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老父亲已经回老家颐养天年了,程提刑因为会做人,而且特别会看甘家的脸色,所以,甘太师做主,让他当了应天府衙的提刑。
有这么一个人在,以后甘家子孙犯了什么错,那就更容易高高抬手,直接放过了。
今日换了别的人被抓进来,哪怕郡王爷被误抓了,他都不至于这么害怕,但谁让被抓的是邱肃明的人呢,众所周知,得罪邱肃明,就等于得罪甘太师,再加上,那管家已经被关了一整夜,这梁子,不管怎么说,都是结下了。
孟昔昭皱着眉听他说完来龙去脉,这时候,其他官员也到了,得知衙役们把三司使的管家抓进来了,顿时全都吃了一惊。
府衙一共有四个师爷,翦大人带走了三个,还留下一个,而那个师爷觉得这是自己表现的好机会,立刻凑到孟昔昭身边,给他出主意:“大人,我看咱们得早做准备,先把邱大人的管家放出来,然后将抓了他们的衙役,每人痛打两百棍,然后大人给邱大人府上下拜帖,亲自登门,把这事说清楚了,邱大人明察秋毫,定是不会跟大人计较。”
孟昔昭转过头,听完了,对这个师爷微微一笑:“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师爷大喜,连忙拱手弯腰:“在下姓印,名禄海,是天寿八年的举人。”
孟昔昭赞赏的点点头,然后看向一旁的衙役:“来人呐,给我把这个姓印的,拉下去,打二百棍!”
印师爷大惊:“大人为何打我?”
孟昔昭噌的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怒骂:“打的就是你!出的什么混蛋主意,让我亲自登门?亏你想得出来!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这应天府里,除了陛下和太子殿下,谁配让我赔礼道歉?!那管家是我关的吗,是我打的吗?我今早上才来上任,这凳子都没坐热呢!还举人,你当我家里没有举人,我大哥十六岁就中举了!我爹二十二岁中探花!再看看你,天寿八年的举人,那时候你都四十了吧,啊呸,你也好意思跟我说!还有,你跟我提这个,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嘲笑我,当官前大字不识一个,不配做这府尹啊!”
印师爷:“…………”
冤枉啊!他没这个意思!
其他人:“…………”
印师爷是之前几个师爷里最会钻营的,且品德不佳,仗着巧言令色,暗中挤兑同僚,收受百姓贿赂,前府尹对此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弄得大家怨声载道。
如今看见他被新来的府尹骂了,还要挨打,大家是一面觉得畅快,一面又觉得绝望。
听新府尹这意思,他不是因为印师爷让他走歪门邪道才生气的,而是因为,他觉得这应天府里,除了陛下和太子,就他最大,他认为印师爷折辱了自己的地位,这才大动肝火。
再听他后面那句,当官前大字不识一个……
大人啊,你不说,这么丢人的事情,我们也不会知道的。
孟昔昭在盛怒当中,立刻挥手,让衙役把印师爷拉下去,印师爷见他来真的,连忙求饶,但孟昔昭不管,继续我行我素。
有同僚看不下去了,便说了一句:“大人,不如打的少一些,二百棍,会死人的。”
岂止二百棍会死人,身体差一点的,一百棍也就死了。印师爷提这句话,就是没打算让那几个衙役活着。
听到有人求情,印师爷赶紧点头:“是啊,求大人饶我一命!”
孟昔昭哦了一声,他问堂下的其他官员:“那你们说,本官要不要饶了他?”
其余人互相看看,都有点纠结。
其实他们正在思考自己应该怎么回答呢,是卖印师爷一个好,还是遵从本心,然而,他们最多也就纠结了半秒钟,孟昔昭突然冷笑一声,打断了他们的思考:“看看,连替你求情的人都没有,可见你平日的人缘是有多差!休要再说,拉下去,给我打!”
