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她和他也能成为朋友。
那时她尚且不知他的名字。
等到知晓他身份的时候,所有尚未成型的模糊绮念,都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陵源峰陆续,怪不得这么好看。
陵源峰主最喜爱的弟子。和一个不受峰主重视的内门弟子,是身处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为什么要污蔑我师叔?”淡雅音调如平静溪流,清朗悦耳,无波无澜。
“我觉得你不会不知,这样一点用也没有。”
徐婉低眸看向脚下,过了好一会才沉声道:“我没有污蔑他。他确实想……”
陆续扬了扬嘴,目光依旧平静冷漠:“那你为什么不答应他?他都说了要给你丹药法宝。”
“我……”徐婉支支吾吾,“我不想委身于他。”
陆续漠然看了她一眼,嘴角幅度未变,声调仍然冷清:“你受何人指使?”
徐婉脚步陡然一顿。
过了几息,她将头埋得更低,再不说话。
陆续嘴角再次无声扬了扬,不再追问,走回了队伍。
“是那个问缘峰的女修?”欧阳师姐好奇询问,“方休尊者对她……”
陆续无奈叹笑:“我师叔不是那种人。”
方休不是个好人,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但强迫一个姑娘这种没品的事,方休确实没做过。
欧阳师姐“嗯”了一声,没再多说。这事别说她,就算她师尊凤鸣峰主也管不了。
无论事实如何,她都只能装聋作哑。
不在背后说长道短,便是对问缘峰女修最大的尊重。
一行人在夜幕降临时,走到一处下风的山坳。
又是一夜你死我活,以命相搏的激烈战斗。长夜难明,对人的体力,耐力,心力,都是一场煎熬。
苦撑六个时辰,终于挨到天明。
杀死最后一只妖兽,许多人再也顾不上平日最为讲究的仙姿仪态,一屁股坐在地上,姿势怎么舒服怎么来。
丹霞峰的师姐悉心帮陆续包扎了身上的几处伤。
同妖兽战斗时,他一直将几人护在身后,大家心里都非常感激。
也有人看得心惊胆颤。
陆续是绝尘道君最喜爱的徒弟,陵源峰的门人眼红嫉妒,都在心里期盼有朝一日他被道君逐出师门,赶出陵源。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
陵源峰落入无尽崖的两个内门弟子心里清楚:之前那个乾天同门说的没错,陆续在此,绝尘道君一定会想办法,尽快赶来救他。
若陆师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即便出了无尽崖,也没办法朝道君交代。
何况生死关头,陆师弟现在比他们顶用得多。
两内门弟子暗中商量了几句,决定还是劝一劝。
一方面朝他示好,另一方面,也要劝阻他,今夜别再只攻不守。
他们不知何时才能离开无尽崖,再这么伤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二人刚移坐到陆续旁边,就听到旁边几位同门突然爆发争执。
寰天峰内门弟子说,昨晚的妖兽强于前晚,应和地域有关。若再往山里走,遇到的妖兽会更强。
他们要求大家往回走。
秀林峰弟子说这只是他们的错觉。
每夜都要同妖兽生死相搏,不知何时才能得救。
众人精疲力尽,心中仓惶不安,再不能找到一个易守难攻的安全之处,往后处境会越发艰难。
双方为此争执不下,焦躁的情绪影响了一大堆人。
“陆师弟,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一凤鸣峰师姐问。
她们不善战,都在后方以琴音辅助,不知是妖兽变强,还是她们变弱。
只身心俱疲这一点,大家深有同感。
一想到今晚又是一场死斗,秀丽的眉头几乎快要拧出一个死结。
陆续和寰天弟子的看法一样,越朝山里走,妖兽恐怕越强。
只是妖兽修为增强的并不明显,他们不入山,只在外围找个地势安全的地方即可。
平地上没有遮挡掩护,四面受敌,再这么下去谁都撑不住。
“行了!都别吵了!有这精力,不如省下来对付晚上的妖兽。”越来越多的同门加入到究竟是进还是退的争吵中,刘漳忍无可忍,大声出言叱责。
“都已经走到这里,再往前走一段。若能找到遮风避雨的山洞,大家只需守住洞口,就可防御妖兽的进攻。”
能不能如他说的这么顺利,没人说的准。
但刘漳是秀林峰亲传弟子,地位超凡修为又高,大家隐隐以他为首。
他一拍板,内门弟子也不好再争。
人群总算安静,激战了一夜的修士们各自闭目养神。体力恢复了,还得继续出发。
希望能如他所说,找到一个安全山洞,撑到师门救援的时候。
一阵山风拂过,一股似有若无的淡淡香味忽然钻入陆续鼻尖。
修士们身上都沾着血,即便平日最注重干净整洁的女修,此刻也只能忍受满身血腥。
无尽崖里修为受限,每一丝灵气都要用在关键的地方,没有多余的灵力浪费在清洁咒上面。
“师姐们平日用的什么熏香?”陆续尖着鼻子,在风里嗅了嗅。
“都这时候了,怎么还关心这个。”欧阳师姐又好气又好笑。
陆师弟虽长得比她们好看,好歹也是男子,又有一个荒靡无度的师叔。
跟着沾染了些男人的轻浮习气,无可厚非。
只是这时候问起,未免太不合时宜。
无意之中又成了轻浮浪荡的登徒子,陆续急忙解释:“我似乎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
香味很淡,混在浓烈的血腥味里,若隐若现不易察觉。
他不知是不是谁衣服上的熏香或随身携带的香囊,但这味道一入鼻,心中下意识生出一种警觉。
类似的味道在哪儿闻到过?
