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药三分毒, 江礼想着能少吃就少吃,没想到正赶到霍慕东来的时候发作。
霍慕东:“不行,别上班了,现在就跟我去医院, 去看看到底是什么病,这么久都不见好转。”
“我没病。”江礼虚弱地说, “霍总你让我一个人清净清净。”
“就算你讨厌我,我也不能把你一个病人扔在这儿, 身体要紧。”
霍慕东强行把江礼拉起来,江礼不肯去,可他哪里挣扎得过他?但要是出了这个卫生间的门,门外不知道多少双八卦的眼睛等着看到底怎么回事呢。
江礼急中生智:“那帮我倒杯水吧,我想漱口。”
霍慕东果然暂停了脚步。
江礼做虚弱状说:“我还想吐,你帮我去倒杯水,快点。”
“好,我马上就回来。”霍慕东脚下生风地出去了。
江礼发现,委婉拒绝霍总难度比较大,但顺着他的意思命令他,竟反而有效。这人啊,有时候也挺贱的。
他其实一点也不想吐了,孕反就是一阵儿一阵儿的,过了那个难受的劲儿,身体就跟平时一样。
毕竟本来也不是病,只是正常的生现象。
没一会儿,霍慕东就端了杯温水进来,这倒是江礼真心想要的,刚吐过,嘴巴里不舒服,他差不多把一整杯水都漱干净,还是觉得有点难受,这时候,一颗薄荷糖递到面前。
江礼:“?”
霍慕东:“从你们办公室顺的。”
“……”江礼接过糖,放到嘴巴里,心情复杂:你瞧,霍总想要讨好人,其实很会的,心多细啊。
可见,他从前是真的没把自己当回事儿。
或者说,当个平等的人去对待。
霍慕东:“怎么了?不好吃吗?怎么这个表情?”
“没。”江礼摇摇头,“很好吃,谢谢你的糖呀。霍总,你先出去吧。别看技术部都是我这样的无趣工男,但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咱俩一直在卫生间呆着,不一定能传成什么样呢。你不是最看重形象的嘛。”
霍慕东:“没关系,谁敢乱说话。”
江礼:“……嘴长在人家身上,当着你的面不敢说,背后您可管不到。”
霍慕东:“那就让他们传,我不在意。”
江礼心说:我在意。
他现在算是明白霍总当初为什么在公司连个眼神都不愿意跟他对上。原来怕跟一个人扯上关系,真的会草木皆兵。
他是真的害怕同事们怀疑他俩的关系。
江礼已经决定辞职去申城养胎,临走前一点也不想节外生枝。
“霍总,求你了。”江礼说,“我不想成为同事们的谈资,我会觉得很丢人。”
“你觉得我很丢人?”霍慕东露出受伤的神情。
江礼轻咳一声,算是默认,直接跳过这个话题:“你不走的话,我走,你可以在里边多待一会儿吗?算我求你。”
霍慕东:“…………”
“你就那么讨厌我?”
江礼还没见过霍总这么脆弱的眼神,一个总是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人,偶尔露出脆弱,真的很容易让人心疼。
江礼别过视线,告诉自己:你一个快丢工作、即将月薪为0的人,心疼人家身价几百亿的大老板干什么?
从前霍总只把他当个玩意儿,那现在他也只把霍总当成资本家。
大家都别把对方当人,公平公正。
江礼把保温杯还给霍慕东,埋头走了。
他快步回到办公室,刚坐到工位上,就有一堆同事围过来,“什么情况啊?”“霍总为啥给你送药啊?”“行啊小江,跟大老板这么熟?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苟富贵,勿相忘啊!”“我怎么感觉有猫腻,你俩关系不简单。”
“停停停!”江礼越听头越大,连忙打住,“你们想到哪儿去了,这不是上回作汇报的时候,霍总记住我了……”
他有点编不下去,但看着一双双闪着八卦光芒的眼睛,江礼只能硬着头皮说,“其实我前几天请的不是事假,而是病假,但因为走病假流程比较麻烦,还需要提交病例证明什么的,就没请……不信你们问刘主管。”
这倒是真事儿。
既然话说到这儿,江礼干脆顺势给自己的离职做铺垫,“我病得有点严重,想辞职专心养病,霍总这是……留我呢。”
逻辑一下子通了,正得老板赏识的、年轻有为的技术骨干要辞职,老板关心挽留,非常正常。
大家八卦的热情一下子减退不少,转为或真或假的关心:
“怎么病了呢?”