这回谁说都不顶用了,印师爷刚刚要杀衙役,已经让在场的衙役感到愤怒,立刻,他们就把印师爷拖了出去,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已经开始烧了。
他们根本不觉得孟昔昭打他是因为他罪有应得,只觉得孟昔昭此人,太过张狂,也太过霸道,他跟翦大人是完全不同的性子,日后这应天府衙,怕是不好过了。
印师爷被拉出去了,剩下的人一时也不敢出声,别人倒是还好,可程提刑忍不住了,那管家,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他赶紧做小伏低,朝孟昔昭凑近了一点:“大人,这管家……”
孟昔昭一副仍旧气不过的模样,他说道:“不就是误关起来的吗,再说了,他好端端的,跑别人家里干什么,还带着打手,这一看就是有问题,挨打也不冤。真是的,烦死了,本官刚来,就遇上这么一桩官司,这不是成心跟本官过不去吗,算了算了,依本官看,等一会儿你亲自回去,把他放出来就是了。”
程提刑:“…………”
我放?!
那他出来以后,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我,还不得把怒火都对准我啊?!
他来找孟昔昭,就是想让孟昔昭扛雷,毕竟孟昔昭是他的上峰,而且亲爹是孟参政,他得罪三司使,三司使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啊。
哪知道孟昔昭根本没有帮他的意思,程提刑心里七上八下的,越来越急,既然没指望了,他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去,把那管家放出来,可孟昔昭这时候又说要带他们开什么会,要跟他们认识认识,顺便劝勉、训诫一番,让大家日后好好办差。
顺序么,就从第一个同知开始。
程提刑:“…………”
应天府衙因为管的事情太多了,有品级的官员就二十多个,没品级的六十多个,等他挨个的说完,这一上午,也就过去了。
程提刑顿时有种想找块豆腐撞死的冲动。
就在孟昔昭慢悠悠的训话的时候,终于,三司使发现自己的亲亲管家消失了。
一番寻找之后,这才得知,管家被应天府衙关起来了,此时应当正在吃牢饭呢。
三司使也不知道他是为何被关起来的,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应天府衙反了天了,竟然敢关他的人。
翦叔吾是个老油条,谁也不得罪,怎么今天就敢得罪自己了?!
三司使当场就要去找他谈谈,然后被身边的二管家劝下,二管家告诉他,府尹换人了,如今是孟旧玉的小儿子孟昔昭在管。
三司使:“…………”
其实他也没把孟昔昭放眼里,但他爹,有点麻烦。
打了小的,就会跑来老的,三司使在应天府的根基不太行,因为他老是往外跑,对这面的人都不太熟,比如那孟昔昭,很可能就不认识自己。
但这口气他咽不下去,思考再三,三司使还是站起了身,准备去跟孟昔昭算账。
不过,他也不是就这么直接过去,他命自己的二管家,现在就去甘太师府上,把这事,跟他通个气,要是事情闹将起来,就让甘太师出面,跟那个老母鸡孟旧玉打擂。
三司使自知自己口才不如孟旧玉,肯定是说不过他,但甘太师对所有官员来说都是降维打击,他出马,自己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这样想着,邱肃明志得意满的去找茬了,而二管家也立刻前去太师府,谁知道,到了太师府上,门口停着一辆带有金龙标志的马车。
二管家瞪大眼睛,仔细观看,发现是太子的车驾。
二管家:“…………”
太子来这干嘛???
这问题,太师府的所有人都想知道。
甘太师可是六皇子的外祖父,他跟太子,那是一丁点的交情都没有啊。
一听说太子来了,甘太师愣了好半天,总感觉他这是来者不善,毕竟太子最近有展现能力的意思,他该不会是想利用自己,对付六皇子吧。
猜也猜不出来,甘太师干脆称病,不见他。
而太子就在前堂坐着,他遗憾的表示:“既然太师病了,那孤明日再来。”
甘太师的管家:“……太师的病有些严重,明日,怕是也见不了殿下。”
太子疑惑的问:“这样,那后日呢?”
管家:“……也不行,御医说,最起码要修养三日以上。”
太子沉吟一声,说道:“好吧,孤三日后再来。”
管家:“…………”
我都暗示到这地步了,你怎么就是不懂啊!
他板着脸,继续补充:“对不住,殿下,太师这次受的是风寒,太师年纪大,御医说一定要多休息,即便好了,也要静养,最起码七日不能见客。”
太子十分惊讶:“竟如此严重?连屋子都出不了吗?”
