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才迫切需要真龙身上的宝物,突破瓶颈,延长寿数?
这位元婴尊者陆续之前从未见过,却不知为何,觉得有些面熟。
但闻风认识他。
清雅笑音中带着几分鄙夷不屑的嘲笑:“久闻沧阳宗主闭关多年,若非今日出关,我还以为张宗主早已身陨。”
“可惜如今沧阳宗已归附寰天宗。你不去拜见柳长寄,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沧阳宗主冷冷看了他一眼,语含几分无可奈何的羡慕:“我闭关时,你尚且只是个金丹。未料短短百年,你已臻至半步化神之境。我还听闻你早已领悟剑境……”
他长叹一声:“你的确是千年难遇的修道奇才,我不如你。”
“可我沧阳宗,和你乾天宗以及陵源峰,千年来并无交恶。我们无冤无仇,一向井河不犯,你为何要重伤我儿?!”
“你对我儿出手毫不留情,他虽靠替死术逃脱,却被你打的神魂重创。即便他不小心冒犯了你,如此致命重伤,难道还不够平息你的怒意?”
“你大婚之时,我吩咐门下弟子送去厚礼,我儿也亲自去往陵源峰朝你祝贺,想给你赔罪,化干戈为玉帛,可你!你竟然将他残忍杀害,挫骨扬灰,绝尘,你未免太过歹毒!”
陆续在一旁默默听着,心道:难怪觉得这人面熟。
这位张宗主和他儿子有五分相似。只是张宗主似乎并不知晓他爱子在那场婚典上做了什么。
“赔罪?”闻风冷笑几声,凤目闪过阴鸷的锋光,俊美无俦的容貌令人无端悚然。
那个该死的沧阳修士毁了他的合籍大典!
他原本打算寻找合适的时机,逐步让陆续知晓真相,知晓自己就是无涯。时机不合适,一直隐瞒也未尝不可。
可沧阳宗主之子给他送了好大一份礼。
深爱之人一怒之下决绝离去,他苦寻两年,日夜饱受伤魂蚀骨的相思煎熬。
清悦笑音语调阴寒:“只可惜我当时未能控制住怒火,一不小心下手太重,让他死了。否则今日还能让你们父子团聚,让你看看他血肉模糊的残躯,听听他的悲惨哀鸣。”
沧阳宗主怒不可遏:“此仇不报,枉为人父!绝尘,今日我拼尽剩余寿元,定要和你同归于尽!”
他一口吞下一粒丹药,修为瞬间暴涨。
刹那间雷声大作,漆黑雷云遮天蔽日。无形的巨大灵压如山般压在头顶,令人气血翻腾,胸闷得喘不过气。
闻风丝毫不以为意,嗤笑着朝秦时扬了扬下颌:“沧阳宗主是修道千年的元婴修士,修为增长如龟爬一般缓慢,也是一种本事。”
“他今日探出了壳,你去同他比划几招,不必手下留情。”
秦时翘起嘴角,欣然领命,拔出飞将剑。
修士因天赋所限修为再难提升,本就是极为痛苦之事,对心高气傲的元婴尊者来说更是如此。
沧阳宗主修为几百年难以精进,被绝尘这样的后辈轻易赶超,心中满怀无奈的嫉妒。
不仅绝尘没将他放在眼里,就连一个不足百岁,在他面前有如孩童的年轻修士都将他看做一个笑话。
绝尘让秦时出战,是刻意对他的嘲笑和折辱。
沧阳宗主怒喝一声,一堆符箓霎然攻向秦时。
一时间,冰霜,火焰,雷霆……万象道法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秦时牢牢包围其中。
可惜即便沧阳宗主服下修为暴增的丹药,仍旧难敌森罗剑派天资旷世的传人。