“年纪轻轻的注意身体啊,是不是加班熬夜熬的?咱们这一行,过劳肥过劳秃都是常态,你这不秃不肥的,反而得上大病了。”
“什么病啊?严重不?”
江礼胡乱说了个胆囊的问题,大家又一阵唏嘘:“难怪你最近总是犯恶心想吐呢。”
同事们纷纷散去,只留下几个关系好的,吴淘、凯哥他们又聊了一会儿。
既然已经说开,江礼便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用办公电脑开Word文档写辞职报告。辞职也是讲究技巧的,如果被公司开掉,能拿个n+1,如果自己主动走,也就能拿本月工资奖金。
转正后的工资不低呢。
江礼决定再忍一忍,拿到这个月的薪水再走,所以辞职报告的落款时间留的十六天之后。
大约是上午那番话伤到了霍总,接下来一整天他都没再骚扰江礼。
可回到家,江礼就看到出租屋门口站着个高大的熟悉身影,霍总不知站了多久,背对着他,面对着楼道里的通风窗,好像在发呆。
“……”江礼不想跟他拉扯,埋着头放轻脚步,走到大门前,连钥匙插入锁孔也轻轻的。
“假装没看见我,你幼稚不幼稚?”霍慕东气乐了。
江礼有点窘,反唇相讥,“你在那儿装深沉,你不幼稚。”
霍慕东:“……”
江礼提前警告:“不许跟我进屋!你要是再强行闯进去,我今晚就去睡青年旅社。……反正我有钱!你说了分手费不收回,说话算话,我们还签了赠与协议呢!”
霍慕东:“………………”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不知为什么,江礼对他这么凶,霍慕东心里竟然好受了不少。他不喜欢在公司时江礼对他恭恭敬敬的模样,也不喜欢那天自己表白时,他对他客客气气的疏离。
这么横的小模样,让江礼整个人都变得真实起来。
霍慕东甘之如饴地说:“我不会收回。”
江礼:“你笑什么?你很开心?”
“没有。”霍慕东收回笑容,又从背后拿出一个袋子,“这个给你。”
江礼叹息:“我不跟你吃晚饭,我……胃难受,吃不下,你拿走吧。”
“不是晚饭。”霍慕东把不透明的白色袋子拉开,向他展示“这是药,你对健胃消食片过敏,所以除它之外的所有胃肠药我都买来了。”
江礼沉默了,片刻后小声说:“你不必这样,这么一大袋子,是把药店搬空了吗?”
“因为不知道你对什么过敏。你也不回复我的微信……”这样说着,霍总竟有点委屈,然后他不由分说地把药往江礼怀里一塞,“不舒服就对症吃药,我知道你讨厌我,那……我不打扰了。”
不等江礼说什么,霍慕东决绝地大步去了对门,留给江礼一个倔强、委屈的背影,以及一声轻而沉闷的关门声。
江礼:“………………”
跟留下的萧索背影不同,霍总刚把自己关起来,就迫不及待地透过猫眼看对门的动静。
只见江礼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而后才提着那袋子药回了房间。
霍总握了下拳,然后给大哥发消息:
-我忍住没再缠着他,他刚才好像看我了。
-是不是成功了?
霍大哥也是闲,信息秒回:坚持住,我亲爱的弟弟。这就是所谓“欲擒故纵”的精髓。
一门之隔,江礼面对那大袋子药发愁,他又没胃病,就算有病很多药也都不敢吃,怀孕用药是非常谨慎的。
吃不完浪费,而且这药也都挺贵的,这么一大袋子少说得有个一两千块。
还给霍总……他不会要,还会多一轮撕扯。
扔掉,那就更浪费了,就算送给邻居也没有送药的啊。江礼思来想去,干脆拍了照片,发到二手平台上,以五折卖掉,价格订得不高不低,只零卖,既不会便宜了药贩子,也能帮助一些生活困难生了病却买不起药的人。
忙完这些,江礼又想起霍慕东方才可怜兮兮的眼神,他觉得……
自己真是太牛了。
竟然敢跟霍慕东叫板了!
倒不是他因为霍总跟他表白,所以觉得自己有资本摆高姿态,就去拿乔。而是因为,今天写完辞职报告,他感觉整个人一下子就自由了!
