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种“占有欲”在江礼看来太廉价了,他想要对等的关系,想给朵朵一个温馨的、正常的家。他也是个男人,不会因为更强大的雄性对他青眼有加就会觉得快乐,他是喜欢霍慕东,可霍总只想把他金屋藏娇,那这种喜欢,他宁可不要。
不过霍慕东已经大步离开,江礼来不及、也不想跟他聊这些,那样好像又在逼他给他一个名分似的,太掉价。
可莫名被扣上“骗婚”的帽子,也着实令人不爽,江礼对着霍慕东的背影喊道:“你敢跟人说我们的关系吗?”
霍慕东脚步一顿,江礼一边拧开防盗门,一边飞速说:“霍三少的风评多值钱?你才不会公开跟我的关系,少吓唬人!”
什么意思?江礼是在承认他要结婚吗?
霍慕东怒火攻心,转回身时,就听“砰”一声,江礼已经当着他的面,关上了大门,徒留空空荡荡的走廊。
“……”
关好防盗门后,江礼的心脏还紧张地砰砰直跳。
——“真有种啊我自己!那可是霍慕东,霍家三少爷,连刘主管和张总助见到都要点头哈腰的大BOSS,被我怼了!”
还好跟青铜签约用的假身份,不然哪敢这么嚣张?嘿嘿。
至于巨辘那边,他才不怕,已经转正、且顶多再干俩月就要辞职的正式工无所畏惧!江礼快乐地打开电脑,一键点开路上就在心里选好的“电子榨菜”,把快坨掉的飘香拌面打开,又烧了壶开水,扔进去一小袋即食冲泡的大麦茶,麦香味登时弥漫开,真是一个愉快的夜晚。
而霍慕东被无情关在门外后,独自下楼,也没叫司机,而是一个人走在冷风里,脑子里全是跟江礼相处的点点滴滴。
温馨的、暧昧的、激情的,这些是他从未经历过的愉悦,每一帧都值得回味,每一次颤栗都让人食髓知味。
可现在统统化作梦幻泡影,江礼不要他了,不是欲擒故纵,而是生性厌恶,连他的碰触都那么抵触!
霍慕东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看到路边一家房屋中介。
连锁品牌的绿色logo非常醒目,门口赫然摆着江礼所住那栋小区的房屋售价和租金,霍慕东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中介小哥看霍总穿着、气质都不凡,恭敬地说:“先生,别墅区是其他同事在负责,我带您过去。”
“不用。”霍慕东报出江礼的那栋单元楼,就听桌子里边有个女孩子噗嗤笑出声,打趣道:“先生,那你找他就对了,租那栋楼,他还帮着搬家呢!”
中介小哥登时红了脸, 有点恼羞地对那女同事说:“别瞎说!有客人在呢。”
女孩子说:“怕什么,喜欢客户又不犯法,那个小帅哥多招人喜欢, 你追不上的话, 说不定人家喜欢女生,我也想试试呢, 呐,备案单里有他的联系方式, 江礼是吧……”
“什么?”霍慕东说, “谁?”
他原本对这些小年轻之间的打打闹闹一点也不感兴趣,甚至有点厌烦。——青铜科技就没人敢在他面前表现出这么不专业的一面。
可,江礼?他们在说谁,不会是他的江礼吧?
俩中介看到霍慕东寒霜似的脸,都有点愣, 就听他吩咐:“把备案单给我。”
女孩子有点犹豫, 这是公司的内部资料, 不可以给外人看。霍慕东:“你们就是这样工作的?客户的资料能随便据为己有, 公号私用?”
“……”
这气场,不会是总部派下来微服私访的大BOSS吧?
女孩子求助地看向同事小哥, 还是把单子递了过去。好在那位先生没乱翻,只看了那一页。
页面上赫然写着江礼的客户资料,手机号、身份证号,全都对得上。
霍慕东脸色更难看了, 问搬家是怎么回事,那发号施令的劲儿愈发像微服私访的上级, 他们不敢隐瞒,中介小哥期期艾艾地全招了, 甚至把他和江礼的聊天记录也全盘奉上:“我真的没有骚扰客户,就是觉得他很可爱,所以没忍住尝试着交个朋友。”
“帅哥没我,我就没敢打扰了。”小哥沮丧地说。
他没撒谎,也不是死缠烂打的变态,聊天记录前半部分都是正常的询价,只有最后一句是越界的问候,江礼没回。
看来江礼是个聪明的,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但霍慕东还是不高兴。他并非气恼于有人胆敢觊觎江礼,而是气恼自己:真是有眼无珠,看轻了枕边人。江礼那么漂亮、那么优秀,走出他的势力范围,有的是男孩女孩对他献殷勤、奉上真心。
自己一个大他五岁的无趣老男人,除了有些铜臭傍身,还有什么优势呢?
