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礼觉得这个ID是带点幸运在身上的,所以这辈子也沿用下来。
-林涧:合同签好我会第一时间寄回去,把你银.行.卡账号发过来, 方便工资到账后及时给你转回去。别忘了请我吃饭啊,我可记着呢。
-向天再借500根毛:等赚了钱, 全帝都的三星米其林任你挑!
江礼豪气地许过愿,就开始翻自己的银.行.卡号, 那么复杂的号码根本记不住,每次都要打开手机银行APP,再输入验证码查询,正在找查号功能的时候,食堂忽然骚乱起来,队伍前后都在讨论:
“谁谁谁?真是霍总吗?”
“大老板来了!”
“哇,好帅啊!霍总好高啊,有一米九吗?对呀我没见过真人呢,新员工还在轮岗,没见过大BOSS诶,之前只在内网上的公司组织架构图里见过照片。真人比照片还帅,气场好强啊。”
“原来是老板来视察食堂,难怪今天饭这么好,有两种甜品!”
“霍总怎么不进来?好像在找人。”
“来了来了,往咱们这边来了!”
江礼:“……”
江礼也顺着声音望过去:霍慕东非常好找,本来就个子高,长得帅,属于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的长相,更何况万众瞩目,大家都往那个方向看。
一不小心就跟霍慕东四目相对了。
“……”江礼有点囧。
跟前男友见面好尴尬,不,根本算不上前男友,他们只是有过一段不清不楚的关系。
“罢了,别多想,霍总都强调多少次别妄想跟他扯上关系,说不定只有我一个人尴尬,千万别表现出异常,也不能在人前表现出认识他的样子,要不然只会更尴尬。”江礼这样腹诽着,默默转过头,假装继续玩手机。
霍慕东:“……”竟然连看都不看他。
霍慕东顶着一张阴沉沉的脸,大步走到队尾,也跟着排队。
大老板看起来心情不佳,没人敢排在他后边,而前边的人也不敢走,于是这条平时热热闹闹的队伍,肃穆得不像干饭,反倒像去开会,而且罕见地越来越短。
于是江礼的静默和不自在就泯然众人,反而不显得异常。他端着一小碗热腾腾的鸡汤米线,去找吴哥他们汇合。
食堂每天都差不多是固定的人、在固定的时间吃饭,久而久之,大家都有自己习惯坐的位置,他们技术部属于第一波干饭人,总是坐在靠墙中后的大长桌子旁,在打饭之前,就都用水果酸奶或是员工卡占好位置。
江礼端着餐盘,就远远看到熟悉的面孔:霍迟夏。
霍小少爷被堂哥勒令不准再缠着江礼,被揪出了技术部的友商合作办公室,在他的据力争、以及搬出家里长辈的不懈努力之下,终于没被彻底踢出去,仍旧能够参与这个项目,但人已经挪到另一个楼层的本部办公室,且有专门的老员(眼)工(线)带(盯)他(梢),根本无法在工作时间溜号。
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霍迟夏很快就发现了漏洞,每天中午都跑到食堂跟江礼一起共进午餐。
江礼倒不介意,只要小少爷别整天坐电脑旁边,妨碍他摸鱼,那他想干什么都行。
然而,今天霍迟夏的算盘落空,他正跟江礼套近乎,就看到他亲堂哥黑着一张脸过来了。——吴淘意识到大老板似乎想坐在这里,立马乖觉地端着盘子让出位置。
于是,霍慕东顺利坐到霍迟夏对面,也就是江礼身边。
江礼:“……………………”
那种被迫和前男友碰面的淡淡尴尬又浮上心头,不过好在,霍总在公共场合会装作不认识他,也省去不少麻烦。
江礼于是跟其他人一起凑分子打招呼说句“霍总好”,便埋头吃饭,桌上有些思想活泛的,想要在大老板面前混个脸熟,可没聊几句,就被冰冷冷的气场给冻住,逐渐这一片都安静得落针可闻。
只有霍小少爷还有胆子讲话,他像做错事被家长抓包的孩子,期期艾艾地说:“三哥,你怎么来了?”
霍慕东:“我公司的食堂,我不能来?”
霍迟夏:“……”
很好,这么冲,他撞枪口上了。
霍慕东目光落在身边埋头干饭、连个眼神也不肯给他的江礼身上,又冷笑一声,继续攻击霍迟夏:“我是怎么嘱咐你的?”