工作都不要了,老板算个吊!
工作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折磨人的事,但不工作又会有负罪感,即使有钱也没办法安心躺平。思及此,江礼不由得庆幸:他怀孕了,可以没任何心负担地休息一阵子。——画画不算,那是他热爱的事,只要不再每天起得比鸡早上班打卡,应付领导同事敲代码,那就算休息!
江礼不由得跑到镜子前,掀开衣摆,看看带给他心安得摆烂由的小宝贝。
小腹竟然还是平的。
细瘦的腰,紧实的皮肤,丝毫看不出一点孕相。
江礼对着镜子,学着华老医生的样子用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比划了下,“朵朵,爸爸的心肝宝贝乖乖女儿,你现在只有这么大。”
“要好好吸收营养,平平安安长大呀。”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爸爸这回有钱了,准备提前离职,换个城市,咱们爷俩儿潇洒去!”
“山高水远,咱们隐姓埋名,你另一个给了启动资金的爹,估计找不到咱们,但别怕,上辈子老爸已经用事实证明,爸爸一个人也能给你安稳幸福。”
霍总忍了一整个晚上,没发消息、没去对门找江礼,但第二天一清早有点破功,他守在门口,看到江礼出门,还是没忍住跟了出去。
工作日的清晨,马路上都是忙忙碌碌的行人,江礼也感觉不到有人尾随,直到霍总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人向后带。
同时,一辆横冲直撞的摩托车跟他们擦肩而过。
“哎哎哎,会不会骑车啊!”
“这些骑摩托车的总是闯红灯!就该取缔!不许进五环!”
小哥的摩托显然不止刮到江礼一个人,他引起一片抱怨声,连早高峰戴着红袖箍帮忙指挥交通的大妈也追着骂。
江礼刚刚被那么一拽,几乎跌进霍慕东怀里,他第一反应是护住小腹,然后才挣扎出来,说:“谢谢。”
霍慕东仍抓着他的小臂,“肚子疼?没事吧?”
江礼摇头,心有余悸地说:“没有,就是吓了一跳,我现在这个身体状况可不能摔跤……”
“早啊凯哥,今天地铁人真多,吃了吗?”
“没呢,赶紧,食堂还没关,走走,饿死了,我得来个烧饼夹肘子!”
江礼听到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往地铁站看过去,两百米之外,地铁口乌泱泱地往外涌人,像一群疲惫而勤劳的工蜂,江礼一眼就看到两个熟人,以及……更多穿着青铜科技统一定制冲锋衣的码农。
“……!”
江礼想都没想,一把甩开霍慕东的手。
“霍总,我上班要迟到了,再见!”
话音还没落,人已经走远了。
霍慕东:“…………”
霍总一口气憋在心口发作不出来,江礼那急于撇清关系的模样,怎么那么熟悉?不就是从前的自己?
真是风水混流转,这是现世报吗?
霍总眼睁睁看着江礼进公司大门, 打卡上班,进员工电梯。纠结片刻,没有上去追。
霍家对男女之事最有经验的大哥教给他:想追求配偶, 让其对自己死心塌地, 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若即若离,千万得忍住, 保持住矜持的态度,不能轻易大献殷勤。
霍慕东于是又忍了忍。
同在一栋办公楼, 却见不到人, 同在一个单元楼,甚至住对门,却说不上话……霍总忍了几天,终于忍不下去。
这回他是在茶水间“偶遇”江礼,“打水呢。”
……这不废话么。
江礼很想学网上那种怼废话文学的说法:没打水, 我跟这儿接水玩儿呢。
但同事间的社交就是如此没营养, 他尽量无视同事们探究的眼神, 镇定地说:“是啊, 真巧,您怎么来了。”
好在之前打过预防针, 众同事看出霍总是来找江礼的,纷纷离开茶水间后,也只是议论:“霍总对江礼真器重啊,又来挽留了。”
“小江技术过硬嘛, 名牌大学毕业,不骄不躁, 领导肯定喜欢。”
然而等茶水间只剩下他们两人,江礼就换掉了那副对上司的恭敬态度, 皱眉说:“你怎么又来找我?”