他竟然一时意气,真答应了江礼的分手,那晚为什么没有追上去?霍慕东现在悔之不及。
“先生,先生?可以把备案单还给我们吗。”
霍慕东没为难他们,只是还回单子的时候,冷着脸说:“你们不用惦记江礼,他要结婚了。”
“啊,是吗?那真是太遗憾了。”
霍慕东:“呵。”
他不可能让江礼结婚。
霍慕东报出一个门牌号,正是江礼那套出租屋对门的那一户,中介小哥为难道:“那家应该是自住的,并没有在我们这里登记,恐怕不会出租。”
“那就买。”霍慕东掏出一张名片,“具体事宜跟我的助联系,价钱不是问题。”
那晚怼了霍慕东之后,对方一直都没什么动静,江礼悬着的心便也渐渐放下。他就说嘛,霍总早晚会对他失去兴趣,就像上辈子一样,俩人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早早晚晚成为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霍慕东不在乎他,自然也不会记他的仇。
就像他被路边的野猫挠了一爪子,没出血,只是刮破了裤腿,那他总不会跟一只猫一般见识吧?
霍总看他,或许就跟他看路边的流浪猫差不多,毛色鲜亮,喜欢的时候忍不住逗一逗,喂点猫粮,倘若有一天小猫跑掉他会想念,但时间久了也就忘记了。
不过,小猫咪也有小猫咪的江湖,江礼并不妄自菲薄,挤不进上流社会,也有普通人的活法,就算做一只“江湖猫”,也得有捕猎的本事。
而他这方面做得不错,最起码有一两样谋生之计傍身,是能维持温饱的。
——跟青铜科技合作的原画师合同顺利签了下来,项目还没正式启动,但公司已经根据合同,给他打来第一笔定金。
江礼不想无功受禄,便利用闲暇时间,根据已有的策划,做了几版登录界面和小物件设计的草稿,发回给美术部,当做投名状。
美术部收到之后,直呼大佬绝对是隐藏的大神小号,连草稿都如此考究精炼,绝对有着丰富的设计经验,而且还这么积极主动,连UI设计师的活儿也捎带手干了,他们算挖到宝了。
对大佬的膜拜之情,很快反馈到HR,人资部难得受到职能部门的表扬,不由得找个机会就跟大BOSS表功,传到霍总耳朵里。
然而霍慕东态度却谨慎了起来,他没有急着表态,只是勉励下属们再接再厉,争取项目正式启动后,一举打响知名度。
说到底,他对新的游戏项目寄予厚望,这不仅仅是个普通的游戏,而是青铜科技踏入新领域的敲门砖,更是他向父亲和家族证明自己的机会,他必须得把握住。
霍慕东对这位“毛毛老师”印象更深了些,等无人时,才对着江礼的照片,自语道:“但愿没选错人。”
倒不是他发现了什么端倪,而是霍总在公司里要端着架子,不好常去技术部走动,过了这么多天,那栋房子才刚谈妥。霍慕东一直见不到人,偶尔闲下来,心里就跟猫抓似的,只能翻翻照片来睹物思人。
那张照片是霍慕东偷森*晚*整*拍的,是个背影,凌乱的床褥,光滑细腻的脊背,纤细柔韧的腰肢,修长白皙的腿,更别提……因为灯光昏暗,要仔细分辨,才能看清美丽胴体上的斑驳,初看是朦胧的艺术感,细究让人血脉喷张。
霍慕东很喜欢这张照片,因为没漏脸,即使泄露出去也不会造成任何负面影响,所以就留了下来,没想到倒成了他手机里唯一一张江礼的照片,只能用它来慰藉思念,但现在霍总有点后悔。
怎么就留着这张呢?越看越上火。
距离验孕棒能测出两道深深的痕迹已经有两个星期,江礼准备去一趟医院。据说最早孕六周就能通过b超看到胎心胎芽,可江礼是个男人,没办法按着传统办法算孕周,只好通过验孕棒的深浅来估算。
依着孕妈们分享的经验来看,现在差不多就是第一次拍到宝贝影像的时候。
虽然感觉他的心肝宝贝命根子应该着床顺利,但还是亲眼看到才能安心,而且,他打算联系上辈子那位专家,就得准备有些有力的证据,总不能只拿着一条保质期只有十分钟的试纸去找人吧?