一丹霞峰的师姐闻言,左右嗅了嗅:“是有一股淡香味,不是常见的味道。”
“不知哪位同门用的熏香,两天了,还能在一身血腥中保持不散。”
姑娘们大多喜欢味道好闻又独特的熏香,她想找这人询问香料配方。
只是目前的处境,不适合聊这些花月雅事。
不是这几个师姐的熏香。陆续眉宇微不可查一皱。
其他同门不认识,不好贸然询问。况且这味道有何可疑之处,他也说不上来。
休息了小半日,大家再次起身,出发寻找安全之所。
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有人一声惊呼:“你们看前边,好像有个洞!”
众人随着他所指的地方望去,远方淡苍色的山坡上,依稀有一团墨色和周围略有不同。
透过茂密树梢,大致能判定,确实有个洞口。
众人精神为之一震。
“可若是妖兽巢穴,里面也不一定安全。”
“不去看看怎么知道。”
“即便有妖兽,我们也可以给它占了。大家待在洞里,守好洞口,今晚就可安全度过。”
修士们商议了几句,很快达成共识。
众人加快脚步,迅速朝着山洞方向前行。
越往前走,陆续感觉越不对劲。
那股香味原本很淡,只有起风时,山风吹散众人身上弥漫的血腥气,才能隐约闻到。
然而现在,香味变浓了。
即便是哪位同门用的名贵香料,香味持久不散,也不该在这么短时间内越来越浓烈。
又走了几步,他心里猛然一震。
方才香味浅淡,只觉似乎在哪里闻到过,无法确定。
现在味道浓烈到一定程度,瞬时和记忆重合。
他已然能确定,这是前几日那个蒙面人撒在他身上的引魔香,和血液混合后的味道。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在哪个同门身上?
“先去找水!”陆续迅速朝众人说明这一情况。
香味会引来强大的妖兽,清洁咒也除不掉,必须尽快找水洗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同门们听了,一脸茫然地半信半疑。
“这是谁身上的味道?”有人问。
大家各自在自己身上闻了闻,一个不起眼的松淳峰内门弟子举起手:“好像,是我身上的。”
“但这不是我日常用的熏香。”
此前香味淡,他自己都没发觉。更不知是在何时何地蹭上的这个味道。
“我们走了这么远,一路上什么事都没有。”有人疑惑,这味道真如陆续所说,会引来妖兽?
