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江淮雪的指尖敲了敲轮椅扶手,“这一幢别墅,只有你和我, 安安静静, 就像是坟地, 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季唯洲安静看着他,冷不丁开口:“江淮雪,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江淮雪陷在回忆里。在“季唯洲”没有到来之前,他一个人住在这幢郊外的别墅, 除了每周送菜上门的保姆司机,再也没有其他人会进入这幢房子。
他的社会关系像是被完全抹杀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等到“季唯洲”来时,寂静的日子结束,取而代之的,是污言秽语与痛斥辱骂,是拳脚落在皮肉上的闷声,是唇边难以遏制的闷哼。
再到季唯洲出现那日,这幢别墅终于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与寂静和暴躁完全不同的声音。
江淮雪第一次听见了春天来临的鸟鸣,夏日雨水淅沥的乐章。他终于意识到时间与季节是有声音的,是鲜活的存在,而不是刻板的,只出现在纸面上的模糊文字。
他把自己的情绪从回忆中抽离,沉默片刻后回答季唯洲:“你想让我知道什么?”
季唯洲有些孩子气地晃动椅子,尽管在江淮雪眼中,他就是个年轻孩子。
是个连二十岁都没过的年轻男生。
“嗯……知道的不该知道的?”
季唯洲琢磨了一会儿,说道。
“不过你知不知道都没有关系啦,反正我完成不了!”
他笑容很灿烂,很爽朗,已经开朗地摆烂,压根不在乎自己的任务能不能完成。
江淮雪到现在都摸不准这家伙的脑回路,他驱动轮椅靠近季唯洲,认真问道:“你说了,会怎么样吗?”
季唯洲想了想621那窝囊的威胁,信誓旦旦:“没有关系啊!”
621一开始还很努力逼他做任务,后期就和他一起开摆了,天天装死,觉得接下来的统生了无兴趣,也懒得叮嘱他,放电流警告他。
季唯洲倒是心满意足,每天在江淮雪面前快乐到放飞自我,完全不在乎暴不暴露。
“所以你来,是要做什么?”江淮雪问道。
季唯洲刚要开口,又像是想起什么:“等等,我下楼一趟。”
他在江淮雪疑惑的视线里噔噔跑下楼,没几秒就没了人影。江淮雪安静等他,过了一会儿听见了他的脚步声。
季唯洲走路的声音是一轻一重,有点像撒欢和沉稳并重的感觉。江淮雪甚至能根据他的脚步声判断他的心情。
虽然季唯洲的心思都摆在脸上,异常好猜。
他转过头,抱着仙人掌和福娘的季唯洲蹭地一下来到他旁边,把怀里的三盆植物放在了桌上。
“好了,它们在,能让整个谈话氛围更加轻松一点。”
江淮雪看着那三盆多肉植物,视线又滑向了季唯洲,某种视觉错乱的情况似乎发生在了他身上,他总觉得那三盆多肉都带着季唯洲式的笑容看向他。
四张一模一样的笑脸,让他这种见过大风大浪,还见过死人的人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就好比养了条哈士奇,打开家门的那一刻发现脚边是被子的碎片,再次抬头时,家中满目疮痍的惊悚感,心脏彻底停跳。
江淮雪心脏停了一拍,默默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时,这种魔鬼景象终于消失了。
季唯洲好奇地看着他闭眼又睁眼,觉得江淮雪身上神秘的地方又多了一处。
“把它们放远一点。”
江淮雪摆摆手,就见季唯洲把那三盆植物推得更近了。
“绿色植物,看着心情好。”
季唯洲默默比了个大拇指,江淮雪眼不见为净,索性直接盯季唯洲的脸,再次问道:“你是为什么来的?”
这个问题实在是不好回答,而且还涉及到某些神秘的学习资料。季唯洲犹疑了许久,在621“不许说”的尖叫里,挑了个严谨的话回复江淮雪:“用铁腕铁拳铁石心肠的手段,磨练你,促成你的成长与蜕变。”
江淮雪:“……?”
他在沉默中,露出了万分困惑的表情:“为什么要磨练我?铁腕铁拳铁石心肠又是什么?”
季唯洲认真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他自觉说话很清楚了,也没有卖关子卖的很过分,按江淮雪的心思,一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江淮雪睫羽微敛,季唯洲一开始那些尴尬的羞辱话语成为了当下推论的佐证。他抬眼,挑了挑眉:“通过恶意羞辱的方式打压我,让我脱离现在这个状态,和江淮柏打擂台?”