“……”霍迟夏当然记得,他哥不准他靠近江礼。
“哥,我这么大了,想跟谁要好就跟谁要好,我跟你不一样,你从小就优秀,被家族寄予厚望,所以结婚对象肯定要——”
“啪!”
霍慕东筷子拍在餐盘上,发出一声脆响。他有点慌乱地向江礼扫了一眼,虽然这些客观事实,他早就跟江礼讲过,甚至说得更直白,可如今……听到堂弟在他面前提起,霍慕东还是莫名心虚。
不知怎么,他现在不想让江礼听这些乱七八糟的“道”。
然而江礼还是没什么反应,仍旧埋头嗦米线,腮帮子鼓鼓的,却没发出声音,看起来很乖,好像根本没听见霍迟夏的话。
霍慕东松了口气,又因为江礼没一点反应而有点失望。
他泄了气似的,也沉默下来。
周遭的气氛就变得更鬼一场了。员工们大气都不敢喘,吃饭的场面比《红楼梦》里贾母镇场子时还肃静,不过大家都以为霍总生气是因为家务事,是冲着他堂弟去的,而霍总之所以亲自莅临食堂,还坐在这里,也自然是因为他堂弟。
霍小少爷也如此想,不甘心地小声辩驳:“三哥,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还说。”霍慕东目光严厉,“这是什么场合?”
霍迟夏:“哦。”也是,现在在公司,而且大食堂里到处都是眼睛和耳朵,说家务事,讲他们这些霍家小辈的择偶观,的确不太合适。
周围的员工们也如是想:对对对,可千万别说了!我们也不想森*晚*整*听任何不能听的事,否则明天因为左脚迈进公司而被开除,那找谁说去?
霍迟夏现在不敢造次,也埋头小口小口地数米粒,然而霍总仍记得刚进食堂时,看到自家堂弟跟江礼献殷勤的嘴脸,所以看他非常碍眼。
霍慕东:“小夏,还记得你高中时暗恋同学吗?偷刷四叔的信用卡,结果被发现,挨了一顿骂,那个同学现在还联系吗?”
“!!!”
霍迟夏震惊地看他哥,耍阴招是吗?
霍迟夏惊慌地冲江礼连连摆手:“我没有,上学的时候懂什么啊,人家根本就不是……我连礼物都没送出去!”
奈何江礼正在尽量缩小存在感,努力假装不认识霍慕东,根本没注意到兄弟俩的针锋相对。
“年轻人有些感情经历挺好的,不像我,”霍慕东淡淡地瞥了江礼一眼,“我都没谈过恋爱,白纸一张,太干净了。”
霍迟夏:“我也不脏!”
众人:“……”
姜还是老的辣,年长五岁,就会多长很多心眼子,剩下一顿饭的时间,霍慕东都找各种角度,暴他亲堂弟小时候的糗事,最后讲无可讲,连幼儿园大班时尿裤子的陈芝麻烂谷子也翻出来,说得霍迟夏面红耳赤,恨不得钻桌子底下去。
更损的是,他每贬低一下霍迟夏,就要无意中抬高一下自己。
霍总花一个中午的时间,若无其事地在江礼面前重塑了一下自己的形象,利用童年、青少年、乃至刚创业时的筚路蓝缕,把自己的形象丰满起来,塑造得又勤奋又伟岸,听得员工们都频频鼓掌,江礼迫于拍马屁的大环境,怕再没点表示,显得不合群,反而会暴露他和霍总关系匪浅,所以也象征性地附和一句“霍总真厉害”。
听得霍慕东终于龙颜大悦,气场多云转晴,跟他那位被贬得一无是处的弟弟那张生无可恋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饭桌的气氛终于热闹起来,众人在放松的笑声中结束了这场午餐,只有霍迟夏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提不起精神。
不过总算结束了,以他哥的身份,总不能再继续跟着他们去遛弯买零食。——那非得随机吓傻几个小员工不可。
霍迟夏终于能松口气,向江礼提出邀约:“一起去买酸奶吧。”
霍慕东皱眉:“食堂不是有酸奶吗?”
