙,再见。”江礼说着就关门。
霍慕东:“。”
霍慕东眼疾手快地抓住门框,忙道:“有正事问你!”
江礼不信,可他听到厨房的扑锅声,顾不得跟霍慕东纠缠,连忙跑过去,果然,白色的泡沫从锅里溢出来,已经把透明的玻璃锅盖掀起来一点,汤汁的泡沫顺着锅流下去,浇到灶火上,蓝色的灶火在被浇灭前奋力挣扎,蹿得老高。
……太危险了!
江礼连忙冲过去掀开锅盖,灶火和汤汁瞬间老实下去,白色的烟雾升腾,房间里螺蛳粉的味道更重。
“你在煮什么?这么臭。”霍慕东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
江礼在白雾里瞪他:“多香啊,嫌弃的话,就不要跟进来。……你要说什么正事?”
怕被江礼赶出去,霍慕东不敢废话:“关于你的身世,你想找亲生父母吗?”
江礼像被定在原地似的,热腾腾的厨房里,看不清他的表情。霍慕东朝他走近,江礼垂下眼睛,背对着他把灶火关到最小,“我没有亲生父母。”
江礼本来就偏瘦,这些日子因为孕反更瘦了些,身影伶仃,垂着脑袋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霍慕东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抱在怀里好好安慰。
然而,霍总知道,自己现在没那个资格。太过靠近反而遭人讨厌。
……这都怪他自己,他忍着心里的钝痛,放下才微微抬起的手,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每个人都有父母,你怎么会没有?”
江礼只是摇头:“我找过很多回,关注过很多走失儿童的网站、博主,都没我的信息,亲戚长辈什么的也说,我是被捡回来的。”
他猜想,自己可能是个不被期待的孩子,毕竟新闻里有很多例子,什么未婚先孕的女子在厕所里生下孩子,事后迅速逃离现场;什么小情侣闹分手没人想要抚养权,故意把孩子扔掉……
“不要这样想。”霍慕东语速很快,“你被拐的时候,还是个小婴儿,婴儿都长得差不多,而且自家亲戚长辈怕你寻亲,也未必跟你说真话,也许,你亲生父母可能到现在还没放弃,正在找你。”
江礼抓住重点:“被拐?”
霍总这个人,虽然在感情上有点混蛋,但做事是很靠谱的,不会轻易说没来由的话,江礼压抑住激动,问:“你怎么确定我是被拐的?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只是一个猜测。”霍慕东说,“你先吃饭,吃过饭我再告诉你。”
江礼:“…………”
江礼:“你先说——”
霍慕东:“你先吃!”
“本来就胃肠不好,好不容易今天有胃口,先吃了我再跟你细说。”霍慕东撸起袖子,抢过搁置在岛台上的漏网勺,一边搅动螺蛳粉,一边问:“熟了吗?我帮你盛出来。”
江礼泄气地说:“……盛吧。”
本来他打算把霍慕东赶出去,但对方带来这么重大一个消息,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江礼也想试试。
他太想找到家人了。
他两辈子以来只有江朵朵一个家人,假如,假如他能找到亲人,那他是不是也变成有爸妈的孩子了?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江礼甚至忘了把漏网勺夺回来,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霍慕东盛面。霍总哪里下过厨房?面条总是从勺子一侧掉下去,盛了四五回才把锅里的面挑得七七八八,饶是这样,螺蛳粉那具有特殊臭味的汤汁也溅在霍总价值不菲的定制外套上。
江礼实在看不下去,“我来吧。”
“不用。”霍慕东很想抓住为数不多能在江礼面前表现的机会,死活不放开那勺子。
“……”江礼矮身从厨下柜里拿出一双防烫棉手套,把整个小锅端起来,连汤带面一股脑倒进大海碗里。
那锅本来就是一人份的,很小。
而海碗原本是用来成汤的,非常大,轻轻松松就装下一锅面。
霍慕东:“……”江礼这样真的显得他很呆。
“噗。”看到霍总那大受打击的吃瘪模样,江礼忍不住笑出声。
霍慕东原本很懊恼,但看江礼笑了,顿时感觉出丑也值得,不由得跟着扯起唇角。
江礼:“…………”
一森*晚*整*向高高在上的霍总露出这样讨好的表情,让江礼很不习惯。他仍戴着那副防烫手套,端起海碗,匆匆去客厅。
“你慢一些!”霍慕东的声音落在后边,“小心烫着,我来端吧?”