秦时神剑在手,没用多久,强大剑意便将万法一剑破去。
强势灵压将对手压的半跪在地,气息残喘。
一旁观战的陆续不自觉皱了皱眉。
以前他时常被人拿来和秦时这个师兄做对比,令他苦恼又无奈。
妖王说他的天赋高于秦时,不知是不是在哄骗他,睁眼说瞎话。
但此时除了感叹秦时的强大外,更察觉出一点不对劲来。
沧阳宗主被秦时重创,又遭丹药反噬,丹田灵气迅速枯竭,已是气若游丝的将死之兆。
他撑不了多久就会陨落,无力再施展道法神通。
可他身后的雾墙未散。
真龙骸骨被包裹在灰白色的浓雾之中,一股先天灵气不断膨大,隐隐夹杂几分阴浊。
陆续本以为,沧阳宗主提前复活真龙,破坏了闻风的计划,想以此报复于他。
可此时他心中闪过一丝不祥预感,沧阳宗主的目的或许并非如此。
闻风几人同样察觉到异常,秦时一剑刺入沧阳宗主肩头,半跪在地的身影瞬时血流如注。
他正欲拷问,尖锐刺耳的苍老声音却忽然疯狂大笑起来。
“绝尘!”血红双眼恶毒地看向他的仇人,“我说过,今日拼尽性命,也要拉你同归于尽。”
凄厉的嗓音森寒一笑:“你以为,想找你报仇的只我一个?”
他嘴唇迅速张阖,似在默念什么符咒。
“秦时!”闻风一声令下,秦时即刻一剑斩断他的喉咙。
可惜晚了一步,沧阳宗主重重倒在地上,一股阴寒之气从他体内汹涌而出,刹那一瞬飞入雾墙。
雾气仍未消散。
一股哀厉龙吟再次响起,声音尖锐,响彻云霄,刺得人耳膜生疼。
本该是浩然清气的那股先天灵气,已明显变得阴寒浑浊,成了一股浓戾的妖邪秽气。
闻风俊雅的眉宇难得一见皱了皱。他唤出长剑抬臂一挥,强盛剑气斩破雾墙,吹散浓雾,真龙残骨再一次显露在众人眼前。
原本青翠流光的龙鳞此时已变成深黑。因提前复活,还未来得及重新长出血肉的白骨也变得秽浊一片。
金光流转,宛若星辰在其间流动的龙眼,同样变成深不见底的夜幕,泛出血红辉光。
上古苍龙,此时已然变成漆黑污秽的魔龙。
除了即将复活的魔龙,尚未覆盖龙鳞的脊背处,还站着一个人影,正在龙脊上写写画画。
那是闻风刻下符咒的地方。
那人衣衫凌乱,披头散发,同沧阳宗主一样,满面疯狂之色。
这人陆续认识——原烈地峰主,乾天宗的新任宗主,临泉道人。
见浓雾散去,烈地峰主抬起头,朝闻风恶毒一笑,粗粝嗓音犹如刮锅锯木一般刺耳难听:“绝尘,你盗走龙心龙筋,又从我这里骗走龙眼之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闻风气定神闲,一如既往的尊贵优雅:“龙眼被乾天宗主买去,你连见都没见上一眼,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东西?”
他嗤笑道:“宗主死了,龙眼就成你的了?能生出如此无耻的想法,也不怪你修为再难寸进。”
陆续听得一愣。闻风的卑鄙无耻远胜烈地峰主,却面不改色,冠冕堂皇指谪别人?
可他确实太懂人心,不偏不倚猛烈戳中对手的痛处。
烈地峰主气急败坏,眼中疯狂更深。
他惨然大笑:“你将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就连上古真龙都想控于你手。可我告诉你,这世上不会万事都如你所愿。”
“你必将会为你做所的一切付出代价!”
