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越是这样,他就觉得越力不从心。
下一秒,他就在凤煜的怀里失去了意识。
凤煜抱住了他。
伴随着一阵阵簌簌地声响,不知何时,束缚在凤煜身上的锁链已经尽数解开。
更诡异的是,连带着他身上的伤痕也在飞速消失。
凤煜的眉心生出了泛着妖冶红光的魔印,那印记将男人的面庞衬托的更加蛊惑危险。
冬歉今天来的实在不巧。
今日,是他解开封印的最后一天。
凤煜敛下眼帘,温柔地吻了吻冬歉的额头。
他缓缓道:
“现在好好休息一会吧。”
“毕竟接下来,你会很辛苦。”
他将冬歉抱了起来,眼角藏着一丝晦暗的情绪。
......
冬歉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
昨天发生了什么,他已经毫无印象。
他走了出去,想要看看师尊的习剑会有没有结束。
还未出大门,就看见江守月行色冲冲地走进了院子,看见他,眼神忽然安定了下来。
他走上前,认真问他:“师兄,你昨天晚上去哪了?”
听江守月的意思,自己昨晚竟是没有回来。
竟是已经一夜了。
所以....凤煜将他留在了哪里?
冬歉不想跟江守月深究昨晚的事情,干脆转移话题,问道:“怎么了?”
江守月见冬歉这副懵懂的样子,抿了抿唇,提醒提醒他:“师尊今日要闭关。”
冬歉愣了愣。
他竟然差点忘了。
每年这个时候,师尊都会有一个月闭关不出,并且每一次,冬歉都会依依不舍地送别。
这次却因为初辉剑主人的事情,冬歉将它忘了个一干二净。
现在才想起来,或许已经太晚了。
冬歉下意识想去找他,但是脑子里恍惚间有想起了凤煜对他说的话。
“你和雪山睡莲,你猜猜他会选择哪一个?”
冬歉停住了脚步。
说来可笑,以前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能看见师尊,只要能见到他一眼,自己就能瞬间忘记一切烦恼。
可是现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去见谢清枫,对他而言居然变成了一件痛苦的事情。
冬歉站在原地,死死地攥紧了衣角。
算了....
反正自己送他,也只会让他感到厌烦吧。
.....
谢清枫站在清焱洞前,久久不入。
门主看了看天色判断时辰,见谢清枫迟迟不进清焱洞闭关,略略有些纳闷:“月冥仙尊,你在等什么呢?”
谢清枫垂下眼帘,故作漫不经心地撇开视线,淡淡说了声:“没什么。”
他眼睛看到的地方,正是冬歉平日里来为他送行时会走的路。因为这条路上长了不少果子树,夏天时果香四溢,可凛冬时,就变得光秃秃的了。
清焱洞面向北方,这个季节总是很冷,路也很崎岖,要走过来要受不少苦。
每次自己闭关前,冬歉都会像一只被主人丢弃的小猫一般,紧紧地扒着他的衣服,一双漂亮的眼睛沾满泪水。
他从来不知道这孩子这么爱哭。
那个时候,他没有为他延误时辰,在最后的时间里尽量哄着他。
他其实不会哄人,安抚他的方式就是站在原地,冷静地任由他抱着。
当冬歉缓解好情绪之后,他才会轻轻拍一拍他的脊背,用与平常一般无二的声线道一声:“等我回来。”
而一个月后的出关,冬歉也会像死守主人回家的忠犬一般,就站在闭关的洞口,回来的一路上,缠着他说好多好多话。
冬歉说他不在的时候,飘渺门又发生了很多变化。
冬歉说他闭关的时候,自己的修炼又有所精进。
面对自己,他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
他好像是全世界里最离不开自己的那个人。
所以他为什么没有来?
冬歉喜欢甜味,喜欢一切酸甜口的食物,每当自己闭关的时候,他平常遇见什么新鲜玩意儿后都会吃一半留一半,而留下来的那一半,就是带给他。
他好像永远不吝啬说出自己的喜欢。
他会抱着枕头,乐颠颠地来到自己的房间,找自己一起睡觉
他会扒着他的衣服,一双桃花眼里写满眷恋,一遍一遍地说着:
“师尊,我好喜欢你。”
“好喜欢你.....”