霍小少爷直气壮:“食堂提供的酸奶太便宜了,配料表第一位都是奶粉,不是牛乳,不健康。走吧,江礼,陪我去趟小超市。”
其实江礼并不嫌弃食堂的酸奶,它免费,也是正规厂家生产的,但今天霍迟夏被大哥怼得有点可怜,而且……他摸了摸小腹,有朵朵的话,他得喝点好的,不能亏待了孩子。
江礼:“好吧,走。”
霍慕东:“……”
一个中午过去,霍总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笑意,消失无踪,又重新垮起脸。
“等等。”霍慕东盯着江礼的背影, 叫住他们。
江礼脚步一顿,但没回头,他犹豫的工夫, 身边的霍迟夏不满道:“哥, 怎么了呀?”
“不许走。”霍慕东仍旧看着江礼。
江礼轻声对霍迟夏道:“你有事,那我们先过去了。”
说罢, 他便跟吴淘他们一群人,一起消失在楼梯拐角。
“……”
霍慕东抿唇瞪着楼梯, 平白出来吃了一顿饭, 连句话也没跟江礼说上。而他那位便宜堂弟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仍旧不满地咕咕哝哝:“三哥,你不能限制我的交友自由,我喜欢男的怎么了?恋爱是自由的,我爸妈都未必有你这么古板。喜欢一个人就是要付出行动, 就算江礼不接受我, 我也不后悔, 但现在什么都不做, 白白错过他,以后想起来, 我一定会后悔的。”
“什么都不做,就会错过?”霍慕东重复道,“一定会后悔?”
霍迟夏:“对呀!”
霍慕东“嗯”一声,说:“知道了, 你现在就回去加班,以后中午别休息, 每天交一份工作心得给我。”
“什么??!”
“Abel会盯着你。”
Abel就是霍总派去教霍迟夏本领(顺便盯梢)的那位老员工。
江礼跟同事们饭后遛弯儿去了园区内的小超市,园区内基本都可以刷员工卡, 午饭按次刷,一次象征性扣掉十块钱,算员工福利。但超市里的东西基本和外边一个价钱,江礼犹豫半天,还是奢侈地买了一盒配果仁和果脯的酸奶。
营养均衡,助力宝宝发育。
回到工位,趁着其他同事或趴桌子上睡午觉,或去15楼健身房锻炼的时间,江礼便一边小口小口地嚼酸奶,一边摸鱼干活,且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房东同意他今晚就搬进去,不过只租三个月的话,房租一分钱不能降。
江礼原本也没打算还价,一口答应下来。
太好了,今晚不用跟陌生人挤一间学生宿舍似的青旅了!
下午,总裁办公室。
董助顶着老板的低气压,艰难地说:“没想到江礼动作那么快,已经谈好了合同,今晚就搬过去。”
所以,江礼是铁了心离开。
看着温软和善的人,心肠竟然那么硬,说走就走,他一点都不留恋吗?霍慕东一言不发地用拇指掰桌面上那支卡兰达契的时钟钢笔。
董闻瞥到老板发白的指肚,轻咳一声,补充道:“不过只签约三个月,一般房子都是一年起租的。”
霍慕东终于放过了那支可怜的钢笔。
董助捡他爱听的说:“所以江先生应该没有打算长住。”
“真的?”
“您没租过房子,可能不了解,通常短租的价格要更贵一些,江先生那么节俭,不会不算这笔账。”
不长住?莫非,他还是想回来?
霍慕东拧着的眉头终于松了些,不过,三个月也太久了。
搬家是件麻烦事,好在江礼最近接连经历两次,已经被迫精简了很多行李。今晚他提着行李箱、背着鼓鼓囊囊的双肩包,在中介门店跟房东当面签了合同之后,便麻利地搬进新家。
因为怀着宝宝,他不敢太使力气,只是慢慢地推行李箱,走三分钟歇两分钟,中介小哥隔着一面玻璃门,实在看不下去,出来帮忙。
江礼推辞几次,小哥爽利地说:“你刚帮我签了个订单,就当附送服务,下次想找房子,还找我吧。”