管家点头:“是啊,都下不了床呢。”
太子闻言,突然抿唇,唇角微微的颤动了一下。
叹了口气,他放下茶盏,十分沉痛的说道:“既如此,孤便回去了,之后孤会派人送一些补品过来,希望太师能早日养好身体,唉,可惜了,孤本想和太师话话家常,解除一下往日的误会,罢了,日后再说吧。”
管家目送太子离开,也没把他送出门去。
而等太子走了,管家立刻回去把太子的话报告给甘太师,甘太师听了,更觉怪异。
话家常?
他俩之间有这东西吗?
总感觉十分牵强,可他又想不明白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解释。
越想他这脑子越乱,人上了年纪,连思考都成问题。
算了算了,不管了,接下来他就在家休息吧,正好,还能避着太子一点。
太子打道回府的时候, 天寿帝派的内侍恰好不急不缓的出宫。
这俩内侍也算是天寿帝身边的老人了,几乎每十日,他们就能看见天寿帝身边多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 有时候这个女人会被安排进后宫,有时候则受了几天的宠幸, 然后就再也看不见这个人了。
至于昨日进宫的苏娘子么……在他俩看来, 也不算太特殊,别看天寿帝现在有求必应的, 为了她,还要把她身边的老妈子接进来, 那是因为天寿帝还在兴头上, 兴起的时候,天寿帝连夜游秦淮河、两日不回宫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然而兴趣一旦消失,他翻脸比翻书都快,那叫一个冷血无情。
也不知道这回的苏娘子能让陛下兴头保持多久。
这俩人一路溜达一路说小话, 谁都没把这个任务当回事, 接个老妈子,算什么正经差事啊?
所以, 当他们以放风的心态来到苏若存住的地方, 结果却看见整个宅子只剩下了几个丫鬟婆子,而且人人都在垂泪哭泣的时候, 他俩当时就愣住了。
寻了一个小丫鬟,内侍急忙问发生了什么事,小丫鬟擦擦眼泪, 告诉他们:“我家娘子丢了……关娘子本就着急,昨夜正准备着出去寻人, 谁知道,不知道哪里来的贼人,带着枪棒家伙,不由分说的就闯了进来,还打人!关娘子受了惊吓,犯了心疾,如今、如今……”
说到这,她猛地一捂脸,放声大哭起来。
她一哭,别人也跟着哭,整个宅子里都是呜呜呜呜的悲切哭声。
两个内侍:“…………”
不是吧,人已经死了?
他们怎么这么倒霉啊?!
孟昔昭说的嗓子都快冒烟了,这才刚排到第二十二个人,一个从六品的推官。
他快受不了了,底下的人,其实也快受不了了。
众人幽怨的看着这位新府尹。
你怎么这么能说啊!!!
你倒是不错,坐在那,口若悬河,指点江山,我们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啊!
这大夏天的,各位官员还穿着长袍官服,而且因为孟昔昭来得很早,那时候还算凉快,衙役们就没往这议事厅放冰盆。
至于后面热起来的时候,孟昔昭已经不让人进出了。
底下人一个劲的拿袖子擦汗,上面的孟昔昭,更是好不到哪去。
至少他们不用说话,而孟昔昭自己,可是巴拉巴拉,说到现在一直都没停过。
咕嘟咕嘟,又灌进去一杯茶,孟昔昭的表情也变得幽怨起来。
怎么还不来?天寿帝,三司使,好歹来一个也行啊。
他这边心里犯嘀咕,那边,程提刑已经被他耗的想要跟他同归于尽了。
再一次,程提刑面色狰狞的提出想要回去,先把邱大人管家释放回去的意思。
孟昔昭:“……”
他瞥了程提刑一眼,拿起扇子,一边给自己扇风,一边问程提刑:“你认识邱大人吗?”
程提刑:“……”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扭曲了一下,程提刑才回答他:“有过几次来往。”
孟昔昭哦了一声,然后又问:“那他人怎么样啊?”
程提刑:“……邱大人为人爽直。”
不然他还能怎么回答,他能说邱肃明横行霸道惯了,对他们底下的这些小官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孟昔昭看着他,先是莫名的笑了一下,然后才身子前倾,做出一副颇为好奇的模样:“程提刑,我看你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啊,是不是不放这个管家,邱大人会对你问罪啊?”
这还用问?!