他嘴唇微动,默念起了咒诀。
闻风凤目闪过一丝锋锐幽光,心念一动,一道剑影霎时于虚空中浮现,流光从对手身上穿心而过,瞬间断绝生机。
烈地峰主的尸身,如处刑一般被悬挂在半空。然而他死去前一刻,咒诀已经完成。
悬于半空的尸体迅速干瘪,须臾之间已化作风沙,被阴寒咆哮的狂澜吹散。
与此同时,一股巨大邪气从他体内喷涌而出,瞬间钻入魔龙的脊背之中。
污浊的邪气钻入魔龙脊背, 霎时间,风雨如晦,飞沙走石。
凄厉龙吟再一次响彻云霄, 绕卧伏龙岭万年的上古巨龙开始缓慢移动, 激荡起剧烈的地动山摇。
陆续惊诧:“不是说,即便真龙提前复活,也只是一具缺少魂魄,无法行动的活着的躯壳?”
为何魔龙自己动了?沧阳宗主和烈地峰主究竟做了什么?
“他们用了某种秘术, 将自身神魂献祭给了魔龙。”闻风眉头紧皱,神色难得凝重,“魔龙虽无魂魄, 却融入了他们的不甘, 愤怨和憎恨, 成了一具虽无心智, 却被恨怨驱使的行尸走肉。”
清艳双眸瞬时睁大:“魔龙……会做些什么?”
“为祸四方, 让整个炎天界生灵涂炭, 赤地千里寸草不生。”
陆续喉结微微一滚:“有没有……什么办法阻止?你还能不能让它听从你的命令?”
闻风试了试, 摇头:“烈地峰主虽无犼血, 他以自己的心头血为墨,在我的符咒上乱画一通, 令我的咒文失效。如今谁也没办法控制魔龙。”
“那现在怎么办?”
闻风举剑,在空中画下一道符文, 符文闪耀, 化作无数金色文字飞向魔龙, 将它困绕在其中。
方休和秦时见状, 同样各施一道法咒。
金光牢笼将漆黑魔龙困在里面, 三人神色依旧凝重。
闻风收剑入鞘, 又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把青伞,挡住乌云下的绵绵细雨。
他紧扣起陆续的手:“陪我散会步。”
陆续点头,二人沿着山路没走多久,转入小道,暂时远离了魔龙和人群。
“我和熙宁的符阵困不了魔龙多久。不过半刻它会彻底复活,一两日就会冲破法阵。”闻风神态依旧尊贵优雅,“我待会就进入阵内,诛杀魔龙。”
“你和秦时先离开此处,找个地方暂避。”
陆续脚步猝然停顿:“魔龙……很难对付?”
即便连沧山和朱焕那样强力妖兽横行的地方,闻风也会把他拖去。
这是闻风第一次让他远离。
“真龙是化神境界的妖兽,复活的魔龙虽只半具残躯,境界也接近化神。”劲长手指轻轻抹平紧蹙眉梢,“魔龙身躯巨大,我和他交战,影响范围难以估算,也不知需要多长时日。”
“你不必太过担心,先同秦时去别的地方游玩一段时间。等我消灭了魔龙,即刻就来找你。”
陆续目光锋锐,静静看向眼前俊逸的眉眼,片刻后轻扬嘴角:“说谎。”
魔龙极难对付,闻风并无胜算。
闻风轻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二人又再次踏出步伐,信步走在微雨山间。
绵密细雨打在伞上,水气氤氲了温声雅言:“森罗剑派的先祖,都是资质旷世的天纵奇才,百年破境元婴者比比皆是,半步化神境界的,也大有人在。”
“即便无法破境化神,无法与天地同寿,高阶元婴的寿数仍旧可达万年之久。但你可曾见过那些道行高深的先祖?”
陆续摇头:“师祖们如今在何处?”