霍慕东:“……”江礼好像对他越来越不客气了。
但,他不讨厌,他珍惜江礼愿意把真实情绪表露出来的时刻。
霍慕东温柔地说:“想来看看你。”
气焰这种东西,就是越助长越嚣张,试探着谴责了老板,结果并没被责骂,江礼胆子就更大了,“别说那种暧昧的话,这是在公司。”
霍慕东:“……”又来了,那种现世报的感觉。
“以后不准在人多的时候跟我说话!”江礼语气不由得更硬了,但没忘记偷瞄霍慕东的神色,假如老板发火,那他也可以把话圆回来,打工人就是能屈能伸。
然而霍总脸色暗了暗,却没发火,反倒更好说话:“那你说,什么时候才能跟你说话?”
江礼:“……”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一忍再忍,江礼反而不好意思再说更绝情的话去伤人,算了,他一直都只想和平分手的,何必闹得不愉快?
“下班之后吧,离公司很远很远的地方,不让同事们看到就行,”江礼补充,“所以我家附近也不行。”
霍慕东终于表露出不满:“就算下班,你也根本不会离开公司附近。”
江礼有点被戳穿的窘迫:确实,他平时没什么娱乐活动,除了上班就是宅家,偏偏连出租屋也在公司附近。
江礼强词夺:“我没那么宅,偶尔也会出门逛街。”大概两三个月一次吧,反正辞职跑路之前不大可能,而且,他出门干嘛告诉霍慕东呢?
事实证明,有时候话不能说太满。
这个周末,江礼就不得不出门。
他那位弟弟江光宗不知怎么打听到他现在的住处,非要过来找他帮忙。事情是这样的:江光宗跟女朋友吵架,吵着吵着翻旧账扯上了江礼,女友怀疑他人品不好,全家联合起来欺负养子。
江光宗想让江礼站出来为他证明,帮他树立美好的形象。
——因为手机、微信都已经被拉黑,江光宗是在好友申请里说的。
江礼实在烦透了江光宗。他才不想帮那个从小霸凌他的弟弟说什么好话呢,但他也深知江光宗有多么难缠,干脆躲出去。
周六去公司加班。——青铜科技有门卫,江光宗根本进不去,江礼估摸着那家伙差不多走了,才披星戴月地回家。
虽然安全度过,但整个周末都加班,实在让人快乐不起来,于是第二天,江礼决定去城里逛一圈。
所谓城里是指城六区,繁华、高端、商业街鳞次栉比,最重要的是离家远,江光宗找不到。
因为知道弟弟那个懒蛋肯定起不来,江礼直到十点才出门躲他,果然很顺利,等人都坐上地铁,他才收到江光宗的诘问:“你怎么有不在家?是不是故意躲着我?!”
这还用问吗?江礼懒得回复。
抵达商场,江礼决定去逛逛母婴产品,虽说现在买有点早,但来都来了,他想给朵朵预备几套换洗的衣服,越是大商场,品牌才越容易有折扣。
不过,他不怎么逛街,对商场布局不熟悉,便站在扶梯旁研究立形电子地图。
“现在可以跟你讲话了吧?”
他一转身果然看到霍慕东,江礼吓了一大跳,差点爆粗口:“!!!”
“……怎么突然出现啊你!”
霍慕东看他拍着胸口,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有点心疼,想帮他顺顺背,又没敢冒犯,咕哝道:“我有那么吓人吗。”
江礼瞪他:“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跟踪我?”
霍慕东嘴硬:“怎么可能。我逛街正好看到你。”
这种鬼话连四岁的江朵朵小朋友都不会信。江礼自然更不信,但在他赶人之前,霍慕东有有据地说:“你自己亲口说的,下班之后、远离公司的地方,可以跟你讲话,你想食言吗?”
江礼:“……”
谁能想到这种bug都能被他卡到,江礼:“行吧。但是不能动手动脚。”
霍慕东一脸的正人君子:“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江礼:“……”敢情之前强吻我、故意在林涧面前抱我的人不是你?