江礼预约了今天的普外科的“教学团队”普通号,所谓教学团队,其实就是实习生们看诊,虽然有带队老师把关,可也在他们看不懂疑难杂症时才出手。
江礼就是挑中这一点,还专门查了资料,尽量按教科书生病,果然,年轻的实习医生信心满满,并没有求助老师,直接给他开了腹部彩超。
江礼把彩超拍下来,又转去隔壁私立医院,谎称拿女朋友的报告单给医生看看是否怀孕。
私立医院没那么严格,即便没有女生的社保卡、身份证,也能通融,前台让江礼扫码付款,登记了身份,就有导诊护士带他进诊室。
服务真的不错,收费也是真的贵。
江礼捏着价值三百块的专家号,一边肉疼,一边劝自己:只有这样才能确定朵朵是不是健康。公立医院是便宜能走医保,但他连号也挂不上。
一个大男人挂妇科,医院说不定直接给他转精神科。
私立医院的医生收钱办事,态度也好,看了片子,就痛快地说:“胎心胎芽都有了,就是这b超不全,你应该把女朋友的单子整个拿过来,而不是用手机翻拍一部分。”
江礼心道:拍全了怕吓到您。
嘴上却问:“她健康吗?”
医生:“从单子上看是健康的,这孩子要还是不要?”
“要的!”江礼说,“现在能看出男女吗?”
医生态度变得生硬:“重男轻女啊?别看我们是私立医院,也看不了男女!何况还没到月份呢。”
江礼忙解释:“我想要女儿的!只是想提前知道,网上说胚胎形状圆圆的才是女孩子……”
“这个不准!完全没有科学依据。”医生不相信他,一边科普,一边抨击重男轻女的思想不可取。
“……”这个误会不太好澄清,但医生的科普还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大约怀孕之后,人会受激素影响,变得脆弱一些,忙完工作的深夜,江礼总是忍不住思考:怀上的宝宝还是江朵朵吗?基因序列会不会改变,成为另一个陌生的孩子呢?
他太想要他的心肝宝贝女儿回来了,所以思虑不免会多一些。
反正请了一下午病假,江礼从医院直接回家,并顺带打包了一份沙县小吃上楼。
现在还不到晚饭时间,可过一会儿再下楼打包又太麻烦,来回要走二十多分钟,都能画一张草稿了。叫外卖的话又太贵,外卖平台要抽佣金,最后都是消费者买单,同样一份拌面加蒸饺,能贵出五六块钱……现场打包还能跟老板多要辣椒酱。他现在非常爱吃辣。
江礼琢磨着冰箱里应该还有没吃完的白菜,用开水一烫,就是完美的维生素,营养又均衡,又便宜,晚餐时间控制在20分钟,正好看半集电子榨菜,然后先加班敲代码,快的话,九点之后就能开始干私活。
因为已经用假身份和青铜科技签约,江礼就没像之前那样大规模接私人订单,而是走精品路线,像上一世工作室时期一样,改接要求更高但出价更贵的商稿。目前只剩下四五单没完成的私稿,每天大概画一两个小时就能收工,怀着宝宝,不能太劳累……
江礼心算着这些订单的交稿时间,迈入电梯,就听一声稚嫩的童音:“哥哥等一等呀!”
江礼帮忙按住开门键。
“哥们,谢谢啊。”一对父子小跑着进来,小男孩四五岁左右,举着一块炸鸡,啃得满嘴都是渣渣,密闭的空间瞬间充满油炸的香气,江礼感到一阵反胃。他最近孕吐反应越来越强烈,主要不能吃油腻的东西,闻到也会不舒服。
然而电梯门已经关上,罢了,反正就六层楼,忍一忍,马上就到。
可有句俗话说得好:一分钟有多长,取决于你在厕所里边,还是厕所外边。
炸鸡的味道无孔不入,江礼不断地滚动喉结,忍耐着想呕吐的冲动,甚至背过身去,时间却过得非常慢,两父子的对话仿佛都被拉长了:
“爸爸,六楼的麦兜弟弟搬走啦,他会转去别的幼儿园吗?”