闻风和方休年岁尚轻,甚至不及许多金丹修士。
连沧阳宗主那般的资质都已活千年,森罗剑派某位前辈从魔门改投乾天宗,也不过几百年前的事。
陆续入道虽只七年,古往今来,那些大能们的八卦轶事听过不少,千岁以上的元婴尊者也见过一些,然而别说见到森罗剑派的师祖,连他们的事迹都少以听过。
“都已身陨。”闻风彷如事不关己般淡淡一笑,“森罗剑派虽然都是旷世之才,正常寿数可达万年,却几乎没有人寿终正寝。大多只活了一两百年便早早身死道消。我和熙宁已算寿命长久之人。”
陆续双眼微微一缩:“因为……过不了化神的天劫?”
“这也是其中一个缘由。”闻风轻描淡写,满不在乎,“森罗剑派代代都是绝世大魔,身上杀孽极重,过不了天劫也是正常。”
“但另外一半的人,死于各种各样的意外事端。”温雅嗓音语气平淡,像是说着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闲谈,“大概是因为作恶多端,不容于天地,天道降下惩罚的缘故。”
陆续脚步再次停下,皱眉看向他,不知该作何言语。
闻风饶有兴致玩弄着爱不释手的脸颊,陆续没再把他的手拍开,任由他随意揉捏。
“我打从记事开始,心中就有一股暴戾怒意,喜欢看尸山血海,喜欢听遍野哀鸣,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内心的烦闷焦躁稍停,心中得以片刻安宁。”
凤目深情温柔地注视对方,“直到遇见你。”
“有你在我身边,每日都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我曾经想将这个世界重新归于混沌,想看烈火在大地上熊燃,将万物化作灰烬。可如今,我却希望这个世界各处安宁美好,繁花盛开。”
他扣住玉润五指,放到自己脸上:“我想和你同行天涯,携手走过大地山川,共赏风月婆娑。”
“我不会让魔龙毁掉这个世界的美景。”
绝艳双眸同样目光坚定地望向他:“那你去阵中和魔龙对战,我在外面等着你出来。”
闻风淡淡一笑:“我不想再对你说谎。我不知,自己能不能胜过魔龙。我双手沾满鲜血,这一次便是天道降下的天劫。若我难逃这一劫难,死于魔龙之手,你跟着秦时走,他会护你周全。”
陆续决绝摇头。
雅音无奈笑叹:“听话,别在这个时候同我任性。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希望你能平安喜乐。”
他阻断了对方的全部退路:“你不答应,我有后顾之忧,无法安心同魔龙全力一战。”
陆续静静看了他半晌,最终无奈半垂下眉眼。
二人在微雨绵柔的山路上信步绕了一圈,走回山顶魔龙之处。
方休正指挥高阶弟子加固符阵,见陆续回来,走到他身前扬嘴一笑,隽秀脸庞上满是少年的意气风发:“师兄对你说过了?森罗剑派代代都是少年得志的绝世大能。”
少年得志,必有余殃。
大能们为战而生,以杀证道,双手染满鲜血,杀孽太重无一人得以善终,年纪尚轻便会陨落。
陆续嘴唇几动:“你也……”
方休眼中映着深爱的星与月,清亮眼眸光彩鲜活:“师兄一人同魔龙交战,铁定胜不了。你放心,我从小就比他强,会将他带出来。”
他朝同时走来的秦时道:“小石头,小曲儿就交给你了。”
“如果魔龙冲破法阵,你先带小曲儿躲避一段时间,等下一处连界通道开了,带他去往别的世界。”
魔龙冲破法阵,意味着他和闻风身陨。
魔龙必将大肆破坏,整个炎天到处都将是尸山血海。
秦时嘴角紧抿:“师叔放心。我不会让师弟受半点伤害。”
方休扬扬嘴,不再多说。和闻风对视一眼后,一同走向符阵光墙。
两人正欲踏进,两架飞车忽然一东一西疾驰而来,瞬间降落。
凌承泽一袭金焰红衣,高视阔步走到闻风面前,神色一如既往的鄙夷不屑:“你这废物闹出这么大个乱子,还要我替你收拾残局。”
柳长寄从另一边走来,朝闻风狂傲一笑:“我还等着看你复活的上古巨龙长什么样子,若是有趣,我就抢来玩玩。没想到这么没意思。”
他和闻风相识百年,二人互不服气,你抢我的东西,我抢你的东西。
但他们也是从年少时,就并肩而战,共同御敌的至交好友。
二人都没回头去看陆续。怕看了,就舍不得再进去。
陆续看着四人背影,皱眉问秦时:“他们四个一起,都打不过魔龙?”