季唯洲鼓了鼓掌。
他就知道江淮雪一定能猜出来。
“呵。”江淮雪看着他,突然嗤笑一声,“铁腕铁拳铁石心肠,三个铁,你还真是一个都做不到啊,心软的小鬼。”
季唯洲不服气:“我心软怎么了?”
他也尽力完成任务了啊!念出那种尴尬的台词,他要用多大的勇气?对江淮雪动手动脚,他得有多强的耐力忍住脸上的羞耻?
“行行行,心软也是一个优点。”
江淮雪敷衍道,又问他:“那你会回家吗?”
季唯洲震惊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回不回家的?”
“我不仅知道你回家,我还知道你家在南明市雨前区水源路莲瑜湾164号。”
江淮雪语气平平背出他家地址,还顺带背出他爸妈的姓名:“你爸叫季霄寒,你妈叫元相如。”
季唯洲倒吸一口冷气:“我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你以后少喝酒,小心被套话。”江淮雪一脸无语,屈指在他脑壳敲了一下,“问一句全招了。”
虽然喝酒之后的样子的确很有趣。
“那这不是说明你值得信任吗?”季唯洲嘟囔道,“也只说给你听啊。”
江淮雪想,季唯洲有时候的确很狡猾,装无辜卖乖,什么都很会,三言两语就能哄的人心花怒放,实力实在不可小觑。
但他也清楚这死小子就是天然而已,嘴巴像是带了蜜,每一句都是甜的。
当然也有例外情况。
午后的微风正好,还是个晴天,阳光并不刺眼,季唯洲翻出来一把躺椅,挪到躺椅上晃悠,江淮雪就在他旁边,和他一起晒太阳。
“你不怕太阳了诶。”年轻男生见他并没有不适,语气欢快感慨。
江淮雪瞥了他一眼,随口道:“早就不怕了,你现在才发现?”
在他被拉出家门,见到晴日的那一天,他突然就对日光脱敏了。
“感慨一下又没事,对吧?”季唯洲偏过头看向他,眼底像是闪烁细碎的光。
江淮雪很喜欢他躺在阳光下的样子,喜欢到想伸手揉他。他向来行动力很强,直接朝季唯洲的脑袋伸出魔爪,把那一头柔软的头发揉成了鸡窝。
季唯洲脾气的确好,任他揉乱自己的头发。
“季唯洲,你有什么愿望吗?”江淮雪问道。
季唯洲疑惑地看向他:“为什么这么问?”
“问了你就回答。”
“你真的好霸道哦。”季唯洲用妖里妖气的声音说道,又被江淮雪敲了脑壳。他撇撇嘴,说:“其实我没有什么愿望。我感觉我从小到大什么都有了。”
物质生活富饶,精神生活爱与自由一样不缺,在江淮雪眼里,他是一个“完全正常健康”的人,会吸引人也在情理之中。
“一定要有呢?”江淮雪不死心追问,季唯洲坐起身,像是想到什么,一脸兴奋:“还真的有。”
“什么?”江淮雪挑了挑眉。
男生一合掌:“我想去码头当海鸥偷薯条。”
江淮雪缓缓闭上了眼睛,平复心情后,才慢慢睁开:“你的愿望真够特别的。”
“是吧,我也觉得很酷。”季唯洲得瑟道,“谁会不喜欢薯条呢?薯门!”
江淮雪揉了揉眉心:“你是薯条成精吗?”
季唯洲倒回躺椅上,在躺椅上晃了两下,开口说:“如果真的成精,希望要配番茄酱。”
江淮雪学着他的样子放松自己坐在轮椅上,而不是紧绷坐姿。季唯洲的这段话不知道哪里戳中他的点,让他又抛出了一个问题:“季唯洲,如果有人和你表白,你会说什么?”
他这话问的没头没脑,季唯洲思维跳跃也能接得上:“有人和我表白啊?”
“对。”
江淮雪静静注视正在思考的季唯洲,难得产生一点紧张的情绪。这对他而言,像是一场排练,也是对季唯洲回答的应对。
属于开题考试。
季唯洲再一次缓缓坐起身,此刻的他一身正气,八荣八耻仿佛牢记在心,严肃的面容让江淮雪产生了一丝不太妙的预感。
“如果我被表白,我会说,”他深吸一口气,“学习新思想,争做新青年,八荣八耻牢记心间。国家尚未彻底富强,学生怎想儿女情长?好男儿志在四方,勇立潮头为国争光!”