众人从未来过无尽崖,一时半会,去哪儿找水。
“最好听陆师弟的,想办法把味道除去。”欧阳师姐劝道,“我们现在处境危险,任何事情都大意不得。”
同门:“那等我们在山洞里安顿好,即刻就去找水。”
陆续刚打算说,先除味道,再去山洞。这香味一刻都不能多留。
还未开口,一人突然惊问:“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众人瞬时安静,纷纷拔剑,一边小心防备,一边侧耳倾听。
防备了半晌,山中寂静,连一点风声都没有。
“哪有什么……”有人略微不满,打算叫同门们都镇定一点,不要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一个人疑神疑鬼,会使得大家都精神紧张。
老这么下去,没事都会被吓出病来。
正要收剑回鞘,人群中忽然一人惊呼:“小心。”
大部分人还未反应过来,一道巨大黑影猝然从半人高的茂密草丛中蹿出,刹那一瞬,已将一修士吞入腹中。
一条状如蟒蛇的妖兽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巨蟒全身布满黑色鳞片,头上生角,后背有翼,双眼亮着煌光,朝众人滋滋吐着蛇信。
“白,白日怎会出现妖兽?!”不少人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妖兽惊得呆在原地,仓皇无措。
恐怕是被引魔香吸引来的。
陆续提醒众人:“小心应付,它比之前我们遇到的都要强。”
这条腾蛇至少金丹中阶,妖力不在他那日遇到的银臂山魈之下。
腾蛇吞食掉一人后,不过须臾,又蜷曲,飞蹿,再次袭向人群。
身法轻快的修士急忙闪身避过,有一个动作稍慢的,不幸成为妖兽腹中美食。
陆续站在腾蛇右侧,将几个师姐护在身后,举剑抵挡攻击的同时,伺机寻找着打败对手的机会。
修士们经历了两夜的浴血死斗,在命悬一线的严酷困境中,急速领悟出联手抗敌的经验。
同腾蛇激战半个时辰,失去五个同门后,余下的人虽大都伤痕累累,也逐渐控制住局面,占据上风。
一个烈地峰弟子趁着腾蛇同正面迎敌的几个同门交战之机,悄声靠近它身后。
只要他这一击能成,他们就能取得这场死斗的胜利。
银亮的白刃寒光闪烁,挟着迅猛的风雷之势,急速斩向对手。
锋锐的刀尖眼看就要没入巨兽身躯,却陡然停在半空。一息之后,环刀无力掉落,横倒在草种中,连声音都细的难以听清。
烈地峰弟子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痛苦表情凝滞在脸上,片刻后,鲜血四溅的身体也软绵绵瘫倒在地上。
“你做什么?!”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许多人看的分明,攻击烈地峰弟子的并非腾蛇,而是秀林峰的一个同门。
秀林峰修士在大家专心致志同妖兽作战之时,趁人不备,竟将长剑捅在自己人身上。
刘漳躲过腾蛇的正面一击, 怒问自己的同门师兄:“盛飞,你疯了?!”
盛飞嘴角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又一剑斩向站在他旁边不远处的同门。
场面瞬间乱了套。
腾蛇妖力强劲, 速度迅猛, 修士们须得全神贯注小心应对,动作稍微慢一点,就有可能命丧敌手。
大家齐心协力,尚能勉强应付。
然而此刻, 他们不但要对付可怕的妖兽,还要防备同门的背后偷袭。
面对大家的质问和咒骂,盛飞只冷笑着不言不语, 完全不打算给予任何一点有声的回应。
他击杀了第二个人后, 迅速飞撤到几丈之外, 等待着再次出手的时机。
“陆师弟, ”丹霞峰医修焦急询问, “我们怎么办?”
陆续举剑挡过腾蛇坚硬如铁的蛇信, 退跃半步靠近几位女修:“盛飞的身法和剑法都只能算平常, 你们分出一点心神防备好身后, 他没有偷袭的机会,不会随意攻击。”
“当务之急, 还是须得尽快将腾蛇消灭。”
盛飞一直低调地混在人群里,等到众人伤痕累累, 力倦神疲时才动手, 恐怕是想趁此机会补刀, 让同门全部死在此处。