秦时摇摇头:“或可一战。”
这头被加注邪法的魔龙究竟有多强,他们都算不准。这是他们从未遇到过的强敌。
这时又有一两车驾落下,妖王从半空中轻轻一跃,如轻絮一般飘落到几人身边。
他朝陆续俏皮眨了眨眼,又笑着转向凌承泽:“我虽不擅短兵相接,但医术尚可。即便只剩一口气,我也能将你拉回鬼门关。”
凌承泽狂妄扬嘴:“我不会再遇到那样的情况。”
又低声一笑:“老妖怪。”
五人一同进入金色符牢里,里面瞬间狂风怒号,凄厉龙吟惊天动地,灵气乱流涌动不息。
秦时默默看了片刻,朝陆续道:“走吧,我们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你安全无忧,师尊才能安心御敌。”
陆续无声半垂下锋芒毕露的眼眸,同秦时一道离去。
五人踏入符阵之中,半边身形刚穿入透明金墙,一道妖风已横扫而至。
强烈风压彷如锋利无比的巨剑,只要稍一碰到,就能削皮断骨。
闻风脚尖轻点,轻身飞跃至半空。
风刃从脚下掠过,重重冲击在符文阵墙上,引来地动山摇的一晃。
停在半空的身形还未稳住,回弹的风压已蔓延至身后,似如层层叠叠的拍岸惊涛,力可碎石。
与此同时,魔龙又一记甩尾,漆黑粗壮的龙尾如山压来。
闻风举剑相挡,锋锐的神剑和龙尾撞在一起,两股巨力相持不过瞬息,砰的一声闷响,他已被甩出三丈之外。
魔龙的巨力远非人力可敌。
压下喉间翻涌的一阵腥气,他急速以剑撑地,还未完全站立,又一道强烈的风压以雷霆万钧之势迅猛袭来。
这道风刃已经难躲,他正打算运转护体真气强行相抗,一条灼烧万物的火龙横冲直撞,绕上魔龙的风刃,将飓风吞噬。
凌承泽皱眉看了闻风一眼:“我用剑气摧毁他的风压,你想办法趁机靠近它,跳到它身上。”
闻风同样皱眉回视,半息后点点头。
他二人对战百年,打了不下数百场,彼此都对对方恨之入骨。
即便遇到联手抗敌的情况,也只是貌合神离,眼中盯着的并非敌人,而是各自的后背。
这是他们首次全力对付眼前的敌人,不再一个想着偷袭,一个分心防备。
作者有话要说:
若没有陆续,师尊作恶多端,注定短命。
妖王也跃至凌承泽旁边, 用符箓吹散风刃,掩护二人进攻。
方休和柳长寄被龙尾甩到了另外一侧。
趁着龙尾扫击闻风和凌承泽时,方休大步飞跃至魔龙身侧, 挥剑刺向敌人。
软剑如灵蛇一般幽诡, 剑意化作一条淡透缥缈的白龙,带着排山倒海之力刺在黑色龙鳞之上。
铿锵一声清亮脆响,剑尖抵上龙鳞,剑身受力半弯到了极致, 却无法再寸进分毫。
反震的巨力将方休震退十丈,软剑差点脱手而飞。
方休皱眉看了一眼崩裂的虎口,暗骂一句这万年王八的壳真硬, 又一剑袭去, 却再次被震退。
他身体失衡尚未站稳, 锋锐如刀的龙爪已从头顶拍下, 巨大的黑影将高挑瘦长的身形完全笼罩。
一道巨大剑影霎时出现在他头顶, 帮他挡住了魔龙强力的一击。
柳长寄双手紧握宽刃重剑, 抗住巨大龙爪。
他朝方休瞥了一眼, 方休即刻会意, 飞退几丈,脱离了龙爪的攻击范围。