所以他为什么没有来?
谢清枫心里闷闷的。
门主提醒他:“时间到了,仙尊,再不进去,洞口就要关闭了。”
谢清枫淡声应道:“我知道了。”
进洞的前一秒,他深深望了一眼冬歉曾经来时的路。
冷风拂过,那里终究没有少年来时的身影。
......
冬歉正在喝酒。
从江守月那里得知师尊要闭关的消息之后,他神色慌张,一副好像要赶紧冲出去的样子,可是很快就停下了脚步,再接下来,不知因为什么,死活不愿意去了。
不过,这也正中江守月下怀。
只是冬歉好像失去了往日活泼灵动的样子,死气沉沉了很多。
后来又不知怎么了,他开始念叨着什么借酒消愁,将藏了多年的桃花酿一杯一杯往肚子里送。
江守月怕他喝多了伤胃,特地给他做了不少吃食。
冬歉望着餐桌上摆着的饭菜,觉得味道很是熟悉。
冬歉尝了一口便道:“以前的饭菜,是你做的?”
江守月淡笑:“被你发现了。”
冬歉用筷子戳了戳糯米藕,声音又软又哑:“为什么以前不说。”
江守月坐在了他的对面,实话实说道:“我觉得,倘若你以前知道是我做的话,恐怕会看都不看,直接扔掉吧。”
冬歉已经有了点微醺,闻言,竟是情不自禁地笑了一声。
他趴在桌子上,嘟囔一声:“可我现在还是很讨厌你。”
江守月宠溺地附和:“嗯,讨厌我。”
冬歉垂下眼帘,眼神里藏着淡淡的悲伤:“但是现在,好像有比你更讨厌的人出现了。”
江守月轻笑一声:“那我倒要好好感谢感谢那个人。”
冬歉茫然地看向他。
江守月弯了弯眼眸:“感谢他让我退居第二。”
话音落下,他缓缓靠近来了冬歉:“师兄,想听听关于我的故事吗?”
“什么?”,冬歉的脑子昏昏沉沉,问什么答什么,很是乖巧
江守月目光晦涩:“从未对你说过,其实我原先有一位兄长,他这个人,永远不会犯错,永远温柔,像月光一样皎洁。”
“他是这样好的人,却偏偏天生不足,底子薄弱,容易生病,可也正因为如此,全家人的心思都分在了他的身上,容不得我半点,无论我怎样讨好,他们都觉得我哥才是世界上顶好的人,我连他的一根头发丝都不配,你说,我们算不算同病相怜?”
冬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没想到,江守月居然还有着这样的过去。
可是他的眼中清明,没有丝毫的哀伤。
就好像,那些人对他而言已经不值一提。
他听江守月微笑道:“师兄,我这么可怜,不打算安慰安慰我吗?”
冬歉的心好像被触动了一瞬,又不太冷静地退缩了回去。
良久,他将手放在江守月的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摸了摸。
似是没想到冬歉会有这样的举动,江守月的笑容僵在那里,然后,看向他,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流转着炙热的温度,连呼吸都变得失了方寸。
冬歉这个始作俑者对此一无所察,还天真地笑了笑:“这算安慰了吗?”
可很快,眼前的江守月恍恍惚惚地变成了两个人。
一阵酒劲上来,冬歉终于支撑不住,倒在桌子上。
江守月看着他,眸色愈深。
似是再也隐忍不住,他俯下身来,温柔地撩开冬歉额前的碎发,在他额头上留下一个泛着凉意的吻。
他眸光晦暗,手触在冬歉的衣带上,想做的更过分一点。
可就在这时,冬歉在睡梦中,轻唤着那个令他感到刺耳的称呼。
“师尊....”