程提刑真的十分暴躁,这孟府尹为何总是问一些明摆的事……
但他还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是,得罪了邱大人,不止我一个人,连咱们的府衙,都会受到影响。”
所以,你赶紧让我出去,把那管家放了吧!
孟昔昭听了,十分吃惊,好像现在才知道邱肃明这人不好得罪,他连连点头:“没错没错,若是这样的话,那必须要放了,虽说我爹和邱大人是同一品级,可我这初来乍到的,不好一上来就得罪这样一个大官啊,三司使还是管整个大齐钱粮的,若他不高兴了,克扣咱们的粮饷,我倒是好说,可诸位这穷得叮当响的,还不得出去要饭啊。”
想想那个画面,孟昔昭十分忧虑:“府衙所有人都出去要饭,这场面,多少有些丢人了吧……”
程提刑:“…………”
其他官员:“…………”
我们还没那么穷!
总之,他说了一堆有的没的,话题岔出去老远,嘴上说一定要放人,可这行动上,就是没动静。
程提刑因为身在局中,看不到此事的蹊跷之处,而某些官员呢,也没那么聪明,还以为孟昔昭真就是那么不靠谱,将近一百号人里,也就五六个人,看出来孟昔昭仿佛是故意的。
他把他们全扣在这,就是不想让外面有一个可以做主的人,衙役们不敢私做主张,那管家等人,自然是跑不了了。
可是……为什么啊?
既然不想放,不放就是了,反正他是府尹,他下的命令,没人敢违背。那为什么还搞得这么复杂,还非要装出一副自己很想放人的意思?
这些人想不明白,正满脸疑惑的时候,一个衙役急匆匆跑进来,“大人,三司使来了!”
众官员登时转过头,看向孟昔昭,而孟昔昭眨了一下眼睛,微微端正身体,哗啦一下,把扇子合上,孟昔昭站起身,对着堂下众人呵呵笑:“定是来接他们家管家的,走,随本官出去,一同迎接三司使。”
众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还是跟着他一起出去了。
三司使来了,肯定是不能让人家在外面站着啊,开封府衙有专门的会客处,就是给这些位高权重者准备的。
孟昔昭抬腿就要往那边走,然后,衙役把他拦下了,说三司使没去那边,而是径直走向公堂,如今正在公堂下的椅子上坐着呢。
孟昔昭:“…………”
很好,跟他想一块去了,昨天他来砸场子的时候,就是往公堂一坐。
孟昔昭也没说什么,调转方向,又去了公堂。
…………
邱肃明这个人,霸道横行,鱼肉百姓,上下打点,贿赂皇帝。
绝对典型的贪官污吏。
但要知道,贪官污吏,人家也不蠢,能混到这个地位上,肯定都是有几分本事的。
就像现在,他端坐在公堂下首的旁观座椅上,而不是像孟昔昭一样,昨日进来,大摇大摆的就坐上了公堂,其实,要说他能不能坐,他当然能。
他可是正二品,大齐的官职不是后世百姓印象当中的样子,仿佛一品大员遍地走,其实大齐的一品官极其少,而且一多半都是荣誉职称,也就是资历到了,封一个犒劳一下的意思。
正二品,就已经是顶级官员了,想坐个公堂,完全没问题。
但邱肃明没有,因为他清楚,有没有问题,和该不该坐,是两码事,他这辈子最大的目标就是搞钱,胡作非为、横行无忌,那得看是什么地方,在天子脚下,他肯定是收敛着来的。
虽说他让自己的二管家去告知甘太师了,但在邱肃明自己看来,这件事,九成九的用不上甘太师,看在孟昔昭人小官挺大、以及他爹十年如一日护崽的份上,他也不打算跟他计较什么,做出个态度,让孟昔昭跟他道个歉,再送点钱过来,他就把这事揭过去了。
邱肃明真心认为自己的要求一点都不高。
别人想求他办事,使的银子就没有低于五位数的!对这孟昔昭,他意思意思,收个几百两,给他管家买点补品,也就完了。
邱肃明感觉自己老大方了。
可惜,他没把这句话说出来,他要是说出来了,孟昔昭肯定能啐他脸上去。
当你是秦大官呢!还想找我要钱,做梦!
