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奖励他!—— by山有影
山有影  发于:2024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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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面对江家老宅这种情况简直再熟悉不过。
老管家那一通废话对他来讲,那是他三岁才会听见的话了。
现在的话术早就精进不知道多少番了。
橘皮似的老货慢悠悠转醒,显然被季唯洲那番“尊老”的大逆不道发言震慑,竞然用怒火强撑着自己站起身。
还没开口说话,老态龙钟的眼里就冒出胆怯的光,悻悻躬身低头,小碎步上前,走向了季唯洲的身后。
季唯洲还有些好奇,坦荡荡抱着江淮雪转身,看见了一个老人。
面皮耷拉,法令纹极深,眉间皱出川字形,像是一头年迈的雄狮。
他坐在轮椅上,看向季唯洲和江淮雪的眼神,仿佛在看无足轻重的玩意儿。
“赵弗,上了年纪就别逞强了。”他沙哑着嗓音开口,老管家站在他身后,轻轻诶了一声。
季唯洲忽地想起来“养气”这个词,眼前这位老人的身份,无论是江淮雪的应激反应,还是621的说明,都在告知他,就是江家现任的当家人江添明。
没想到会“亲自”出来见人。他还以为江添明会给他们层出不穷的下马威,然后让佣人带他们去见他。
但他竟然自己先出面了。
季唯洲平静地看着江添明,感觉不出来这个老人身上的情绪。
这是很稀奇的事情。
他这门招数有天赋在,也有多年宅斗的经验在里头。
但他摸不准江添明是什么路数。
“只是年纪大了,想看看孙儿,却没想到一回来就这么横冲直撞,还是年轻。”江添明干枯的手指轻轻抚摸轮椅扶手,眼神平静地落在脸色发白,控制不住发颤的江淮雪身上。
“您多担待。”季唯洲扬起一个笑,轻飘飘带着话语过去。
江添明没看他,只是又用没什么重量的语气说出一句话来:“淮雪,近日来腿还会痛吗?”
江淮雪死死抓着季唯洲的手臂,像是陷入了癔症。他缓缓推开季唯洲,示意他放下自己,强撑着身形对江添明道:“不怎么痛了。”
“好孩子。”老人点点头,朝赵弗摆摆手。
赵弗低着头,握住了轮椅把手,推动的同时对江淮雪和季唯洲道:“大少爷,您记得路,要跟牢了。”
这种情况诡异到621都不敢随意开口,它与季唯洲一起保持了沉默。
江淮雪推开季唯洲想要抱他的手,却连第一步都走不出去。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是宅斗小王子,宫斗宅斗作品爱好者,请相信我。”季唯洲压低声对江淮雪说。
江淮雪很难得地被他逗笑,露出虚弱疲累的笑容来:“那就麻烦这位宅斗王者了,扶一下我。”
季唯洲撑着他,给他做人型拐杖。
他们跟在那对主仆身后,穿越重重小道,往老宅深处走。
路上遇到的佣人都像是一副模具里刻出来的模样,死气沉沉没有多少生气。
越往老宅深处,光线越暗,活像是找了层黑纱,天然的葬礼现场。
“621,你们没有对这个世界做过排查吗?”季唯洲问621。
621一倒霉系统说:“这本书就是许清丛和江氏兄弟的爱恨纠葛,哪有大宅门的剧情啊!而且你的任务就是折磨折磨江淮雪,然后到点噶了下线,哪里来的那么多支线故事!”