他们要全心全力对战眼前的强大妖兽, 很难再有余裕对付距离倒远不近, 在外侧伺机而动的盛飞。
修士们御敌阵型被打乱, 方才还处于优势的局面急转直下,须臾之间,又有两名同门死于腾蛇口中。
陆续飞身纵跃,躲过粗壮蛇尾的猛力横扫,一剑挑向腾蛇侧腹。
锋锐剑刃和坚硬鳞片铛的一声激撞在一起,刮擦出四溅的耀眼火花。
几片鳞甲被削落,腾蛇吃痛,暴怒昂头,瞬间张开血盆大口,悍然攻向它身前的修士。
硕大的剧毒獠牙伴随着腥风,势如雷霆闪电,速度迅猛令人无处躲避。
徐婉自知逃不开这一击,心灰意冷地闭上眼,等着将至的死期。
忽然一声“趴下”传入耳畔,她来不及思索,身体已快于头脑,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依言做出反应。
陆续迅然出现在她身后,越过她头顶,朝腾蛇一剑刺出。
银色剑刃在虚空中划出一道白光,似如闪电飞霜,霎时没入腾蛇眼中。
怒吼震天,鲜血如急雨,漫空四溅。
长剑嵌在妖兽眼中一时拔不出来,陆续只得松手弃剑。
徐婉逃过一劫,抬眼看清眼前情况,大喝一声:“接住!”将自己的佩剑朝空中扔去。
腾蛇瞎了一目,剧痛难忍,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挣扎咆哮。
陆续在半空中接过徐婉掷来的长剑,运转真气纵身一跃,再次举剑斩向胡乱扑腾的妖兽。
银寒锋锐的剑尖对准了腾蛇咽喉,刺穿早已龟裂的鳞片,深深没入妖兽喉间。
陆续双手紧握剑柄,悬吊在半空,再次气运丹田使出一个千斤坠顶。
没入妖兽喉部的长剑借着向下的劲猛力道,由上滑下,将腾蛇从喉间到腹部,割裂出一道穿肠破肚的巨大伤口。
随着飘逸身影的安然落地,庞大如山的身躯也顿然倒地,发出一阵地动山摇的闷响。
腾蛇身死,众人错愕了一息,随即长舒一口气。
林间传出一阵欢声雀跃的赞叹。
陆续一脚踩上蛇头,拔出自己的佩剑,又一剑挑出蛇腹中的金丹,眉间神色仍旧凝重。
清艳双眸瞥了一眼远处的盛飞:“别追,大家先进洞休整。”
经过一个时辰的死斗,人人精疲力竭。
此时斜日已西沉,厚厚云层染上不祥的红光。
身上沾了引魔香的弟子早已成为腾蛇腹中之物,但空气中弥漫的浓烈血腥,令残余的香气更加粘腻呛鼻。
劫后余生的欢欣刚在脸上浮了一半,修士们又瞬间愁云满面。
余下的修士只有不到双十之数。众人迅速跑向山洞,幸好山洞不大,没有妖兽居住于此。
大家各自找地方坐下,倚着石壁稍事休息。
天光消失后,不知还会有什么东西出现,危险远未结束。
“你们秀林峰的人,到底怎么回事?”
盛飞的临阵反戈,让他们损失惨重,不少人怒火中烧,纷纷质问起秀林峰的弟子。
寰天峰的几个弟子,之前因为是进是退的问题,和秀林峰的人已经争执过一次,此时怒火更甚。
“之前提议入山的是他,带路的也是他,你们是不是早有预谋,刻意将我们引至腾蛇出没的地方?”
“我们也不知盛飞为何突然如此。”秀林峰弟子比旁人更为疑惑。
“盛师兄性格内向,行事低调,平日和师兄弟们来往不多。”
“瞧着老老实实的一个人,没想到如此丧心病狂。”
脾气暴躁的修士喋喋不休怒骂着,以此发泄心中怒火。
陆续和几位师姐坐在一堆,和腾蛇战斗时又受了一些伤,丹霞师姐正在替他治疗。
清瘦紧实的身躯上多了几条淋漓血痕,渗着红亮血珠,不仅不显丑陋,反如细腻光润的白玉被人用朱砂精细描绘,情靡绮丽,夺人心魄,勾出人心本性中那一点靡乱的凌/虐欲。
幸好师姐们都是正统道门,神姿绰约的仙女,不是和合欢宗沉迷声色的女魔头。
徐婉缓步走了过来,在他旁边寻个位置坐下。
“刚才多谢了。”
陆续扬了扬嘴,虚假的完美笑容无懈可击:“只是凑巧,那是一个对付腾蛇的极好机会。”
徐婉嘴角微翘,没有戳穿他的谎言。
二人沉默了一会,徐婉突然传音,语气中带着几分如释重负的坦然轻快:“你之前问我,为何要污蔑方休尊者。”
陆续默然点头,安静地等待对方自己诉说。
“松雨和你说过没有?乾天宗流传着一则秘闻。一些遭受同门欺凌的弟子,会得到一个神秘人的帮助。”
这则秘闻,陆续不但听薛松雨转述过,还听寰天峰的陈棋说过,甚至并非修士的王志专也遇到过。
他早有意料,徐婉多半也有此境遇。
然而这真是神秘人的好心帮助?
“是那人叫你污蔑我师叔?”