他眼底闪着正义的光,甚至还敢四押。
江淮雪眼里的光慢慢黯淡了下去。
季唯洲转过头看向他,兴奋道:“是不是很正直的拒绝理由?我感觉很合适!谈什么恋爱,都别谈。”
江淮雪面无表情凝视他,终于在这一刻悲观地认清了季唯洲的本性。
他一字一句问道:“那如果表白的人是我呢?”
“啊?”季唯洲呆呆地看着他, “什么意思?”
“如果那个向你表白的人是我呢?”江淮雪一字一句问道,他的眼神长久地停留在季唯洲的眼中,妄图透过那双深棕色的眼瞳, 看明白他可能给出的答案。
季唯洲在他的注视下逐渐变得局促不安, 脑袋越点越低,几乎将整张脸藏了起来。
他的手情不自禁抓过了仙人掌和那两盆福娘, 似乎要从这三盆植物里汲取力量。
但很显然这三盆植物不愧是季唯洲的所有物,和它们的主人一模一样。
江淮雪忽然有些意兴阑珊,他已经能从季唯洲的反应里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他寡淡道:“不想说就算了, 也没逼你给出答案。”
指腹搭在轮椅的按键上,稍稍用力,就能让他离开这种尴尬的境地, 江淮雪偏过头, 不再去看季唯洲。
其实没有什么意思,隐秘的期待不被满足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对季唯洲的期望值过高, 才会在此刻被不悦反噬。
不同意也没有关系,他擅长的并不是这些。江淮雪想, 这些柔和含蓄的手段的确不太适合他本人。
他做事向来狠厉不给人留活路。
“也没有不想回答。”半晌后,在江淮雪终于决定摁下按键离开时,季唯洲终于开口说话, 声音很低, 不细听根本听不清楚。
江淮雪的视线缓缓移到他低着的脑袋上, 看见他露在外面的一双耳朵全红了。
比之前的红色还要浓郁。
他的指尖颤了颤,季唯洲抬起头, 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如果是你表白……嗯……”
江淮雪想,他可能知道季唯洲在想什么了, 不需要再听到那个回答。
他驱动轮椅靠近季唯洲,语速缓缓,确保他听能清楚自己说的话:“想说什么?”
季唯洲一脸认真:“如果是你表白的话,会很高兴。”
“积极响应。”他还特意补充说明了一句。
好狡猾。江淮雪在心里评价季唯洲,又是那么会拿捏人,三言两语就能让他的心忽上忽下。
“那你刚才犹豫什么?”他一放松,就开始问季唯洲一开始的迟疑沉默。
季唯洲连忙喊冤:“哪有你这样的,突然表白啊?”
“是如果!如果!一个假设而已!”江淮雪坚决不承认自己在表白,固执地重复这只是一个假设问题而已。
季唯洲撇撇嘴,对他的别扭劲儿与不坦率表示习以为常。他自然而然说完没说完的话:“你问的突然,我又没发很快反应过来,而且总要给我害羞的时间吧?你凭什么不能让我害羞!”
“你干嘛急眼啊!”
他说话声音突然变响亮,江淮雪受他影响,也放大声音,高声回答他的话。
季唯洲红着脸看他,笑容有些柔软:“江淮雪,你脸好红。”
“要你管。”江淮雪撇开脸低声嘟囔,冰冷的手背碰上脸颊,感受到了一股烫意。
“有点像猴子的屁股。”季唯洲观摩了一下,如此评价他。
江淮雪笑容一僵,不甘示弱反驳:“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半斤八两,都没好到哪里去。
两个人的智商忽然就被午后的日光微风带走了,坐在阳台上争论了十分钟谁的脸更红,最后以季唯洲的哀嚎作结。
不是争论失败,也不是江淮雪威胁他,而是当他想举起仙人掌和福娘,告诉江淮雪这是他们恋爱起始的见证者,却发现它们的惨状,才哀嚎出声。
“江淮雪!你想折磨我就折磨我啊!为什么要折磨我的福娘和仙人掌!”
季唯洲指着可怜巴巴的三盆植株,悲愤道。
江淮雪眼神闪躲,不去看那惨绝人寰的悲剧。
“你说啊!你为什么要把仙人掌上的刺一根一根拔下来扎在福娘上啊!啊!”