季唯洲深吸一口气,又看了眼江淮雪。
年轻男人平时就活的像男鬼,这会儿子更像了。
季唯洲捏了捏他的五指,意思是还好不好。
江淮雪没搭理他。他的注意力全在面前逐渐展露全貌的建筑上。
那是江家的祠堂。
“淮雪啊。”江添明的声音从前方晃悠悠飘来,赵弗回头看了一眼,一双眼没什么光彩。
季唯洲忽然感觉很割裂。
他和江淮雪仿佛站在新旧时代的分界线上。
半晌后,江淮雪才出声回应那句话:“在。”
“你母亲走了多少年啊?”说话的人换成了赵弗。
尖利的声音在整个阴森的环境里响起,从四面八方传入江淮雪的耳中,无孔不入。
他扯出一个假笑,用飘忽不定的声音说道:“走了二十四年了。”
季唯洲搂住江淮雪的腰,强行让他彻底靠在自己身上,才没让他当场摔在地上。
江淮雪的状态糟糕到了极点,他都找不出合适的词语去形容,整个人像是用碎了一地的玻璃,重新拼凑成的不伦不类的雕像。
全身都是裂痕。
这些江家的过往在书中没写,江淮雪与他真正相识才不过一周,也不会和他说这种东西。
情况不明朗,季唯洲不方便开口,一时间只剩下寡淡的风声,与在场四人节奏不一的呼吸。
赵弗推开祠堂的大门,推着江添明进去。季唯洲和江淮雪紧随其后,跨越门槛的那一刻,赵弗取来一个蒲团,放在了江淮雪的面前。
“大少爷,跪。”他神色庄重,慢慢退回江添明身边。
江淮雪慢慢松开季唯洲的手,有些狼狈地跪下。
堂内燃起粗壮的蜡烛,蜡油滴落,江添明缓缓开口:“淮雪,你心里有怨。”
江淮雪跪在蒲团上,瞧着状态要比之前好:“并未。”
“你母亲有错,江家也没有苛待她,你要替你母亲记着江家的恩情。”
“是。”
季唯洲抬起头,看着那些黑压压的牌位,一层接一层,密密麻麻直逼藻井横梁,像是一双双眼睛自高向下俯视评判。
“牌位有点太多了吧?”他问621。
这像是从江家的老祖宗开始算起了。
621没回答他,作为新时代的系统,它真没见过这种意料之外的事情。好半晌后,它才支吾出一句话来:“宿主,好像恐怖片。”
季唯洲喃喃:“本就如此。”
江淮雪和江添明不再有任何对话,好似方才江添明说的那几句话足够给江淮雪一点警醒。
信息量并不大,那是只有他们本人才知道的东西。
“唯洲。”江添明佝偻的身躯倚靠在轮椅里,眼神摇摇晃晃看向那些牌位。
未来他也将在这里受到子孙后代的供奉。尘归尘,土归土,他将在这间祠堂燃尽生命。
季唯洲应道:“啊?”
他的声音有些响,连祠堂里都能冒出回声。
赵弗眉头跳了跳。
“和淮雪结婚,委屈你。”江添明语气很慢,季唯洲一时间没忍住,想到他的专业课老师。
那是个很悠闲自在的老头,饱受学生欢迎,说话声音不疾不徐,学评教常年优秀。
虽然季唯洲觉得在这个时候拿他亲爱的老师和江添明相比,有点侮辱他的老师。
“挺好的,不怎么委屈。”季唯洲笑道,“您人还挺好,关心小辈家庭。”
他顿了顿,又反客为主:“老爷子身子还好吧?”
赵弗心下一紧,正要开口,生怕这小兔崽子又对江添明说方才对他说的忤逆之言。
江添明到没什么变化,点点头应他:“老骨头还能再撑撑。”
季唯洲呆呆应了一声:“那挺不错的,祝您长命百岁。”
倒没大逆不道,但也不中听。
江添明有些像破风箱的声音响了响:“你是个好孩子。”
季唯洲摆了摆手:“您别这么说,怪不好意思的。”
他环视祠堂内的牌位,冷不丁又开口对江添明说:“这儿人挺多的。”
这回连江添明眉头也跟着跳了跳。江淮雪扬起头,眼神很茫然。
季唯洲在他眼里一向是个没法预测的家伙,他的行动路径与发言路径都在预料之外,话题跳跃性很强,压根没法做好准备,只能临场反应。
阴森的环境因他这句话变得更加死气沉沉,江添明笑了声,道:“你和我们江家有缘,老祖宗也都乐意来瞧你一眼。”
季唯洲抓了抓头发,诚恳道:“那倒不用了,我是持无神论的唯物主义战士,不太信这个。”
他可是马哲毛概一节课都没翘过走神的人!
江淮雪嘴角抽了抽,忽然感觉发冷的身子也暖和不少。

听完季唯洲的话,621懵道:“你觉不觉得,我是已经超出你信仰的存在?”