冬歉就连做梦,也梦见了谢清枫。
那个男人永远如此,被冬歉视若珍宝,就算赌气不去见面,也会偷偷想着他,念着他,在乎着他。
任何人都无法取代那个人在冬歉心里的位置。
无论他做什么。
江守月的动作顿了一下。
紧接着,他不甘地抿紧嘴唇,一口咬住了冬歉脆弱纤细的脖颈。
那一口不轻不重,冬歉在梦中发出一声小小的呢喃,很是微弱,但也很快就叫人心软,让人舍不得再折腾他。
冬歉好像一直是这样。
从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就见识到了他那不讨喜的性格。
若是放在别人身上,他肯定会要将这种人狠狠踩在脚下才好。
可这个人是冬歉。
偏偏是冬歉。
他的任性让人觉得可爱,他的骄傲让人想要保护,就连那盛气凌人的样子,也让人觉得不应该被折断。
他知道那是他用来保护自己的盾甲和爪牙。
从见到的第一面,他就有了不该有的心思,觊觎起了不该惦记的人。
江守月看着这样的冬歉,眼里泛起一阵晦暗。
他努力克制自己,良久,江守月抱起冬歉,往房间走去。
睡着的冬歉在他的怀里格外的乖巧,不会像平日里那样说一句呛一句,似乎是害怕摔倒,还无意识地主动抱紧了江守月的脖子。
当他的脑袋歪向自己时,江守月胸膛里的心跳愈发明显,几乎要暴露他的所思所想。
江守月目光静静地落在他的身上,唇角溢出不易察觉的笑容,他踏过台阶,将冬歉稳稳当当地抱到床上。
如果冬歉刚刚没有唤出师尊,江守月今晚恐怕真的会忍不住。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一路掠过他的眉眼、鼻梁,最终落在冬歉唇上,眸色略深。
喝醉酒的冬歉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他可以对他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江守月伸手想要触碰他,可是看着冬歉那张毫无防备的脸,却又隐忍地缩了回去。
“晚安。”,江守月替他掖好被子,熄灭了房内的最后一根烛火。
走到院内,风起云涌。
漆黑的乌云倾轧着飘渺门的夜空,吞没圆月,伸手不见五指。
天幕之下,阴邪的魔气缓缓升起。
.....
翌日,冬歉醒来,天色已然大亮,不知道距离昨夜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
宿醉之后醒来,酒醉是免不了的。
他坐起身后,难受地揉了揉太阳穴,忽然,他停住了动作,察觉到了不对。
吵醒他的是一阵骚乱。
不光如此,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冬歉都能感觉到一股明显的魔气。
系统:【宿主,外面好像有情况。】
冬歉:【我知道。】
他很快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路上撞见一个行色匆匆的外门弟子,冬歉拉住他,问他前面发生了何事,那外门弟子急得上气不接下气,慌慌张张道:“不好了,魔界的人偷袭飘渺门,师兄师姐们在那里拼死挡着,他们让我赶紧将这个消息告诉师叔师伯们。”
冬歉愣了愣。
没想到在他睡着的间隙,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江守月呢?
冬歉咬了咬牙,循着气息往魔界侵袭的方向跑去。
这一路上,冬歉的右眼皮一直跳,心中总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还没到地方,远远地,冬歉就听见了灵力碰撞的声音。
那动静声势浩大,连自己的脚下都感觉到了阵阵颤动。
紧接着,冬歉看见一个同门的身体呈现一个抛物线朝山上撞去。
想也没想,冬歉立刻一跃而起,身手灵巧地接住了那名同门。
那同门似乎是没有想到有人能救下他,立刻感激地望向冬歉。
百名弟子在飘渺门的门歉组成守山阵法,江守月孤军守在阵法前面,嘴角已经有了明显的血迹。
冬歉愣住了。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时间点并没有魔界的人袭击飘渺门啊。
而且这个剧情,不是应该发生在自己声名狼藉的下山之后,被魔界之首一掌打死之后吗?
为什么现在忽然提前了?
魔界的人聚合在一起,魔气勃发,行形成一个巨大的风暴,对着江守月发出致命一击。
为了拦住魔界这群人,江守月的灵力已经透支了,此刻更是站也站不稳,只能勉强用剑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冬歉知道,再这样下去,江守月会死。
他可是主角,他怎么能死?