中介门店离那栋新房子不远,就在同一个小区,大概十几分钟路程,有几级需要提箱子的台阶。小哥路上跟江礼搭讪说:“一看你就是大学生,读书特好,所以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我念书不好,但力气大。”
江礼并不接他的茬,笑着谢过小哥,下楼时坚持给他买了两瓶饮料当做答谢。
长得好看的人,总能在生活中获得更多来自陌生人的善意,江礼很感激,同时也本能地警惕。经常撞上这种“好运”,处的经验也变得丰富:可以适当接受帮助,但并不能欠人情。
晚上,小哥发消息说,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随时找他。
那会儿已经晚上11点多,超过了陌生人正常交流的社交时间,江礼刚收拾好新房子倒在沙发上,看到消息不由得皱了下眉,但不太意外,甚至有点庆幸自己已经还了人情,所以心安得地没有回复。
对方也如他所料,并没有纠缠。
“单身生活还是挺麻烦的。”江礼摊在布艺沙发上,有点疲惫地说。
有时候他真的挺渴望有个伴侣,不用拥有多轰轰烈烈的爱情,只是有那么一个人,搬家的时候能一起提行李;以后宝宝上学,在他忙不过来的时候,不用再麻烦别人去接送;生病去医院挂急诊的时候,有个人能在他疼得满头虚汗时,替他挂号、跑前跑后……
人生一帆风顺时,总觉得一个人很自由,可是遇上柴米油盐,还是希望能有个知冷知热的同路人。
可惜江礼不放心给宝贝女儿找个后爸或者后妈,孩子的亲爹也看不上他。
“怎么又想到霍慕东了?想也不要想,不利于胎教。”江礼摸摸小腹,自言自语道,“朵朵,你有一个爸爸就够了,不会比别人少什么,老爸能给你很多很多爱,给你跟我完全不一样的童年,现在爸爸发财了,不但找到两份高薪工作,还赚了一块一百多万的……”
“等等。”
江礼噎住,然后顾不得慢动作养胎,从沙发上弹起来,开始翻箱倒柜,把刚收拾好的行李全翻一遍,最后哀嚎着得出结论:“手表忘了拿了!!!!”
“一百多万的手表啊!!!现在回去拿,还来得及吗?”
“对,他把行李全拿走了,但唯独留下了那块手表。这是什么意思?”霍慕东躺在客卧江礼平时躺的位置,跟大哥打越洋语音电话。
霍宁风:“我说什么来着?我早知道!他图的不是你的钱,而是你,是你本人!!欲擒故纵,标准的欲擒故纵!”
“他就是要做出不爱钱财的样子,这才显得清高,显得与众不同!就是引诱你去找他,你记住,千万别急着找他,先晾一晾!硬气起来,懂?”
霍慕东:“……”
霍大哥自觉专业对口,不由得口若悬河,然而他那位三弟,显然没有做花花公子的天赋,抓住的重点是:“你说他还是喜欢我?那等多久,他才能主动找我呢?”
霍大哥:“……”
霍大哥:“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别说是我弟弟。……先等几天,等我回国亲自教你。”
一连几天中午都没再见到霍迟夏小少爷,大家听说他被亲堂哥布置了额外的作业,中午还要可怜兮兮地加班,恐怕12点之后才能来吃饭。江礼只是听一耳朵,并没多想,大家族培养后辈,劳其筋骨是一件多么正常的事啊。
最让江礼开心的是,自打那天霍总跟他们共进午餐之后,中饭的酸奶就全面升级,从那种十几块钱一联的便宜货,一跃变成十几块一盒的纯牛乳发酵酸奶。
“好巧啊,江礼,这是你喜欢喝的那种,还带干果仁和果脯。”吴韬咯吱咯吱嚼里边的腰果,吃得很开心。
江礼也觉得幸运:“是啊,这种营养非常均衡,要是每天花钱买,我还真喝不起。”
“哇不是吧!你都转正了,工资翻倍诶!区区一盒酸奶喝不起?”
他是转正涨工资了,但日后花钱的地方更多,手术、术后恢复,小宝宝的奶粉、纸尿裤,万一孩子有个头疼脑热的,去医院也是一大笔开销,不得不从现在就开始准备着。
但这些计划不能讲,江礼只是笑着打哈哈,凯哥便打趣他:“过那么省,是攒钱娶媳妇吗?”