季唯洲无所谓道:“随口一说。主要是祖宗这事儿我自家的都不信,我还信他们江家的啊。”
621无语凝噎。
季家和元家,真是出了个大孝子。
“哦再补充一句,我爸以前把我高祖父的牌位撞碎了。”季唯洲讲起他爸的糗事,嘴巴不带停,“据说后来他感冒发烧三天,然后被我妈一脚踢出了爱情的火花,天降姻缘。”
621心想他老季家的祖宗人还怪好,他老爹都闯出这种祸,还能有段和和美美的姻缘,当真是为子孙后代着想,以庇护后代为己任了,想必生前也是个和蔼的老人。
“老季家祖宗人还挺好的,老江家就不知道了。感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季唯洲随口说道,丝毫没有“对子骂父则是无礼”的想法。
江添明显然被季唯洲这不太按套路也听不懂潜台词的耿直做派讶异到了。
江淮雪和季唯洲的婚事,是他出言才彻底定下的。季家原先也要败落,但季唯洲那个私生子大哥季唯寒是个有脑子的,硬是把季家撑了起来。
季家想和江家合作,江家正巧准备处理江淮雪,一桩婚事来的巧,不用双方当事人同意,两人就成了婚。
算来算去,这也是江添明第一次见到季唯洲。
他底下的人告诉他季家这个小儿子狡猾虚伪,善妒贪婪,又极其记恨自己的大哥。
今日一见,却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赵弗推动他的轮椅,让他正面对视季唯洲。
浮于表面的东西总归是看不清的,季唯洲扬着一张笑脸看他,全然没有泄露半分情绪。
江添明回想起他进入江家后的所有举动,又望着这张笑脸,一时间竟觉得季唯洲这人城府极深,素养极高。
连他都看不透。
季唯洲这才多少岁,二十出头!
“唯洲啊。”江添明喊道,季唯洲大声应道:“在呢!”
“你大哥是个好的,你也不差。淮雪脾气不好,你可得好好照顾他。”他就像个关心小辈的普通老人,和蔼地握住了江淮雪的手,与季唯洲的手。
季唯洲表面八风不动,实则大吃一惊:“怎么回事,我还有大哥吗?!”
这怎么回事,怎么没人告诉他?
“季家的私生子,你出生前他就进季家了,现在是季家的当家人。而且貌似不怎么喜欢你。”621解释。
“不是我,是前夫哥,我是我,前夫哥是前夫哥,请不要把我和他混为一谈。”季唯洲火速开口自证清白,拒绝接受前夫哥的黑锅。
了解情况后,他才反手握住江淮雪的手,不动声色把那只颤抖的手,从干枯长斑的手中牵回来。
紧接着用阳光灿烂的笑容说道:“怎么会呢,我大哥哪哪儿都好,却是个工作狂,压根不关心家庭。我比不上我哥,但在这一点上还是很有信心的。”
季唯洲拍拍胸脯,比了个手指向他保证:“这个数,我保证让江淮雪的体重涨这么多。一定好好照顾他,让他长命百岁高枕无忧,完美完成您的任务,您就放心吧!我真的很关心家庭。”
江添明正要开口,他一连串碎嘴子攻击就硬是把话堵了回去:“至于脾气差这件事,我还是很有主张的,我可以比他脾气更差,您就放心把您孙子交给我吧,我会好好对他的!”
扯到最后已经变成求爱现场。江淮雪目瞪口呆看着季唯洲,身体与心里的疼痛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余光瞥见江添明略显难看的脸色,没忍住笑了笑。
真没想到江添明这等老狐狸还有这种时候,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眼见着话题已经扯到如果江淮雪能生孩子,孩子的幼儿园要去哪里,学区房买在哪里比较好,上学的话辅导作业怎么办,江添明再也忍不住了。
他轻咳一声,但季唯洲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茫然地问了一句:“您咳嗽啊?”
某个年轻的男大学生现在还在领导夹菜我转桌,领导唱K我切歌的阶段,江添明的一系列暗示与潜台词,季唯洲同学全都当成了耳旁风。
赵弗当他瞧不起江家,直言怒道:“季少爷,这里是江家祠堂,不是容你撒泼的地方!”
他一声尖利的怒喝震醒了在场的两个年轻人,季唯洲沉默几秒后,正要开口,被江淮雪拦下了。
年轻男人面容平静:“爷爷还有事么?”