倘若他死了,自己接下来的剧情可要怎么完成。
冬歉的剧情任务第一次出现了头号危机。
在那致命的一击落在江守月身上之前,冬歉奋力冲上去,在心里默念:凤煜,帮帮我。
不知凤煜是不是听见了他的心声,冬歉感觉自己的筋脉瞬间汇聚了巨大的灵力。
但也正因此,他全身的灵脉都阵阵发痛。
魔界众人的魔气汇聚成一柄巨大的剑,从风暴中横空出世,径直穿透了江守月设下的屏障,不偏不倚指向他的眉心。
那一瞬间,江守月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疼痛。
时间仿佛静止了。
在江守月开始人生的走马灯之前,冬歉挡在了他的身前,挡住了那恐怖的一击。
但他到底小瞧了魔界的力量,只消一刻,他便感觉到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他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江守月见状,脸色顿时变了。
他扶起冬歉,心疼地将他抱在怀里,哑声问道:“师兄....你怎么样?”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是独独没有想到,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是冬歉挡在了他的身前。
这个平日里最不愿意给自己好脸色看的人,却在关键时刻以命相护。
冬歉生怕自己在江守月面前崩了人设,赶紧道:“别误会,我只是怕他们打扰师尊闭关。”
“你们这个时候还有心情闲聊?”,为首的魔界之人嗤笑一声,“还是多多担心自己的安危吧,你们跪下给我磕个头,我搞不好会成全你们这对苦命鸳鸯,送你们两个一起下地狱。”
没想到,此人居然误会了自己和江守月的关系。
冬歉见这个魔界之人口气嚣张,出口成脏,心中略一思索,他莫非就是魔尊。
可如果他是魔尊,那按照故事的走向,自己搞不好会死在今天。
还未细想,魔界又对他们展开了攻势。
一道百米长的银链朝着两人横冲直撞而来,冬歉瞳孔收缩,本能地推开了江守月,自己却被卷入了其中。
拇指粗的银链住了冬歉的喉咙,冬歉捉住那越勒越紧的链子,手上却渐渐脱力,怎么捉也捉不稳。
为首的魔界之人阴沉地笑了一声,一手执着银链的另一段,朝着自己的方向用力扯去。
冬歉脚下一个踉跄,顿时身体失衡,摔倒在地上。
更可怕的是,那魔界之人并未松手,而是像戏弄他一般,不断地将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扯过来。
痛苦的拖拽感侵袭冬歉的每一根神经。
冬歉疼痛的模样割伤了江守月的眼睛,他紧紧抓住冬歉的手腕,手因为用力而骨节凸起、泛白,手背上覆着的淡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江守月浑身用力到发抖,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故作从容地安慰着他:“师兄别怕,我就算是死也会救你。”
冬歉看见,他因为内伤,真气受损,此时此刻唇角已经溢出了鲜血。
他敛下眼帘,在江守月的注视下,缓缓抽出了自己的手。
江守月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做,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眼中流露出了恐惧和绝望。
冬歉扯出一个不真切的笑来,声音轻到几乎微不可查:
“笨蛋。”
窒息的钝痛从喉咙里传来,没有任何外力帮忙,冬歉的身体像是一具任人摧残的破布娃娃,被那难以挣脱的银链用力扯到了魔界之人的手中。
好像要死了....
冬歉呼吸不过来,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别人像看到救星一样的叫喊声:“快看!是月冥仙尊来了!”
听到这熟悉的称呼,冬歉朦胧的视野缓缓变得清晰。
是谢清枫。
他什么时候出关了...