江礼没搭他,自顾自把海碗放在茶几兼饭桌上,埋头嗦面。
那海碗看着大,但大半碗都是鲜香浓郁的汤、酸笋、腐竹、木耳、花生、豆腐泡,以及绿油油的空心菜,粉没占多少。
饶是这样,螺蛳粉最后还是剩了大半。
“怎么就吃这么一点?”霍慕东皱眉,“你别急,慢慢吃,一边吃我一边给你讲。”
江礼:“真的吃饱了。”
大约是最近总是胃口不好,连胃也变小了,他感觉有点撑,懒得立即去收拾碗筷,更急着想知道自己的身世,直接三连问:“霍总,你从哪里听说的?消息可靠吗?有我……父母的线索吗?”
“……”现在哪里有什么亲生父母的消息呢?霍慕东只是急着跑到江礼面前邀功。
其实, 按着霍总以往的性格,他做事之前一定会把方方面面都调查清楚、考虑周到,才会下下一步棋, 是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主儿。
可他愈发感觉江礼要离他而去, 霍慕东感到懊悔、心慌,怕慢了一步、一眼没看住, 江礼就会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他根本没什么可让江礼留恋的。
所以得到一个还没被证实的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跑来呈现给他, 告诉江礼:先不要走, 再等一等。
再……给他一点机会。
但霍慕东也不想欺骗他,一五一十地把几乎刚起步的寻亲进度告诉江礼。
江礼陷入沉思。
“解释得通。”半晌后,江礼说,“江家现在住的那栋楼,不是回迁房, 老邻居只有王奶奶一个。”
江礼像梳自己的思路, 条分缕析地回忆:听老人讲, 江家夫妻原本是在村里住, 刚“收养”他不久,就赶上拆迁, 绝大部分村民都选择搬去回迁房,但只有江家夫妻把回迁房卖掉,买了另一个小区。
这么折腾,美其名曰为了江礼的教育, 但其实新房子与原本的学区不分伯仲。
而且当年拆迁补偿款还没后来那么丰厚,回迁房卖价低、普通小区卖家高, 他们两夫妻几乎填了一半补偿款进去、买一栋后来价值差不多的楼房。
他们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投资?他们没有这样的眼光,为了未来孩子的教育?事实证明不是。
假如他是被拐的, 那一切就合了。
——同村的邻居很有可能知道江礼的身世,江雄杰夫妻要避开他们!
毕竟谁也不想养大一个仇人,假如江礼知道自己是被拐的,还怎么可能给他们养老?
但两夫妻千算万算,没算到同村的王秀琴老太也跟着搬了过来。
老太太跟儿媳合不来,不愿意同住,几个子女凑钱在附近买了房,既方便照顾老人、又避免在一个屋檐下产生矛盾。
再仔细想想,难怪江雄杰两口子不喜欢江礼去王奶奶家玩,难怪王奶奶总是偷偷照看他,这里头一定有怜惜、有老人家的善良,但有没有她老人家明知猫腻、又没告诉江礼的愧疚?
“这么说,同村人应该知道一些线索。”霍慕东说。
江礼:“嗯。”
江礼:“可是,过去这么多年,回迁房说不定也几经转手,不是原本那批住户。”更重要的是,江礼还在襁褓的时候,就已经搬走,完全没跟那些村民接触过。要说同村情义,也是村民和江家人之间的。人家凭什么帮一个无亲无故的陌生人?
贸然去打听,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事情没那么简单。
霍慕东:“别担心,霍家经营这么多年,总归有些人脉,也养了些得用的人才,或许可以帮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