江添明低声喃喃着“老了”,又慢慢来到江淮雪面前,低声道:“淮雪,你性子愈发左了。”
“爷爷教训的是。”
“我知你心里有怨,但你母亲实在是犯下弥天大祸,江家容不得她,能容得下你……”
“容不容得下江淮雪是江家的气度,能不能让江家容得下是江淮雪的本事。”
季唯洲接过话头,轻而易举掀过一页。
“这话说的倒是妙。”江添明笑了声,看向季唯洲的眼神里笑意没到底。
江淮雪沉默不语,一声不吭地低头看地面。
“到江家的列祖列宗面前,好好想一想。”江添明对他慢悠悠道。
江淮雪想起幼年时暗无天日的场景,那些牌位便化作了吃人的鬼,要把他剥皮抽筋,肉蘸着血吃干净。
他母亲是这么死的,他当年也以为自己也要这么死。
江淮雪匍匐着前进,无用的左腿是他的累赘,他没爬几步,便倒在地上,只能用双手撑着地面,慢慢挪动。
季唯洲想去搀扶他,被他拒绝了。
“这是我的事。”江淮雪对他说。
季唯洲脸色不大好,蹲下来小心翼翼和他说:“问题不是这个,就是你要不要抬头看看你们祖宗的牌位?”
江淮雪缓缓抬起头,瞧见最顶上的那个牌位不知为何开始摇摇欲坠。
分明没有风也没有外力,但那个牌位就这么晃啊晃,晃啊晃,最后往前一倾——
赵弗隐约听到点动静,忙慌抬起头,就见季唯洲蹲下来火速抱起江淮雪往外窜:“爷爷下回和淮雪来看您啊!”
他是蹿过保镖的猛人,祠堂内两个老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逃窜得无影无踪。
江添明察觉不对,扭头便见自家老祖宗们要出游了。
先是一个。
“啪嗒。”
再是一群。
“轰——”
“老祖宗!!”
“还好跑得快。”季唯洲把江淮雪安置在副驾,自个儿蹿上了驾驶位,发动引擎,使用最高超的车技,逃蹿出了江家老宅。
他可以对天发誓,那牌位真不是他搞的幺蛾子,621也没动手,纯粹就是江家老祖宗们自己的事情,跟他和江淮雪没什么关系。
江淮雪木头人似的坐在副驾上,季唯洲还以为他是因为祠堂的事儿,小声解释:“不是我干的,你别难过了。”
“哈。”过了许久,在等红灯变绿的间隙,季唯洲才听到副驾传来一道笑声,江淮雪靠着车窗,笑得恣意张扬:“哈哈哈哈……”
他笑得全身发颤,那笑里却还有点悲凉。
“塌光了,再好不过!”他将自己缩成一团,低声喃喃,“塌光了,再好不过……”
季唯洲打了右转灯,汽车右转进入主干道,他用余光瞥了眼江淮雪,伸手打开副驾的储物箱,从里头摸出两块巧克力,丢进江淮雪怀里。
“吃点甜的缓缓。”他对江淮雪说。
江淮雪窝在副驾里,瞟了一眼储物箱——那里头全是零食。
这些吃的也就只有季唯洲会准备。
他瞧着大大咧咧,其实再细致不过。做事妥帖不留错处,不二百五的时候,人很靠谱。
江淮雪费力扯开巧克力的包装,塞进了嘴里。
牛奶巧克力,纯甜,有些发腻。
面包车在别墅的车库里停下,引擎逐渐安静,车厢内的气氛有些凝滞。
江淮雪扭过头疲累地看了季唯洲一眼:“江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毁了江家最重视的祠堂,还想全身而退,想都不要想。
季唯洲全然一副光脚不怕穿鞋的心态:“无所谓,只能说明他们作孽太多,老天都看不下去,觉得这帮家伙不该吃供奉。”
江淮雪靠着车窗:“你知道什么?”
一个被季家养废的小儿子,又怎么会知道江家的秘辛?