看见冬歉受困于魔界之手,被折磨地衣裳破败,浑身凄惨的模样,谢清枫攥紧了指节,面对魔界之人,冷冷道:“放开他。”
“仙尊,我也不想为难你的徒弟,只要你愿意交出雪山睡莲,我自然会将他还给你,怎么样?”,男人的声音阴险,话里话外都藏着威胁。
冬歉愣住了。
雪山睡莲。
那不是凤煜和他说过的东西。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冬歉下意识地觉得,这雪山睡莲一定跟初辉的剑主有一定的联系。
思及这个可能性,冬歉陡然心慌。
他忍着窒息的疼痛,艰难地看向谢清枫,自然也没有错过,谢清枫那一刻的眼神。
他看见了....犹豫。
那一刻,冬歉仿佛整个人泡在了冰水里,彻骨的寒。
如果说之前还不相信凤煜说的话,那么现在,他好像是真的开始害怕了。
惨淡的黄昏落在冬歉苍白的脸上,那一刻,时间仿佛定格在这里,冬歉近乎僵硬地呼吸着,大脑一阵空白。
只剩一个想法:
在师尊心里,那个雪山睡莲,好像真的比自己更重要。
勒着他的银链好像更紧了些,冬歉两眼发黑,双腿发软,近乎跪在地上。
但是他还是强撑着自己,红着眼尾,不死心地开口道:“师尊....我想活。”
可是,等待他的是良久的沉默。
谢清枫什么也没有说。
什么也没有。
世界忽然苍白了起来。
只剩下风卷过树枝的□□声,落石被卷走的咕噜声,乌鸦在血色的黄昏中干哑的鸣叫声。
周围的一切都在褪色,只剩下他跟他。
谢清枫眼中的犹豫轻而易举地毁灭了他的整个世界。
喉咙痛得好像快要碎了,冬歉却好像丧失了求生欲,缓缓松开手,眼里一点一点地汇聚起绝望。
他知道,他输了。
输的一败涂地。
看着冬歉灰败的眼神,江守月心疼不已,看向谢清枫,眼里早已染上了愠怒:“谢清枫,他可是亲手带大的徒弟!”
那是江守月第一次直呼他的名讳。
谢清枫愣了愣,指节缓缓攥紧,眼中第一次浮现出难熬的挣扎,将要说出的话变得分外艰难,苦涩在口中蔓延。
他在犹豫。
冬歉的瞳孔颤抖。
师尊是真的想过要放弃他。
在那个雪山睡莲的面前,自己好像又变成了曾经那个一文不值的存在。
就像曾经一样。
眼前一阵接一阵的发黑。
冬歉的手轻轻发颤。
那一刻,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狭小的青楼里,看老鸨贪婪地为他选择有钱的恩客,他像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提心吊胆地等着交易达成的那一刻。
被放弃,好像是他此生无法破解的宿命。
绝望之际,他看见锢住自己的男人一双眼睛满是疯狂之色,手中积蓄魔气,趁着谢清枫分心之际,悄悄对准了谢清枫。
那魔气出招迅猛,在靠近谢清枫的那一瞬间,幻化成有形的刀枪剑戟。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冬歉从男人手中挣脱,挡住了那一道道足以要了他性命的攻击。
少年的身体被穿透,视野忽然变得血红一片。
谢清枫愣住了。
江守月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冬歉吐出一口血来,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他眼前坠落。
那样脆弱,好像转瞬即逝。
谢清枫接住了冬歉的身体,在看到冬歉那张苍白的脸时,仿佛有只手狠狠地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感觉到了手上有温热的,潮湿的触感,瞬间顿在那里,目光僵硬地向下探去,抬手一看,满手的血迹。
全是冬歉的血.....
那一刻,谢清枫骤然清醒,像是怕极了什么,急迫地呼唤着他:“阿歉!”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冬歉的口中涌出,他呛咳了一声,声音轻到微乎其微。
“师尊...我有没有,做的比那个人好一点....”
那句话好像耗费了他所有的生命力。
他眼中的光亮一点一点淡去,像是抓不住的一抹生机,连胸膛的呼吸都一点一点的微弱下去,冬歉双唇失去血色,周身不断发抖,黑暗中仿佛想要伸手捉住些什么,却什么也没有捉到。
好像活着的每分每秒对少年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最终,他的手缓缓垂落了下来,在谢清枫的怀里变得无声无息。
“阿歉,你醒醒,你醒醒....”,谢清枫彻底慌了,他眼尾泛红,颤抖着指节,却不敢去探一探冬歉的心跳。
“你有什么资格叫他这么亲近。”,江守月咬牙道,“是你害死了他!”
这个字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地刺进了谢清枫的心脏。
不....
怎么会呢。
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擦拭着冬歉脸上的血迹。
可是越擦越脏,越脏越急。
他抱紧冬歉,喃喃道:“阿歉,醒醒,师父错了,师父错了.....”
“什么雪山睡莲,他们想要多少我都给。”
“阿歉,你醒醒,你醒醒好不好....”
江守月看着谢清枫这副样子,哀求,疯癫,不知所措,可是纵是如此,也全然晚了不是么?