江礼把他当成空气,全程只逛街,不讲话,但霍慕东在,他就不能按原计划去逛婴儿用品店,只好看看男装。
兴致顿时减少90%。
商场里的衣服一件比一件敢要价,那些大品牌就算了,一些所谓的小众潮牌,随便一件衬衫四位数。
江礼连试也不敢试,于是只好漫无目的地走。霍慕东倒是兴致高昂,会认真建议江礼试试哪个品牌的哪一款,怎么搭配……
而被江礼一一拒绝之后,也煞有介事地说:“这里的品牌的确不适合你。”
江礼沮丧地说:“我也觉得。”
这物价真是疯狂,他觉得自己月薪不低了,结果一个月工资都买不来两件外套。罢了罢了,还是网购适合他。
逛街真是一件令穷人沮丧的事。
“还想继续逛吗?我送你回家?”霍慕东看江礼蔫蔫的,提议道。
江礼:“不用,我坐地铁。”
霍慕东露出格外受伤的神情:“你连坐我的车都不愿意?我听你的话,在公司时不打扰你,今天也没有碰触你,为什么要避我如蛇蝎?”
江礼:“……”
诚然,江礼是个容易心软的人,但他也智,送他回家是万万不可能的,出租屋离公司那么近,而周末加班是互联网公司的常态,他一点也不想让同事们看到霍总送他回家。
这太亲密,可没法用“挽留人才”来解释了。
见江礼仍旧拒绝,霍总以退为进:“好吧,不送就不送。不过,我陪你逛了这么久,你是不是也该陪陪我?”
江礼:“?”我让你陪我逛的?
霍慕东用商量的口吻说:“就一小会儿,那个商场离得也不远,只耽误你半小时,可以吗?”
江礼:“……”
霍总几乎能看到江礼脑海里的挣扎,他知道江礼现在厌恶自己,不喜欢自己近他的身,但“取中得下,取上得中”,一般人都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连续拒绝两次。
果然,江礼勉为其难地说:“就半小时,然后我要回家了。”
霍慕东勾起唇:“好。”
两人坐电梯去地下车库的时候,霍慕东忍不住摸出手机复盘他和大哥的聊天记录。
消息界面停留在:
-大哥:有些事一旦开了口子,就覆水难收,你现在低头,就再也硬气不起来,容易一辈子在他面前做小伏低,男人的尊严何在?
-当然,不是说你们能一辈子的意思。
霍慕东骨节分明的大手在屏幕键盘上翻飞:
-你出的主意根本没用,再不低头老婆都快跑了。
-还有,我们怎么不能一辈子?
霍大哥秒回:吹吧你就。还一辈子,咱家老爷子知道了不打断你的腿?
电梯门开,霍慕东没工夫搭大哥,跟江礼一同上了车,他算盘打得好:名义上让江礼陪他逛街,实际上他想给江礼买几件礼物。
仔细回忆起来,他还没送过他像样的礼物。——那块手表就别提了,竟然跟小夏的一样,当初他一定脑子进了水才会选那一款!江礼卖得好,应该早些卖掉。
然而,江礼远远看到商场大楼就怂了:“SKP?”这不原来的新光天地吗,改名字之前他就不敢进,换了个洋气的名字之后,据说更贵了。如果是他自己,恐怕一辈子也不会踏进这种高端的商场,今天就当见见世面吧。
一进门就一股扑面的香水味儿,里边的门店一半是耳熟能详的国森*晚*整*际大牌,一半是拼都拼不出来读音的陌生品牌。
江礼跟着霍慕东进店,可当霍总让他试一试某个款式的时候,江礼说什么都不肯。且看穿了霍总的小把戏:“你要是想给我买东西,那我现在就走。”
见他实在不配合,霍慕东没办法,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可没打算给你买,我只是想自己试一试。”
虽然嘴硬,但霍总心里是有点难受的,原来江礼对他的隔阂这么深,连礼物都不肯再接受,明显是要跟他一刀两断,再无瓜葛的意思。
但至少,这么多天以来,终于能多跟江礼说上两句话了,霍慕东舍不得就这么放他走,于是自己真去试衣服。
他最讨厌把时间浪费在没用的事情上,试衣服就是其中一件。霍总很少逛街,他的西装大部分都是专门的设计师上门统一定制,每年量体裁衣一两次,正装就足够,剩下的休闲装、运动装,则大部分由他母亲霍夫人包办。
霍夫人眼光好,很乐于打扮几个孩子。
所以霍慕东也没必要亲自去逛街。但今天他不厌其烦地一件件试衣服,只为了多跟江礼共处一会儿。
柜姐看霍总的气质、行头,就两眼放光,不遗余力地赞美这位潜在大客户。
其实她们也不完全是说漂亮话,霍慕东个子高,两条大长腿,比例非常和调,尤其经常健身,宽肩窄腰,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上剪裁考究的当季新款,跟模特似的。
霍慕东对自己的形象并不在意,他只是借着换衣服的由头,偷看江礼的表情,在发现江礼偶尔露出欣赏之情的时候,霍总心里也美滋滋的。
他突然就不厌烦试衣服了。
霍慕东一件接着一件地试,像一只处于求偶期努力展示羽毛的孔雀,但面上不显,他一直镇定地维持着表情淡定,时不时很正经地问一问江礼的意见。
没有一丝冒犯,弄得江礼都找不出由拒绝他。
然而这么正常的对话,在某些人眼里显得非常不正常。
霍夫人正在逛街,听到同行的老姐妹感叹:“哎呦,那个小帅哥,怎么有点像你儿子?”