“我不知道啊。”季唯洲坦然道,“我怎么知道江家的事情。”
只是看江淮雪那个应激反应就能知道那间祠堂里藏污纳垢,他随口推断便是有理有据。
江淮雪漆黑的眼睛定定看着他,双手撑着座椅,忽地爬向了他。
季唯洲看着他的姿态,总是会想到蛇,安静匍匐,蛇尾却能硬生生绞杀猎物。
江淮雪捧着季唯洲的脸,语气有些压抑:“我看不透你。”
季唯洲没说话,平静地与他对视。
他那张不合时宜的嘴一闭下,就多了沉稳的气质。江淮雪的手轻抚过他的五官,冰冷的之间去描摹他的眉眼。忽地低低笑了声。
“季唯洲,”他贴着季唯洲的耳朵说,“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鞭打,羞辱……随便你。”
季唯洲垂眸,钳制了他的手腕。
江淮雪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
身上像是散发着糜烂的花香,气味很古怪,但并不难闻。
季唯洲的手掌贴着江淮雪的腰间,隔着一层衬衫去抚摸他腰间的伤疤。
江淮雪笔挺的身躯轰然倒塌,他颤抖地贴上季唯洲,没有如往日那般推开他。
“痛吗?”季唯洲的指尖贴着那大片的伤疤,低声问他。
江淮雪笑了声:“我不怕痛。”
与恐惧相反的是,他异常迷恋疼痛。火焰灼烧,利刃划破皮肉的声音让他格外满足。
季唯洲贴着驾驶位的靠背,是一个很板正的姿势。他掐住江淮雪的后颈,指尖用力捏了两下。
“该吃晚饭了。”他对江淮雪说。
他全身的肌肉都是紧绷状态,但精神状态不怎么稳定的江淮雪显然感觉不出来他的僵硬,只当他还在装模作样。
621为季唯洲加油,只换了来一句话难以言喻的话。
“621,”季唯洲说,“我感觉他有点问题。”

这个问题他们很早之前就讨论过一次了,实在没有必要再说一回。
季唯洲不吭声,手僵硬地放在江淮雪的腰间,许久之后,才继续开口对他说:“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
“我是正经人。”
季唯洲握住江淮雪的肩膀,正色道。
他真的很紧张。
凝滞的气氛骤然一变,江淮雪打量着季唯洲,有些神经质地对他笑道:“但我不是。”
声音轻飘,落不到实处,仿佛在头顶飘悬。
他牵起季唯洲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脖颈上,那是一个掐握的姿势。
“你可以像上次一样掐着我,”江淮雪分明是仰视他,却像是居高临下俯视的那个人。
他在季唯洲上风。
“你在发抖。”他低低笑了声,用蛊惑似的语气对他说,“你在害怕什么,季唯洲?”
江淮雪的灵魂飘出僵硬的躯壳,从高处俯瞰两人,看见了掌控的自己,与被掌控的季唯洲。
这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季唯洲正直勇敢,却依旧胆小。
什么都不敢。
他像是终于抓住季唯洲的一点错处,心底冒出隐秘阴暗的欢喜。
“最难消受美人恩。”季唯洲冷不丁开口,“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
他轻而易举挣开江淮雪的手,宽大的手掌环住江淮雪那如同古代仕女的白皙脖颈,拇指抵住了他苍白的唇瓣,轻轻揉摁,直到那下唇染上嫣红。
“你会吃人。”季唯洲认真而又平静地评价江淮雪,语气里带了几分慎重与严谨。
江淮雪笑了笑,单薄的胸腔震动:“蒲柳之姿被叫做美人,还真是惶恐。”
“不过也正好,我不是美人,你也不是英雄。”他嗓音沙哑,季唯洲的手掌收紧,扼住他的力道加重。
直到看见江淮雪眼中的满意时,他的手掌松开,指尖轻轻抚过了江淮雪的面颊。
就像对待即将盛放的花。
季唯洲笑了笑,对他说:“我说了,我是正经人。”
他打开车门,单手捞起江淮雪,护着他的头跳下车。
江淮雪的眼神有些茫然,不太能理解他是什么想法。
他回想起季唯洲之前恶劣对待他的动作与模样,或多或少都透露出别扭的意味,说明羞辱他这件事,季唯洲是被强迫的。
会被强迫,就说明有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那么他方才对季唯洲提出的建议其实是符合季唯洲本人的需要。
为什么会停下来了?
江淮雪全身上下都透着疲惫,连思考这件事都在耗空他所剩无几的体力。
季唯洲抱着他又提着轮椅,一脚蹬开别墅大门,一路蹬蹬蹬把江淮雪送回了卧室。
被放在床上时,江淮雪还是一脸发懵。
季唯洲观察了一会儿,发觉他的眼神还是挺清澈的,就跑出了房间。
轮椅拐杖一个没留,就是没准备让江淮雪出去。
他站在卧室门口,几乎停跳的心脏终于再次恢复跳动。
“吓死我了!”他对621说,“感觉他真的会一口吞了我。”
621没什么感情地说:“你没笑场也很厉害。”
“我当年在男寝《甄○传》翻拍大赛中获得演技第一,当然厉害。”季唯洲先是自得了一下,又一脸忧愁道:“接下来怎么办啊?我感觉这任务做不下去了。”
江淮雪指不定有点奇怪癖好。
621有气无力道::“那还是可以的,现在黑化值都快到八十了,很快,就剩二十了,加油。”
“你是不是四舍五入了。”季唯洲小心翼翼问道:“我怎么感觉你精神状态出问题了呢?”