谢清枫怀里的,是平时自己碰都舍不得碰的人。
他却因为谢清枫的一句话,失去了所有的求生意志。
因他生,又因他死。
如此一来,便什么也不欠了吧。
可是偏偏到最后,他问的问题也仅仅是,自己有没有比那个人做的好一点。
他冷冷道:“师尊,师兄已经不在了。”
顿了顿,他残忍地看向他:“是你亲手放弃的。”
万魔殿中,诺大的宫殿,空气却安静的几乎落针可闻。
夜锋恭敬地跪在殿下:“魔尊,您交代属下要做的事情,属下已经全部完成了。”
殿下的男人正是在飘渺门前钳制冬歉,迫使谢清枫交出雪山睡莲的魔界之人。
他在飘渺门前嚣张异常,不可一世,可是在魔尊面前,却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凤煜缓缓转身,却在看见他的那一秒,眼中迸出寒光。
转瞬间,夜锋就被他踹倒在大殿的墙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墙面像龟纹一般爬出几条裂缝,男人痛苦地倒在地上蜷缩,却不敢发出一声□□。
他知道,这样换来的只会是更加惨烈的惩罚。
凤煜靠近他,脚狠狠踩在他的手掌上,眼底划过一抹阴鸷的笑容:“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下手的时候温柔点,不要弄疼他。”
他睁着一双眼睛,近乎恐怖地凝视着他,眼神狠厉的吓人,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脚下用力地朝着男人的手背碾了碾,夜锋的手很快就扭曲变了形。
夜锋知道凤煜的性子,他不敢求饶,抖着声音说:“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他怎么能够想到,一向杀人不眨眼的魔尊会真心在乎要不要弄疼一个少年。
他下手向来毒辣,以虐杀为乐,从来没有在意过什么人,他就下意识地将魔尊的“不要弄疼他”给曲解成了阴阳怪气的“务必要让他生不如死”。
可是在魔尊的眼里,倘若伤到那少年一根毫毛仿佛就是天大的过错。
“你当真是活腻了,连我的命令都敢忤逆。”,凤煜寒声笑了,眼睛危险地眯了眯,“说,你哪只手碰了他?”
夜锋浑身冷汗,哪里敢说话。
”既然不说,那就两只手都废了。”,凤煜的语气里透露着几分危险,下一秒,他眼中寒光一闪,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夜锋的两只手都飞向了空中,继而又像垃圾一样滚落在地,变成了两块死肉。
但他紧紧只敢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就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脑袋磕在地上,嘴里感恩地念叨着:“多谢魔尊不杀之恩。”
凤煜挑了挑眉,低沉阴冷的嗓音幽幽响起:“捡回来吧。”
“是....”,夜锋忍着痛,咬牙从地上捡回了自己的两只手。
还好,魔尊没有完全废掉他,还给了他接上去的机会。
殿下魔修们都被这血腥的一幕给惊到了,但是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敢露出忤逆的眼神,而是毕恭毕敬地看着主宰他们的魔尊,满是仰慕。
他们生来慕强,而魔尊的实力,足以折服他们所有人。
就算能得到魔尊的惩罚,那也是殊荣。
早年,魔尊伪装成飘渺门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外门弟子,在仙门考核中一举成名,成功获得了飘渺门长老和仙尊们的信任,一步步走上高位。
没有人想到,飘渺门中最受他们信任的天之骄子,居然是魔界之尊。
而他做这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飘渺门世代守护的弱水,有了弱水,不光拥有了毁天灭地的能力,也能熄灭魔界永世燃烧的火山。
凤煜一步步打探,虽然没有得到弱水的下落,却听闻雪山睡莲能助人死而复生的妙处。
最重要的是,雪山睡莲只有在弱水中才能得以生长。
顺着这个线索,他一步步查了下去。
第一株雪山睡莲用在了谢清枫最在乎的徒弟身上。
这也意味着,只有当第二株雪山睡莲种下的时候,凤煜才能得知弱水的下落。
这需要另一个,值得谢清枫出手的人存在。
凤煜一直假装被缚,却用暗眼观察飘渺门的一切,等待时机。
直到他发现了最合适的那个人。
那个少年表面骄傲的不可一世,像是一只被主人宠坏了的小狗,护食的要命,背地里却敏感自卑,时时刻刻担心自己被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