…………
走进公堂,孟昔昭远远就看见邱肃明拉长了脸,他默了默,也没说什么,就这么朝他走过去。
他没出声,是因为他想把出声的机会留给邱肃明。
而后者也十分上道,一看见他,邱肃明就阴阳怪气起来:“孟府尹,本官还未拜贺孟府尹高升呢。”
孟昔昭脚步微顿,他扭过头,问跟在自己身边的程提刑:“邱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着,他好像在嘲讽我啊。”
程提刑:“…………”
他俩离得本来就不远,邱肃明听到这话,顿时怒了,一下子站起来:“孟昔昭!你说什么?你竟敢污蔑本官!”
孟昔昭震惊的看向他:“我何时……”
邱肃明:“还想狡辩,你说得这么大声,谁听不到。好你个孟昔昭,不分青红皂白,关押了我的管家和家丁,如今竟然还给我摆脸色看,你们孟家的家教,就是如此不堪吗!”
孟昔昭缓缓眨了一下眼睛:“你再说一遍?”
邱肃明:“……”
怎么着,你一个乳臭未干、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还敢跟我叫板?
邱肃明觉得不太可能,因为他认为,人不可能这么蠢。
但邱肃明没看见,孟昔昭身后的那些官员,都已经汗流浃背了。
结合孟昔昭过去的名声,以及最近的风头,再加上昨天和今天的处事行径,他们一致认为,不,他真有可能就这么蠢!
没办法,谁让邱肃明在应天府待的时间少呢,前阵子又死蹲山东,天天忙活着狂征暴敛,连应天府的动向,都没顾得上查询。
邱肃明背着手,见孟昔昭一声不吭,心里正得意着,准备再教训他一番,孟家和太师家有宿怨,他这么做,也是为太师报仇了。
谁知道,他还没开口,对面,孟昔昭突然暴怒着开口了。
“你居然说我家教不堪?!”
“你骂我也就罢了,你居然敢骂我爹娘?!我爹是探花郎,学富五车,我娘在国公府长大,也是饱读诗书!除了皇家,谁还能比我家的家教更好?!你说,你倒是说啊!”
邱肃明:“…………”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就快暴跳如雷的孟昔昭,“你疯了?”
“我没疯!倒是你,上来就把我臭骂一顿,还骂我爹娘,邱大人,我倒想问问你,你家的家教是怎么回事,你都一把年纪了,还如此的不知礼数,我都替你感到羞耻!”
邱肃明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孟昔昭,反了你了!”
“怎么着,你能说我,但我不能说你?天底下有这样的规矩吗!我如今算是知道,你那管家为何被暴打一顿、奄奄一息了,有你这样的主子在,他不被打才怪呢!”
邱肃明一惊,他只知道管家被关起来了,却不知道管家挨打的事情,恰好他在气头上,反应一秒,他下意识的就认为,是府衙的人干的。
“是你手下的人干的?!”
孟昔昭一听,脸都气红了:“干我何事?!我闲着没事可做,才去打你那个弱不禁风的管家,真是有什么主就有什么仆,你的家教不行,你管家更不行!”
邱肃明真的被气着了。
邱家还是很有势力的,从小他过得就是众星捧月的日子,后来当了甘太师的女婿,凭着自家和甘家的培养一路上升,邱肃明就更没受过委屈了。
如今被一个不到二十的小子指着鼻子骂家教,是个人都忍不下去。
邱肃明连孟旧玉的口才都比不过,就更比不过孟昔昭了,他说一句,孟昔昭有几十句等着他,而且总是能用他自己的话来攻击他,后面的官员还想劝,但架不住这事态一点点的升级,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孟昔昭死活不道歉,邱肃明也表示,你道歉都没用,我今天就要弄死你。
府衙的官员们:“…………”
弱小、可怜,且无助。
这都叫什么事,怎么一言不合就吵起来了啊!
面对邱肃明杀气满满的威胁,孟昔昭也不是一丁点都不怕,他先是缩了缩脖子,然后才头铁的呛回去:“你以为我怕你?我爹是孟参政!”
邱肃明都气笑了,二世祖做到孟昔昭这个地步,真就是没用到了极点。
“放心,你爹保不住你。”
孟昔昭睁大双眼,看着邱肃明露出毒蛇一般阴森森的表情,他拳头一握,更加不服输的说道:“行,那我就去报告陛下,你骂我,你还威胁我,看陛下怎么治你的罪!”