621声音更虚了:“这个世界里,只有你的精神状态是最正常的,其他所有人都是神经病。既然如此,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你就是最神经病的那个。”
全员疯子里唯一一个正常人,等同于全员正常人里唯一一个神经病,这俩是可以画等号的。
所以季唯洲就是神经病。
季唯洲果断评价:“所以你果然快疯了吧?”
621冷冰冰道:“当你发现这个世界和预想的不一样当然会崩溃。不过这不是重点,你只要让江淮雪最终黑化就行了。”
“江淮雪之所以黑化那么快,就是因为周边环境也有起催化的作用。你只是最后一根稻草,但不是主因。”
系统再一次补充。
季唯洲蹲在卧室门口,把自己的头发揉成一团乱。
他的脑子里现在全是江淮雪跨坐在他身上时的神态,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江淮雪的身体里挣脱出来,带着他逃离与回归。
江家当年对江淮雪做的事情,硬生生在他心里留下了巨大的创伤,以至于到现在,仅仅是看了一眼江家老宅回来,他的状态就彻底下滑。
季唯洲能感觉出来他对疼痛的迷恋,也擅长不遗余力折磨自己。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咚!”
卧室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季唯洲不在发呆,起身推开卧室的门。
江淮雪趴在床下,双臂撑着地面,用尚且能动的右腿,费力爬起来。
“我都把你的轮椅和拐杖收走了,你怎么还这么闹腾。”季唯洲对他的毅力与勇气感到佩服,把他抱回床上。
“把我的轮椅和拐杖收走,你想做什么?”江淮雪阴郁地看着季唯洲,开口问道。
季唯洲开了卧室的一盏小灯,他还记得卧室所有灯被打开时,江淮雪怒吼狼狈的模样。
于是这次就换了小灯。
他坐到床边,对江淮雪道:“为了让你好好休息。”
江淮雪的手撑在他的大腿上,慢慢爬向他:“我死了,你不就解脱了么?”
季唯洲心说你解脱我也走不了。
作为任务对象,要是比攻略者早死,那攻略者还攻略什么,直接被困在任务里了。
“解脱不了。”他开口道。
江淮雪愣愣地看着他,一声不吭。
他们心平气和地对视,许久过去,江淮雪才再次开口:“季唯洲,我真的很讨厌你。”
季唯洲的少男心咔哒一下,出现一条裂缝:“这么直白吗?我会难过耶。”
“你为什么非要装傻充森*晚*整*理愣,假装无事发生呢?”江淮雪冷硬地说,“你以为只要装傻,那一切就不会发生吗?”
季唯洲摇了摇头。
“江淮雪,我从来不拒绝任何事情的发生。”他对江淮雪说,“我接受好的结果,也愿意承担错误的责任。我并不排斥。”
他向来如此,允许所有事情的发生,接受所有的结果,从不怨天尤人,也不会自负自傲。
“那在车上,又意味着什么?”江淮雪步步紧逼,并不留后手。
季唯洲摸了摸鼻尖:“害怕。”
江淮雪突然愣住了。
“为什么要呆愣。”季唯洲一脸疑惑,他向来坦诚,对这件事一向很坦荡。
他的确是因为害怕了。
为那一刻绝望的江淮雪选择了退缩。
“你会害怕啊……”江淮雪低声喃喃。
季唯洲点了点头:“我是人,害怕很正常啊。”
“我一直以为你横冲直撞,胆大包天,没有什么害怕的。”江淮雪重新缩回床上,有些倦怠地说。
“那还是有的,软肋还挺多。”季唯洲严谨道。
他替江淮雪翻了个身,取来毯子盖在他身上:“晚餐想吃什么?”
江淮雪没有回答他,反而用带着笑意的声音对他说:“季唯洲,江家不会再打钱了。”
祠堂牌位倒塌是重大事故,他俩暂时死不了,但江家一定会严惩他们两个。
“不打钱就不打钱呗,反正我现在卡里也没多少钱。”季唯洲坦荡荡,穷得很是合理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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