桌子上,仙人掌光秃秃,福娘上扎满了刺。
照应了江淮雪等待回答时的紧张心境。
江淮雪心虚,就装作没看见。到最后才在季唯洲委屈巴巴的脸里开口:“赔你,赔你可以吗?”
三位爱情保安的确受苦了。
福娘都被他逼成仙人掌了。
正式恋爱的生活和以前并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江淮雪每每被季唯洲那烂话气到时,总算有了光明正大批判的理由。
虽然以前也没有区别,但现在变本加厉了。
办公室的桌上摆了一盆新的福娘,没有新的仙人掌,因为季唯洲怕江淮雪一生气一紧张就辣手摧花,老拔人家的刺。
“感觉许清丛好像又哭了。”季唯洲小心拨下百叶窗看对面的八卦,江淮雪埋在文件堆里,闻言抬起一张男鬼似的苍白脸,阴森森问他:“你怎么又在看他?”
季唯洲转过头,“嘘”了一声:“等等,好像又吵起来了。”
江淮雪没法控制自己不翻白眼,无语地叹了口气。
在不知道第几次许清丛和江淮柏要滚做一团妖精打架的时候,季唯洲才放下百叶窗,跑回江淮雪身边。
他在心里感慨原文果然不愧是十八禁的狗血文,脖子以下的戏份真是多到离谱。
江淮雪朝他摊出左手,掌心朝上,季唯洲低头看了看,一脸懵:“干什么?”
“你自己想。”江淮雪面无表情说,压根没准备给提示。
季唯洲看他这个手势,明显就是想要什么东西,但是要什么江淮雪有时候又跟蚌精似的死活不开口。
他盯着掌心许久,才迟疑地半蹲身,把下巴搭在了江淮雪的掌心。
江淮雪:“……”
江淮雪顺势捏了把他的脸颊,工作上的不顺,季唯寒挑刺的不爽,江淮柏的没脑子似乎都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
“我是让你把昨天宋祺闻交给我的年报拿来给我。”江淮雪忍笑道。
“啊,哦。”季唯洲把报告翻出来给他,“那你倒是和我说啊。”
“我以为我们会心有灵犀。”江淮雪慢条斯理翻阅文件,找了个理直气壮的理由。
季唯洲给他端茶送水后就出去打探消息去了,打探完顺带提着两袋外卖进办公室。
“江淮柏要订婚了?”他把饭拆出来,问江淮雪。
他这种出去溜达就能捡一堆有效信息回来的能力,江淮雪无论见识过多少次,都觉得神奇。
“这次又是从哪儿听到的?”江淮雪拿起筷子,抬眼看他。
“保洁阿姨那里。”季唯洲坐在他对面开始吃饭,“保洁阿姨说江添明发火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江淮雪讽笑道,“他接受江淮柏玩男人,但不接受江淮柏不结婚生子。”
“好垃圾。”季唯洲嫌恶道,江淮雪说着说着,对他的父母家庭倒是产生了兴趣:“那你爸妈呢?会允许你和男人在一起?”
他记得季唯洲是独子。
“不知道,应该会开香槟吧。”季唯洲想了想季霄寒和元相如那两人,都是两个思维迥异的人,毕生追求自由与快乐。
江淮雪一脸疑惑:“什么叫开香槟?”
季唯洲和他解释:“意思就是甚至会拉横幅开聚会庆祝,横幅内容我都能知道他们会搞什么东西,比如‘喜报,我儿季唯洲喜欢男人!’这样的吧。”
他其实也没办法完全预测他爸妈的想法,他们一家人的脑回路都挺特别的。
但生气和棒打鸳鸯这种事情不会出现。
江淮雪拿着筷子的手抖了抖。
他已经能猜到季唯洲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了。
总感觉会是季唯洲的三次方。
“我记得我初二的时候,他们就和我讨论过性取向的问题。”季唯洲思索道,“所以为这种事情吵架,在我们家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因为还有好多更有价值的事情值得去花费时间。”
他看着江淮雪,说:“如果有见面的那一天,你不用紧张的。”
江淮雪一怔,笑了笑:“我有什么好紧张的。再说见不见到还是一个问题。”
季唯洲的家庭是他五岁以前一直向往的,五岁以后他学会了撒谎和装可怜,学会了卖惨装无辜,学会了隐藏自己拙劣的心思,在不见天日的老宅活下去。
他每一次听季唯洲提起他的父母,仿佛也能从这些文字中体会一遍那样的童年。
“希望可以见到。”季唯洲把最后一口饭吃完,“我妈肯定很喜欢你。”
“为什么?”