邱肃明这回真的哈哈大笑起来。
太逗了。报告陛下?在陛下心中,他老丈人甘太师排第一,而他邱肃明,排第二!
从天寿五年起,每年他到处敛财,敛来的十分之一,都变成了各样珍宝,送到了天寿帝的私库当中,要不是因为甘贵妃地位太崇高,连甘太师,都要被他比下去!
你以为你立了功,就能越过我去了?哈哈哈,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你就是为了陛下,死在外面,他也不会高看你一眼!
孟昔昭被他嘲笑的整个人都要变成一根辣椒了,他扭头就往外走,邱肃明见他居然真的要去找天寿帝,他收起笑容,立刻也跟上了。
孟家人都挺能说的,虽然他在天寿帝心里地位挺高,可也架不住别人颠倒黑白,他自然要跟孟昔昭一起去,把这件事好好说道说道,最好,能当场让陛下对他发怒,撤了他的职,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别惹不该惹的人。
孟昔昭愤怒的往外走,转弯的时候,余光看见邱肃明就在他身后,他抿了抿唇,继续加快脚步。
皇宫里,天寿帝正在皱眉。
“什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是何人干的?”
两个内侍弯着腰回话:“回陛下,小的不知,昨夜贼人已被巡逻官兵带回大牢,小的忙着来给陛下回话,还没去应天府衙调查此事。”
天寿帝:“……”
想办一个好事,讨美人欢心,结果出了这么扫兴的意外,好讨厌。
他有点不想管了,但毕竟苏若存此时还住在他的寝殿里呢,他今天也想和她一起睡觉,要是不闻不问,等见了面,苏若存肯定要问他,那个老妈子去哪了。
天寿帝的脸色有点往下掉了,“那位关娘子,如今怎么样了?”
内侍连忙回答:“回陛下,受了惊吓,卧床修养,大夫说是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她患有心疾,这一被吓,犯了心绞痛,如今还没好,大夫说在她好之前,不好挪动,所以,这一时半会儿的,还无法把她接到宫中。”
哦,没死。
没死就好,死了,苏若存还得大哭一场,美人梨花带雨,确实别有一番滋味,可要是悲伤的过了头,那他就没有做那等事的心情了。
天寿帝刚要说什么,谁知,后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娘子,您没事吧?”
天寿帝一愣,他站起身,急匆匆撩开后面的帘子,却看见苏若存苍白着脸,半倒在地上,见天寿帝来了,她的脸色更是面如金纸,连忙自己站起来,朝天寿帝福礼:“陛下。”
天寿帝看着她这个模样,又心疼上了:“你都听到了?”
苏若存一声不吭的点点头。
她要是朝天寿帝要东西,要申冤、要御医,或者要别的,天寿帝给大概是会给,但心情也就那样,甚至可能觉得她事情真多,可她什么都不要,就这么沉默的站着,一副不愿给天寿帝添麻烦的样子,天寿帝的心情就很微妙了。
一面觉得她也太懂事了点,都懂事过头了,一面又觉得,朕都站你面前了,你怎么就不找朕帮忙呢?难不成,你觉得朕连这点事都办不到?
再联想到苏若存曾经是住在南诏皇宫的,她此时的行为,很可能都是套用了南诏的规矩,天寿帝心里又油然而生一种优越感。
朕可不是罗买隆那个怂蛋!朕想宠幸谁,就宠幸谁,想照顾谁,就照顾谁。
天寿帝当场就想让人把翦叔吾叫来,他得亲自过问一下,到底怎么回事,不过还没等他叫,他忘了的新任应天府尹自己就到了。
秦非芒过来,在他耳边耳语两句,天寿帝一听,十分奇怪:“他们俩怎么吵到一处了。”
秦非芒哪知道,“那陛下是见,还是不见?”
天寿帝琢磨一瞬,点头道:“见!”
他还有事找孟昔昭呢,而且,他真的很好奇,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是怎么闹到要找他来断官司的。
等到内侍过来,告诉他们可以进去见天寿帝了,邱肃明立刻站起,理了理衣衫,然后冷哼一声,越过孟昔昭,率先进了昆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