吴淘便想起江礼当初说要和女朋友备孕的事,跟着附和两句,其实大家都很忙,没谁故意要打听别人的隐私,一说一乐,事情便揭过去。
然而传者无意,听者有心,江礼要筹备结婚的事,传到某位大老板的眼线耳朵里,立即就长了翅膀,飞上32楼。
那天,据说总裁办公室里砸碎了一个束口建盏。
当天傍晚,江礼结束一天的工作,拎着从楼下沙县小吃打包的晚餐,刷开单元楼,挤进电梯,愉快地思考用什么剧配今晚的飘香拌面。——晚餐刷剧是他为数不多的休闲时光,只要想一想,都会觉得幸福。
然而出电梯后,江礼就看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堵在他的出租屋门口。
这栋单元楼一梯四户,一共28层,早晚上下班时间,电梯里总是挤满了人,由不得他站着发愣,身后有人催促:“下吗?关门了啊。”
江礼连忙迈出电梯,而霍慕东也寻着声音看向他。
四目相对。
“……”江礼只好走过去,不大确定地问,“霍总?真是你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霍慕东很想直接质问他是不是真的要结婚,跟谁结婚,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有点唐突,像他大哥说的,因为太急切而落了下风。
他得先铺垫铺垫。
“找你叙叙旧。”霍慕东于是保持着风度,没单刀直入,只是到底没掩盖住那股咬牙切齿的劲儿,以及过于灼热的目光。
床伴而已,有什么旧可叙?江礼更不觉得霍总会想念他,所以顺成章地误会了,他抿了抿唇,坚定地说:“我不做了……不想再跟你做了。”
“不是说好的吗?你回去吧,别挡着我回家。”
霍慕东不可置信地说:“你以为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
江礼以为自己误会了, 抬起乌溜溜的眼睛看他,很真诚地问:“不是吗?”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看着昔日枕边人漆黑的眸子, 白皙的嫩脸, 以近在咫尺的、柔软的唇,霍慕东不由得滚了下喉结。
不想吗?不可能。即使原本不想, 一见到这个人,某种渴望就汹涌而来。
但显然不能承认。
霍慕东哑声道:“我想跟你谈谈。”
江礼低声说:“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吧, 不是已经好聚好散了吗。”
“好聚好散?”霍慕东捉住江礼的手腕, 忍着把他抱进怀里的冲动,“这不叫好聚好散,你单方面提的分手,我没有同意。”
江礼怕被邻居发现,不敢用力挣扎, 扯了下手没扯动, 就直视着霍慕东的眼睛, 冷静地说:“分手只要单方面提就可以, 又不是离婚,离婚有冷静期, 分手可没有。”
说到这里,他讽刺道:“我们之间又没有名分,不是吗?”
霍慕东一怔,江礼顺势把手腕从他的大手里挣脱出来, 从霍总身侧的空隙挤进去,掏出钥匙, 却没插进锁孔里,而是警惕地说:“你还有别的事吗?我挺忙的……”
话没说完, 江礼就被扯进一个熟悉的坚实怀抱,动作有些霸道强硬,怀抱的主人却用有些祈求的语气说:“不许赶我走,你这么急地躲着我干什么?”
江礼没动,轻轻地叹息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霍慕东:“我不同意分手。”
江礼:“……”
他都懒得说了,这个人,典型的既要又要,想跟他睡觉,又不想负责……虽说他一个大男人没所谓“被负责”,牵扯不清也没什么太大影响,可现在他肚子里已经有了宝宝,江朵朵是需要名分的,她需要一个健康的家庭,需要的是父亲,而不是爸爸的地下情人。
霍慕东连一个男朋友都不能接受,更别提男人生的孩子了。
所以他得快刀斩乱麻。
霍慕东:“怎么不说话?也不挣扎。”他心里生出一点窃喜,这就是所谓的欲擒故纵吗?江礼是不是要答应他了?
江礼无奈地说:“你比我高十几公分,体重也比我重那么多,块头比我大,肌肉比我扎实,我挣扎也没有胜算。”他每一个字都透着工男特有的严谨,显得有那么点无情,最后得出结论,“挣扎不过,白白丢脸,还不如让你知难而退。”
霍慕东:“……”
他不放开他,反而搂得更紧了些,即便隔着厚厚的冬装,即便在昏暗的楼道里,久违的肢体接触,也让霍总心脏颤栗。这种类似一件宝贝失而复得的感觉,愈发让他不想放手,许久才问:“怎么知难而退?”
江礼也有耐心,等问了才慢悠悠地答:“你想抱就抱嘛,反正你不走,我就不开门,在这里陪着你,总归你是会累的。”
“……………………”
平静的分析竟然比大哭大闹更伤人,好像一把不锋利的刀,一点点扎进柔软的心脏,半把刀子捅进去,才淋漓地渗出血来,钝痛后知后觉袭来,霍慕东难受得心口发闷:“江礼。”
江礼:“?”
“江礼。”霍慕东咬牙咀嚼这个名字,“你怎么心那么狠呢?”
“……”江礼觉得无辜极了,他干什么了啊?只不过分手之后没反悔罢了,霍总一个反悔了的人,就能指责他没有心吗?