季唯洲从午餐里抬起头,打量着江淮雪的脸:“她喜欢长得好看的,而且你看起来还很脆弱,她特别喜欢这类人,然后疯狂投喂吃的,会特别有成就感。”
“令堂听起来是个很善良大方的女士。”江淮雪嘴角抽了抽,总感觉季唯洲描述的元女士,是一个专业养猪大户。
“我小时候其实一直在生病,现在能这么壮实,我妈占了绝对功劳。”季唯洲肯定地说。江淮雪是知道他的身材,再次对元女士擅长“养猪”有了更深刻的印象。
两人把午餐解决后,坐在落地窗前消食,季唯洲把毯子翻出来,预备等会儿午睡。
恋爱关系确定还是有不同的地方的,至少午睡的时候,江淮雪会光明正大要求季唯洲抱着他,两个人倒在办公室的柔软沙发上睡觉。
江淮雪窝在季唯洲的怀里,眼下一片青黑。他这几日深夜加班,睡眠质量又差,人又苍白,黑眼圈浓重几乎是不用猜的事情。
季唯洲拿来遥控拉上窗帘,轻轻拍江淮雪的后背,让他睡的更安稳一点。
眼睛刚闭上没多久,办公室之外就传来尖叫和怒骂声。江淮雪猛地睁开眼,眉间紧皱满脸不悦。季唯洲更是一脸警觉:“发生什么了?”
声音很模糊,季唯洲听了一森*晚*整*理会儿,对江淮雪道:“是一道女声,好像在辱骂江淮柏。”
除了那道尖叫,其他都听不见的江淮雪一脸懵:“你怎么听出来的?”
这么远也能听到?
季唯洲的这个耳朵真是绝了。
江淮柏的热闹不看白不看, 季唯洲直接抱起江淮雪,鬼鬼祟祟到窗边看热闹。
“……放我下来。”江淮雪深吸一口气,不怎么想看江淮柏的八卦。季唯洲抱着他, 附在他耳边小声说:“现场版, 很热闹的。”
江淮雪叹息一声,抬手揉了揉被他双唇无意蹭过的耳朵, 顺着他的视线,偷看对面办公室的场景。
季唯洲小心翼翼开了点窗户,让声音更清楚些。
“哦, 就是她,付家的二小姐,江添明准备给江淮柏定的未婚妻。”他对江淮雪低声道, “现在看来估计成不了。”
“不, 会成。”江淮雪看了眼,对季唯洲说。
抱着他半蹲看热闹还是有点难, 季唯洲搬了把椅子过来, 让江淮雪坐他腿上:“为什么?付小姐看着不像是眼里会容沙子的人。”
刚才那声怒骂就足够表现这一点了。
“因为付家需要江淮柏,就这么简单, 他们的婚姻只是利益的筹码。”江淮雪说起这件事时神情冷淡,看不出幸灾乐祸的意味,“而且江淮柏需要付家的助力, 各取所需。”
季唯洲看着争吵的江淮柏与付小姐, 有些茫然:“付小姐好可怜。”
没有人询问过她的意见。
江淮雪没说话, 只是冷淡地看着对面的闹剧。听见季唯洲的感慨,他抬眼看了看男生, 开口道:“她没法逃出去,那些证件全部在付家人的手里, 她有想逃跑的念头,就会被关起来。”
他知道的有点太清楚了,季唯洲低头看着他,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因为我妈是付家的私生女,就这么简单。”江淮雪语气平淡,“她当年也是被这么对待的。”
明明就差一点就能跑出去。
就差一点。
季唯洲一愣,环住他腰间的手紧了紧:“她没有跑出去。”
“现在跑出去了。”江淮雪靠在季唯洲的肩头,如果投胎的话,他妈妈现在应该是一个很开心很自由的小女孩。
也可能已经二十多岁,享受着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那可以帮她吗?”季唯洲的脸颊贴着他的额头,轻声问。江淮雪的视线落在窗外据理力争的女孩身上,如果论起血缘,她甚至是自己的表妹。
许清丛站在一旁,脸色苍白。江淮柏阴沉着一张脸,面对付二小姐的质问无动于衷。
“你以为这婚我想结吗?!”她指着江淮柏,“我不会结的,我现在就去找江爷爷。”
“难道你觉得我会想结婚?但这是我们能做主的事情吗!”