徐婉摇头:“他没叫我做具体的事情,只说希望我能让太清谷试炼,变得有趣一些。”
“若我能引发一些让他觉得精彩的趣事,他承诺,会给我法宝丹药。”
那个藏头露尾的疯批要徐婉扰乱试炼,事情闹得越大,他越愉悦。
陆续对那疯批的恶趣味无话可说。
“我不知道污蔑一个元婴尊者,能不能让他满意。”徐婉自嘲哂笑,“但方尊者当时确实慌了。”
“况且,”她冷然瞥了一眼坐在另外一边的几个同门,“我撒那样的谎,你们又见到那么一个场面,她们难免会生出一些疑虑,万一方尊者真看上我了怎么办。”
“我偷炼魔功修为大增,她们会误以为,是方尊者给了我一些功法丹药。往后也不敢再肆无忌惮的欺压我。”
徐婉的小心思,陆续无言以对。
他只是一个毫无关系的局外人,没有任何立场指谪对方。
“对于那个神秘人,你还知道些什么?”相较于徐婉如何做抉择,他对那个疯批的身份更为在意,“你知不知道……他究竟是外来的魔修,还是……伪装成魔修的乾天宗修士?”
徐婉漠不经心一笑:“他是魔是道,又有何关系。”
她又轻蔑看了一眼同门:“我和魔修无冤无仇,那几人,才是我心中的妖魔。”
过了几息,她又道:“我根本不关心那人身份,因此从没想过他究竟是何人。不过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他应该是乾天宗的修士。”
“我本来还有一些疑惑,倘若朝这一方面想,忽然茅塞顿开。”
徐婉还要给他说什么?陆续好奇看了她一眼。
徐婉别过头,捋了捋耳发,挡住脸上烧红的烟霞:“那位前辈在入秘境的前两天,出现在我面前,叫我想办法将秘境试炼弄的热闹有趣一些。”
她说的“热闹有趣”应是对方原话,陆续想象得出,那个疯批说这话时,语含嘲笑,不可一世的狂妄模样。
“方才秀林峰那个几个弟子的话,你也应当听到了。”徐婉哂笑一声,“为人老实,沉默寡言,性格内向,平日不常和同门来往。”
陆续微翘的嘴角下垂了一些。
这是秀林峰弟子在人前的说法,换一个角度,很容易让他和徐婉这样人,瞬时联想到另一个可能——盛飞和他们一样,往日在秀林峰,也被同门欺压,孤立。
“你的意思是,盛飞也遇到了那个神秘人,在入秘境前,也收到和你相同的指示?”
徐婉点头:“不无可能。毕竟这是一个趁机除掉欺辱自己同门的良机。”
能把秘境试炼搞得“热闹有趣”,又能解决平日的积怨,一箭双雕,何乐不为。
“可他在无尽崖里把大家杀了,一个人又要怎么对付妖兽,他自己不也是死路一条……”话刚一出口,陆续脑中忽然闪过几个违和的画面,腾蛇无差别攻击着他们这些修士,却从未攻击过盛飞。
刚才寰天峰的人也说,提议朝山里走的人是盛飞,他不漏声色地悄悄将众人往妖兽更强的山里引。
引魔香,应当也是他偷偷洒在别人身上的。
而他自己有办法,让妖兽不攻击他。
陆续又瞬时想到将自己拉入秘境的蒙面人,是否,也是盛飞?
“参与试炼的弟子,中途能否离开太清谷?”
“你问这个做什么?”徐婉好奇看了他一眼,“秘境大门一直开着,谁都可以随时出去。但大家好不容易才进来一趟,不抓紧时间历练,浪费时间跑出去作甚?”
“中途离开过太清谷的人,能有办法知道吗?”
“若是有同行之人,可能会知道吧。不过那些单独行动的人,没人关心。峰主只负责在有人求援时救助,至于弟子们爱去哪,他们不会理会这点小事。中途退出他们也不管。”
“行了,你先听我说。”徐婉嘴唇轻撇,表达着对陆续将话题扯远的不满。
“你刚刚不是说,盛飞将我们杀了,他自己也活不了。其实有办法。”她轻声问向陆续,“隐踪术知道吗?”