但江礼不想跟他吵架。——吵架是情侣之间才会做的事。
他们现在没别的关系,熬一熬,把霍慕东的热情熬没了,他应该就不会再纠缠自己。对这事儿,江礼挺有信心的,他只是个普通人,无父无母、穷得叮当响,按着普罗大众的择偶观,他跟霍慕东压根就不在一个层次,不会有共同语言。
也就是长相还行,但对男人来说,长相是最不重要的;而霍慕东那种豪门公子,什么样的美人找不到?遗忘他只是时间问题。
江礼已经从当初的喜欢里冷静下来,智占了上风。
而霍慕东显然跟他不在一个频道,发觉江礼还真要熬走他,夹杂着伤心的愤怒席卷了智,他粗暴地抬起江礼的下巴,发狠地吻上去。
让他知难而退?
连门也不让进?
就这么急迫地想要甩开他,是为了去结婚生子吗?在他身下浪成那个样子还有本事让女人快乐吗?!
妒火和不甘令他失了分寸,然而唇上一疼,霍慕东吃痛放开江礼,恰看到青年漂亮的眸子里含了些湿润的泪意,但更多的还是恐惧和警惕。
“江礼害怕他”这个念头让霍慕东的智瞬间回笼,就见江礼连连后退,紧张地捂住小腹,“你再过来,我报警了啊!”
“……”
看江礼避他如蛇蝎,霍慕东也后悔自己刚刚的粗暴,更多的是伤心:“你就这么厌恶我,碰一下也不行?”
江礼:“不能碰!”前三个月胎像不稳,做那种运动会伤到宝宝,霍慕东一向不注意节制,哪里敢让他碰?何况俩人都分手了,现在性质可就变了!
江礼强调:“我不欠你什么,别再来找我了!也,也别想以势压人,我现在已经转正了,就算你打招呼辞退我,公司也得赔偿我N+1!不然就劳动仲裁见!”
霍慕东:“…………”
霍总感觉心脏抽痛,他怎么可能使那种下作手段去逼迫他?而且,这种时候江礼怎么只担心他的N+1,好像自己这么个大活人,还比不上区区一个月赔偿金?
“就算你说之前是交易,现在也该结束了,我什么都没要,连手表也没拿。”江礼忍着肉疼说。
反正现在再返回去拿那块表已经不太现实,还不如争口气,硬到底。
“……”
江礼租的这户房子在楼道最里侧,和电梯间隔着一道细长的走廊,除非对门邻居回家,否则就是一块封闭的空间,没人说话,声控灯暗下去,只有一道月光从通风窗里透进来,将冰冷的水泥地面分割出明暗,霍慕东正站在交界线里,高挺的鼻梁拦住月光,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表情晦暗不明。
江礼怕惹急了这位大佬,毕竟什么N+1是吓唬人的,他才不敢真和食物链顶端的豪门公子对着干。他们真想对付一个初入社会的、没人脉没背景的小年轻,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江礼懂得见好就收的道,表明了态度之后,没必要再硬碰硬,他低声说:“霍总,我很忙的,手头有干不完的活,不做完就要扣绩效、饿肚子。”
他举起手里的打包塑料袋跟霍慕东展示,卖惨道,“吃晚饭的时间已经被占用了,回去只好熬夜加班,如果您再不走,我要熬通宵啦。”
这语气近乎恳求,却又疏离,每个标点符号都在赶他,霍慕东深吸一口气,用拇指抹了下被江礼咬破的唇,冷笑:“这么努力攒钱,是在准备彩礼?”
江礼愣住,这话打哪儿来啊?
不过怎么有点熟悉,好像谁打趣过他?
“江礼,你喜欢讲道是吗?那我们就讲讲道。你如果敢去骗女孩子,让人做同妻,我就把咱们俩的过往跟你未来老婆好好讲讲,每个细节都不会放过。”霍慕东留下这句色厉内荏的警告,也终于不敢再继续讨江礼的嫌,转身就走。
“……”江礼目瞪口呆。这人竟然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谴责他?但这不是虚空索敌吗!他没想跟女孩子结婚啊!
等等,他好像知道这谣言是从哪儿来的了,办公室那群人乱讲,都传到霍慕东耳朵里了?难怪霍总今天突然杀过来!
江礼才不信他会出自于什么正义感才来警告他,不过是雄性生物的劣根性,觉得他“标记”过的东西就是他的,即便分开了,也不准别人染指,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