“嗯。”
“爸爸,麦兜说他家发财啦,要换大房子。”
“嗯。”
“爸爸,我妈妈说新邻居超级帅,超级高。”
“别听你妈瞎说。”
“……”
终于缓缓升到六楼,电梯门打开的一瞬,江礼就冲出去,想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然而一张嘴就是一声干呕。
孕吐最难受的地方在于,大多数时候,不会真吐出来,只是不上不下得折磨人,江礼快步走到走廊尽头的通风窗边,大口吸着新鲜的空气,才感觉好一些,正要掏出钥匙回家时,却听对面邻居开门的声音。
他没会。
大城市的邻里关系,尤其是楼房里,都比较淡漠,大有住好几年都不认识的,用不着交往,只要不扰民,就是好邻居。
江礼手上拿的东西太多,兀自翻钥匙,却听身后响起熟悉的磁性男声:“需要帮忙吗?”
江礼动作一顿,缓缓回身,果然看到了霍慕东。
“你又来干什么?”
霍慕东不喜欢江礼这种疏离到甚至有些警惕的态度,“没找你,我回家……”他顿住,微微皱眉,“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因为刚干呕过,江礼小脸苍白,那双清澈的眼睛此刻湿.漉.漉的,眼尾发红,显得有点可怜。
“你病了。”霍慕东两步过去,一把精准地抢过他手里的化验单。
“!!!”
“还给我!”
江礼跳起来抢,那b超单上可有他的宝宝,万一被看到就完蛋了!江礼简直不敢想,霍慕东要是知道一个男人怀了他的孩子,会怎么对自己?
假如霍总逼他打胎,他拼了命也要保护孩子!工作啊什么的都可以不要,立即就跑,马上隐姓埋名去外地!
然而,霍慕东高举着b超单,念道:“有异常回声,胃里长息肉了?难怪你脸色这么苍白,刚才在屋里就听到你的干呕声。”
“……?”看来不会穿帮,江礼顿时没那么紧张,停止挣扎,就坡下驴:“对,胃不太舒服。把报告还给我!”
霍总个子高,力气也大,刚才按着江礼不让靠近,已经一目十行地扫过了报告单。今天他听说江礼请了病假,便推掉工作,提前下班。
这边的房子刚签下来,新家具什么的都没来得及换,他也顾不得,就直接过来守株待兔,就是担心江礼,没想到这个小没良心的,居然这么抵触他,看一眼病例都不行,反应那么大。
“给。”霍慕东把报告单还给江礼,同时一闪身,靠在江礼出租屋的大门上,俨然挡住了某人回家的路。
但江礼没在意,他一把将报告抢回去,心有余悸地又检查一遍,只见b超单上写着“异常回声,建议复查”,而另一页单据是实习医生按他自述病情写的“慢性胃炎,胆囊息肉,怀疑胃部息肉”。
万幸,他没回去给实习医生看b超单,而是拍了一部分去隔壁私立医院复诊,以至于这几张纸质报告单上都没有“怀孕”、“胎心胎芽”的字样,好在霍总不是医生,看不懂图像,只要文字没露馅就没穿帮,就是他怎么会突然出现……等等!
江礼:“刚才你说什么,回家?”
霍慕东指了指对门:“那是我的房子。”
“…………”
六楼、搬家,所以这房子是霍慕东买的,他不会是为了自己吧?江礼心脏忽然不受控制地乱跳,但不敢深想:“你到底要干什么?”
霍慕东堵着门:“你说呢?不明显吗。”
江礼却不看他的眼睛,“不明显,我不明白。”
——一个堂堂大总裁,放着舒舒服服的大别墅不住,巴巴地搬到这种地方,能为什么?是……要认真追我吗?
江礼想听他亲口说。
霍慕东说:“当然是想和你恢复到从前的关系。”
悸动的心跳归于平静,江礼淡淡地说:“哦。”他早该知道,霍慕东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大总裁怎么可能放不下他这个人,只是身体寂寞了而已。
失落过后,是出乎意料的平静,江礼礼貌地说:“麻烦让开,我要回家。”
霍慕东不动,垂着眼睛看那塑料袋,微微皱起眉:“都病了,怎么还吃这种不健康的东西?”
“便宜。”江礼脱口,他掏出钥匙,顿了顿,故意道,“要攒钱娶媳妇。”
没想到霍慕东顺从地让开位置,看着那钥匙插入旋转,防盗门嵌开一条缝儿,才笃定道:“别骗人了,你根本没有什么女朋友。”
江礼诧异回眸:“你调查我?”