“慕东也会陪朋友逛街呀,真少见,我记得你家老三一心扑在工作上,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霍夫人笑道:“有朋友是好事,他那个朋友我见过,是个很好的孩子。”
其实没见过,但霍夫人直觉不对劲,下意识帮忙遮掩,知子莫若母,霍慕东不可能放着大好周末不去应酬而跑来陪小男生逛什么街。他又不是霍宁风!
老闺蜜:“认识的?是谁家的孩子呀?长得这么好,我怎么没印象?”
“不是世交的孩子,”霍夫人打了个哈哈,把话题遮掩过去,并把老闺蜜带离这里去喝下午茶。
最后江礼什么也没买,霍慕东则包下了所有江礼评价“不错”的行头,之后江礼借口累了要回家,且执意不肯坐他的车,霍总只好跟他告别,眼睁睁看着江礼步行消失在视线里。
江礼走路去附近的地铁站,又坐回方才那个商场。
家门口说不定有江光宗堵着,他才不想回去呢,消磨了大半天也好,剩下的时间正好给朵朵买婴儿服。
江礼离开没多久,霍夫人就独自杀过来。
霍慕东:“妈,你怎么在这儿?”
霍夫人:“我在这儿很正常,你在这儿才奇怪吧,刚才那个小男生是怎么回事?”
霍慕东竟然没有一点被戳穿的窘迫,大大方方地说:“您未来儿媳妇。”
霍夫人捂住心口,觉得血压都升高了,“你,你什么时候喜欢男生的?等等,你这么多年不处对象,不会就是……”
霍慕东:“对。”
霍夫人:“………………”
“你扶我一把。”霍夫人伸出一只手,跟老佛爷似的吩咐,“再把我Birkin里那只小马卡包拿出来,里边有分装的降压药片。”
霍总很体贴地找个休息区,扶母亲坐好,吃了药,然后镇定地说:“不是您看到的那样,江礼他什么都不要,他不是图我的钱,今天所有购物都是我给自己买的,他不要,您看,这是电子消费清单。”
被预判了问题的霍夫人:“……”
霍慕东继续:“江礼今年21岁,xx大学毕业,双学位,优秀毕业生,绝对不是不三不四的人。是儿子不争气,您不要怪他,最开始就是我先找上他,我是天生的同。现在江礼一直在拒绝我。”
所有诘问都提前得到答案,霍夫人陷入长久的沉默,欲言又止许久,才问:“你强迫人家了?”
霍慕东也沉默片刻:“现在没有了。”
“……”霍夫人怒瞪他,“那就是以前有!霍慕东,我警告你,不许做仗势欺人的事!”
“什么叫尽量?”霍夫人气结。
霍慕东大言不惭:“尽量用正常的方式去追求,尽量避免囚禁、胁迫等非法的方式。”
霍总睁着眼睛胡说八道,把霍夫人气得最后街都没逛完, 提前回了家。
霍老爷子听自家太太义愤填膺地吐槽完, 淡淡地说:“你相信?”
霍夫人:“相信什么?”
霍老爷子:“慕东是什么样的人,你这个做母亲的难道不知道?你真的相信他能去囚禁、胁迫一个无辜的小男孩?”
霍夫人:“……”说得也是。
她家霍慕东从小就懂事, 学习成绩优异,各种兴趣班都不抵触, 别看他对谁都不热情, 但待人接物这一块让人挑不出毛病,自小就有种过人的沉稳周到,长大后更加优秀,从普林斯顿毕业的时候,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 代表全体同学讲话, 当年他们夫妻俩飞去参加儿子的毕业典礼, 别提多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