柳长寄随后撤剑, 同时后跃躲开龙爪,紧接着再次挥动重剑朝龙爪横斩而去。
刹那之间, 符阵中景色瞬变。
巨大剑影穿破云层, 从雷云中直坠而下, 半插地面。剑意如潮, 急速蔓延开来, 横斩所过之处的万事万物。
方休用手背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 冷笑一声:“没想到老子也有和你配合的一天。”
柳长寄释放出剑境,他也紧随其后。
一条巨大白龙蜿蜒绕上巨剑,两股剑意合二为一,带着震天撼地的风吼龙吟,合力攻向魔龙。
方休攻击数次,却连一点擦痕也没有的龙鳞终于被打碎,玄黄的龙血霎时喷涌而出,急雨般洒向地面。
沾血的草木瞬间被腐蚀,冒出腥臭烟丝和尖锐刺耳的滋滋声响。
魔龙吃痛,陡然爆发振聋发聩的怒吼。
龙头瞬间张开血盆大口,朝二人急速袭去,要将二人一口吞下。
一抹流光凭空而现,挡住漆黑巨牙。
闻风出现在柳长寄身侧,拦下这一击。
妖王和凌承泽一人拉扯一个,将方休和柳长寄拉至魔龙攻击范围之外。
五人又聚在一团,苦中作乐相视一笑,再次举剑,默契合作攻向魔龙。
符阵之中,五位绝世大能同魔龙生死相搏。符阵之外,同样聚集了不少元婴和高阶金丹。
无论是魔龙的浓烈妖气,还是几位大能的神威剑境,都有毁天灭地之能。
符阵在强盛灵压的冲击下,很快出现裂痕。
为了不让魔龙冲破牢笼,高阶修士们不得不在外加固法阵。
大能们倘若不敌魔龙,魔龙冲破法阵后必将为祸四方。整个炎天生灵涂炭,无论仙凡都难逃此劫。
符阵内的死斗持续了二十一日,仍未分出胜负。
伏龙岭上乌云压顶,阴雨连绵。
维持法阵的高阶修士大多都已筋疲力尽。不少人口吐鲜血,灵气难以为继。
期间陆续曾到伏龙岭外看过一次。
阵外状况已然惨烈,阵内的情况他看不到,形势不会比阵外好。
他没待多久,又被秦时劝走。
秦时同样忧心,甚至想进阵和师尊师叔并肩而战。
可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答应过师尊和师叔,也答应过自己,无论发生何事,都会保护师弟的安全。
陆续有何万一,他们拼上性命的死斗便失去了一切意义。
去伏龙岭看过一次之后,陆续再也没去第二次。
他跟着秦时来到一处远离伏龙岭的场所。
若闻风几人不敌,魔龙冲破符阵后在炎天四处为祸,他们可以在此地暂避一时,等着附近的界门开启,速即逃入幽天界避祸。
秋风吹下第一片落叶,陆续此时终于体会到一日三秋的感觉。
他才等了不到不到三十日,心中已是一片浑浑噩噩的空荡。
难怪那两年,闻风会把七百三十五日数的那么清楚。
毫无归期的等待,每时每刻都是一场伤魂蚀骨的煎熬。
第三十六日,陆续正在树下练着剑。这段时日他神思恍惚,每日从早到晚,心不在焉地重复挥动着手中长剑,等一个喜讯,或者噩耗。
不远处坐在树桩上,同样心不在焉的秦时猝然起身,过□□猛的速度踩段地上树枝,巨大咔擦声惊走一群飞鸟。
陆续心口忽然一阵狂跳,响声重如擂鼓,嘴唇几动才勉力漏出一点声音:“战况……如何?”