“谈不上,这点事还不值得调查。”
江礼气结,是,他本来就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哪里值得霍总兴师动众?
在他怔愣的工夫,霍慕东单手拉开门,大大方方地进了房子。
江礼:“??”
“我让你进了吗?”
霍总充耳不闻,跟领导视察似的,把卧室、厨房、客厅、卫生间,全都慢慢地审查一遍,挑剔地评价:“太小了,还不如你那间客房大,装修品味也堪忧,为什么不搬回去?”
江礼呼出一口气,已经在暴走的边缘:“你再不走,我报警了。”
霍慕东充耳不闻,不客气地坐在布艺沙发上,两条大长腿交叠起来,微微冲他抬起线条硬朗的下巴,“我一没抢,二不偷,邻居串门警察也管?”
……强词夺啊!
江礼有点想打人,可看看霍总那把衬衫都撑得有型有款的一身肌肉和高大身形,再看看自己的小细胳膊小细腿,智地打消了念头。
罢了,自己一个孕夫,不跟他硬碰硬。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江礼抿着唇思忖片刻,忽然冲霍总露出个灿烂的笑。
霍慕东:“?”
霍慕东原本饶有兴致地欣赏江礼生闷气,这一笑,倒是给他笑呆住了。——江礼多久没对他笑过了?此刻眸子里潋滟的光都流溢出来,好看。
真好看。
他对他笑是什么意思?示好?服软?
霍慕东不由得收回二郎腿,换了个非常规矩正式的坐姿,江礼便顺势坐到他身边,保持笑容举起手机,咔嚓拍了张合影。
然后那笑意跟导入错误模块的Python代码一样,戛然而止,江礼面无表情地说:“霍总,你不走,我就把咱俩合影发朋友圈。”
“所有同事都能看到,很快就能传遍公司,到时候你怎么解释?告诉他们你是邻居串门?”
“……”
沉默就是一种回答,江礼自嘲地勾了下唇角,“别浪费时间了,霍总,我想要的你给不了,你想要的我也满足不了,还不如体面点,好聚好散……”
“你想跟我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确实不行。”霍慕东打断他说,“我可以给你补偿。”
“补偿?”江礼忽然想起上辈子霍慕东送给他空白支票的事,硬生生把冷笑咽回肚子里,问,“什么补偿?”物质补偿吗?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这么拼命加班、画画,就是为了让以后的生活轻松些,单亲爸爸带孩子有多不容易,都能写一部血泪史。
上一世初入社会的江礼有多清高傲气,现在被生活磨平棱角的江朵朵爸爸就有多现实清醒,赚钱嘛,不寒碜。
他需要很多钱去支付房租,支付兴趣班、早教费,乃至于做开工作室的启动资金。
有钱就能让他和女儿不狼狈地活着。
霍慕东还真报了个让人满意的数字——不算特别夸张,但足够在二线城市买套房了。
江礼忍不住心动,但最后犹豫着说:“不了吧。”
霍慕东:“不要那么固执,等你长大些,多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年,就会知道钱的好处。”
……不用过几年,现在他就清楚得很。可那么一大笔钱,他总不能白拿吧!收下是不是就得继续那种走肾的关系?
霍慕东那体力太可怕了,爽则爽矣,但过于不知节制,平时他都不太吃得消,何况现在还怀着孕,这钱他没本事赚啊!
江礼忍痛道:“不是钱的问题。”
“霍总,你出手这么阔绰,什么样的人找不到?是,是我当初主动贴你,但不是为了钱,”说着说着,他竟真生出一点委屈,“这事儿没有强买强卖的,我又不是商品。”
“我不是那个意思!”看到江礼红了眼圈,霍总就乱了阵脚,在谈判桌上几千万上亿的单子都能从容面对,此刻却忘了准备好的计划,临时改口道:“你别多想,不是让你继续陪我上床。”
江礼:“什么?”
这话一出口,霍慕东就暗骂自己色令智昏,但他看着昔日枕边人那张漂亮脸蛋上,又委屈又隐忍的表情,最终放弃了纠正。
算了,他怎么能不知道江礼呢?江礼离家出走的时候,连那么贵的表都没带走,可见不是为了钱出卖身体的人,就算他另有所图、就算他想欲擒故纵,最终不还是因为喜欢自己吗?