陆续漠然点头。他修为虽低,常见法术,该知道的都知道。
“寻常的隐踪术,虽能隐藏自己的灵息,但要在无尽崖中完全隐匿,不让妖兽察觉,自然是不行。”徐婉觉得陆续才入乾天宗两年,什么都不懂,朝他细细解释,
“刚才的战斗中,腾蛇并未攻击盛飞,他明明在我们面前,我的灵识却探知不到他。”
刚才那样混战的场面,徐婉还能注意到这一点,可见她确实天赋极佳,且心思细密。
“所以我断定,盛飞用了隐踪术。”
丽音顿了顿,又接着道:“我刚才说过,寻常的隐踪术并不能在无尽崖里完全将灵息隐匿。但乾天宗里,有一位峰主会独门秘法,他的隐踪术世无其二,能将气息完全隐藏,想必无尽崖里也一样管用。”
陆续眉头微微一皱,听她继续说道,“你之前提醒我,那位身份成谜的前辈说不定是乾天宗的人,若他正是那个会隐踪秘术的峰主,一切就都说的通。”
“他将隐踪秘术传授给盛飞,这样盛飞可以让试炼更“热闹有趣”,他正好可以在一旁欣赏。”
清艳眼梢微微一缩:“你说的这人是……”
“炎天界没几人会这么厉害的隐宗术,他蓝男不分刚好在秘境里。他平日的行事作风你定然听说过……”
徐婉瞥了那几个寰天峰的内门弟子一眼,即便二人传音,也怕隔墙有耳似的压低了心音,“他暴戾恣睢凶残好战,横行霸道肆无忌惮……”
徐婉不敢将那个名字说出来,陆续清楚她说的是谁。
寰天道君柳长寄。
寰天道君确实是个疯批,这一点陆续深有体会。对方的隐踪术他也见识过。
但要说柳长寄是那个隐藏身份,专挑资质尚好,受同门欺凌的修士,引诱他们走上复仇歧途的神秘人……
陆续说不准,他和寰天道君不熟。
他此前以为这些都是星炎魔君所为,为了陷害绝尘道君。
后来发现这些事,和师尊八竿子打不着。怎么看都像一个天生性格缺陷,喜欢玩弄人心的疯批所为。
他搭好戏台,找好棋子,然后在观众席上笑看一出可悲之人上演的热闹戏曲。
让平淡普通的日子变得“热闹有趣”,就是他的乐趣。
陆续对这种令人作呕的恶趣味无法苟同。
解救遭受同门欺压的修士,帮他们报仇雪恨,走出困境?
若真有心相帮,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方法,而非像王志专那样,逼得他们为了报仇,不惜拼上自己的性命。
说穿了,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乐子,假仁假义丧心病狂的渣滓。
可惜这种人哪里都不缺。
“寰天峰的弟子修为强劲,这两日你也见到了。”徐婉目指那两个寰天的内门弟子。
此前他们还顾忌刘漳的亲传身份,让他三分。出了盛飞的事后,谁的面子也不给,气势滔天,迁怒于秀林峰,将几人骂得抬不起头。
刘漳理屈三分,不好回嘴。估计他从未受过此等委屈。
二人沉默了一阵,徐婉又叹道:“你来乾天宗时日尚短,宗里许多事情都不清楚。”
“乾天十二峰,峰主看似地位相当,平起平坐。平日无事,大家各自为政倒好还,然一旦宗门内出了需要各峰共同商议的问题,”她哂笑,“没有商议,峰主们凭实力说话。若是大家意见不合,向来都是寰天峰和陵源峰说了算。”
陆续淡漠一笑。
寰天峰主和方休那样的人,独断专横,遇事怎么可能会和别人商量。
凤鸣峰主的宴会,和宗门大会时,他已经看出一些端倪。
秀林峰和烈地峰常年互相看不顺眼。
陵源峰,寰天峰和凤鸣峰三峰抱团。
丹霞峰主是个到处和稀泥的和事老。
问缘峰主独善其身,各不沾边。
而松淳和另外几峰,存在感极低。几乎一直在旁边喝茶聊天,大事从不参言。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权势争斗一样不缺,即便元婴尊者也未能免俗。
“再不久天璇大会要来了。这次秘境之行,目的在于让弟子们在大会之前提升修为,累积经验。可惜因为主峰测算失误,出现了无尽崖,各峰主到时必找宗主理论。”
徐婉呵呵冷笑了几声,柔媚的笑容淬着几分扭曲的阴寒和疯狂:“一场好戏,一地鸡毛。”
“若是我能有命活着出去,也想看看峰主期盼的有趣和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