秦时听完对面的传讯,眉头紧蹙:“符阵中的战斗似乎已经停息。但是……”
“但是?”
“没有魔龙的灵息……也没有师尊他们的灵息……”
陆续持剑的手难以抑制微微颤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稳住一片冰凉的心神。
幽锐目光和秦时对视须臾:“走吧。”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要亲眼见证。
二人驱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伏龙岭。
外围散乱躺了一地的修士,三十几日不眠不休的结阵耗费了太多心神,幸好等到的不是魔龙破阵而出。
持续一月的风潇雨晦终于停止,压顶的黑云散去,如柱金光重新洒下,天际重现光明。
符阵的咒墙消散,阵中光景出现在陆续眼前,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光怪陆离的虚影不断变化,一时漫天剑雨,一时金焰熊燃,一时白龙一时巨剑,将原本符阵中的一半山头隔断成另一个世界。
这是……什么?
秦时神色凝重,抿了抿嘴:“……这是师尊他们的剑境。”
绝世剑修的剑境本就可以单独开辟一个世界,他们和魔龙交战时,四个剑境堆叠在一起,从而形成这般奇异模样。
陆续皱眉:“战斗明明已经停止,为何剑境仍然存在?”
剑境还在,是不是意味着闻风他们还活着?可为何完全感受不到一点灵息?
“或许因为剑境存在的时间太久,已将伏龙岭完全融入其中。”
“那闻风……”
秦时摇头:“不知。剑境世界隔绝了灵息……”
里面究竟是何情况,谁也不知。
陆续往前踏出一步,瞬间被人拉住。
“无论谁此时闯入剑境,都是自寻死路。”秦时无奈叹息,“若师尊无事,过不了多久他们会自己走出来。”
朗音沉闷了大半晌,才低声道:“若他们……陨落,残留的剑境会逐渐消散,灵气消减到一定程度后剑境会自行崩塌。”
“……那时,伏龙岭恢复原样……”
他们才能得知,里面究竟是何模样。
陆续冷声问:“得等多久?”
“师尊他们的剑境十分强大,即便只是剑意的残留,也可能要等三五日……”
或者三五个月,三五年,或者更久。
此时一个元婴踉跄走到秦时身边,气喘吁吁道:“要是有办法打破他们的剑境,便可即刻进入。”
他意有所指看向秦时。
只有剑境才能打破剑境,此刻炎天界的绝世剑修只剩秦时。
秦时无奈长叹:“我只粗略参悟到剑境的门槛,剑境世界尚未成型。”
满地筋疲力尽的高阶修士尽数沉默。
连秦时都没办法,其他人更无可奈何。
一声清润冷音回荡山间:“要怎么做?对着他们的剑境世界释放自己的剑境即可?”
有人答:“对。只需释放剑境,若你的剑境足够强大,自然能将别人的剑境打破。”
见陆续唤出长剑,他疑惑看向这个修为微末的低阶金丹:“你……”
连秦时这个高阶元婴都未完全领悟剑境,一个金丹?怎么可能?
陆续默默抬脚,这一次秦时并未再阻拦他。
他走到和剑境一线之隔的边缘,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闭上眼开始舞剑。
心中似乎闪过一个画面。银色的孤月高悬,流光倾泻,洒在一望无际的苍茫冰原上,整个世界一片褪色的苍白。
忽然一团灼目的艳红,如朱砂墨滴落灰白的画卷,墨团渐渐晕染扩大,似如冰封万里的冻土上,开出一片边界模糊的世外桃源。
周围散座在地的修士们眼前也出现相同画面。
一时间,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身在这一处无边冻土之中,心底莫名生出满腔的凄怆怅惘,沉重如大石压在心头久久难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