霍慕东轻叹一声,说:“陪了我那么久,那是你应得的。”
“!”江礼懂了,“是分手费!”
霍总虽然不喜欢他,但做事大气,就像上辈子那张空白支票,支票虽迟但到,朵朵的奶粉钱有了!
不过,那么大一笔钱打过来,防人之心不可无,最好还是签个自愿赠与协议,先小人后君子,才能杜绝麻烦……最好找专业的律师要一份具有法律效益的模板。
想到这些,江礼说:“分手费不用现在就打给我,等我准备准备。”
霍慕东不喜欢“分手费”的说法,但也想不到更贴切的标注,说:“好,但不是白拿的。至少陪我吃几顿晚饭吧。”
他想,江礼应该知道他的不死心,就像他知道江礼要的不是钱,而是他这个人一样。
他们心照不宣。
但他希望江礼顺着自己给的台阶下,有朝一日能变得现实些,接受实实在在的金钱,而不是奢望虚无缥缈的感情。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你好外卖!”
霍慕东静静地看江礼:“我能留下来吗?”让我留下来,就意味着你愿意做出让步,能尝试着跟我保持金钱关系,现实些吧江礼,不要期盼我会爱上你。
江礼正在想怎么写自愿赠与协议,闻言说:“好呀。”
霍慕东朝他轻轻勾了下唇,起身,开门对某团小哥说:“这边。”
“啊?地址不是601吗?……哦,好的先生,祝您用餐愉快。”
两分钟后,霍总拎着两个大保温袋回来,上面印着某高档餐厅的logo,拆开保温袋,里边的包装也有些过度,那佛跳墙甚至还附赠一个沉甸甸的小砂锅,把江礼买的那份沙县拌面衬得愈发寒酸。
然而,荤香的餐点打开后,江礼就感到胃里一阵翻涌,控制不住地干呕一声,快步往卫生间跑。
霍慕东以为他胃病又犯了,连忙过去给江礼拍背顺气:“怎么样?”
江礼什么也没呕出来,眼泪汪汪地抹了把嘴,坚强道:“没事,可以忍。”陪你吃吃饭就能拿到迟到的分手费,多难受也能忍啊!
第35章
霍慕东用摆在台子上的刷牙杯接了杯凉水, 犹豫片刻,又倒出半杯,拿厨房的保温水壶兑了些温的, 才交给江礼:“难受吐出来就好了, 忍什么?”
“吐不出来。”江礼虚弱地漱了口,但一回到客厅, 就又脸色发白地冲回卫生间。
饶是霍慕东再迟钝,也发现江礼是对他点的那些外卖过敏, 干脆把东西一股脑全扔到对门。
看在分手费的面子上, 江礼没有趁着霍慕东出去的时候关上门。
而是眼巴巴地望着霍总,小声问:“都拿走了,你怎么吃啊?”
霍慕东心头一阵热,叹息道:他果然在意我,身体都这样了, 竟然还惦记着我怎么吃饭。
江礼惦记着他的分手费, 吃饭也吃得不专心, 一份飘香拌面小口小口地咬, 结果麻酱被面条吸收,越吃越多。
“吃不下了。”江礼把打包盒一推。
霍慕东:“怎么就吃这么一点, 胃还是很难受吗?”
连续闻到油腥味,胃是有点不舒服。再者也是霍慕东自己不吃,就在一旁盯着他,让江礼感觉压力山大。
霍总以前也没这爱好啊?原来在别墅的时候, 俩人大部分时间都在滚床单。要说相处和谐,还不如说身体契合, 那会儿霍慕东可没把那么多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江礼被看得有点不自在,又推了推餐盒, 委婉地暗示:“时间不早了,你不饿吗?”饿了就赶紧回对门,吃你的佛跳墙去。
因为刚刚一直在干呕,激出了生性泪水,如今气虚体弱,江礼眼睛水汪汪的,声音也软,霍慕东好久好久没得到江礼这么温柔的关心了,心头火热,又熨帖,又想像从前一样,把人狠狠欺负到哭声也破碎。
但他知道还没到时候,望着眼前秀色堪餐的人,胃里竟也生出饥饿感,然后把江礼剩的那半碗面条端了过去。
江礼:“??”
震惊地看着霍总吃自己的剩饭,江礼半晌没反应过来,后来默默地给他倒了杯水,而后便自顾自打开笔记本电脑,挨着霍慕东工作——出租屋地方不大,客厅和餐厅合二为一,统共一张小方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