江淮柏拉住她的手腕,被她一把甩开,在刚要开口时,许清丛拦下了他。
“我不知道我让你产生了什么错觉,会觉得我看谁可怜就帮忙。”江淮雪的声音在他们断续的争吵声间响起,他抬眼,对上季唯洲的双眼。
在季唯洲凝重的眼神里,轻声补充:“但我看江淮柏很不爽,所以可以搅和他的婚姻。”
他完好的右脚轻轻磕了磕季唯洲的小腿:“抱我出去。”
“颐气指使啊你。”季唯洲嘟囔了一句,被江淮雪一句话咽了回去:“我是你男朋友,为什么不能有点特权。”
“好好好。”季唯洲抱着他去门口,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门锁响动的声音惊醒了对面那三个人,他们在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对面办公室里还有人。
江淮柏看着他那如同毒蛇般的同父异母兄长,脸色更阴沉了。
显然他也明白江淮雪看完了全程。
付二小姐从未见过江家的这位大少爷,却听过不少传闻。
被江家厌弃的废人,被关在江氏老宅洗净罪孽,十岁那年被赶出江家的“孽种”。
“付映南?”江淮雪缓缓念出她的名字,“没记错吧。”
他的眼睛大概是因为眼珠颜色过深,看人时总带着极其浓重的威胁。
付映南后背发麻,下意识想往后退,又意识到身后站着江淮柏,强行逼自己定在了原地。
“有事吗?”她抬起下巴,镇定问道,
江家一个江淮柏就够她恶心了,江淮雪她今天是第一次见,但这也不妨碍她对江淮雪同样感到警惕心。
尽管江淮雪是个残废。
季唯洲抱着江淮雪不吭声,冷着一张脸装冷面神,视线紧紧盯着江淮柏。
他看完整本书就很讨厌这个死渣男,现在亲眼见了更讨厌了。
哪有这种货色,既要还要,还用冠冕堂皇的理由遮盖自己的真实意图。
“江淮雪,你不觉得你管的太多了吗?”江淮柏看向江淮雪,沉声道。
自从江淮雪进了公司,还在他对面的办公室后,他整个人就不太对劲,理智上他清楚江淮雪是爷爷带给他的考验,但情感上却不是一瞬间能平衡的。
昔日唾手可得的东西与专属他一人的权利,在江淮雪正式出现在人前那一刻突然变得困难重重。
这段时间江淮雪与他的争斗几乎要摆在明面上,所有人都知道他看上的无论是什么,江淮雪都会横插一脚。
“管的多不多和你有什么关系,话那么多。”江淮雪还没开口,季唯洲先说了。
他并不清楚江淮雪做了什么让江淮柏用这么仇视的眼神。他们之间的争夺,江淮雪从来不会和他提及半分,但他的消息来源多,也能听一耳朵。
江淮雪听的好笑,悄悄拍了拍季唯洲的腰。
他没有理会江淮柏,转道看着付映南:“按理来讲,你应该叫我一声表哥。”
付映南睁大了眼,一瞬间像是想通了什么,大声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是没什么关系。慢走不送。”江淮雪也没有多说的意思,“别再吵架了,很吵。”
季唯洲知道这就是话题结束的意思,抱着他回到办公室,一脚踢上门,把门关的震天响。
“是个聪明人。”江淮雪坐回轮椅,窗户之外,付映南甩了江淮柏一个耳光,昂首挺胸离开了。
季唯洲坐在他旁边,表演了一下江淮柏的表情:“他那个时候就这样,好难看的脸色。”
“哼。”江淮雪讽笑一声,但心情格外好。
只要江淮柏不高兴,他就高兴。
付映南离开后,对面安静没多久,就传来了摔门声,季唯洲以为是翻脸的江淮柏,后面才看到跑掉的是许清丛。
“废物。”江淮雪神色冷淡如此评价。
江家那帮老不死的盼了一辈子,以为盼来一个皇帝种,结果是个纯血的废物。
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季唯洲站在江淮雪办公桌前,替他把所有的文件整理好,这才躲到一边坐着发呆。
他其实有想过开始做作业。期末周那个账号的大作业不知道能不能让621带过来给他。
“621,我有个问题。”他呼唤装死数日的621,“我在这个世界做的作业能带走吗?”